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同行,也能寻个操练的借口。
一堆凶险倒是都盖住了,可那幕后的黑手是谁,连皇上自己也是没底的。
小菜醒来的时候,耽平和阿莫正在他房里头说话。
“阿莫?你怎么在这?”小菜撑坐起来,揉着睡酸了的眼睛问他。
耽平跑过来说:“这个说来话长了。你一定想不到,原来我们一路离京,马将军是一直跟着的!”
小菜表情复杂,又惊又喜又盼着见他,张了张口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莫忙说:“我去找将军来。”
卅三.
马将军送走皇上就心急火燎地往回赶,远远见阿莫跑来,登时有些发慌,阿莫看出他的紧张,摆手说:“少爷醒了,找你
呢。”
将军的嘴角不由得咧开了,提步就跑。
在阁楼下一抬头,就见小菜把虚弱单薄的身体倚在窗口上,探了脑袋出来看。两人四目相对,登时,铁树开花了,冰山也
化了,心里那点小疙瘩早被冲得干干净净的。小菜很少见将军奔跑,夕阳下他那健壮的身影越发显得英姿勃发,不觉就看
痴了。待看不到他了,小菜忙转身出来,想到楼梯口迎他。
这驿馆是接待往来官员的,一排有好几间,耽平跟他出来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人影晃动,忙警惕地回头,见是之前那个店
主人,便松了口气,笑着说:“七爷怎么也来了?”
小菜无暇回头,却见楼梯下的将军面色一变,拔剑就朝自己冲了过来。小菜头脑一片空白,待清醒过来,看清眼前,头脑
又迅速陷入了混乱。
小菜的脖子上横着一片锋利雪白的短刃,店主人就在他身后站着,目光冷冷地看着将军。
将军在楼梯上站着,握剑的手上青筋条条暴出。
耽平也是好一会才搞明白眼前发生的事。他离小菜最近,却完全帮不上忙。
“滚开。”店主人只吐了两个字,耽平还傻站着,将军就说:“耽平,你下来。”
耽平不敢走将军站着的楼梯,生怕阻了将军,他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往另一头走,走到楼梯口,发现阿莫也在那。阿莫摆手
,示意他别出声。
楼下的兵士看到情况,慌忙跑去找罗副将汇报了。
将军冷静地问:“你是冲着皇上来的?”
“我知道,他已经走了。”店主捏着刀片儿的手纹丝未动,“我来,只是想你死。”
小菜身体猛地一颤,将军很快地看了他一眼说:“别怕。”他的目光十分安抚人,小菜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归了位,握了拳
等店主的下文。
将军先问他:“在南山寺和破庙里跟踪我们的就是你?”
“不错。”
将军了然,他倒从没想过昔日的玩伴有一天也会走上那条路,忍不住唤了一声“小七你……”。
店主见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惋惜,冷哼一声说:“我已经不是当日的小七了,你也不配做我大哥。废话少说,我知道这是你
的心头肉,我还答应你照看他来着,若你死了,我就兑现承诺。否认……”
他手上的刀片往前进了一小寸,将军眼中喷火,几乎要扑过来了,问他:“你想怎样?”
“我不是说了吗?要不然,我先杀了他,我们再决一死战,倒也痛快。”
将军对他做了个止住的动作,便将配剑反手握住,直直插在楼梯的木头上。他把护腕松开,边说:“我相信你言出必行。
”
小菜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脱口喊道:“住手。”店主倒像准备好似的,摸出块布就塞进他嘴里头了。
将军握拳,手腕朝着锋利的刀刃上狠狠一割说:“一刀下去怕没那么痛快,不如你就这么瞧着我死吧,我们哥俩正好叙叙
旧。”
将军这一刀割得深,血一下喷了出来,小菜感同身受,想大叫又叫不出来,心里一横,就往店主的刀口上撞去,肩膀却一
下被店主擒住了,半点动弹不得。
“小菜,不要做傻事,你要是出事了,我还有活路吗?”将军说的极为平淡,却字字出自本心。
小菜满脸是泪,心里大喊着:“我何尝不是一样,你若撇下我独去了,那才真是狠心!”
