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伤又不停哭泣的树灵不管;饿着肚子守在他的身旁,转眼间天色已经黑去。
小小的树灵还是继续哭着,闹的陆紫烨都觉得有些烦了;突然间一股奇怪的波动敲过了结界的边缘。
轻轻的敲着,三下。像是在敲门那样。若非是陆紫烨这样敏锐的大妖,普通的妖灵是感觉不到这股异样的气息的。陆紫烨
只觉得这气味有些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遇过。
「喂喂喂,你不要哭了,有奇怪的家伙过来了。」
拉过树灵的肩膀,硬是把他拖到了结界的中心点——靠近六刀结界的地方。两眼已经哭到无神的树灵停止了啜泣,眼泪却
止也止不住的猛滴下来。
他的双手仍旧紧抱住那个包着人魂的包裹,陆紫烨有些不安的望向结界被敲过的边缘,似乎是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在那个
角落游走。
那东西在试探想要进来。
如果要说式神一族的组成,最基本的分法就是姓氏,再来就会提到一些沉重的过去,那就是陆羽的族人之所以会拥有式神
的原因。
这并不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其原因来自于陆羽的这整个家族的老祖先——一名叫做陆寻的术士。他是一位法力高强的术士
,周游列地为百姓们除妖降魔,当时的人们都非常的敬重他。
陆寻在自己的弟子们都能够独当一面之时,才从第一线的工作上退了下来、娶妻生子,但在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满二十岁的
那年,孩子的身上却长出了一只强大的妖魔。原来那只妖魔是陆寻在年轻之时所封印在自己身上的恶妖,恶妖企图透过陆
寻的后代血亲复活。
于是陆寻给第一个孩子下了封印、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有些已经娶妻或是嫁人,他们的后代也都受到了妖魔
的诅咒而生出了不同的妖魔;陆寻自觉年事已高,不能够再帮助家人们的陆寻,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妖魔攀附在血缘之中不断的出生,于是他下了很强的咒语,让那些从子孙后代身上所长出来的妖魔在出生之时,全部印下
契印。于是妖魔成了式神,不仅不会再作怪,一旦主人去世,也会跟着死去。
他吩咐子孙们一定要一辈子守着身旁的妖魔不能让他们作乱,陆寻也只能祈祷在千百年之后,子孙的血缘能渐渐淡去,直
到再也无法令妖魔复活。
式神的前身便是妖魔,这是陆子宣常常挂在嘴边,说给哲月听的传说。一般的族人是不会知道这么黑暗的真相的,只有一
些进入管理阶层的人才能读到相关的传承文件。
但子宣并不是高层,他所得到的资讯全是用他优秀的咒术所偷出来的。
子宣是个意外出生的孩子,身为族长的亲侄子,其血源的浓厚更不在话下。但他的法力全是用生命换来的;身体状况总是
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他,唯一的寄托便是潜心于这些咒术之中。十五岁那年他被检查出了血癌,和他已经病逝的哥哥一模一
样的病。
隔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二十岁的陆子宣,用强迫的方式招出了自己的式神。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个还不该诞生的男人给藏了起来;一开始他只是想要一只可以做伴的宠物,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招出
人形的式神,所以就连他自己也感到非常的惊讶。
他给这个男人取名叫做哲月,之后的一段日子,是他们俩人生最快乐的时刻。
十九岁那年,陆子宣便离开了人世;但并非死于癌症,而是谋杀。表面上看来是因为咒语失败而遭反噬而死,实际的情况
只有一个人知晓。
那就是陆子宣的式神哲月。
如果被族人们知道居然有式神在式主死后还继续活着,唯一的路就是被全面扑杀;这些年来陆哲月一直在避免这样的事情
发生,他躲藏得很好,从来没有被任何的人发现或怀疑过。
只有那个小跟班的陆紫烨,嗯,除了他以外,一切都相当的顺利。
几乎是每天每夜,陆哲月都会想起子宣。有时候他会稍微的感到软弱,责怪自己当时为何不和子宣一起走掉;但这是子宣
的愿望,打从自己出生以来,子宣便每天笑着在准备这件事情。
「哲月,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我不想死……你懂的,我想要你活下去。就当作是和我一起。」
「我不要你是为我而生的。」
这么说着的子宣,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表情从来不见一丝的犹豫;他的人生已经太过于短暂了——甚至没能让他有一点点
犹豫的时间,不然他就要带着遗憾走掉。而他所做的决定,让陆哲月一度生不如死。
可是他的眼神,总是坚毅的望向前方,他是如此的清楚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的子宣身影;陆哲月只
能张开手臂紧紧的抱住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是爱他的。
在知道自己的病情即将恶化到底点的时候,子宣默默将一切照着他的意思布置好。
根据长久以来家族中的研究,唯一能够让式神脱离式主而存活的方法,就是让式神杀掉式主;以解除古老的契约、从契约
中获得解放。
而杀死式主的式神,也因为摆脱契约的压制,而重新夺回自身的强大力量。
「子宣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不可以这个样子……」
尽管陆哲月只记得那时自己握着子宣的手,求他不要——不要叫自己杀死他,但最后子宣还是让他这么做了。几个小小动
作的命令,那些带有强制性的言语彷佛穿刺过哲月的脑海,随后他的双手已经划断子宣的动脉。
每个式神都有的不明究理的特殊能力;陆哲月天生就是战斗的专门好手,结果第一个杀死的却是他这一生最不愿伤害的人
。
拿着子宣已经为他准备好的新身分,好长一段时间,陆哲月都一个人躲在小小的公寓中寸步不出;恐怖的记忆在他的心底
挥之不去,他每天都想起子宣,就和现在一样;只是那时候关于子宣的记忆,是像血一样的痛苦泪水。
他甚至有段时间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贪生,才会这么软弱的待在子宣身边——其实心里是想杀了他,以避免自己和他一起
死去。不然可以逃得远远的、子宣就能够安息了啊!这样每天思念着他,难道就能说他还和自己活在一起吗?
