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你自便吧。”语气漠然冰冷。不待杨熙有所反应便离开了小亭。
杨熙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想去追,但这腿……不听话。
有些神思恍惚的回到京都分阁时,凌顺跟他一样整晚没睡的等在大堂,一见他进来便急忙上前:“他没杀你?你没死?”
杨熙一愣后:“我”靠,浅笑道:“我死了怎么回来呢。”
“那你们……”
“你一夜没睡了吧,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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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熙……回来……在哪……死……回来……熙……死一……次……回杨……死一次……哪回来、一次……死一次……死一次……死……
“啊!”杨熙从噩梦中惊醒,甩甩头一阵头昏脑涨。
“怎么了?”凌顺也被他的叫声吓醒了。跟着坐起来。
“没,做梦了。”喘着粗气,看见凌顺担忧的脸,柔柔笑道:“我没事,做梦很正常,谁没作过梦啊,可能因为最近休息得比较少吧。”
凌顺抬手擦擦他额上细密的汗水,随即吓了一跳:“好烫,你发热了。”
“是吗?”杨熙也抬手按按脑门,感觉不出来,手和脑袋一样的温度。
凌顺小心的扶他躺好:“我让人来看看,你再休息一下。”
“嗯。”
凌顺看看他没有带面具的脸便把床边的纱帐放下。
待他出去后,杨熙没有再闭上眼,梦里自己站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那里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有两个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回荡,像在抢答,争先恐后的重复着两句话,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像是催命一样让他很不舒服,不停的想躲开那烦人的声音,可是越躲声音就越清晰,不停的在梦里让他们别再吵,别再叫,可无论自己再怎么捂着耳朵,叫得再大声,他们一句也听不到,紧追不舍的不断重复着,最终还是醒了,不知是吓的还是吵的。
其中一个声音他记得,那人曾经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提过,是Andy让他找自己的。都这么多年了,难道Andy还没有放弃找自己?还是根本没有那回事,只是自己多想了?然而另一个声音……叶致远……那个帮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他为什么要自己死……死一次?什么意思?死了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难道还能有第二次?不,应该是第三次……
凌顺拿着一盘热水走进房间,身后跟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杨熙从纱帐内伸出手,男子为他细细的把脉。
“怎么样?”
“副阁主不用担心,主子只是因为疲劳而导致普通的发热,没什么大碍的。”
凌顺松了口气,男人收拾一下后对杨熙道:“主子,属下去开两副药,您再好好的休息两天就会没事了。”
纱帐内传出轻轻的一声:“谢谢。”声音温润柔和,煞是好听。
男子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主子竟然跟自己说谢谢,腼腆的给凌顺鞠了个躬后走出了房间。
“怎么不多睡一会?”凌顺掀开帐子坐到床边。
“睡不着了,现在什么时辰?”
“申时了。要不一会吃完晚饭再睡吧。”
“嗯。”
“你刚做的什么梦啊,竟然吓醒了?”
“忘了。”杨熙从旁边的包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看着发了一会呆,不就是大声一点吗,竟然连这个都不要了,将小册递给凌顺:“我想要里面所有人的资料。”
凌顺打开册子随便翻看了一下:“明天给你。”
杨熙有丝惊讶的笑道:“这么快?”
“这些人基本都查过,把纪录翻出来就行。”
“帮我认真查一下那个尉迟,好像是禁军统领。”
凌顺想了想:缓道:“尉迟凝枫,直属皇帝的两队亲卫队的最高统帅,只听皇帝的命令,今年三十六岁,尚未娶妻,不过有一子十三岁,是收养的,为人不好不坏,谁的面子都不卖,只效忠皇上一个,意思就是谁有能力坐到最高,他就效忠谁,只要皇帝一天没死,谁要想爬上去,那就先要过他这一关。”
杨熙挑起半边眉头:“你认识他?”
“有点交情。”
“怎么认识的?”
“茶楼,帮过他儿子一点小忙。”
杨熙眨眨眼:“不好不坏是什么意思?”