“果然情深意重。”店主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你最擅长的是哄人,我都几乎叫你骗了。”
“小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我以兄弟相称,到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我马怀肃可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
店主的面色变了变,“小时候,你对我样样都好。我的功夫大半是你教的,我的命你也拣了许多回,你常跟我说,人活在
这世上,最要紧的是认清是非黑白,在我心目中,大哥便是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好儿男。我天资愚钝,不及大哥分毫,可
我一直觉得,只要我用心,就能像大哥一样受人景仰。”
阁楼下围满了手搭弓箭的兵士,将军喝住他们说:“都退下,谁也不许出手。”
罗副将没有在下面,他从后头绕上另一架楼梯,阿莫和耽平都在,那里也正是偷袭的好地方。
耽平从怀里摸出一只短剑,那是小菜从天水回来送给他的。他当然最想救小菜,可也记挂将军的安危,他伏在角落里,打
算一旦情况有变,就冲上去擒住店主,把小菜解救出来。罗副将的想法与他正好相反,他最想保的是将军,因此他把弓拉
得满满的,打算一有机会便一箭射死店主,再为将军止血。耽平看出店主是个倔强的人,生怕他老子一出手,店主就跟小
菜同归于尽了。他用眼神乞求着罗二,指望他稍安勿躁。罗二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阿莫只是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丝毫不理会身边两人的目光交流。
店主越说越难过,看样子是真的触动了伤心事。讲到后来的事,他的语气冷了起来,“你效忠清廷,我不怪你。我总想着
,你这么做,大概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来大王镇,说是送人,我也信了。你一路护着那狗皇帝,我权当是偶遇。可你竟然
,花言巧语骗走我的兄弟后,还派人去追杀他们!”
将军满脸讶然,好一会才问:“这是何时的事?”
店主冷哼一声说:“你心知肚明。”
“我手上无兵,我派谁去追杀他们?”将军满脸怒色,手上的血将木头楼梯染得一片一片的,“我若有这样的心思,何必
一路逃一路躲?小七,你太让我失望了。”
店主自小被他训惯了,一下被镇住了,好一会才说:“你别告诉我,昨日那几千人不是你的人?”
将军听到“几千人”,更加惊讶,摇头说:“便是今天来的大内高手和我帐下的兄弟,也不过数百。我去哪横空找出几千
人,秦守备的人马,想必你们已经了如指掌了。我早说了,大王镇潜了一批满人,正伺机刺杀皇上,杀慧光的便是他们。
”
店主大惊失色,他自有他的任务,其实并不知晓将军和他几位兄弟说的什么,那日慧光惨死,他也没勇气进去一探究竟,
于是他问:“慧光大师,不是你杀的?”
将军阴沉着脸看他,那样子让小七几乎忘了他此时正被逼着自尽,时光恍如倒流,眼前这位又是个严厉的兄长,训斥着做
错事的自己。他的手抖了抖,看着将军涌血的手发呆。
这正是千钧一发的时机,罗副将和耽平都感觉到了。然而耽平还未出手,就见身旁飞出一物,他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店主
握着短刃的手就直直垂了下来。然而,几乎与此同时,罗副将的箭,也收不回来了。店主根本无力反抗,就这样一箭穿心
,倒在了地上。
耽平惊呆了,阿莫的功夫已到了神出鬼没的地步!
罗副将看着手里的弓,满脸的震惊和后悔。他转头去看阿莫,却见阿莫已经站起来,朝将军跑去了。
耽平这才反应过来,也朝小菜奔去。
极度的恐慌和心痛,让小菜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会一个劲地流泪。将军伏在店主身边,眼泪也掉了下来。
“大哥,”店主挣着最后一口气问他,“不是你干的,对不对?”
“不是我。”将军握住他的手。
店主含笑而逝。
阿莫面不改色,强行拉过将军的手帮他止血。好一阵子,罗副将才走过来,跪在地上说:“大哥,我,我失手了。我没想
到阿莫他……”
将军摇了摇头说:“不怪你。我了解小七,刚才,他抱的是同归于尽的念头。”
将军面色发白,小七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加上刚才失血过多,现在人显得十分疲惫。他看向小菜,目光温柔了许多。
小菜这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朝他怀里扑去。
将军抱着他,心里的痛苦减轻不少,柔声安慰他说:“没事了,别怕。”
小菜刚刚痊愈,身体弱得很,这么一折腾,出了一身汗,眼前不住冒着金星。他缩在将军臂弯里狠狠哭了一会就晕过去了
。
将军想料理小七的丧事,他刚起身想抱小菜进屋,就被阿莫警告了,“你真觉得自己是铁打的?”
将军见他面色铁青,知道他是动真格的,他愣了愣说:“我没事。”
阿莫一转身就走开了。
耽平见状,忙过来想抱小菜回房,谁知将军却没松手。
在战场上,流血的时候多了去了,要是这么轻易倒下,他也不配带兵打仗了。罗二了解将军的想法,便扯扯耽平的衣袖,
示意他别插手。
将军是不重繁文缛节的人,当夜购置了棺木坟地,第二日清早便将小七安葬了。
小七并无家眷,立碑人写的便是将军。将军在旁边种着松柏,一边像是自语地说道:“小七,真没想到他乡遇故知是这样
的光景。我年少时,除了至亲父母、杏儿,最亲近的便是你,你们一个个都先我而去,难道马某注定了一生孤苦?”
