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魂 下——潮弦

想起以前的事，会错觉自己还在少年时代。懵懂深沉地爱着这个人，默默等他醒来，多漫长也不觉得寂寞。

翻了翻以前的日记，原来已经记下这么多东西。krantz大概都看过了。

如果给我选择，我不会允许他碰到那段记忆。

有个地方，他始终不可以进入。那里属于希。

20：11，clane打电话来，说你看看今天的报纸。

画室。

店门口张贴的唯一画作似乎带有某种暗示，据说无论出多少高价，店主都不愿转让。

素描。魔方。金属质感。骷髅雕刻。

clane说，这篇报道不是很有趣吗。你说那副画到底是什么暗示呢。

我直接挂掉了他的电话。

暗示？小刺猬居然也学会暗示了。他想要我去找他吗。

我到底在想什么，心里这么乱。都已经决定让他走了，难道要对自己反悔。

可是他在暗示。

我的小刺猬想要我去找他。

心跳得这么快。我在想什么。

23：50。

冷静之后，想笑自己。

真是变了太多。渴望握在手里的东西，竟然决定放弃。

问题只有一个，想要，还是不想。

想要。

想要krantz，无论我还能活两年，还是两个月。

考虑太多，反而产生顾忌。会因此被牵绊。

在我能够做到的时候，完成所有想做的。

再好的东西，我也不会拥有太久。

再重的惩罚，也已经重不过死亡。

就纠缠下去吧。

第九十二章 碎片 42

“那副画我什么时候可以把它丢掉？”

微笑着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又一点一点静下来。

那个人，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他丢掉。

闭了闭眼，不由在内心自嘲。

却忽然听见一个低而有力的声音。

“丢掉，不如送给我？”

尾音微扬，像是一丝丝地挑拨着人的欲望。

krantz几乎是下意识地睁开眼，怔怔地望向门口。

Phoenix

他的深黑色风衣，流淌出一种静默的意味。弹过钢琴的好看手指轻轻点在门口那副画上，以指尖缓缓地抚摸着。

他望过来的眼神，仿佛带有笑意。

你又在笑什么呢。Phoenix，笑我还放不下你吧。

明明自己都说过只要一个答案就好得到了答案，就会死心的。现在却依旧无法舍弃。

依旧愚蠢地迷恋着你。

可是你太残忍。只要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就可以得到救赎你为什么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讨厌你。

每一次，都以这样的假象来迷惑我。每一次，都在真实的谎言里，又一次把我禁锢回去。

我讨厌我自己。

明知是假象，还拼命地去相信。宁愿活在谎言里，宁愿被禁锢。

我讨厌我们。

夏宁远轻轻走进了内厅。前廊里只剩下他和Phoenix两个人。

krantz抬起眼，缓慢地说。

“你想要，我就必须送么？”

已经笑不出来。即使是虚假的笑容，也扯不出来。

Phoenix看了krantz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把手伸向画夹，似乎要把画拿下来。

“如果真的想要结束，不要留下提醒你过去的东西。”Phoenix微笑着说。

krantz咬了咬嘴唇。

结束。

我从未想到过这个字眼。结束回忆，结束这些令人疑惑的感情，结束你我之间的纠缠。

你撕下那张画，为了帮我结束吗？

Phoenix淡定地朝krantz走来。轻轻把画放在桌上。

“送给我，或者丢进垃圾桶你更希望怎样做呢？”

他的嘴角始终带有笑容。却似乎没有嘲讽的味道。

krantz抬起眼睛看着他。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玫瑰灰眼瞳，深深敛去心事。无力感再次浮上来，那种无法看清他的无力感。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Phoenix。

在这样的你面前，我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悲哀。

krantz垂了垂眼睛。然后拿起那张画，转过身，丢进垃圾桶。

转身的瞬间，似乎瞥见他微怔的表情。

背对着他，听见他轻轻笑出来。

“真是不客气的家伙。当着我的面，就把我想要的东西扔掉了。”

心脏又钝钝地痛起来。他的声音，划过心脏，轻盈得只留下伤口。

结束吗

为什么想到结束，连身体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Phoenix我不想结束

可是你已经选择希雅。你不要我。你选择了希雅。我不想结束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某一天对你说我爱你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你不要我。

我再纠缠下去，只会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愚蠢。

以及不可救药。

他就站在自己的背后，或许只是沉默安静地望着自己。

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快要哭出来。

然后听见了脚步声。轻轻地，一步步离开。

krantz闭上眼睛，计算着他的步伐。

计算着，你离我远去的距离。

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相隔很远，就像是平行空间，明明可以对方的身影清晰透入眼中，可是伸出手，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

。

你对我做过的可怕的事，你不经意间流露的脆弱，你留在日记里的哀伤。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那么清楚。你喜欢的

