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思考,柳叶刀瞬间便急至眼前。
苍负雪躲闪不及,那逼近眼底的寒光令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这时,上官昊月身形晃了晃,头一偏,竟将柳叶刀刀身死死含入口中。
苍负雪抬头一看。
上官昊月的侧脸多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隐隐有血渗出来。
下一刻,上官昊月已经松了口。柳叶刀落到地上,刀身于地面转了好几圈,同时发出清脆响声。
那响声却刺得苍负雪耳膜生疼。
察觉到周围的怪异气氛,上官昊月不自觉加快脚步。柳叶刀像幽魂似的穷追不舍,大把大把地飞过来,越来越纷乱,越来越急促。
耳中充斥着刀刃栽入地面的声响。
上官昊月从容地一一躲过。
穿越过那片迷雾,渐渐呈现在眼前的,是那座竹林掩映的小屋。
怎么又是这个地方?!
苍负雪不由心下生疑。
上官昊月眼神微动,身形停顿片刻,终究还是在柳叶刀的逼迫下破门而入。
小屋还是那间小屋,陈设简单质朴,满室书香墨色。
雾气渐渐淡了,窗外竹影摇曳。
上官昊月将苍负雪抱到椅子旁,扶他坐下来。
这动作牵扯到全身痛处,苍负雪嘶哑咧嘴地刚刚坐正,上官昊月出手朝敞开的大门一挥,掌风将两扇门重重掀了过去。
顿时,十数把柳叶刀齐刷刷朝屋内飞来,狠狠栽入门内。
上官昊月眉头微蹙,反手将袖子一挥。
柳叶刀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从门上逼了出去,直冲门外人影。
随后,门外传来惨叫声以及沉闷的倒地声,利落短促,似乎是将屋外之人一击毙命。
上官昊月果断收手,转身对苍负雪道:“待在这里。”
语毕,缓缓朝屋子另一边走了过去。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那个靠墙而立的柜子。
苍负雪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上官昊月在离柜子不远处停下脚步,紧接着,拔剑出鞘。
苍负雪亦只看见这个拔剑的动作,不疾不徐,从容淡定。
剑刃还未完全从鞘中拔出。
眼前银光一闪,转瞬即逝。
下一秒,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小屋中炸开来。无数的碎片,尘土四散纷飞,同时淹没了上官昊月的身影。
──想也不用想,那柜子被上官昊月一剑劈了。
苍负雪双眼瞪得大大的。
视线透过那久久不散的烟尘,拼命搜寻着那个月白的影子。
所有的呼喊都哽在喉咙里。
苍负雪站起来,全身上下的伤痕一齐叫嚣着,疼痛混乱地攀爬上每一条神经。
疼得他差点站不稳。
苍负雪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烟尘这才渐渐淡去。
上官昊月立于远处,一动不动。
苍负雪的视线顺着上官昊月的视线往前一望──原来那柜子之后,果真是别有洞天。
上官昊月那一剑劈得利落,柜子的尸骨散落在四周,露出一直藏匿于其后的暗室来。
暗室中央有个大池子。
怪异的是,那满满一池子东西并不是水。
而是一种火红色的液体。
它们缓慢地在池中涌动着,流淌着,时不时冒出一两个气泡。
整个暗室被这池里的液体映得火光冲天。
看得出来那液体的温度是极高的。若是人掉下去,估计连骨头也会化得一干二净。
所以……这就是铸剑门用于冷月熔铸的东西?!
苍负雪打了个寒战。
上官昊月一言不发,神色冷峻,死死握住剑柄。
这才发现,暗室的尽头站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苍负雪一看见他,手立刻痒痒了起来。
──这就是刚才那个拿走冷月碎片的人,也就是铸剑门的门主了。
那人没等上官昊月开口,率先高声道:“看这架势……可是揽月宫主莅临寒舍?”
上官昊月冷冷直视他。
苍负雪强忍剧痛,低声道:“冷月碎片……全在他那里……”
话未说完,上官昊月心里一痛,道:“待在那里,别动。”
男子轻笑:“如此一来,小人是不是应该说……恭迎宫主圣驾呢?”
“废话少说。”上官昊月生硬地打断他,“交出来,本宫给你个痛快。”
“痛快?!”男子惊异道,随即爆发出一阵放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宫主果真如传言中一般容姿倾世,蛊惑人心,只可惜……是个男子。唉唉,可惜啊可惜。”
真他妈恶心!!!
苍负雪咬牙切齿地盯住他。
但又隐约觉得,那男子大笑之时,说话之时,声色中都透出微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来。
他在……害怕?
上一次在灵啻教的大殿内,白若菡那女人似乎也是如此这般──一上来就扯一堆废话,目的只在于……拖延时间。
原来这男的也在拖延时间!
