莲华之姿 上——盈月流光

「小哥哥，我娘怎么了？」小女孩哭的很伤心。贺丰姿抓起妇女的手腕把了把脉，然后微笑着对小女孩说道。

「你娘没什么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才晕倒的。你家在哪？哥哥帮你把你娘背回去。」

「嗯。」小女孩把泪一抹，带着贺丰姿走了。

贺荣莲买茶回来却不见贺丰姿等在原地的影子，心中不由的一阵慌乱。他定了定心神，向路边的人打听了起来。贺荣莲据

路边的人所说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一直追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也不见贺丰姿的身影。就在一阵心慌意乱之时，他看见不远

处还冒着点火心的灯笼。那灯笼虽然只剩了一个骨架，但贺荣莲还是认得出那个灯笼就是贺丰姿送给自己的。他四处看了

看，黑漆漆的一片，连点灯火都没有。当下便决定等在这个地方，看看贺丰姿会不会再次从这里经过。

被那对母女拖累了一个时辰之后，贺丰姿简单的将自己的伤口包扎了一下，连茶也没顾得上喝一口就走了。那母女两只把

他送到门口，有些歉意的看着他。贺丰姿的心中已经乱成了一片，但还是耐着性子跟母女两道了别。

巷口的路漆黑漆黑的，月亮的那点光芒早都被黑夜吞噬干净了。贺丰姿生来就怕黑，此刻走在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更是

满心害怕。再加上自己今天动用了武功伤了人，又把灯笼给烧了，还不管贺荣莲自己跑来这鬼地方，心里已经是难以形容

的煎熬和疼痛。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好几年以前让他陷入深渊的那一天，不见五指的黑暗将一切都淹没殆尽。他在毫无方向的走着，觉

得自己的心都在慢慢凝固起来。

「丰姿。」

一声轻轻的呼唤，使得他回过头。月光下，贺荣莲所站的地方一片明亮，就好像是在黑暗深渊里唯一的光。贺丰姿朝着那

个人跑过去，紧紧的扑在那个人的怀里，僵硬的身体终于学会了颤抖。

「莲……」贺丰姿颤抖着，汲取贺荣莲怀抱中的温暖。贺荣莲什么都没问，只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将贺丰姿牢牢的护在

怀中，一遍一遍的顺着他柔亮乌黑色长发。

「丰姿，别害怕，有我在。」

低低的温暖的声音响起在贺丰姿的耳边，释放了贺丰姿压抑在心底的惶恐。

「丰姿，我们回家了。」

就这么说着，贺荣莲将贺丰姿打横的抱了起来，将那还在瑟瑟发抖的面颊埋在了自己胸前。

贺荣莲了解贺丰姿，甚至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贺丰姿是很强的。

他从小学文习武，文采之好不用说，次次都是毫无悬念的书院头名。关于武功自然也是不在话下，在霁月城中，几乎所有

淘气一点的孩子都听说过贺丰姿的名字。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一个调皮鬼儿嘲笑贺丰姿的名字女气，直接就被贺丰姿打下

来了两颗门牙。

还有一次，贺夫人生了怪病，贺老爷请来的医生都治不好她的病。年仅十岁的贺丰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眠不休了五天

五夜，每天只吃那么一点东西，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找出了能医治自己母亲的药方儿。自那以后，贺丰姿自学医术，发誓

不在让家里人有有关于疾病的困扰。从此他又以医术在霁月城小小的出了名。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拥有聪明头脑，强悍武力的人，内心却是柔软而脆弱的。他容易伤心，会因为一个生命的流逝而泪流满

面，会因为一株桃花的盛开而欢呼雀跃。他的心是白纸，无条件的相信着所有的人。即使是被伤害了，自己也总是躲起来

不让人知道。等到下次人们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又是一副没事的模样。

如此便是被人反复的伤害着，又反复的相信着别人。他因为别人的快乐而洋溢幸福，又因别人的悲伤而真诚落泪。他会耍

点小聪明去厨房里偷甜糕，但每次都会自己主动承认。

然而这一小点却全然不能描绘出他哥哥的轮廓……远远不能说清楚他这二十三年以来，日日夜夜所看到的，不停变换着的

贺丰姿。他只明白一点，贺丰姿的心必须由他护着，这样才能尽量大的减少伤害。

贺丰姿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是黑着的。他连忙向四周望着，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不由的心安了。在向旁边一看，就

