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道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宋濂一顿狂饮,也只是将自己灌醉了事,于此事,无丝毫助益。之后,还没等自己思量出如何跟
那小书童措辞,他就匆匆离了自己身畔去了皇宫。
那人还在王府之时,宋濂是躲得远远的,任他自生自灭不做理睬,自在西跨院那女子处找寻倩女的柔情。这人一走了,倒
让宋濂怅然许久,这王府好像显得越发空旷了。
有了今日宋智宗一番涕泪交下的提点,宋濂才慢慢省视自己内心,或许自己对那个小书童,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吧?不
然一个从没有过分桃断袖之癖的人,因何会仅仅是酒醉,就跟另一个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后来到底是放心不下,想着看望盛昱顺便见见那人嘱咐几句,皇宫到底不比王府,要谨慎点为好。谁知,却见到了那样的
情景。
宋濂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偏偏那时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只凭着一时之气就将李允丞抓了回府。至于带回来是要怎么处
置,宋濂却真是没想过,于是,后来的一切就不在掌控之中了。
这会见李允丞哭得凄惨,心中又是狠狠地痛了一回,接着想起前一阵,自己也是心里莫名难受了许久。当下,宋濂嘴里轻
叹了一声,双臂往前一伸,紧紧将人搂在怀里,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磨蹭。
李允丞有了这火热的躯体靠着,又被那人在肩头一阵乱蹭,胡乱哭了一阵,心中的阴霾尽消,跟宋濂又说了些情话,才相
互搂着睡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冬日里总是阴冷的天气居多,这不,昨日难得晴朗了一阵,今日一起床,京城的住户们就发现要变天了。寒风凛冽一阵紧
似一阵,乌云满天堆得连个缝隙都没有,趁着被风刮得干净无比的青石板路和落光叶子的树木,看起来无比萧索。大概就
快下雪了吧?三两个店铺的伙计,缩着脖子,飞快地开了店门,搓着双手吸着冷气又退回了店堂。
平日热闹繁华的街道,只有寥寥几个人影在走动,无一不是将双手笼在袖中,缩着脖子嘶嘶吸着了冷气。若非有要事在身
,这样的天气谁会愿意出门去自找罪受,在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啊。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上早朝的大人们,除非告假,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跟平日一样如常去早朝。
昨夜小别胜新婚的宋濂也是如此,跟平常一样的时辰,由孙永和过来叩门叫醒之后,笑眯眯地看了一会窝在床上睡得正香
的李允丞,不忍打扰,只是撩起他额上发丝印了一个吻,才轻手轻脚下床去了外间,由侍女们服侍着换衣洗漱,随便用了
点煨在炉边热热地端上来的银耳汤暖了胃,才出门坐了轿子去早朝。
除了天气冷了些,其实,跟平日也没什么不同。不过,等早朝的大人们陆陆续续到了朝堂上,各自跟相熟的站一起闲话几
句等候早朝,直至时辰都过了还看不到皇上人影的时候,才慢慢开始觉得不对。
当今皇上虽然比不上开国几位皇帝,或是文治或是武功,总有一样功勋卓著为时人所称道。好在他一直知人善任,又肯下
功夫拉拢朝中的有识之士,朝政方面也算勤恳,除了前一阵贵妃过世的打击颓废了一段时间,倒是倒鲜少见他荒废朝政不
理政事的时候,所以也博得了一个贤良之君的美名。
众大臣自然也是熟知皇上秉性的,此时见他迟迟不见人影,早就窃窃私语地跟身边人就近讨论起来,猜测着是不是宫闱之
中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或者是朝中即将有什么变化云云。
身为王爷的宋濂当然频频被人拉住打听消息,先前王爷跟皇上不睦的消息大家是都知道的,不过,天家威严官场祸福都是
最难猜测的,同是皇家血脉,说好说歹还不是在皇上一念之间。同是官场中人,谁都是悟透了这一点的。一有个风吹草动
,才好摆正立场,寻找应对之计。
昨日皇上召王爷进宫后,消息不大会功夫就传遍了朝野,想来是两人冰释前嫌了。此刻,满朝文武莫不都着眼于宋濂身上
,指望从他身上打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可惜宋濂跟大家一样浑然莫不着头脑,既要琢磨皇上到底为了何事不来早朝,又要一一应对朝中大臣们的问题,当真是忙
碌之际。
就在朝中大臣们忙于做出各种猜测的时候,当今皇上宋智宗正在小世子宫殿里边,将桌子拍得山响:“才一个晚上的功夫
,你们就把小世子照顾成这样了?朕下午来看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要你们这班没用的奴才来作甚?”