上官昊月断然举起手中剑:“同样的话,本宫不说第二次。”
“宫主何须动怒,宫主要找的东西此时又不在我手上,”男子单手指向池中央,“它们……都在那里面躺着呢。”
上官昊月只瞥了一眼,手中的剑竟微微晃了一晃。
男子笑了笑:“想不到宫主竟然会亲自前来……想必冷月和这男宠都是极重要的东西吧?”
随后,男子抬头望向上官昊月双眸。
却被那阴寒视线逼得退后一步。
他一咬牙,手指攀上腰间佩剑:“我倒想看看……冷月和这男宠……究竟哪一边比较重要?”
话音未落,男子刷地拔了剑,再以惊人速度猛然挥向苍负雪。
屋内杀气陡然浓烈了数倍。
苍负雪光是站稳都很困难,更别说躲闪了。
上官昊月足见点地,腾空而起,一个闪身跃至男子身前,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双剑交击,男子的剑势生生被截断在半路。
上官昊月挡住他的剑,语调无半分起伏:“杀了你,一切都好办了。”
男子心里一惊,连忙向后连退数步。
可是,视线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那片月白色。
像是着了魔。
上官昊月轻跃向前。
人未至,剑影先至眼底。
一道银光闪烁着映上男子面庞。
男子神色紧张地大弧度一侧身,勉强与那道银光擦身而过,却仍有一大把头发被瞬间斩断,飘飘扬扬从身边落下去。
好快!!男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全身神经极度紧绷。
这就是揽月宫主的实力?!
他这才悔悟过来,自己的确是低估了他。
自从冷月碎片到手之后,亦有探子同时来报,揽月宫主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不单单是这样。
那人即使身受重伤,身边连个护法都没有。
可如今的交战,却让他不由得乱了阵脚。
即使身受重伤……也能拥有这样的速度?!
男子突然发现,自己握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
他一边慌张地躲闪着,视线一边瞥向室中央的池子。
估算了一下时辰。
离冷月成功复原之时,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心中一阵狂喜,将全身内力注于剑上,倾尽全力朝上官昊月一挥!
上官昊月身形顿住。
男子大笑,转身奔向池边,口中大喊着:“终于……终于到这一刻了!!!”
视线死死锁定住池中央。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等待着,冷月完好无损地浮出水面,耀眼的紫色光芒再现的一瞬间。
一秒,两秒,三秒。
仿佛过了十数年,苍负雪伸手向前,甚至看见时间流逝的影子穿过指间。
四十四.
一秒,两秒,三秒。
片刻之后,男子眼中熊熊燃烧的希望火焰顿时停止跳动。
那一池滚烫的红水,此时竟连一丝波纹也无。
一片死寂之色。
别说冷月的影子,就连泡都没冒出来一个。
“怎……怎么会……”男子焦急等待片刻,期望中的场景仍是没有出现。
他不由得慌了手脚。
这时,耳际倏地刮过一阵凉风。悄无声息,静谧柔和。
但轻柔的风在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力道陡然化为一道凌厉剑光,迅如奔雷,疾如闪电。
男子心中一块石头都提到嗓子眼。他一个大弧度转身,竭力躲闪,同时执起手中剑横在身前。
“叮”地一声,上官昊月的剑尖只是轻轻触到对方的剑身。
排山倒海般的剑势倏地止住了。
从暗处,刷刷刷地又飞出一大把纤细的柳叶刀来,刀刀直冲上官昊月要害。
刀刀致命。
原来此地还有埋伏!
上官昊月目光如剑气般凛冽,剑身疾速一转,自周围划出无数缭乱的弧,一闪即逝。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柳叶刀尽数撞上剑刃,随即被狠狠击飞,散乱地落了一地。
有几把甚至飞到了苍负雪身边。
趁着空档,身后男子猛地一个抬头,再次举剑朝上官昊月背后凶狠刺去。
此次若是偷袭成功,冷月和揽月宫主便尽在掌控之中!
上官昊月一惊,下意识以剑护体,试图抵挡男子偷袭。谁知只一个分神,一把柳叶刀便深深没入了肩部的血肉里。
苍负雪眼睁睁盯着那柳叶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扎进上官昊月体内。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格外清晰。
喉咙被什么堵得死死的,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三把柳叶刀。
扎在不同的位置。
其中一把栽在腿上,鲜血起先是一点一滴地洒落于地面,绘出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而后便有一大片鲜血喷涌而下,将那点点滴滴全数覆住。
上官昊月口角残留着血迹,面色瞬间如死般煞白。
脚下一软,上官昊月于男子身前,单膝沉重地跪了地。
却是无力顾及。
上官昊月呼吸急促,眼神竟有片刻失了焦距。
苍负雪瞪大眼睛,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飞快地发生,并飞快结束。
前前后后,不过弹指的时间。
那样勉强拖着的身子,终究还是暴露了?!
上官昊月咬牙想站起来。
视线模糊一片,眼前光影闪烁,苍负雪的目光笼罩于全身上下,蓦地,心中升腾起淡淡暖意。
男子再一次放声大笑,笑声夸张而放肆。
苍负雪呆呆盯住男子有些扭曲的面容。
会死?