看见了贺荣莲恬淡的睡脸，就像一朵沉睡的莲花。这朵莲花散发着强有力的温暖的光芒，使得贺丰姿的心更加的安定。他

慢慢的理清自己的思绪，很努力的从那些混沌一团的片段中整理出清晰的，却又越想越乱。不由得又向贺荣莲的怀里缩了

一点。

「丰姿，你又在乱想什么？」

「哇啊，小莲，吵到你了。」贺丰姿再次回头，发现贺荣莲乌黑锐利的眸子正瞧着自己。

「你手臂上的伤真的是惊心动魄，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好的。明天开始你就在这里躺着，哪也别去，什么活也别干，只顾

吃饭就行，就当先欠着我的饭钱。」

「小莲，这里好黑。」贺丰姿垂下眼抿抿嘴唇，说道。

「这几天我都会陪着你的，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现在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乱乱的，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那就先别想了，现在你只负责睡觉，其余的事都交给我。」贺荣莲见贺丰姿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又说。「告诉你

一件好事，丰姿酒楼现在已经有三家分铺了，等你手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可气派了。」

「真的、真的？小莲，你好会赚钱！」

「赚了钱都拿来给你买糖糕吃。」

「小莲，等我们赚了更多的钱，就拿来开个糖糕铺子吧，我当掌柜的。」

「好好。到那时候再给你开个药铺，发挥下你的本领。」

「还要一个绸缎铺子，我为小莲量身定做好看的不得了的衣服。」

「还有……」

贺荣莲就这么陪着贺丰姿说说话，一直说到贺丰姿困倦的闭上眼睛。

第15章

早晨贺丰姿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外面的天色有点暗，从清淡的泥土气息中他猜测大概下了雨。贺丰姿发了一会呆，

然后伸手去摸了摸贺荣莲睡过的地方，竟然有点凉了。

「小莲。」贺丰姿叫了一声，空空的房间里没人回应他。他有些懊恼，明明想着今天一定要起早点第一个跟贺荣莲道声『

生辰快乐』的，可是却又睡过头了。然而，不一会门就被推开了，伙计阿宝冒出头来。

「丰姿，你醒了没有？」

「嗯，我刚醒来。小莲呢？」

「掌柜的今儿一大早就听说南郊的铺子出了点事，连忙收拾东西就走了。他还特别交待过日落之前一定赶回来，让你不要

下床乱动。连喝水都得由我们喂着，说是怕你这粗心的主儿一不小心将水洒在手上，泡了伤口。」阿宝整个人从打开的一

点门缝里挤进来，他肩上搭着贺丰姿的洗脸帕子，左手端着一盆清水，右手托着一瓷碟，碟上放着青菜和米粥。阿宝走到

窗边，放下了右手托着的东西，拿了脸巾过来。「掌柜的还说，要吃些清淡的，酱肉是一定不准带的，不能留了疤痕。你

也真是的，怎么会弄出这么大一条伤口。」

「有疤痕才有男子汉的气概嘛。」贺丰姿笑了笑，任由阿宝帮自己擦脸洗漱。阿宝一边帮丰姿擦脸一边瞧，发现贺丰姿的

脸庞白皙而滑嫩，不由得一阵感叹，啧啧嘴接口道。

「你这张脸要是想有男子汉气概还是有点困难的。」

「居然小瞧我！」贺丰姿漱了口，斜着眼看走到窗边端粥过来的阿宝。

「就算你这么看着我，也还是改变不了你皮肤细腻的本质。快点把粥喝了，我还要下去洗碗打点前堂呢，可不像贺大公子

你这么有时间。」

「阿宝这么费心照顾我贺丰姿，算是有劳了，下个月我发了工钱分你一半。如何？」

「算了吧。掌柜的已经给我涨工钱了，而且掌柜的还说，你下下个月的工钱都已经被扣光了呢。摊上你这么个人，我阿宝

吃亏就吃亏了吧，认了。」阿宝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贺丰姿这才想到自己已经预支了自己的工钱，便不再说什么低下头