“就是见到不平的事不会多加理会,就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但也不会乘人之危,加害于人。”
杨熙眉头再次挑高:“你对他很熟嘛。”语气酸酸的。
凌顺傻傻的回答:“嗯,算是吧,跟他聊过几次天。”说完看看杨熙,见他表情古怪,高深莫测,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不满道:“你想什么啊!我是男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杨熙不以为然的呵呵一笑道:“找个机会,帮我约他出来见个面。”在这个年代三十六岁还没娶老婆,还要收养儿子,只有四个可能,一是不能人道,二是性向问题,三是怕有妻儿有束搏,嗯……这条不成立,不是收养了一个吗,同样是束搏。四是忠君报国,没空谈恋爱?这条只有10%的可能,既然要孩子为什么自己不娶个老婆生一个亲生的,这年代也不一定要谈恋爱才能结婚。
“……我说了,他谁的面子都不卖。包括蒲敖轩,想从他身上下手,不可能。”
杨熙笑笑:“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等你好了再说吧。反正蒲敖轩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
第六十六章
连续七天杨熙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稍微一睡着那两个声音就会在脑海里响起,还是重复那两句话,声音时强时弱,强至直接把他吓醒,弱至远远的几不可闻。就像他的病情一样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现在就连醒着都好像有人在耳边转啊转的说着一些话。
这七天差点令杨熙精神崩溃,人足足瘦了一圈,还顶着一双熊猫眼不敢睡。
凌顺快被他吓死了,找遍阁里所有医术最好的人都治不好,统一答案疲劳引起反复发热,只有一个说可能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凌顺问过杨熙几次,看他一直迷迷糊糊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别无他法,他只好去求助蒲敖轩。如果蒲敖轩能让人治好他,就算是要他拿命来换,他也绝不犹豫。
“王爷,有位凌公子在府外求见。”
蒲敖轩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求和吗?简直异想天开,都这么多天了,那‘死人’也不来看看自己,要他来多管闲事:“不见。”
通报的人退了出去,过不了多大会又回来了,没等那人开口,蒲敖轩便不耐烦道:“赶都不走吗?”
那人战战兢兢道:“走,走了,临走前他让奴才给王爷带一句话。”
“说。”
“他说,若王爷还想再见到杨熙,便带上最好的太医去觅云馆。”
蒲敖轩心里一下抽紧,什么意思?他在耍什么花样?不对,那人不会那么多心计的,别是……:“马上去请赵太医……”突然想起,现在太医院院判赵常,应该和嫂嫂在宫内照看他皇兄而抽不开身,于是改口道:“不,通知姚太医让他来见本王。快!”
“是。”
觅云馆,饕餮分阁,塔高九层,塔顶是一个开放式的望高台,除了有名的八角十一层的古石塔外,他是蒲国第二高的建筑物,所以更多人愿意叫它觅云台,觅云台处于一个相当幽静的地方,离皇城近郊有一段距离,虽然偏远,但这里也打开门做生意,而且生意还很不错。然而觅云台只做一种生意,就是贩卖消息。这里有两不卖,不卖鼠窃狗偷,不卖皇亲国戚,想在这买消息的人,要先做好心理准备,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会先被觅云台的人查个透彻,当然,这都是外人夸张的说法,饕餮阁的人也没那么无聊的,是人都查到他的十八代祖宗去。
四个时辰后,蒲敖轩偕同姚太医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觅云台。
一层大堂的人见到是靖郡王,毫不阻拦的让他由如自家一样自出自入。不是因为他是高官权贵,而是因为副阁主吩咐过。
蒲敖轩见到杨熙后攥紧的拳头和心一样没有松开过。姚太医为杨熙仔细的检查过,也询问过其它人的结论,最后还是摇摇头:“心病。平常药方,无法可治。”
蒲敖轩坐在床边,俯身轻呼:“熙,醒醒。”
凌顺烦闷道:“他本来就没睡着,一直迷迷糊糊的像是着了魔。你最后一次见他,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回来之后就病了。”后面的语气明显带着呵斥责骂。
蒲敖轩一下站起身:“我能跟他说什么啊。”反手指着凌顺,怒骂道:“我还没问你呢,这才几天,你就把人弄成这样。”
“什么我把他弄成这样,分明就是你,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才会……”
“你给我闭嘴。”蒲敖轩一声冷斥,打断凌顺的话:“这还轮不到你来跟本王大呼小叫。”
凌顺咬紧下唇,眼里有委屈,有不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是不是我一个人的,不用你来告诉我。”蒲敖轩气得对他吼了出来。
凌顺实实在在的给他吓了一跳。
蒲敖轩眯起眼,越逼越近,声音冷厉阴沉:“你哪一点比得过本王,长样、身份、金钱、权力,还是在床上死缠他不放啊~。你凭什么?凭什么跟本王抢,你有资格吗,你配吗?”
凌顺不禁被他的气势和自身的自卑心态逼得一退再退,甚至跌坐到椅子上,可是满满的不甘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后忍无可忍的一咬牙站起身,上前一大步,逼得蒲敖轩错愕的后退一步,紧接着吼回去:“我是比不过你又怎样,但有没有资格,配不配,还论不到你来说,是杨熙说了算,你有本事,你把他治好啊,只要是他亲口赶我走,我就从此消失在你们面前,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打算跟你抢,是你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蒲敖轩愣愣的看着他,有点不可置信,他!竟然反抗了?
