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处的堤坝与下面的水面呈四十五度角,坡面由混凝土铺成,如果失足滑下去,没有着力点和可以抓住的东西,就会直接落入水面。
水鬼要找替死鬼若是单靠运气,自然也是行不通的。有时候他们也会利用自身不成熟的变化之术,变化成美丽的女子吸引岸上的人,法力浅薄一点的,会变化成漂亮的小物件,例如手绢,荷花等等。
一旦被水鬼拉入水中,要挣脱的可能性很低,水里是它的底盘,它的力气极大,会使出一切办法,将人溺死,然后灵魂便可以解脱,进入轮回。
“为什么水鬼非得要找替死鬼才能投胎呢?”奉潋问道。
“水鬼相当于地缚灵,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他们死去的某一块水域。不同的是,地缚灵是跟随尸体移动,他们被束缚的原因多是心结未解,若尸体得到安葬或者心愿了却,便可以去投胎。而水鬼是被困在水中的,水在不通灵的情况下,是一种中性的物质,阻隔阴阳,水鬼必须靠某一种介质去改变形态,这种介质便是人死去之时的最后一口阳气。”
奉潋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哀愁道:“那不就是一命换一命,止不住了么?”
魏墨清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他仔细地观察水面,这片不大的水面有一半的面积都被水葫芦占据,并且水葫芦很是分散,东一块西一片,有的水葫芦还开着淡紫色的凤眼莲,俗称水葫芦花,交相点缀,倒也别致的很。
他的目光落在西南角那片最茂盛的水葫芦上,那里的水葫芦根叶交错,半圆形的叶片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奇怪的是如此茂密的一片,竟没开一朵花儿。
奉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无奈地叹了声气,顺势坐在水坝旁边的草地上,静静地等魏墨清观察完毕。
这么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夕阳下斜,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魏墨清拍拍奉潋道:“回去吧。”
奉潋站起身来,拍掉裤子上的灰,走在前头给魏墨清带路。他回头看了水库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西南角那大片的水葫芦动了一下,好像有一束怨毒的目光朝他射来。是风吹的吧,他在心里想,可心底却止不住泛起一阵寒意。
上官澜被他们进门时发出的声响弄醒,他坐起身来,打了个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
“你们回来拉。”
奉潋笑了笑,“醒了呀,我去给你们做饭。”
他的模样像个贤惠的小媳妇,谁若是讨到他做媳妇儿,一定会很幸福的,咦,不对,奉潋是个男孩子,可墨清也个男的,不照样是他媳妇儿嘛。
魏墨清在上官澜旁边坐下,斜睨着他傻笑的模样,“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
上官澜急忙收敛脸上的表情,转移话题,“没有,咳咳,你们去水库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魏墨清便把自己看的一切告诉了上官澜。
“你怀疑水鬼躲在西南角的水葫芦里?”
魏墨清点点头,“虽然水阻隔了阴气的传出,但是我能感受到那里有一股怨气,从水里传上来。”
“那怎么办?”上官澜支着脑袋想了想,“照你这么说来,此鬼心机颇深,要抓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正想的苦闷,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奉潋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淘了一半的米,神色慌张。
“那是水库的方向,听这动静,是有人落水了。”
魏墨清和上官澜马上站起来朝喧闹的地方跑去,水库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他们不得不扒开外面的人群挤进去。
落水的孩子不知怎地已经扑腾到水中央去了,三个大汉分别拉住他的双手和头,想将他往岸边拉,奈何手臂上的青筋都已突起,人却丝毫不动。
蓦地,三个人皆发出一声惨叫,一齐缩回手,正在他们缩手之际,那个孩子一下没入湖中,不见踪影。
魏墨清暗道不好,脱了鞋,跃入水中。里面的水经过一番搅动,已经变得浑浊了,视线所及的皆是黄色颗粒状的泥土,他只能凭着入水时的记忆往西南角那片水葫芦游去。
他摸到了水葫芦的根须,像人的头发一般,缠绕上他的手臂,抓住他的手脚,那感觉,说不出的恶心。氧气不够,胸膛好像憋的要爆炸一样。
