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血猎 上——南禅

那人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厚厚的手抄书，朝中央的大圆桌走去。伊格尼斯好容易碰到个人，便无聊地跟在他身后消磨时间。

“这么说来你在这里守了几百年喽？”

“不，我是新来的，今天是我到任的第一天，盖伊要我把这些书都整理一遍。”

“新老师？”伊格尼斯好奇的看了看，“你的臂章呢？你是什么级别的？智者还是座圣？难道……是炽尊？”

“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导师，没有级别。”

那人把烛台放在圆桌上，平静的翻着书页。他低下头的那一刻，伊格尼斯心头涌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你是什么族的？狼人吗？还是幽灵？”

“跟你一样。”

“我？”伊格尼斯睁大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一样是指人类。

“看起来人类在这里注定是最平庸的一族……”伊格尼斯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帮子。那人听见他这么说，从书堆中抬起头，好奇地问：“你很想出风头吗？”

“那到不是，只是……不喜欢被那些家伙看不起，他们的眼神很……很讨厌。”伊格尼斯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把今天白天的遭遇都讲了出来，那人一边看书一边听他说话，表情依旧镇定。

“那只是个入学鉴定，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我是唯一的雅客，听说凡德萨开学以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那个鹰钩鼻说我一点儿天赋都没有。”

“鹰钩鼻？”那人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校长啊。”

“他叫盖伊。”

“我知道。”

“你不喜欢他吗？”

伊格尼斯想了想，不屑的答道：“当然不喜欢，这世上能让我喜欢的只有一个。”

对面的人低下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轻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盖伊是这里最厉害的血猎，你们以后都需要个人导师，许多学生都巴不得让他指导呢，你居然不喜欢他。”

“我才不需要什么导师，我自己就可以了。”

“会有很多困难的。”那人担心地看着他。

“我不怕。而且你想想，他是这里地位最高的，要他当导师的学生又那么多，怎么可能会挑得上我呢？我可是大家都瞧不起的雅客，最没用的。”笑话，他伊格尼斯可是弥迦的亲传子弟，这些俗人怎么配做他的导师？

“你……”那人放下书，把手放在他头上关切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很在意身份吗？雅客只是一开始，只要你用心学习，过不了多久就会提升的。”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嘛。”伊格尼斯拍开他落在自己头上的手，故作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该喊你老师吗？”

那人冷冷撇过脸，继续翻书。

“喂，我在问你话呢。我觉得你挺好玩的，想跟你做朋友。我叫伊格尼斯，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啊？”伊格尼斯是真的觉得这个人类很有趣，跟奇洛咋咋呼呼的性格相比，这个人类安静沉稳，一看就是适合倾听的好对象，他决定接受他成为自己的朋友。不过他虽然想的很好，那人却像是受了极大惊吓。

“小……小美人？你你你……你这是在调戏我？”

“是啊，小美人，快给小爷笑一个。”伊格尼斯露出跟他外貌完全不符的痞子气质，那人看了他一样，顿时倒退三步。

“小小年纪就这么吊儿郎当的，这怎么可以？！”

“那又怎样，用你管啊？你是我爸妈啊管我~切！”

那人扫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两条眉毛皱到了一处。

“这是怎么回事？”

“哦，小伤而已，没事的啦。”脖子对于血族来说是很敏感的部位，伊格尼斯不动声色的躲开那人的手，只怪他现在被封印了力量，否则盖伊才不会得手呢。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没事，疼吗？”他弯下腰，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伊格尼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魔法，明明是平淡无奇的长相，但那张脸靠过来时他的心开始狂跳，伤口痛不痛都不重要，心臌胀得发疼，一种微妙的满足感从心溢出。

“你叫什么名字？”

“时间。”那人望着他，表情淡淡的。

“时间？你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有人叫时间？”

“是假的，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这家伙坦白的倒是很快，“当然了，你也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以后见到我要叫我老师。”

“是啦是啦，小美人老师~”伊格尼斯暗暗对他翻了个白眼，他又耍了会儿嘴皮子，那人终于不堪骚扰，把他“请”出图书室。

“欢迎会快结束了，你再不回去被发现了是要受罚的。”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玩？”那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淘气鬼，就知道玩。”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我还来找你。就这个时间，乖乖等我哟，小美人……老师。”

他不待那人答应便飞快地跑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守约的，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开学的第三天，校园里被一股浮躁不安的情绪笼罩着。新生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卷羊皮纸名册，上面记录着凡德萨学院各位可供选择的个人导师，全部是上三位的血猎。