那为什么每每有了开心的事、难过的事……不管什么也好,每每想要和子宣说话的时候,才猛然又认清了他早已经消失在
世间的事实。
如果这样就算是活着,那对于死去的人来说,也未免孤单的太过于悲哀了。
之后的几年,自己遇见了吵死人的紫烨,拖着这个小孩一起生活,陆哲月才总算拾回了些心思;这样空白的度日也不是好
事,他开始思考自己将会很长的生命该从何开始;这时他看见了电视上有关于大学联招的新闻。
以前和子宣在医院同住了许久,哲月还记得医院里的样貌;他忽然有了某种的念头——也许这是自己可以去做的事情。
报过重考班从零开始念书,式神——喔不!现在已经是自由妖的哲月,经过了一番努力之后,终于如愿的考进医学院就读
。
为了总有一天可能会碰上的危险,陆哲月也很勤奋的研究着子宣当年所留下的各类咒术书籍;他知道自己虽然是战斗的专
才,但资历与经验都太过于单薄,这会是以后的致命伤。
这次原本是想用式神来追踪姜子甫的行踪——紫烨的气息总是隐藏的很好,所以自己的式神很难找得到紫烨。折好纸鹤之
后,哲月在纸鹤的喙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捏在手中的白色纸鹤便立即抽动了一下,转瞬间化为了一只白色的文鸟。
虽然陆哲月一直不想把自己的式神变成肥都都的小白文鸟,每次变出文鸟来,很快都会被紫烨给抓起来吃掉……好像是逗
小狐狸的玩具似的;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怎么做,都只会变成胖文鸟。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式灵喜欢这个模样吧,真的是太宠他了……下次也许改折乌龟会比较好?
专注的看着文鸟思考了一会儿,小文鸟见他不下指令,气都都的在他的手上啄了一下,痛得哲月把手缩了回去。
「唉……好吧,你快去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文鸟揪了一声,拍拍肥肥的小翅膀飞出窗外。在市区的空中绕了几圈之后却没有找到姜子甫的行踪,反而是发现了一个可
疑的地方。那是一个公寓区中的小型结界,布结界的手法居然和当年的子宣一模一样。
小文鸟飞回来的时候,陆哲月惊讶的连话都要说不清楚。只是捉着小文鸟拼命摇晃,要它快告诉自己,那个结界究竟在哪
儿。
于是立即丢下姜子甫的事情不管,陆哲月迷迷糊糊的便随着式神的脚步来到了这间公寓之下;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结界,
当年子宣把自己给藏在身边之时,就是用这样的结界。这种法术的作用是将外在的空间完全隔绝,但走近一看,才发现被
隔绝的目标并不是公寓之外、而是公寓之内。
施术的人似乎是将咒语整个反过来用,如果人在这个结界里头,可就完全出不去了!但从外头想要破解这个咒文倒是简单
,当年陆哲月和子宣一起生活的时候学的可多了;他们一族的人最擅长保护及防守的法术,换个角度来看,也是破防的高
手。
有些好奇这结界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哲月小心的切开一道能让自己通行的路、走进了公寓之中,但还没来得及爬上楼梯,
便看见一名吊在外头摇摇晃晃的少年身影看起来像是爬楼不慎摔下,两只手幸运的勾到栏杆而不致于摔下——但也差不多
了只消少年一放手,已经是腾空的身体便会从四楼摔落。
「救命……救命啊!」
微弱的求救声从四楼断断续续的传来,陆哲月见状,三步并两步的冲上了楼梯。
「你橕着点啊!」
陆哲月用力的一把拉上了陆羽,之后两个人都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我差点以为会摔死!鸣……」喘着大口的气,陆羽张开自己方才死命抓住栏杆的双手,掌心和手指都磨得破皮了。
但比起真的从四楼摔下去——拉伤手臂和破皮根本不算什么。
一大早起床醒来之后,发现白鹫和学长都不见的陆羽,因为实在是饿得半死的关系,只好在冰箱里翻吃的出来煮。冰箱里
也没啥好料的能吃,于是把冷冻的奶油可乐饼拿出来炸、再把蛋煎成半熟蛋卷加脆脆的培根;丢上一些胡椒之后倒也是很
像样的一餐。
吃得饱饱陆羽开始在房子里打转,先是发现电话完全不通,自己的手机也收不到讯号。之后试着跳窗逃逸的陆羽,发现每
一扇窗户都没办法打开到能让一个人躜出去的地步。
这样的公寓要是发生火灾该怎么办啊!心理暗骂着安检实在太差,另一方面又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如果没发现自己被
关住了倒还好,一旦发现自己其实是被关住的,陆羽就心浮气燥的无法再待在这间房子里一秒。
「对了,把玻璃拆下来好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点子,陆羽在刚开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学长一起去修理社团教室的玻璃窗;看过学长是怎么把窗户整个
拆下来。用力的撞了几下窗框,果然窗框虽然被封死,却还是能被拆下!
