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夏堤一时想不起他的问题是什么。
等到他的视线降到正常高度后,他发现他已经跑到湖面之上……而且还是正中央。
冰凉的湖水触感从掌底一直延续到脚踝,但却完全没有踩到底的感觉,夏堤紧抓着银朔的手臂怕自己栽下去,没有脚踏实
地让他有一种不安全感,因为前面贴着银朔,所以他只能脖子往后转看到底这湖有多深。
不过因为这角度非常有技术上的困难,夏堤看了半天也看不到自己的脚。
「堤。」银朔一边唤他,一边握住他的后脑将他转回来,直直地与他对望。
「……」三秒钟以后夏堤就开始挣动,要抱要搂都是小事,这样对看反而更尴尬,而且他抓他来正中间给大家表演深情凝
望?
银朔没有管他的挣扎,只是将额头贴上他的。
就算贴得很近,夏堤眼角的馀光还是瞄得到附近的状况,所以他停下了推挣的动作,湖面在泛光……
好像有某种东西从湖底透出光亮,经过水的折射散到湖面之上后显得蒙胧柔和,像一层薄薄的雾气。
而四周的树林不知道是不因为这个的影响,也变得更加的模糊,本来就已经看不太清楚的人影,现在几乎都快融入背景里
了。
才在观察四周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夏堤突然感到额头一阵刺痛,尤其跟银朔贴在一起的地方特别痛……
本能的夏堤就想要推开他,但是银朔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一样,将他的脑袋按得牢牢的。
刺痛的感觉并不是很剧烈,想来银朔也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就算了,忍忍就过去,虽然他如果真的想怎么样……他也没办
法反抗。
但是夏堤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用几乎是不顾一切,不管他会不会就样掉进湖里的动作拚命挣扎了起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精神被侵入,最深处的心底被剥开的感觉……比起身体上的压制和逼迫,这更令夏堤感到恐惧,好像
他的一切都会被迫摊在他的眼前,好像所有的想法都会被他洞悉……
「不……银、银朔……」夏堤想将脑袋尽可能地向后仰,拉开与他的距离,但银朔按在他后脑勺的手压制着他,迫使他敞
开接受。
感觉被一寸寸的入侵,夏堤的身体微微地颤着,随着他的深入和贴近,他逐渐地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任由他捉紧缠绕……
夏堤的视线慢慢地失去了焦距,连远方忽然响起的巨响听到他耳里都是蒙蒙胧胧的。
围绕在湖边的人影骚动,树林的那一头又升起了浓烟,还有着不明意义的金色符号浮在空中,银朔抬起了头说了些什么,
情况似乎很危急,夏堤明白,但是他的意识却无法控制地向深处退去。
眼前缓缓覆上黑雾,外面发生的一切现在都与他无关了,可是……那个金色的符号怎么那么眼熟呢……?
银月之眷5-4
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等到夏堤意识到上方的脸孔是属于银朔的之后,才惊慌的想要推开他。
夏堤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冷静的人,但是自从被带到这里来之后,情况远不是他所能够掌控,被强迫、被压迫,现在又是
这种让他感到压力的姿势……刚醒来的夏堤本能地反抗挣扎。
银朔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改变位置之后,夏堤的反应也不再那么激烈,而是显得有点呆愣。
「你……」愣了一会儿后,夏堤对着银朔皱起眉头。
不可否认地他感到有些不舒服和忿怒,身体的他可以算了,但是精神上的则涉及得更深……那是他的隐私啊,他怎么可以
……
「对不起……我不会再那么做了。」银朔低声地向他道歉,他知道这样会让他不舒服,尤其是在他没有心里准备的情况下
,但是他迫切地想要让他完全属于他……
「你知道了什么?」怒气过后的是不安,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夏堤尽力保持冷静的脸上有些焦虑。
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就算那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不过是件小事,但对本人而言却很重要。
夏堤也是,他也有不想被人看到的秘密,也有不想被人挖掘的过去,他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抚慰似地抱紧他,银朔回应道:「那只是精神的贴近,让我能隐约感受到你的情绪和你在哪个位置
这样而已,你在意的我都没有看到。」
狐疑地盯着他的眸子,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但是或许是透着银白带点透明的瞳色太无瑕,银朔又是那么
地柔软示弱低姿态,让夏堤觉得他再怀疑下去就太对不起他了……卑鄙!
夏堤忿忿地别开脸,加害者摆出这种委屈可怜的面孔是怎样?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会心软。
「那么做有什么用意?」夏堤再挑了个话题问,聚集了那么多人,特地将他带到那里去,总不会是只为了可以心灵相通这
种理由吧?
银朔将他转向镜子,然后伸手撩起他覆在额头上的浏海,让他看清楚。
夏堤只觉得额头中间凉了一下,然后……上面就渐渐地浮现了一个银白色镂空弯月型的图腾。
「……什么?」夏堤忍不住伸手摸上去,触碰到的指尖传来丝丝的凉气,不似想像中那样的凹凸不平,或者是平滑如金属
质地,就是皮肤的触感而已。
「这是后印。」银朔解释道。
「啊?」夏堤疑惑,就这样四个字谁了解啊?后印是什么东西?