他一反手,手中已经多处一柄闪着寒光的剑,顺势割断缠绕在手脚上的水葫芦的根须。在水中睁眼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双眼感到刺痛,然而他却不能停歇,一停便是一条命。
那个孩子被水葫芦的根须裹住,像是一个蚕蛹,魏墨清用剑划开一道缝隙,把他拉了出来。
其实魏墨清自己也没什么力气了,他只是凭着求生的意识把人使劲地往水面拖,到后来,连他自己的意识都逐渐模糊的时候,整个人感觉一轻,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
得救了,他想。
52.好人好事:水鬼(下)
落水的小孩获救了。
当魏墨清离开水库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从水葫芦下面射出的怨毒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去。他从水鬼手上夺下一条生命,也就意味着水库里的水鬼不能投胎,不被憎恨才怪。
孩子的母亲送来一篮子鸡蛋表示感谢,农村人的感情很质朴,若是不收下谢礼,他们的心里便永远过意不去,魏墨清便收了鸡蛋,道了谢。村里的人都知道了魏墨清和上官澜是奉潋请来帮忙抓水鬼的人,又见识了魏墨清的能力,纷纷拍胸脯表示有困难一定帮忙。
奉潋把收来的鸡蛋炒了一个小菜,吃的上官澜满嘴流油,土鸡蛋的味道跟吃饲料的鸡下的蛋简直没法儿比。
吃过晚饭,三人又坐在地板上商议对付水鬼的法子。
“很显然,今天下午我跟奉潋去水库观察的时候,水鬼感受到我身上的灵气,受了惊扰,害怕被收服,所以才选择尽快下手,所幸没有成功。”
奉潋道:“这次没成功,肯定还有下次。水库旁边挨着农田,平时经过的人也不少,就算提高警惕,也怕出现个万一。而且,水鬼被束缚在水底,不见天日,也不好过吧。”
魏墨清从口袋里取出一缕头发放在地板上,头发很长,发尖被利器割断。
“下午我下水救人的时候,有东西企图捆住我的手脚,当时在水底看不清楚,还以为是水葫芦的根须,上岸时,才发现竟是一缕头发。”
“这说明什么?”奉潋不解。
上官澜伸手摸摸那缕头发,黏糊糊的,带着一股水锈味。“这说明水鬼的怨气俯在水葫芦上,水葫芦变成了水鬼的帮凶。”
他见奉潋依旧一副疑惑的表情,又解释道:“西南角那片水葫芦以水鬼的怨气为食,渐渐地有了一点低等的自我意识,它想要修炼成妖,必定需要更强大,更新鲜的怨气,而水鬼寻找替死鬼这个循环的过程可以帮助它得到它想要的东西,它自然要帮水鬼了。”
奉潋苦恼地抓抓头,“那我们不是要对付两个家伙了?”
魏墨清摇摇头,“水葫芦和水鬼倒不值得担心,它们才是刚刚形成,法力很薄弱,但凡法力薄弱的鬼怪,都怕火,只要将它们拖上岸,一烧了事。只是,我觉得水底还有另一样东西。”
上官澜和奉潋面面相觑,“还有东西?”
魏墨清颔首,“奉潋曾说水库近几年都相安无事,也没有发生落水的情况,也就是说湖里原先是没有水鬼的。而后,一个孩子在水库边丢了魂魄,又被喊了回来,那么,是什么东西要勾走孩子的魂魄?”
“第一次它没有成功,第二次它溺死了一个孩子,而溺死的孩子成为了第一个水鬼,之后,又害死了另外一个女人,现在水鬼是那个失足落水没被救起的女人。但凡溺水身亡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尸体得到妥善的安葬,谁也不愿死后尸身还处在一个湿漉漉的地方,可现在只有孩子的尸体被发现,我猜想,死去的人的尸体很可能被某些东西控制住,需要一定的交换条件。”
“你的意思是,在这之前有东西在水里害人,造成水鬼的出现,而罪魁祸首还在水底利用着它害死的人?”
魏墨清点点头。
上官澜也学着奉潋苦恼的样子,抓抓头发,“那不是很麻烦了?先前不是没有那东西的么,它是怎么跑进水库里来的?既然那东西会去利用水鬼,说明它也见不得光吧。”
“额,那个,”奉潋想了想,“水库会定期开闸放水,有可能是在那时候跑进来的。”
魏墨清揉揉太阳穴,“其实也不难,我们还是一步步来,先制服水鬼,我需要准备点东西。”
魏墨清要准备的东西很简单,稻草加公鸡血,稻草在农村随处可取,而公鸡血则是从邻居家要来的,邻居听说是抓水鬼要用到,果断把一大瓷碗的血都给他。
他先把稻草扎成人形,又向奉潋要了些头发,混在公鸡血里,继而将公鸡血均匀地涂抹在稻草人的四肢以及额上,然后洗净手,从上官澜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稻草人的额上。
“等明早,我们就可以去钓水鬼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奉潋差点被躺在地板上的东西吓一跳,因为地板上躺着另外一个他,长的一模一样。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入手的也是皮肤的触感,唯一不同的是,地板上躺着的奉潋额上贴了一道符。
上官澜跟他解释道:“贴在稻草人额上的名为幻化符,接触人的毛发之后,能幻化成那人的模样,可保持十二小时,现在我们把他扛到水库边,吸引水鬼现身。”
“可是,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模样呢?”