兴高采烈的动手拆下最靠近大门的那扇窗户,企图要从外头的墙壁爬到楼梯间的窗户,但公寓原本就老旧,一脚踩中了会
打滑的砂土,陆羽整个人就这么掉了下去。
死命的抓着栏杆却又爬不上去——虽然是男生,但陆羽的单杠从来没有及格过。想起每次看好莱坞动作片时都会有这样的
老套情节,男主角或女主角就是攀在那边爬下上去——自己如今也变成他们那样了啊!
大喊起救命,整间公寓却悲惨的闹起了空城记,没有半个人影出现。手橕得越来越酸痛,整个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如果这
是电影的话,肯定会有大卷发的美艳女星冲过来救起自己吧!可是含着泪吊在墙垣的陆羽却只想的起白鹫的脸。
笨蛋白鹫!我快摔死了快点来救我啊!心底绝望的大喊了起来,却又想到更严重的一件事情——万一自己摔死了,白鹫岂
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死掉吗?
咬紧牙根只能继续橕住,把眼泪全往肚子里吞。而此时伸出大手把自己拉上来的男人,陆羽真的很想用力的给他一个大大
的拥抱,对了一定要请他吃牛排全餐做为答谢,救命恩人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啊!
「太谢谢你了,差点就没命了,啊啊啊——」
整个人躺倒在地板上,陆羽完全不想站起来了,此刻他只想让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确认自己已经确实的脱困。
「不谢,你怎么会爬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幸好没有掉下来。」
「我我我……门卡住了所以……」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可以再这么做了知道吗?」陆哲月拉过陆羽已经磨的都是伤口的手掌,看了看他的伤势。「
手举不举得起来?」
陆羽照着指示把手学起来转了转圈,陆哲月才安心的确认他没有脱臼之类的大伤。如今也回不去那间公寓了,但在陆羽报
上了名字之后,陆哲月也明白自己没有必要再上去察看,原来这个少年是陆家的人;这么说结界所保护的、肯定就是这个
孩子了。
真是好运不长,躲了这么久却在最近接连的遇见式神的族人,不想因为同样姓陆而引起对方的注意,陆哲月随口报上了自
己同学的名字。
「我叫陈建宇。」好个非常大众化的名字,顺手捻来还真是好用的不得了。
陆羽听见这个非常耳熟的名字也不疑有他,虽然方才的事情很丢脸恨不得马上跑掉,但为了礼貌还是得慎重的向这位「陈
建宇」先生道谢,小心的拿出手机请问他的号码,希望改天能请他吃饭作为答谢。
陆哲月很快的摇了摇头拒绝,起身要走。而本来就想要离开这间公寓的陆羽,正好也跟随他一起走出。
陆哲月低头望着这个还很年轻的陆家人,猜不出他到底几岁?领过式神了没有?
只是子宣死的时候只和他差不多年纪,子宣不会再回来了;而今天自己把这个少年从鬼门关前拉了起来,现在的他有说有
笑的跟在自己身后,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好。
「你要去找锁匠吗,这附近哪里有锁店?我可以载你去。」
心想着好人做到底,机车上还有放另一顶平常给紫烨用的安全帽,就把这个陆羽戴去找锁匠吧;顺便带他去买点简单的包
扎用品,帮他把擦破皮的伤口处理好。
虽然前一刻还只是陌生人,陆哲月也知道他是陆家的人——不像自己只是挂着陆家的姓氏,其实从来没有踏入陆家的门过
。纵使理智不断的告诉自己少管陆家的闲事,但还是伸手拿过陆羽的背包、把他载上了机车。
「你的手不要乱碰喔,前面好像有康是美,先去那里我帮你把手包一包。」
「陈大哥,不用麻烦了啦,是小伤而已。」
「不处理好的话会留疤的,来!你抱好,不要扳后面。」
怕陆羽已经受伤的手又去抓可能有生锈的机车后座的架子,陆哲月把陆羽的手牵过自己的腰,让他抱住自己坐稳。
第八章
程佑霖学长在布好结界之后便拉着白鹫离开国小,但两人并没有走的很远,而是爬上了隔壁教学大楼的楼顶;学长拿了一
个小型望远镜由上往下的开始监视起老榕树周围的情况。
白鹫不晓得为什么学长不当面就解决这件事情,这和他答应的不一样;而且他开始担心起了还一个人留在公寓里头的陆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