「王印。」银朔先指向自己的额头,再指向他的额头,「后印。」
视线一转,夏堤终于注意到银朔额头上也浮出一个和他相似的印记,一样的银白色镂空弯月型,只是线条更为繁复交错。
呆滞了三秒钟,夏堤立刻就从他怀里跳出来,「你不要开玩笑……」
夏堤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这段时间看了那么多书不是白看的,他明白了银月族最富力量的象征就是银白色的瞳族和
发色,就算之前他还不晓得银朔的地位在哪里,今天听到别人那样的称呼,他也多多少少猜得出来。
难怪动员了那么多人,难怪之前那人声音听起来那么不情愿,要换作是他,他也不会开心自己家的领导者娶个男人啊!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从一开始就是,银朔用力将他拉了回来紧紧搂住,牢牢锁住他的视线不让他回避。
不用于刚刚的柔和,此时眸子里泛出的是坚定的金属色,并在深处勾出弧形的流光,被这样注视着的夏堤被那样的眸色引
走了注意力,目眩神迷……一时说不出话,也移不开视线。
银月之眷5-5
后来夏堤还是透过银瞱了解更详细的经过的,以及一些书上没有记载的现况。
像他们这种隐在暗处的族群生存空间本来就会比较受到挤压,人数也相对地逐年减少,而根据自然的法则,拥有较高力量
的人延续后代的机会就会降低。
现在银月族拥有纯粹银发银瞳的人只有银朔和银瞱了,而银月族血缘稀薄的族人就占了一半以上,他们血缘的延续正在迅
速削弱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银月族的王,唯二的血缘力量纯粹者,竟然要立一个男人为后?!
身为银月族的其他成员,当然希望能够尽量延续王族的血脉,就算机率比较低,但是好歹也是有那个机率。
可是让夏堤为后,机率?连分母都没有了,哪来的分子?
据说族里的领导层向银朔表达了高度的不满和抗议,可是银朔态度相当坚定,这件事是少数银朔完全不接纳左右意见的事
情,他仍是径自地准备着封后的仪式,不论四周怎么反对他都无动于衷。
连银瞱都被找上当说客,试图想要从他这里说服银朔,但是银瞱是站在银朔这里的,不讨论他本人的想法,只要是银朔想
的他都会支持。
银月族各项事务的负责人向银朔争辩了许多天,银朔都没有多加回话,只是坚持着他的想法,默默地推动仪式的准备进行
。
他是银月族的王,他有责任,所以他维护主持这个族群,阻挡排除危险,将族群生存的成败放在自己的肩头上,但他不认
为自己只是为了这样的任务而生,身为银月族人他甘愿负担,却不能要求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放弃,如果真是那样,他宁可
从来没有诞生过……
他不是一时冲动,或许在旁人眼中他是突然就带了个人回来,但是他早已透过水镜观看他许久,十年的时间流过,夏堤的
一举一动也深深地印入他的脑海中,再也无法拔除。
有些部份夏堤不是很清楚,银瞱只是略为提过争执的情形,而银朔也并不是故意什么都不让他知道,他只是想保护他,不
想让他卷入这种争吵而已。
虽然如此,夏堤已经觉得很不妙了,银瞱是讲得云淡风轻,像是单纯的一个句子一个事件,只是光凭想像夏堤也知道没那
么简单,其它什么牵扯还弄不清楚就先算了,他现在非常明白的就是他一定被很多人在背后咒骂着,搞不好有一天他突然
头痛就是有人在钉他草人……
「可以解除吗?」瞪大眼,夏堤摸了摸额头上已经隐入皮肤看不见的印记,还抱着一丝期待的问向银瞱。
「……烙印上去需要秏费很大的力量,解除也是,这要看叔叔的决定。」银瞱考虑了一下用词回道。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就对了,而且主动权还在银朔手上。
银月之眷5-6
夏堤没有多加打量外厅,直接穿过就走向外面了。
外厅大约有内厅的两倍大,布置得比较正式,感觉就是议事的地方,不像内厅那样好像可以随意在地上打滚的样子。
不过这不是夏堤对它没兴趣的原因,从银朔在他身上加后印之后,他似乎就比较放心了,不再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内厅
之后,让他可以前后四处走走看看也无所谓。
只是他是这么说的……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过一开始还是先让我或者是让银瞱陪你,不然……」银朔措词委婉温和,不带任何强迫性,可是
那个馀音却非常可疑。
「……」想也知道,现在他这么尴尬的处境,搞不好乱晃到一半就被人盖布袋了。
算了,勉强让他陪一下好了,而且他对这里也不熟,让他随便走他还不晓得要往哪个方向去。
走到厅外,夏堤就愣愣地站在前庭看着外头的景色,虽然他早知道这里走奇幻风,不过真的看到还是……看傻了眼。
先是大范围地扫瞄着眼前的风光,来来回回,像是不敢置信似的浏览着;然后再一寸寸地研究每一个细微的地方,奇妙得
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