这对于一心想要成为血猎的学生们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其实昨天他们看到学生里居然有两个绿袍的时候就已经很惊讶了。绿袍的领域者是中三位的最高级别，一般在猎杀任务中都担任首领的角色。换在其他学校早，领域者早就成为受人尊重的老师了，在这里居然还只是学生！凡德萨的教育质量可见一斑。

这张导师名册可说得上是当今血猎的英雄榜。名册上排第一的便是校长盖伊，除去凡德萨校长一职，他还是梅林巫师协会荣誉会员，血猎联盟主席，虽然他从不踏出凡德萨一步，却是血猎的灵魂领袖，好几个新生几乎对着他的照片就跪下去膜拜了。

排在第二第三位的就是昨天出现在新生鉴定会上那两名穿灰袍的精灵，伊萨尔和芙基。紧接着下去的第四第六也都是灰袍座圣，血猎中达到炽尊级别的数千年来不超过五名，座圣的人数虽然比较多，但大部分都在上一次与血族的战役中死去，现存人数也不到二十名，而凡德萨就占了五名。剩下排名七到十二的导师都是在血猎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那个曾追随黑隐士猎杀十位血族重罪犯的狼人阿德里克，名声甚至已经超过了座圣。至于昨天出现过的狼女萝拉，虽说也是智者，可因为资历和天赋的局限并没有被排进可选导师之中，同样学监马奇也不在名册上，他们都只是一般的课程老师。

导师选择周的第一天是各位导师的实战演练，这也是凡德萨的一大特色。为了向学生们展示导师所擅长的各项技能，导师们要在凡德萨的海格力斯竞技场内进行比试。对决采用淘汰制，包括校长在内的十二名导师两两对决，胜者进入下一轮，这样依次下去直至决出第一。

虽说比试的目的是为了展示个人实力，但其实这里面暗藏玄机。凡德萨的导师接手的全部是猎杀十四代以上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血族人物，危险性极高。对他们而言，新生入学就意味着他们能招募到更多好手，收为己用。实力越强的导师自然有优先挑选权，能收到更多天赋超群的学生，这样在以后的任务中也能更加强大。猎杀的血族越多，他们的地位和等级自然也就提升得越快，这也是高等级血猎挤破头想要做凡德萨导师的主要原因。

这种比试对于已经达到炽尊级别的盖伊来说就无所谓了，所以他经常比赛第一轮象征性的走个过场，然后就自动弃权，每次弃权时所用的理由五花八门，也称得上是一绝，比如今年他请假的理由是他的小茶壶被热水烫伤了茶壶屁股，需要治疗。天知道茶壶的屁股在哪里！可即便这样，到了第二天的“择师日”，围到他门下的学生也是最多的。

当所有人都在为如何讨老师欢心烦恼时，三个特立独行的少年正在凡德萨校园里到处闲晃。作为学生中等级最高的领域者，尤其两个叔叔还是座圣导师，精灵王子内特毫无择师压力，向来跟他共进退的奇洛也一样。

但他们三个当中最没压力的是伊格尼斯。他的未来在昨天盖伊当众说他“毫无天赋”的时候就被定下来了。哪里会有导师乐意接受一个毫无天赋的蠢蛋做学生呢？所以他决定把这场择师当做一次戏来看，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些为了讨好导师忙里忙外的新生们，他只觉得格外有趣。

三人在校园里的跳蚤市场里逛了一圈，伊格尼斯在奇洛的强烈推荐下买了路边妖精摊上买了巧克力味的羊排和吃了会长出妖精胡须的水水肉串，内特是只吃素食的精灵，看到他们两个满身油腻忍不住念了个“洪水咒”，一盆子皂角薄荷水从他们头顶上浇下去，两人冻得抱在一起直哆嗦，嘴里还不断冒出皂角泡泡。

他们闲逛了一上午实在是累了，下午便不免俗的跟着大部队进入海格力斯角斗场围观导师互殴。

现在上场的是两个白胡子老头儿，据说是排名第四第五的灰袍座圣，伊格尼斯趴在栏杆上一边舔着在妖精摊里买的蝙蝠血棒糖，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再回头看看那两个也不知道是在闹别扭还是在调情的白痴前辈，奇洛一边投入的替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加油鼓劲儿，一边不停往后蹬腿猛踹内特。精灵王子无视自己越来越严重的脚上，高贵的“咸猪手”一直停留在金毛小猫的屁股上，得意的捏来捏去。真是闪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伊格尼斯觉得自己就像是蝙蝠洞里的夜明珠一样闪亮，碍眼。他想起昨天晚上碰到的那个古怪的人，找了个借口溜出竞技场，往那个黑黢黢的地下图书室跑去。