随着这动静,跪在地上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将头磕的砰砰直响,内中一个小太监,大着胆子回了句:“回皇上,自从那李
少爷来了之后,小世子都叫他贴身侍候着,昨日因小世子不高兴,又不见李少爷,我们都出去寻他去了。留了小安子在旁
侍候小世子的。这一应事情,除了小安子,奴才们委实不知啊。”
宋智宗对这小安子是有印象的,当即眼睛一扫,冷冷地道:“小安子起来回话。”
那小安子抖抖索索夹在一群人中,身子跟筛糠似的,听到皇上叫他名字,早就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皇上,奴才冤枉啊
。小世子昨晚一个人在屋里呆了大半夜,也不说吃东西,小的怕饿坏了小世子,就斗胆进去劝了几句,难得小世子肯听我
的,说是李少爷先前做了些玉米糊糊在锅里,让奴才去小厨房弄热了端来给他吃。谁知道,小世子欢欢喜喜吃了不多久,
就捧着肚子喊疼,我们都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所以…”
“所以,你们以为只是一点小问题并不碍事,瞒着不被朕知道,等他拖着慢慢好了也就完了?一帮混账东西!小世子要是
有个好歹,看朕不诛了你们九族。”宋智宗目光冷冽,恨不得立马将这些人拖出去斩了。
小安子又是噗通一声软倒在地:“皇上饶命啊,皇上。其实,是主子不让我们禀告皇上的。”
宋智宗一愣,马上恢复了冰冷的神色道:“小世子此刻人事不知,你以为将这事推到他身上,就万事大吉了?”
小安子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颤声道:“皇上,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欺瞒皇上啊。小世子说,那是李少爷特意为
他做的,若是传了出去,他恐怕会有事,才不让小的禀告皇上的。后来看主子疼得太厉害了,我才不顾主子的命令,跑去
太医院找了王御医回来。”
听得这话,宋智宗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捏紧了拳头,双眼定在一个方向,陷入了沉思。下边的人兀自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就怕点到自己的名字,此刻谁还有胆子再多嘴一句。
正沉思间,那个王姓御医诊断了出来,看到皇上在此,慌忙跪下:“小的王守仁见过皇上。”
宋智宗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手一挥,道:“不必多礼,王御医,世子病情如何?可有大碍?”
王守仁年岁已高,此时已经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抚了抚唇角的白须,沉吟了一会才道:“皇上,且借一步说话。”
皇上当然不会跟人客气,直接眼珠一瞪,冲下面跪着的人喝道:“都给朕滚出去!等会再跟你们算账!”