岳铭语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闹,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闭眼,把视线转回杨熙身上,压低声音道:“能出去吵吗?主子需要休息。”
两人均是一愣,蒲敖轩本想顶回去,可还是及时收了声,憋着一肚子的气发不出来。凌顺咬咬下唇,默默的走出了房间。蒲敖轩看了杨熙一会也跟着出去了,留个安静的空间给他,再气也要顾及他的情况。
蒲敖轩去到外面的小花园,见凌顺呆呆的坐在石桌前,姚太医也站在一旁等候,走过去坐到另一边问姚太医:“有没有好些的办法?”
见他走过来,凌顺站起来本想躲开他,但听他问及杨熙的病情便又坐了回去。
“以微臣之见,不如开个清心提神的药,好让杨公子清醒一些。”
蒲敖轩皱起眉头:“不是说他疲劳,要多休息吗?还开清醒的药?”
“的确如此,但现在是不得其门而入,只有杨公子自己知道到底是何心病,总要让他清醒一些才能问个清楚。进而对他有所帮助。”
“去开吧。”
“是。”
“等一下。”凌顺呼住姚太医:“会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这……老夫不敢枉然断定,因为喝过药后可能会一天一夜都睡不着。”
“还一天一夜?这不要他命吗?他现在时不时的还能睡上一会。”
“去开药。”蒲敖轩冷声道。
“你……”
“他这样放着,难道情况就会好转?”
“要是喝了还是什么都问不出呢?这不是要他命是什么。”
“你闭嘴,给我少说两句。”
“你除了要我闭嘴,还会说其它吗。”
“你!”一下转过头对姚太医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开药。”
“是。”姚太医抖了抖,逃也似的跑走。
喝过药后,杨熙的精神的确好了不少,不过更像是回光反照,张着眼一双眼呆呆的望着床顶,时不时的眨一下眼告诉你,他还没死。床边站着四个人,凌顺和蒲敖轩一见杨熙清醒了些便开始一轮冲锋的问,被岳铭语低沉的噪音喝止,姚太医一句话也不敢说,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杨熙的表情细细的探究。
岳铭语俯下身,神色凝重的轻声问道:“主子,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等了半天没见杨熙有反应,正打算再问一次,杨熙开口了,声音沙哑:“我刚喝的什么药?”
姚太医答:“是有助提神的药。”
杨熙幽幽的再次开口:“接着开给我喝,别停……直至退热为止。”
“这……要完全退热可能要三天,而且药性要猛,以你现在的身体……怕是会承受不了。”
“我不能睡……多猛的药,都要接着开。”
姚太医为难的目光移向蒲敖轩,半晌,见他对自己摆摆手,于是便退出房间去研究开什么药比较恰当,心道,他可不能死,要是死了,自己绝对有可能要陪葬。
三天又三天,醒了三天,又连续睡了三天,杨熙总算是救回来了。不过凌顺却倒下了,不停的为杨熙输入真气才能吊住他的命,躲过这一劫,凌顺不补个三四天的怕是下不了床。杨熙也需要好好的补一补,现在他是身无半两肉,瘦得剩下骨架子。黑黑的眼圈,下陷的脸颊,连他认为男人中的男人的面皮也松跨跨的套不上。要不是他本来就长得好看,那现在就真的名副其实像只,鬼。
姚太医喜极而泣的回他的太医院,这六天里,王爷大人跟他说了不下五次,让他的家人来帮他收尸。
第六十七章
蒲敖轩临走前杨熙跟他说:“不想了……后面的话是,该杀的都杀,该废的都废。”
“都杀?都废?”蒲敖轩愕然中带着不赞同。
“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考虑太多。”
“你到底知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啊。现在满朝文武一半多的人都站在他那边,是一半多啊,怎么可能都杀都废。”
“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下得了手,还有那个尉迟凝枫……”
“也杀?也废?”蒲敖轩惊骇的抢过他没说完的话。不自觉的把手探上他脑门,看看他是不是病还没好。
杨熙没好气的拉下他的手:“我没事,我很清醒,你听我说,他不是谁的面子都不卖吗。”
“……?”
“那就把他直接跳过。你皇兄如果没事,那是最好,不过难听点说一句,要是他就这样去了,你把该解决的人都解决了,那一切便已成定局,尉迟凝枫也不能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