亲吻角度，拥抱的力度你在我身边的感觉。

你在我生命里的感觉。

从来如此恍惚，稍纵即逝。

现在终于要彻底结束了吗。

胸口很闷，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Phoenix

我把你当作希雅的时候，我决定不再信任你的时候，我逃离你的时候，我误会你的时候，我等你回答的时候。一直一直，

都很爱。

即使无法触碰，无法靠近。

Phoenix，Phoenix，只要我还记得你的名字，我就还被你禁锢着。

真的能够结束吗？

是你囚禁着我还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不想离开。

要结束了吗

Phoenix，这颗心脏的每一角落都是你。

结束

让我把心撕成碎片，来结束你对我的占据。

krantz捂住嘴，不想让哭声太响。

Phoenix，Phoenix，Phoenix。我最后一次为你哭。Phoenix，最后一次，想着你的名字哭到声嘶力竭。

最后一次

不知哭了多久。眼睛火辣辣地痛着。

把眼泪擦掉吧，不要让夏宁远看见。

krantz转过身去拿桌上的纸巾，突然看见了放在桌角上的东西。

魔方。那个，银色的魔方。

Phoenix给的魔方。自己藏在枕边的魔方。留在方家的魔方。

他留下的么

krantz怔怔地伸出手，把魔方握在手里。坚硬的棱角，只是带来了更加不真实的触感。

他为什么把魔方留下呢

为什么逼我把画丢掉之后，又留下了魔方

不，是我自己把画丢掉的，不是他逼的他想要我把画送给他

他说如果真的想要结束，不要留下提醒过去的东西他说当着他的面就把他想要的东西扔掉了

那副画提醒着过去，魔方也同样地唤起记忆。

如果真的想要结束

他想要带走那副画，他把魔方留给我

如果真的想要结束

他不想结束。

他想要我回来

krantz张了张嘴，望向门口。

他已经走了他给了我这么多暗示，可是我却说了结束他走了他接受我的决定了

心里很慌，闷得喘不过气。

他是来找我的，他是来带我回去的

他说我当着他的面，把他想要的东西扔掉了

我是他想要的

可是我

krantz用力咬了咬嘴唇，握紧魔方追了出去。

一出门，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他是朝哪走的。他离开的时候自己甚至没有回头。

他真的走了吗

眼泪又忍不住滚下来。

krantz用手背抹去眼泪，朝四周张望着。泪水模糊视线，已经看不清前方。

不要哭不要哭去找他，找他回来

去找Phoenix不要哭哭了就找不到了不要哭

眼角忽然扫过一团黑色。

krantz下意识地向右望去。同时听见那个人低低的声音。

“刚才忍得那么辛苦，现在，不还是要在我面前哭吗？”

尾音微扬，如同撩拨。

但似乎还有一点点温柔。

眼泪太碍事。疯狂地涌出来，几乎看不清他的脸。krantz用力地擦着眼泪，慢慢朝他走过去。

原来他没有走。他就站在画室门口。

那自己哭的时候，他也听见了？

Phoenix勾起嘴角笑了笑，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魔方上。

“来送回我落下的东西吗？”

krantz怔了怔。

他落下的东西那个魔方？他只是忘记带走，而不是特意留给我？

Phoenix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张开手掌，等着他归还魔方。

我，误解了吗

魔方似乎突然变得很重，重到krantz无法举起，放进他手心。

我又自作多情了吗

krantz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就这样吧。

把魔方还给他，然后回去算了，就这样吧

深呼吸，慢慢抬起手。手指有些颤抖。

Phoenix的手指很好看，纤细修长。他想起Phoenix教他弹钢琴的样子。

那首卡农，已经成了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旋律了。

算了。

结束吧。

krantz把魔方放进了他的手心。

可是，他为什么等在这里？

如果魔方只是不小心落下的回来拿不就可以了吗？

心脏一瞬间抽痛起来。收回手指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Phoenix忽然叹了口气，轻轻笑着说。

“虽然只是个小刺猬，弄丢的话，还是会很困扰的。”

然后，握住krantz的手腕。不容置疑的力度和温度。

krantz还握着魔方，自己的手就被他握住。

抬起头，望进那双玫瑰灰的眼瞳。依旧沉默安静。一如既往的镇定平静。

却忽然有一种，心脏也被握紧的感觉。

Phoenix笑了笑，拉起他朝画室里走。

krantz不由被拉着走，疑惑地问。“干什么？”

Phoenix握住他的手，一直走到内厅。轻轻的笑声里有种让人心跳加速的魅惑。

“有些事，不适合在大街上做。”

““

背部接触到坚硬的墙壁，身体不由绷直。

手腕被握住按在墙上，手心里是那个银色的魔方。

“紧张什么。”