他……会被杀死?
因为自己的莽撞行事,他……会被杀死?
苍负雪浑身猛地一震,强忍周身剧痛,挣扎着也要站起来。
但这个时候,苍负雪身边飞速掠过了一个人影。
速度奇快。
来人伸手拾起掉落在苍负雪身旁的几把柳叶刀,再一甩手朝天花板隐蔽处扔了过去。
啪,啪,啪,三声闷响!
三个铸剑门弟子重重掉到地上,双目圆睁,就这样断了气。
三人眉心皆扎着那形态纤长的柳叶刀。
男子扭曲的笑容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而是转而盯着来人,面露出些微惧色。
“哈……”刻意被拖得老长的音调,“稍稍来晚一点,宫主大人竟会变得如此狼狈了……”
他抬头转向苍负雪:“你也一样,被人打成这样……”
熟悉的笑容,充满邪气。
安无倾口角擒笑。
室中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握剑的手和方才一样轻颤起来。
安无倾笑了:“门主大人,你的戏演得太烂,安某人奉劝你,省点力气罢。”
男子微微一惊,头埋得低低的:“安阁主在胡乱说些什么……”
“门主大人,你装作这副害怕的样子,也无非是要让安某降低防备之心。”安无倾打断他,兀自叹道:“看样子,在这屋内,仍然埋伏着你的手下伺机助你取人性命?”
男子浑身一齐抖了抖,没有接话。
“嘿嘿,”安无倾也不再理会他,“如果安某猜得不错,这屋内还埋伏着……一个人,也是门主大人最后的底牌,对么?”
男子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来,死死将安无倾盯住:“你……”
安无倾丝毫不躲闪他的视线:“门主想问安某是怎么猜到的?唉,可惜啊可惜……”
话音未落,安无倾脚尖一踏地,飞身而起!
如雨燕展翅,安无倾轻盈地点足于室中央水池池面,不断升腾的热气将他苍白的面容熏得绯红一片。
他轻跃至池中央,长剑探入那滚烫的液体中,反手一挑。
“可惜啊可惜……”安无倾接着方才的话,不慌不忙地哀叹道,“门主大人最后的底牌……早就被安某弄来躺在这池子里了……”
男子视线往池中央一望。
方才安无倾挑剑之处,突兀地就浮出一具早就不成人形的尸体来。
还勉强能辨认出那是个人。
男子心下一沈,沈声道:“你什么时候杀他的?”
安无倾嬉笑道:“不好意思……安某的确……忘了。”
随即立刻接了一句:“不过托他的福……以这副血肉之躯将某件本应浮上来的东西压在下面,难怪门主方才竟然未能发现那件东西,也算上苍有眼……这天下人渴求的宝贝,安某就收下了。”
语毕,安无倾身子微微侧开,露出了隐于身形之下,此刻正浮于池正中央的一个物体。
那物体浑身上下散发出盈紫色的光。
深沉的光晕亦将周围的液体映上一层怪异的色泽。
亘古不变的,是那浸浴于一片污秽之中,也依然清寒散逸,光华缭绕的冷月之姿。
冷月。
完好无缺的冷月。
将尸体挑开之后,终是重见了天日。
“找死!!!”男子面上惧色一扫而光,暴怒地站起身来,施展轻功朝池中央的安无倾冲了过去。
安无倾从容举剑。
在血雨飞花的侵蚀之下,浑身上下依旧是隐隐作痛的。
但此刻最痛的地方却是,心口。
为何?
安无倾单手将心口捂住,无奈一笑。
此时的铸剑门门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招一式都凶狠万分。他攻向安无倾的剑带着极大的杀气,恨不得将那坏他大计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安无倾伤势未愈,勉强招架住那骇人力道,但已无多余心力攻击。
冷月仍旧泡在那池子里。
男子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片诡秘盈紫,更是发了疯一般拼尽所有力气,剑刃无任何节奏地胡乱刺出去,剑影铺天盖地洒落于眼底。
安无倾朝前一看,上官昊月已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他冷冷擦掉嘴角边的血迹,再将扎在腿上的柳叶刀一把拔出。
直视安无倾,面无表情。
看着上官昊月腿上缓缓绽放的血莲,安无倾心下一凉,侧身躲过男子攻击,真气凝于剑上,冲男子侧腰急急突刺。男子身形一闪,勉强避开一击,衣裳却难免被剑气划开一条口子。
视线仍是直直锁定在冷月身上。
安无倾趁机翻身一跃,将男子那的视线彻底遮挡住,冲他微微一笑。
男子跟着冷笑一声,反手又是一剑。
银弧交错,剑刃在空中挽出绝美剑花。
安无倾凝视男子动作,突然目光一转,手腕一翻,用剑挑起池中冷月,并以剑刃将其稳稳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