罗副将低着头在一旁站着,听他这样说,待想说什么,就听小菜的声音小声却坚决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回头,才见耽平带着小菜过来了。
小菜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罗副将就推了耽平一把说:“我们去四处看看,别又有个埋伏。”耽平一听有理,忙跟
着他走开了。
小菜走近,拿了树苗说:“以后做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将军拉住他的手。
小菜说:“我已经没事了。”
将军却没放手,把他身体往前一带,就抱在怀里头了。
小菜闭着眼,静静感受着他的气息,好久才说:“我错了。”
“怎么了?”
“我不该走。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走。”小菜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那样说,都是气你的。”
将军静静地听着,慢慢地想了想,把他满是泪痕的脸抬起来问:“那是为什么?”
“我恨你跟……跟红桥,你骗我。”虽说已经原谅他了,小菜说到这,还是不觉带着怒气。
将军的表情有点错愕,一直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一拍脑门说:“我太糊涂了!你,你居然是因为这样!”
小菜忙拉住他受伤的手说:“别用劲。”
将军重把他搂进怀里头,抱得紧紧的,不住地说:“你怎么不告诉你,傻瓜。”
“你当我傻瓜,所以才瞒着我。”
“我也傻,我怎么不懂得问问你。”将军忽然自嘲地笑了。
夜里头,耽平来看了看小菜就走了。阿莫等他走了,才抱了一床被褥进来说:“将军,客房兴许不够,你今夜在少爷这挤
挤吧。”
小菜正喝着阿莫炮制的参汤,听他这样说,不觉脸红了红,头也没抬,就听将军说:“知道了。”
将军眼前也有一碗,阿莫非盯着他喝完才肯走。将军见小菜脸色红晕未退,只好一仰脖喝个干净,把空碗递给阿莫了。
黑暗中,小菜揽着将军的腰,把头枕在他胸口上,微微叹了口气。
将军抚着他的头问:“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那时我很怕,怕下头黑漆漆的,你又不在我身边。从今往后,你都别撇下我…
…”
将军听他说话的声音里又带了哭腔,忙轻拍他的肩膀说:“不会的。”
“你怎么那么狠心,非要我走。”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样了。”
“谁让你跟别人鬼混?你以前说什么来着,要心里头装着彼此、想跟他过一辈子,你,你是不是心里头装着他?”小菜说
着,忽然起身,郑重其事地盯着将军。
将军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明白的。那次带你回来后,我心里头就装不下第二个人了。从前,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时你还小,我天天对着你,若万一把持不住,你不就……”
“我宁愿你把持不住。”小菜脱口而出,说完不觉就尴尬了。
将军却没笑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找红桥,和其他男人一样,都是身体需要。可自从跟你……我就再没去找他了。要是
我知道你愿意跟我,让我熬上几十年我都心甘情愿。”
“那,那天晚上,你怎么就对我那样了?”
将军这回也尴尬了,他支支吾吾地说:“红桥给我下了药,我又喝了点鹿血,你那时……唉,就是克制不住了。”
“什么?你居然是这样才跟我在一块的?要不然你就一辈子跟红桥那样那样了?”小菜又找到了新的愤怒点。
将军有几分消沉地说:“人言可畏。我何尝不想,可我不愿你被人说三道四。”
“我以为你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可我在乎你!”
小菜把头重埋在他肩上说:“我不怕。”
——上部完——
[下:莫嗟逝水]
一.
“少爷?”关叔在外头叩了叩门,小菜就放下笔,急急忙忙开了门问他:“将军来信了?”
关叔摇摇头说:“是你爹找你来了。”
“我爹?”
“少爷的……”关叔挠挠头,想起一个恰当的词说,“生父。”
小菜愕然,好一会才说:“不会吧?怎么忽然来了?他……在哪?”
关叔把拜帖递给他说:“他没上咱府上,在一品香等你呢。”
小菜心里没来由地慌乱,念叨了这么多年,忽然就要重逢了,自己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把帖子收好,说:“那我晌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你帮我收拾个房间,吃了饭我领他过来。”
关叔点点头就出去了。
小菜换了衣衫,取了一把折扇揣在手里头,就牵了马出府。
见了面也不知能不能立马认出来,小菜心里暗想着,一晃就十年有余了,爹爹已是不惑之年了,还会像以前那么严厉么,
对了,也不知娘亲来了没。
一品香的店小二认得小菜,一见他骑了马过来,便跑出门口迎他,嘴里不住说:“马公子,稀客啊。自从罗公子去了塞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