外面就真的是像他上次看到一样,围绕着整片的平静池水,从房子延伸出一小段的前庭缓缓倾钭地没入池水中,那一小段
的前庭两侧还布置着亮着微光的小白花,要不是有光还真的一点都不显眼。
不过夏堤想,要是真的种些正常的绿色植物的话,在这种银白色背景的衬托下,看起来一定很像青苔;如果是各种颜色的
花朵……那他会以为有什么节庆要装饰成这样了。
以删除法剔除的情况下,不显眼就不显眼吧,至少不会觉得搞笑就好。
池面上没有可供行走的桥,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纯白色但是分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光滑石砖,真的,是一块又一块的,好像
有人会在庭院内做的自然风小径一样,每一块石砖中间都隔着池水。
夏堤观察这些石砖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设计,透明的池水上放白色的石砖?他刚刚一瞬间以为这里没有路,
原来大家都有草上飞、水上飘的功夫。
真的田园小径也就算了,没踩到就没踩到,没踩到也不会怎样,顶多就是泥土比较烂软的话会踩得一脚泥而已;在水上不
一样好不好,最要命的是那,没踩到就是悲剧了,直接游过去就好了啊……
而且那些石砖也太薄太光滑了吧,他从侧面研究了很久,发现它们是浮在水上薄薄一层……也不是真的薄得像一层膜,大
约是两片地砖那么厚吧,可是让它飘在水上看起来就是不够厚……最好是根石柱直接插到池底比较让人安心点。
再来就是那纯净光滑的表面,夏堤觉得他就算眼力好看得见每一块石砖,身手好不会重心不稳踩空,他也有可能因为脚滑
摔下去。
现在景色也看够了,他要怎么出去啊?夏堤自认不是运动神经过人的人,他怕不小心真的会跌成落汤鸡。
「要我带你过去吗?」银朔从他身后圈住他,很体贴地问道。
「……不用。」夏堤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是面子问题!他并不想上演古装武侠大剧侠士抱美女之水上飞的现代奇幻风男
男版,那能看吗?!
银月之眷6-1
结果,夏堤还是被银朔给抱过去的,因为他真的脚底打滑摔下去,一边的银朔眼明手快地将他捞回来,然后就直接把他抱
过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使用的不是公主抱……
银朔带着他在林子里散步似地随意行走,处在这样优美清净的自然环境里,夏堤的步伐就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像是一双
眼睛不够用似的环顾着。
树林里泛着薄薄的雾气,却又不至于阻碍视线,看起来蒙胧而神秘。
银月族人房子分布得并不紧密,大概都要走一小段路绕过几棵树才能看到下一幢房子,树木成为圈起个人隐私的屏障。
不过他们银月族是不是特别喜欢水啊?每间房子附近不管是放在前面后面还是下面,总之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水池,只是
像银朔居住的地方那样把整栋房子盖在水面上还是比较少见的。
夏堤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感觉身边的人似乎多了起来,才脱离那种半梦游的状态,然后他很尴尬的发现,银朔悠哉地
拉着他的手逛大街,而旁边则有些路过的人们向银朔打招呼,这些人无一不例外的都朝他投以微妙的视线……
夏堤立刻想甩掉牵着他的手,可惜他甩的同时银朔握住的手也收紧了,夹得跟蚌壳似的紧,可是夏堤并不想继续被注目下
去,干脆不走了开始原地跟他拔河。
挣是挣不开,可是银朔很无奈,只能松开手放缓脚步走在他旁边,一只手臂则绕在他身后,但其实并没有碰到他,只是看
起来很像拥住他的感觉。
看了他两眼,夏堤还是觉得没有很满意,可他这种微妙的姿势让他很难大怒然后一脚把他踹开,犹豫了一下后,夏堤没有
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仅仅稍稍向外挪了一些而已。
注意力从银朔身上转开,夏堤才发现这里不仅有零散的族人在四周穿梭,前方更聚集了一小群的族人似乎在做些什么。
有几个人围绕着一颗约有三分之二人高,悬浮在空中缓缓转动的银色晶柱体,晶柱体亮着微微的光,却又好像被完全阻隔
在晶体里似的一点都没有透出来,而那些围绕的人们掌心里也捧着团光芒贴着晶柱体,还有一些人则蹲在地上不晓得在摸
什么。
「他们在修复结界石。」可能是夏堤脸上问号打得太大,银朔低声向他解释道。
仔细一看,地面上真的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金色的符文和银色的线条交错冲突,让两种颜色都显得残缺不全,抚摸地表
的族人正一点一点地消除掉金色的部份,补全银色残断。
结界石会转动所以夏堤一时没看出来,不过一会儿之后,当原本应光滑晶透的结界石将另一面转过来时,夏堤才看见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