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片刻,看着对方走出了房间,叹了口气。
切尔夫端着茶进来:“王子殿下,您需要休息麽?”
“好。”桑德勒觉得真的很疲倦,于是翻到床上,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他再也没见过巴塞尔。
早晨起来的时候,突然少了那个貌似温和实则戏弄的声音,就觉得阳光好像冷了几分,于是又缩回床上,拉过被子来蒙住
头;行走在王宫走廊上时,没有那个语气温和而饱含调笑的人,就觉得走廊长得不像话,仿佛永远走不完一样;坐在花园
里,看着灿烂的花朵肆意绽放的时候儿,就会莫名的想念那个笑起来像个狐狸一样的男人,然后颓丧的叹口气,在这里沉
默的消耗一整天的时光。经过王室图书馆的门外看见个身影在里面,心忍不住跳动起来,但每次进去,都不过是打扫的人
员而已。很想询问他去了哪里,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打听的立场。
深深的失望,叹气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奥尔登殿下突然召集了所有人,说要宣布王妃候选人。
桑德勒提起精神出席了,心中想的居然不是甚麽自己能不能当上之类的问题,而是……这种重要的场合,应该能见到巴塞
尔吧……
进入会场的时候儿,见到了这个国家所有的重要人物,当然也被那个冒失的瑠璃小姐踩了一下脚,于是笑笑叫她别出声。
做了这个动作之后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以前不是挺讨厌她的麽……但脑中根本没再想这个问题,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
寻找那个银色眼镜的男人。当视线交汇的瞬间,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的颔首示意,然后
安静的站回去,垂下头来握紧双手。
完全没有在听他们说甚麽,无非就是宣布一个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成为王妃而已。他之前思考的一直是那个问题,为甚麽突
然就疏远起来了呢……真的是因为婚约者的身份麽……突然某个时刻,殿上嘈杂起来,茫然的抬起头来,还没看清楚,却
有一个人冲过来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拉到身后护住。
浅棕色的头发出现在自己眼前,看得见一点点银色眼镜的脚架,那身黑色的礼服庇护着自己,那个温柔的声音很轻但很坚
定的传过来:“不要动,不要怕,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突然就想流眼泪了。
很快局面控制下来,越过那个肩膀,桑德勒看见大殿上死了一个女人。而那个瑠璃正激动的扑在奥尔登殿下的身上大声嚷
嚷:“奥尔登,奥尔登——你没事吧?没有刺到你吧?你哪里受伤了麽?是不是伤在哪里我没看见?”
一连串的问话又凶又急,脸都急红的样子非常可爱。桑德勒很想笑一下,看来这位瑠璃小姐很爱奥尔登啊……诶,不对,
那个声音……再怎麽听,也不应该是女孩子吧……
方才喧哗的大厅一瞬间就安静了。
接下来,瑠璃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男孩子的身份,而原因居然是因为有人意图刺杀国王和奥尔登,他是暗中保护的人。桑德
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这个事情……他一点都不陌生,这是在他离开齐纳科之前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但是他也不知道那
个叫紫荆的婢女居然就是纳姆族派来的刺客……
突然听到奥尔登王子陈述着:“……纳姆族只是受人之托罢了,虽然我暂时没有证据证明甚麽,但是敌人,我大概已经知
晓,就看之后的表现了。”
桑德勒心里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抬起头来却看见奥尔登锐利的眼神,于是习惯性的扯起嘴角回了一个笑,下一秒手被巴塞
尔握紧了。
还好话题随后转回了王妃的问题上,正想松口气,却见奥尔登王子径直走过来拉起了自己的手,满脸微笑的看着自己道:
“桑德勒是我忠实的朋友,也是我挚爱的友人,因此我——”
桑德勒脑中响亮的跳出一句话,要是你敢娶我,我立马杀了你!
还好,奥尔登接着说的是“我不会娶他”,之后说了些甚麽没听清,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抬起头来,却看见巴塞尔似乎
皱了一下眉。而奥尔登王子也松开了他的手,走到了瑠璃小姐……呃,不是小姐的瑠璃面前,拉起他的手来说了甚麽,然
后国王点头笑着说了几句,大臣们开始祝贺起来。
桑德勒甚麽都没听清楚,只是看见巴塞尔面上带着礼貌的笑容也上前祝贺,然后离开了大厅。从头到尾没有再看过来,也
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下午的时候,奥尔登王子派人来请桑德勒去花园。
在那一大片的花丛中,这个金发王子的笑容依旧很灿烂:“亲爱的桑德勒殿下,你最近好麽?”