和外面相比，这里静的出奇。仿佛在酷暑吞下冰块一样，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感觉很是惬意，不由得，连呼吸都变得轻柔了起来。

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

11.择师

时间是午后两点十分，光线隐约从狭窄的天窗井里投射下来，在幽暗的地下走廊内映出两道笔直的光斑。伊格尼斯沿着两条细细的光带一直走下去，与昨天晚上相比，这里要亮了一些，细小的尘埃在光的照射中上下舞动，空气仿佛是被注入灵魂活了起来……

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珍贵古老的书籍，奇怪，明明昨天这些书架都是灰扑扑的，可现在居然都簇新发亮，散发着胡桃木和油墨的清香味。他用手指在书架上抹了一下，没沾上半点儿灰尘。这里被收拾得干净极了，昨天杂乱无章的书架和散落一地的图书都被规整排列起来，这些都是那个人做的？效率可真高。

伊格尼斯蹑手蹑脚的前行，远处隐约传来说话声。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居然被他听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轻柔舒缓，哪怕是生气了听起来也很温柔，伊格尼斯不可能弄错，是弥迦！而另一个跟他说话的，似乎也是熟人。

“是的，我反悔了。他实在是个大麻烦，这个忙我不想帮。”

“你误会他了。想想他的父亲吧，伊格尼斯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善良？”

“可是伊格尼斯已经死了……就连你也救不了他……”盖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脆弱，这可真不像他。

“所以更要保护好他的孩子。血族盯得很紧，有四个亲王守在魔林布洛赛良德的结界出口等着捉他。可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把他安排到血猎之中。”

“好吧，我答应接受那个小鬼，但你得遵守我们之间的协议，他在凡德萨的这段时期，你必须保护凡德萨的安全。”

“这很合理。那么关于我的另一个提议……”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谢谢你盖伊，你真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那边的两人谈了没几句就仓促结束对话，看起来盖伊也被择师周弄得焦头烂额，很快离开了。伊格尼斯一边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边靠近，确定只有弥迦一个人，他偷偷挪动到弥迦身边，隔着书架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他身上特有的那种若有似无的香气，心里一阵狂跳。

好想冲过去抱他，告诉他有多么想他。

他正在幻想，书架那边凭空多出老管家赛巴斯丁的声音，催促弥迦尽快回去。伊格尼斯暗叫不妙，可等他绕过长长的书架跑到对面时，只看见一团虚幻的白雾，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收缩变小。

“等等！至少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

白雾消失了，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馨香刺激着他的泪腺。原来把爱藏在心里是这么痛苦的事，所以这一世他都得这样躲在角落里，连见面都变成奢望吗？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他回过头，昨晚见到的那个人正吃惊地看着他。伊格尼斯抹了抹眼睛，低头不语。

“这个时间新生们应该都在竞技场看比赛吧？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咦？小家伙哭鼻子了？”

伊格尼斯不理他，反正现在他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他便真的像一个孩子般无助的失声痛哭起来。那人见到他哭得一塌糊涂，也变得沉默起来。只是抱着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安慰爱哭的小孩儿，记忆中人类应该是很擅长做这种事，拥抱什么的？他把可怜的小家伙抱进怀里，动作有些僵硬，语气也不自然了。

“你乖，别哭了。不乖的小孩没有人爱哟……”

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唉。

“不怕不怕，没人爱也没关系，没人爱就……就我来……”他用袖子帮那孩子擦眼泪，伊格尼斯抓着他的袍子狠狠擤了一大把鼻涕，嗯！好爽！

他是爽了，完全没注意那个衣服被他当做手帕的倒霉鬼脸都绿了，差点儿昏厥过去。这……这个死孩子……太恶心了！背着手默默把鼻涕擦在书架上，一身鸡皮疙瘩。

“对了，昨天我就想问，你怎么好像认识我似的？”小恶心鬼哭饱以后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故意扯开话题，还是刚刚哭的那么孩子气的时候比较可爱。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是新生？昨天我们还没聊几句呢，你就说我们一样是刚来这里的，你怎么知道我刚来？”

“因为你现在也算个小名人啊，我刚到学校就听见好几个人在说有一个很特别的人类新生。”

特别？应该是愚蠢吧。

也对，他可是得到校长亲口鉴定的学生，一个毫无天赋的人类居然跟其他族类精英在同一间学校上学，那些家伙一定觉得受到冒犯了吧？

“你在想什么？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一点儿都不可爱！”

那人用手指戳他脑门，一下两下……觉得很好玩，开始拉扯他肉嘟嘟的脸蛋儿。

一个人类居然也敢捏他的脸？可恶！把他当什么了，玩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