拨了拨手中的米粥，舀起一勺送到口边。可是这粥还没吃到嘴巴里，楼下就已经乱哄哄的一片了。

贺丰姿放下粥碗悉心听着。来人最少有七八个，就步伐来看应该都是习武之人，他们在前堂闹了一会就朝着楼上走来了。

阿宝也觉着楼下很是吵闹，刚准备拉开门去外面看个究竟，却不料门一下子就被大力的推开了。

进来的头一个人穿了一身官差的服饰，后面陆续跟了六七个人把门堵的严严实实的。阿文等几个伙计跟在这些人后面，缩

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用一种惶恐的神色望着贺丰姿。那个官差的目光扫过阿宝和丰姿，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贺丰

姿的身上。

「你是贺丰姿？」

「是我。」贺丰姿定了定心神，坦然回答道。只见那个官差铁着脸，从袖口里拿出一个东西，在贺丰姿眼睛前面晃了一圈

。

「你可认得这个？」

「这不是我的…」

「对，是你的钱袋。上面还绣着一个『姿』字呢。」

「我的钱袋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贺丰姿心下觉得不对，但有想不出什么干系，只得问。

「这倒要劳你到府衙里跟我们说清楚了。来人，给我带走。」官差不再多解释什么，手一挥就上来了六个人将贺丰姿从床

上拖了下来。

「光天化日的，你们凭什么说带人走就带人走！」阿宝见有人抓住了贺丰姿还带着伤的右手，还有他苍白了的脸，不由得

一阵心疼，连忙挡在了贺丰姿前面。

「贺丰姿涉嫌杀人，人证物证俱在。我们正要带他回衙门，你拦路在前妨碍衙门办公，是不是也想跟我们一起走一趟？」

「阿宝，你别争。我去跟他们说清楚就没事了。」贺丰姿见状连忙上前稳住阿宝。

「丰姿，这哪是能说得清楚的事儿啊！杀人是大事，你去了十成有九成都回不来。」

「我没有杀人，清者自清。我去一趟就回来，你别跟小莲说，省得他担心。」贺丰姿只来得及交待这么一句人就被押走了

。阿宝看着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在酒楼里兜着圈子，等贺荣莲回来。

虽说只等了两个时辰贺荣莲就回来了，但是对于心急如焚的阿宝来说无疑已经太过长久了。贺荣莲进了房间收了伞，抬步

就朝着楼上迈去，却被阿宝拦了下来。他回过头看，总觉得阿宝的神情有些古怪，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不得不开口问

问。

「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南郊那家铺子的事解决没有。」看着贺荣莲恬淡的神情，阿宝竟然一时间说不出口。话锋

一转，转了另一个方向。

「阿宝啊，你最近是越来越关心咱们酒楼了。南郊的那家铺子就一点小事，还非要我亲自过去看，看来新招来的人办事能

力差得很。怎么，要不要我调你去南郊的铺子当个管事的，发挥发挥你的才能？」贺荣莲笑着问道，却见阿宝直摇头。

「我在掌柜的这里干的久了，哪也不想去。」

「不想去就待着，我也习惯天天看见你们几个的脸了。」贺荣莲拍了拍阿宝的肩，转身又向上走了两步然后回头低声地问

。「丰姿醒了么？」

「醒、醒了。」阿宝感觉鼻子都凉了，心里又急又怕，说话也说不完整。

「那就好，我还怕这一身冷气扰了他的梦呢。你去忙你的吧，我上去看看就下来了。」

「掌、掌柜的！」阿宝一个哆嗦，连忙大声地叫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直窝在二楼的后堂伙计阿文正好从楼上下来，一见到贺荣莲连忙大叫着冲下来。他一把抓住贺荣莲的袖子