桑德勒欠欠身:“托福一切安好,从洛桑达尔回来本该先来拜访的,请您原谅。”
“不用客气。”奥尔登摆摆手请他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金桔茶,“希望你有一个愉快的旅途。”
“当然,非常……愉快。”不知道为甚麽,总觉得气氛有点儿怪异。
奥尔登眯眼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抿抿嘴唇。随后挥手让侍卫和婢女都退下了,才笑呵呵道:“我就开门见山吧。”
桑德勒心里咯噔一下,奥尔登轻轻道:“紫荆,是王子你派来的吧。”
桑德勒没有动,奥尔登又道:“瑠璃也是你派来的吧?”
“他不是王子带回来的麽?”
“哦,也是啊……”
“等等,你说也是……难道他是个刺客?”桑德勒瞪大了眼睛。
奥尔登笑了一下:“你怎麽知道他是刺客,我可甚麽都没说。”却又收敛笑容眯起眼睛来,“居然让你知道了这个秘密,
看来——”
桑德勒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看来是要杀了自己麽?
“看来只好和你交换一个秘密了。”奥尔登耸耸肩,笑出声来。
桑德勒顿时愣住,奥尔登拍拍他的肩膀:“听我说,精灵王子,如果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那麽你的秘密我也保守。”
“我的秘密?”
“纳姆族的事情啊。”奥尔登托着下巴笑了一下,灿烂的牙齿闪烁着光芒,“而且我可以承诺,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
离开洛蒂纳回到自己的祖国去。”
“放虎归山?”桑德勒冷哼一声。
“不不不,也许以前的桑德勒是老虎,但是现在的桑德勒王子,只是只人畜无害的家猫。”
“你可以杀死我,但是不能侮辱我。”桑德勒板起脸来。
“我可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奥尔登垂目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今天早上在大殿里,用那种湿漉漉的眼
神看着我的弟弟巴塞尔,真的很像要食的家猫啊。”
桑德勒整张脸都僵硬了。
“当然,在我个人而言,是真的不可能娶你,毕竟我有心爱的人了,嘿嘿。”奥尔登眨眨眼睛,“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条
约葬送两个人甚至是四个人的幸福,这是非常不人道的,甚至要招致神灵的唾弃的,你说是不是呢王子殿下?”
桑德勒咳嗽一声:“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听出来了,您并不会娶我,于是想打发我回国去。”
奥尔登耸耸肩:“本来我安排王子和我的弟弟一起去巡视,是希望能撮合你们……不过似乎我干了一件很蠢的事情,我那
个不开窍的弟弟在这方面真是非常的迟钝啊。”
桑德勒立起身来:“我从来不知道洛蒂纳的王子有帮人做媒的习惯。”
奥尔登摆摆手拉住他:“先别生气,听我说完。事实上,在你们回来前三天,齐纳科派来了使臣,希望能接你回去。”
“嗯?”桑德勒愣住了。
“桑切斯国王满怀诚意的希望用这些把你换回去呢。”奥尔登拿出一张礼单来递到桑德勒面前。
桑德勒看了一眼,突然笑出声来:“我原来不知道自己这麽值钱。”
“已经不是值钱的概念了。”奥尔登啧啧两声,“三座城池,两个军事要塞,还有这些金银珠宝……你的王兄也非常疼爱
你啊。”
“这个……巴塞尔王子看过麽?”桑德勒不知道为甚麽这麽问了。
奥尔登看他一眼:“当然,他是我倚重的弟弟……虽然他没甚麽干劲就是了。”
原来如此……桑德勒突然释然:“那麽,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愿意,可以回去。而且我相信,有你在,洛蒂纳与齐纳科不会再发生战争。当然,这些东西我也
不会收的。”
“为甚麽?”
“爱护弟弟的心情,我作为兄长是能体会的。”奥尔登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如果你不能给巴塞尔幸福,那麽远离他也
是好的。”说着递过另一封没拆开的信来,“这是桑切斯国王给你的,也许你该看看。”
桑德勒却没有接,只是后退一步苦笑了一下:“是巴塞尔在远离我……”说出这话愣了一下,却又忍不住道,“是他不要
我……”所有人都是这样,永远在他在的时候不要自己。
奥尔登惊讶看着这个男人低垂下的头,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了。花园里的风声走远后听起来,就像有人在哭泣
一样,叫人心酸起来。
第十章
和来的时候儿一样,摇晃的马车沉默的驶出城门,王宫的身影越来越远。
桑德勒比来时更加寡言,整张脸木然的看着脚下。
切尔夫低声道:“王子殿下……”
“不要说话,切尔夫,我很好。”
“是……”
桑德勒看了一眼放在身边的那封信,叹了口气终于拿起来打开。
亲爱的弟弟桑德勒:
我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你了,是不是因为登上王位所以我们兄弟之间疏远了很多呢?其实我想向你道歉。刺杀的事情我已经
查清楚了,并不是你所为,是国中的部分大臣想要暗杀我,一旦暗杀不成功,就想离间我们兄弟的感情。你联络纳姆族是
为了齐纳科的未来,你召集军队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同时保护我。我现在说这些可能毫无意义,毕竟在你最需要我支持
的时候,我动摇了。
是的,我可耻的动摇了,但是弟弟,亲爱的桑德勒,在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追悔不已。我后悔答应你让你去洛蒂纳,你
是我最最宝贵的弟弟,我怎麽能因为一时的怀疑就让你面临更大的危险呢?