一听这话,下边一溜的人,立马卑躬屈膝散了个干干净净。
“到底是何症状,爱卿但言无妨。”宋智宗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对王守仁道。
“皇上,据臣判断,世子那是中毒啊。”
“什么?中毒?”宋智宗吃惊地道。
第四十四章
被大内侍卫带走之前,李允丞还裹着昨儿宋濂赏的那件狐裘,别扭地坐在倩碧馆一侧偏殿里,摆了些茶水点心,跟久别重
逢的翠烟等人闲话家常,一个大男人被一群女子围在中间,莺声燕语响彻周遭,换个人来说倒是美事一桩,比如风流名声
在外的王爷宋濂。可惜此刻被人围在里边的人是李允丞。
昨夜没怎么睡好,李允丞此刻还有些精神不振,频频拿手遮了嘴打呵欠。本来跟女子共处的经验就少,以前单单是一个翠
烟就有些应付不来。这会又是在跟王爷同窗共寝的第二日,心里多少有些羞于见人,这会被几个姑娘叽叽喳喳一番言语下
来,心里更是困窘不堪,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脸上讪讪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嘴里只是嗯嗯啊啊地直打哈哈。谁说过美
人在侧就是什么美事了,简直跟受罪差不多。
就在这个当儿,一群锦衣侍卫正大步朝倩碧馆走了过来,后边还跟着惊慌失措的孙永和:“几位爷,这里可是王府后院了
,内眷住的地方,你们几位不能入内,于理不合啊。”
那几个大内侍卫都是奉了命来的,箭到弦上哪儿不发的道理,因此都是告了声得罪,推开孙永和就往里边闯:“管事的,
劳烦站远点,我等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下毒谋害小世子的疑犯,无关人士休要阻碍,不然一并拿下,以同谋罪论处。
”
孙永和伸着手,待再要说什么,那些人已经往里边去了,无奈,孙永和赶紧伸手招了一个机灵点的小厮过来,如此这般说
清缘由,让他赶紧给王爷报信去。
那班侍卫进去之后,只见得李允丞并几个侍女摸样的女子同坐在偏殿里边,嘻嘻哈哈说笑个不停,看到自己等人进去,纷
纷停了手边动作露出错愕的表情,内里一个领头的上去冲李允丞抱拳问道:“敢问阁下可是李允丞?”
李允丞不知就里,点头道:“小的正是,不知这位兄台找我有何要事?”
“得罪了。”那领头的侍卫念叨着,又冲旁边的人一挥手,嘴里道:“带走!”
不单李允丞云里雾里不知就里,旁边那几个侍女也是早就傻在一边了,这莫名其妙的进来带了人就走,到底是何用意?
到底还是翠烟胆子大些,紧走几步伸臂拦在几个侍卫跟前:“几位且慢,小女子有个疑问,不知道这位李先生到底所犯何
事?你们又是何人?你们闯进来说拿人就拿人,可也得告知我们是何缘由吧?这里到底还是王府,不比别处。”
那捉住李允丞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番,都拿眼睛去瞟领头的侍卫,听他示下。那领头的自腰侧摸出来一面令牌,冲几
人晃了晃,才沉声道:“这位姑娘,我们几位是都是大内侍卫,如今乃是奉旨行事,只管拿人,别的不管。是何缘由,自
有皇上跟你们王爷交涉,不在我等的职权范围之内,请姑娘勿怪。”
说完话,自顾避开翠烟,领着人就扬长而去了,把翠烟气得不轻,偏偏对方是大内侍卫,自己几个女儿家,也是奈他们不
何,只能等王爷回来再做计较了。
朝堂之上,众臣久候皇上不至,正乱语纷纷,胡乱猜测之时,太监总管王敬步履匆匆地出现在金銮殿之上。
王敬是贴身侍候宋智宗的,此刻却是孤身一人出现,大家心里明白应该是来传圣谕的,急着想知道皇上因何不来早朝,便
都各自住了口,躬身肃容以对,偌大个金銮殿,一时只闻朝臣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那王敬也不废话,先拱手对众大臣道了声让各位久候了见谅,然后就清了清喉咙便朗声道:“传圣上口谕:朕身体欠安,
今日早朝取消,各部要务由各部大人共同商酌处理,无法决断之紧急要事,交由平王宋濂或押后至朕身体康泰后再行处理
。”
王敬口谕宣完,众大臣纷纷跪倒,口呼万岁领旨谢了恩,或三个或两个结伴同去。
单单宋濂一个留到最后,看众人都散去了,才叫住正要退下的王敬:“王总管且慢。”
那王敬闻声停住了脚步,回身冲宋濂躬身道:“王爷叫住奴才可是有事?”