靠近。靠近。他呼吸的温热气息触及鼻尖，敏感一直传递到全身。

krantz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心脏已经跳得狂乱。

“虽然让我在外面等那么久，应该惩罚你。不过”

krantz想瞪他，还没有睁开眼，就感觉到他更进一步的迫近。

“现在，只想吻你而已。”

我，听见了你心脏跳动的声音。

听见你的心脏，为我加速跳动的声音。

Phoenix。

我好像，感觉到你了。

第九十三章 正文 38

在后院坐了很久，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开始下小雨。

走进内厅，就看见那两人靠在墙上拥吻。

看来是已经和好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打算走开。心里突突地跳了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Krantz

你所希望的已经实现了，那么你所害怕的，也就要到来了吗？

最近的天气很反常。明明是四月，却总是下着雨。阴阴冷冷，手上的旧伤总是在提醒我过去发生的事情。

我握着笔随手在纸上涂画着。虽然手腕恢复得很好，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但始终无法像以前一样灵活。握住笔的时候再也

找不回当初绘画时的流畅感。

我还记得那种刻骨铭心的痛。神经被切断，刀锋在骨肉连接处来回割动有时回想起来，甚至忍不住地颤抖。

其实多少还是怨过krantz的。只是无法去恨。他报复自己报复一切的疯狂姿态，和当年的我，如出一辙。

我无法去恨一个和自己这么相像的人。或许是因为理解，或许是因为某种不忍的温柔。

回过神来，发现纸上只留下一团胡乱的痕迹，不由得笑了笑，把纸折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夏宁远。”

我转过身，看见krantz站在一边。

“和好了？”我微笑地问。

“嗯。”krantz帮我收拾着桌上的纸笔，轻轻笑着说，“我要回去了。”

“今天吗？”我想起他留在我家的一些物品，“要把你的东西带回去么？”

krantz把笔丢进笔筒，然后叹了口气说。“我的意思是，我要回红就不能常来这里了。”他垂了垂眼睛，嘴角又勾起笑容

。不知算是悲伤还是温柔的笑容。“我想回去帮他，尽量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毕竟最后期限不远了嘛。”

我知道他说的最后期限指什么。Krantz说过方的病还剩下两年。

我静静地望着他。“那之后，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你说他死以后？”krantz似乎对死这个字并不避讳，表情看上去很轻快。“大概我很快会再找个男人吧”他凑过来，细

细地笑着，“说不定，再回来勾引你呢”

知道他是开玩笑，我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那真是太荣幸了。”

krantz站直身体，垂下眼睛微笑着说。“以后的事情其实我有些害怕。认识Phoenix这么多年七年了。虽然有时也会分开

，但至少知道他在某个我所知道的地方活着以为他死掉的时候，我我是怎样，你也看到了。”他抬起眼，笑容已经越来越

悲伤，“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收留我吗？”

我淡淡地笑了笑。“虽然不希望那种事情重演，但我想你知道我会怎样回答。”

krantz轻笑出声。“哎呀哎呀，你还真是嗯，不过，到时候我到底会怎么样，也还是未知说不定我会因为已经演习过一次

，而稍微稍微习惯一点呢”

我安静地望着他。

心里却在想，那时，Krantz还在不在他身边呢？

还会不会代替他，去忍受悲痛呢？

回到家，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sech。

“所以，krantz说这个周末一起晚餐吧。”

sech点了点头，伸手把我揽进怀里。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抚摸着。“这几天很湿，手腕痛不痛？”

我摇头。闭上眼，笑了笑靠在他胸膛上。“也不是每次下雨都会痛。”

他把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叹息而宠溺的语气。“小东西，身体这么弱老是生病，手上又有伤，还有你的心脏真是的，明

明我比你更老，怎么老是我在担心你这毛病那毛病的”

“其实没什么要紧。伤口的话，痛过了就好了。至于心脏，按时吃药也就没问题。”

sech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想他大概又觉得我在逞强。总是想要把一副坚强的样子展示给他看，不肯示弱的那么犟。痛也喜欢一个人忍着，他需要

时常怀疑我是不是忍着痛不跟他说。

我不想做个脆弱的人。

可是明明爱他很深，明明也被他很深地爱着。

这样彼此深爱着的我们某些心意，如果不说出口，他会无法察觉吗？

我笑了笑，坐起身子望着他的眼睛。

“不过担心也不是多余至少”

看着老男人温柔的眼睛，忍不住想要同样温柔地微笑起来，同样温柔地俯下身去吻他。

“至少，知道你在担心我心里就填满温柔。”

第九十四章 碎片 43

深夜。

Krantz缓缓睁开眼睛，察觉眼中滚烫的泪水。

他扯扯嘴角，对着黑暗中的自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