洛蒂纳毕竟是我们曾经的敌国,就算现在两国是和平的,他们始终是以胜利者自居的吧。我完全不能想象你会受到甚麽样
屈辱的对待,我也不敢想象。但我相信,被我伤害的痛苦甚于被敌国羞辱的痛苦吧。对不起,弟弟,诚恳的请求你原谅我
。我愿意用一切换你回来,请你不要对我这个失职的鬼迷心窍的哥哥失望,我是如此深爱你,以至于听到被你背叛的消息
时让愤怒冲昏了头脑。对我而言,被你背叛,如同杀了我一样痛苦。不,远比这痛苦。
我最亲爱的弟弟,再度恳求你的原谅。
桑切斯
桑德勒看完了信,突然笑了一下。
其实疏远甚麽的,并不是以登上王位作为明显的分界点。如果之前没有怀疑,刺杀事件也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导火线。然而
把这一切推给王位,不是也不很妥当麽?至少在洛蒂纳,他不是已经见识了真正互相信赖的兄弟关系麽?
现在再想那时候儿的计划,觉得是如此可笑。如果他知道他面对的是这样一群人,他绝对不会那麽愚蠢,也不会那样天真
。精心谋划的一切现在看来像个笑话,那时候儿带着的决然的献祭一般的心情更像是个巨大的嘲讽。
是的,哥哥,在洛蒂纳我很痛苦,但这痛苦不是来自于甚麽敌国胜利者的鄙视,而是来自于我自己的心情变化。我现在已
经……不爱你了,所以我可以这样轻松的来看待我们之间的一切。也许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不能原谅
自己轻易的动摇了,莫名其妙的就不受控制的神魂颠倒起来。这才短短的一个月不到,为甚麽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呢?
我也解释不了。
巴塞尔……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我永远不知道他在想甚麽。有的时候儿看起来很善良,但是心机却又很深。分明晓得一
切事情,却又假装甚麽都不在意。一步一步精心的设下圈套,看着我掉进去,他在一边得意的笑……但是,也许不是这样
的,至少,他的吻是温柔的,他的双臂和胸膛是温暖的……
桑德勒捂住面颊,叹了口气。因为这种事情哭泣,真不像个男人。
转头看着窗外,景色飞驰而过。
也许回国之后,这段事情也就很快能忘记吧。在这里的一切也会忘记的……
为甚麽要逼着自己忘记呢?如果不记得了,就说明这根本不值得你记住。
桑德勒身上一抖,为甚麽又想起那个男人的话来?下意识捂住嘴唇不想发出声音,却又想起了那个人的吻。不管是甚麽时
候儿,就算是在欺负人的时候,永远都会结束在温柔之中……
就是因为这种漫不经心半吊子的温柔,现在自己才这麽痛苦吧。
桑德勒苦笑一下,再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是的,不记得的就说明不重要,现在回想自己以前那种近乎癫狂的爱着自己的哥
哥,也觉得不可思议。那麽再过一阵子回头看现在对巴塞尔的所谓爱,大概也是这样吧。
疲倦的把这封信撕碎,拉开车窗全部扔了出去。看着洁白的信纸飞速往后散去,心里仿佛有甚麽轻快的离去了,而又有甚
麽沉重起来。
眼光随着那信纸飘向后方,却看见几个身影飞驰而来。
桑德勒愣了一下,于是笑着摇摇头缩回来,心里嘲弄自己是昏了头。
但过了一阵真的有两个身影快速的超过马车,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桑德勒心里一动,听见车外驾车的切尔夫隐含着怒
气的声音:“巴塞尔王子,你拦下我家王子的马车是想做甚麽?”
“请你原谅,我有一些话,一定要对桑德勒殿下说。”
“没有甚麽好说的,奥尔登殿下已经准许王子回国,你没有权利阻止。”
“是,我没有权利阻止他回国,如果他也是这样希望的……”巴塞尔喘了口气,“我真的只有些话想和他说而已。”
“没甚麽好说的了,我家王子并不想见你。”
“我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开。”
“那不可能,除非你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刷的一声,应该是切尔夫拔剑了。
“风,不要这样,我们是来见人,不是来打架。”巴塞尔似乎阻止了他身边那个侍卫,然后朗声道,“桑德勒,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