宋濂皱眉问道:“皇上到底有何事?昨日本王进宫面圣之时,皇上还好端端的,本王还跟皇上一起散了会步。怎么一天不
到,就不能早朝了?”
王敬面上笑了一笑,对宋濂拱手道:“王爷有所不知,自从贵妃娘娘去了之后,皇上就一直郁郁寡欢,整日与酒为伴。这
身体状态也比不得从前了,昨儿跟王爷出去外边走了走,回来出了身汗,不想竟着了凉。这会子正叫了御医在那拿脉呢。
王爷要是不信,可以叫那御医前来询问。倘若公事不急的话,王爷也可以跟小人前去探病,自个儿亲自去看一看。”
一听这话,宋濂心里的疑惑也消了大半,伸手拍着王敬的肩膀道:“刚刚倒是没什么事,你把那口谕一宣,我这不就有事
了吗。皇上那就劳你多费心照顾了。有什么事,及时找人知会一声。”
王敬笑着连连应是,两人各有要务在身,都不是得闲的主儿,当下也不再多话,各自颔首转身而去。
宋濂举步出了金銮殿,便施施然往自己的官署而去。不想,门前立着个不速之客,正笑眯眯候在那,乃是比宋濂略高半职
的中书门下平章事林国丈是也。
按照本朝规矩,对于宗室、外戚、勋旧,仅授予高官,优加俸禄,而不给实职。唯有宋濂跟眼前这个林国丈算是一个例外
。
目前皇室一脉实在单薄,可是老一辈的都不会忘记,那是因为当今皇上尚未即位之时,皇位之争里折了几位,到最后,也
就只有宋濂跟宋智宗这一派保存了下来,这当中费了多少心机,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所以,虽然因了感情之事关系不睦,宋智宗倒也没有亏待宋濂,仍是将参知政事这一要职给了他
第四十五章
这位林国丈家里乃是官宦世家,祖辈几代都是朝中重臣,他本人虽然在人脉方面占了便利,也是自己攻读诗书多年,考取
功名封的官,在朝中苦心经营多年,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来的。
如今,这朝中大半不是是他家故交就是出自他本人门下。之后,等到他将亲生闺女送进皇宫封了妃,这一门荣耀,满朝文
武就更是无人可比拟了。
不论从年龄,阅历,或者说是出身,立场上来说,两人均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有句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平日里,以这
两人为首的党派,没少因为政见不同而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但同朝为官,又是一个正职,一个副职,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打交道的机会可也真不少。好在一个是官场上浸淫多年的
老油子,一个又是出了名的笑面虎,面子上倒还保持着其乐融融的态势。
当下,宋濂紧走几步上前,面上含笑,拱手先行招呼道:“哟,林大人,今儿公事不忙啊?”
那林国丈回了一礼,捻须笑道:“可不是。先前王总管传了圣谕,各部要务由各部会审,无法决断的都交给王爷了。倒叫
老夫落了清闲自在,只好在这门口晒晒太阳了。”
宋濂笑道:“林大人可不能这么说,此举还不是皇上这做娇客的一门心思体恤国丈年老体弱,不敢劳你多操心。淑妃娘娘
目前圣眷正隆,刚给皇上添了位小公主,这不,前段时日又有喜讯传来,这皇上对国丈自然也是体恤有加了。”
“王爷说笑了,老夫可不敢当。”林国丈嘴里谦虚着,面上却露出了微微笑意,显是有几分自得。
宋濂一番话说完,见他还没开口道明来意,也是微微一笑,抱拳道:“林大人,小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耽误叨扰大人晒
太阳了。”
那林国丈又是笑着伸手来拦:“王爷请留步,老夫有些话要跟王爷讨教一下。”
“林大人有话但说无妨,小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国丈左右看了一下,才开口道:“老夫冒昧问一声,皇上昨儿邀你进宫所为何事,可是宫里最近要有什么动静了?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