急切地问道。

「掌柜的！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贺大少爷有救么？能带得回来么？」

「谁有救，怎么回事？」贺荣莲一听阿文这么说就知道情况不对，冷下脸来瞧着面前低着头的两个伙计。阿文一见贺荣莲

这个反应，就哑巴了，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贺荣莲看着他们俩的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对，冷下声音再问一次。

「没听见我问话么，发生什么事了。」语毕，仍然是没有回答。

「快说！不说现在就都给我滚出去！！」贺荣莲顿时觉得急躁，他一拳重重得打在台阶木制的扶手上，那扶手当即就裂开

好大一条缝，吓得阿宝抖了一抖。

他们自从贺荣莲来到光风城就一直跟着这个掌柜的。这位掌柜的平日里脾气很好，对待他们这些伙计也宽容。就算起先日

子过得再艰难，生意上受到了再大的损伤，贺荣莲的脸上都挂着恬淡的表情。好像那些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能摆得

平，总能泰然自若。却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样暴怒过。

「今天……今天早上……贺大公子被官府说涉嫌杀人……抓去审问了。还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在……看样子……」阿文被贺

荣莲的气势吓住了，断断续续地交待了出来。只见贺荣莲神色一敛，二话不说抬步就朝门外快步走去。阿宝只看见那步子

越迈越大，越迈越快，最后竟成了跑的。

「掌柜的，你去哪？！外面雨很大，把伞带着！」身后的伙计怎么追也追不上贺荣莲的脚步，听不到贺荣莲的任何回答。

第16章

贺荣莲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青石的地面被氤氲的雨水冲刷得白茫茫一片。他辨了辨方向，却发现就

连对面的招牌也在雨中模糊了形象。他一路朝着官府的方向狂奔，却在最后一条街的转角处被人拦了下来。拦住他的大概

有五六个人，全部都是黑衣蒙面的，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其中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问道。

「你是贺荣莲么？」

「都给我让开，我有急事。」贺荣莲大口的喘着气，无视了黑衣人的问话。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给我打。」迷蒙的雨雾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贺荣莲抬头看，只见在长街尽头处站着一

个人，他手举一把油伞，身披红色的外袍静静的站在那里。那个人的声音很轻，但却带足了狠劲。虽然感觉很模糊，但贺

荣莲知道他脸上此刻正挂着淡淡的笑。

「宁可错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你是谁？」贺荣莲刚一开口问，面前的黑衣人已经一拳挥了过来。他抬起右手挡了下来，可是仅此一招他就觉得力不从

心手臂酥麻了。

贺荣莲与贺丰姿不同，他从小不爱习武，但是身手却不错，一般的情况下还是有自保能力的。但是面对五六个习武之人的

同时攻击，他便很快承受不住了。只觉得手上还在招架，下腹就挨了重重一脚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接着是肩头，脚，手，

头部，铺天盖地的重击使得贺荣莲无法还击。他不停的被击倒然后站起来，然后再被击倒。强烈的想要见到贺丰姿的执念

使得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但是当他的手脚没有一点感觉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再站起来了。贺荣莲从未感觉到如此绝望

过，更加没有察觉到自己原来竟是这么渺小。

「我？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认识我的薛哥哥。」一条血线从贺荣莲的额角留了下来，划过高挑修长的眉流进眼睛里。

在顿时变得一边鲜红的视线里，他抬起头。视线中出现了一张美艳娇俏的脸庞。那张脸庞甜甜的乖巧的笑着，但是那双眼

睛里没有笑意，只有绝然的森冷。

「是薛晟……叫你……来的？」

「谁知道呢？」那个红衣的人儿凑下身子仔细的打量着贺荣莲，然后带笑说道。「真是俊俏的很，这双眼睛也好看，又是

锐利又是明亮。还有这张形状姣美的嘴，在公堂之上不知道会掀出什么惊涛骇浪……说不定这贺丰姿不到晚饭的时辰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