“因为你当时也被拉入水底,可死的只有她一个,她觉得不公平,对你的怨气也是最大的,所以用你做诱饵做好不过。”
上官澜的解释让奉潋觉得渗得慌。
听说魏墨清他们要在今天抓水鬼,村民们都早早地守候在水库旁边,不过与水库也隔了一小段距离,生怕水鬼会突然从手中伸出爪子将他们抓走。
魏墨清先把稻草人立在离水库最近的边上,然后让众人都退后,隐在绿色的秧苗后面。
水鬼与其他的鬼不同,它的视觉与听觉大部分丧失,只能凭借朦胧的轮廓与嗅觉分辨,稻草人身上有奉潋的头发,气息与奉潋相近,又有公鸡血充当阳气,在水鬼眼中,稻草人与真正的奉潋并无两样。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反应,这静谧的环境令人紧张,杂草挠的鼻子痒痒,上官澜正想低头搓搓鼻子的时候,魏墨清便撞了他一下。
他抬起头,看到西南边的水葫芦微微一动,紧接着一道波纹从那边席卷而来,一直到稻草人的跟前,一只绿色的类似手的藤蔓物从水中伸出来。上官澜瞳孔一缩,手中的鞭子已经甩出去,正好扣住它的手腕,将它从水中一下子拉出来。水鬼没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很轻易地被扯了上来。
那是一个绿色的毛球状的东西,有一双老鼠眼,可是蒙着一层白翳,刚扔到岸上时,还有皮球大小,在地上滚动着,发出老鼠一般的叫声,被太阳一照,便急速干瘪下去,水鬼是照不得阳光的,若不是为了快些找替死鬼解脱,它甚至不能从水中伸出手来。
上官澜急忙从背包里拿出葫芦将它收了进去,所幸还没有魂飞魄散。
收了水鬼之后,要收拾起水葫芦也简单的多了。魏墨清蹲下身去,想把那片快成精的水葫芦拉上岸烧掉,竟然拉不动。见状,有几个村民上来帮了他一把。
水葫芦被拉上来的时候着实恶心了人一把,它的根须皆是人的头发,又长又密,深入水底,而最后被拉上的是溺死的女人的尸体,所有的头发都扎在她的身体里吸取养分,难怪水鬼和水葫芦间形成一种共生的关系。
“墨清,你打算怎么办?”奉潋问道:“底下还有一个,不是么?”
魏墨清叹了口气,“它受了惊扰,肯定不会现身了,得过段时间再说,在这段时间里,谁也不要靠近这个水库。”
“放水把它冲走不行么?”
“到了别的水域,它也一样会作恶,到时候更麻烦些,容我再想想办法。”
奉潋点点头,道:“那我去跟村长说一声。”
魏墨清站起身紧盯着水面,似乎水底也有一双眼睛在愤恨地注视着他,他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53.好人好事:水猴子(上)
魏墨清找到上官澜的时候,他带着遮阳的草帽,正蹲在田埂上和两个孩子一起玩泥巴。他们所玩的泥巴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从水田里挖出湿润的泥土,放在阴凉处晾干,但是不能使其皲裂,因为那样就不能保持粘性,塑不成形。
上官澜没有晾好的泥巴,起先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于是,孩子们很好心地把泥巴分了他一大块。他们先在田埂上把泥巴砸成方形,再从上面掰下所需的分量,捏成各种形状,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便在手中诞生了。
魏墨清轻易地将上官澜拎起来,勒令他洗掉身上的泥巴。上官澜在水田旁的沟渠里洗手,沟渠的水很清澈,倒映着阳光,底下还有摇着尾巴的小蝌蚪。
如果把上官澜放到乡下,不管不顾,他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一个野孩子的,魏墨清如此想到。
他之所以找上官澜,是因为水库那边又出事了。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去水库边查看情况,村民们也下意思地不靠近那里,倒也相安无事。
可就在刚才,又出状况。
张嫂今早去水库边的稻田里查看秧苗的生长情况,顺便施点肥料。因为那里曾出过水鬼,她对那块区域有阴影,可她实在舍不下那块地的收成。再者说,稻田距离水库有一定距离,水鬼再厉害也不可能从水里出来把她抓走。
她带上了五岁的儿子,家中没人照看,她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她干活的时候就把孩子带在身边,并且叮嘱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水库,孩子很乖巧地点点头。
她干的太投入了,施完肥料之后。才发现孩子不见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带着锄头跑到水库边,看见她五岁的儿子正小心翼翼地从斜坡上滑下去,然后向水面伸出手,好像要捡什么东西。
也就在那时,从水中伸出一只长毛的手,一把抓住孩子的手。张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爆发力,冲下斜坡,朝着那只手狠狠地挥了一锄头。那只手蓦地缩回去,水里晕开了绿色的液体。
张嫂抱着孩子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夏天的时候,村民们都会聚集在榕树下休息,或下棋或闲话,很是安逸。她觉得人多阳气足,水底的那个怪物害怕阳气,在这里能保护孩子不再受到威胁。
她哭哭啼啼的向村民们讲述事情的经过,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真的是吓坏她了,而她怀里的孩子则淡然许多,认真地跟手中奶糖的包装纸较劲,一点也不在乎村民是看他的目光是多怜悯。
看到上官澜和魏墨清过来,村民们让了两个位置,让他们坐到张嫂的身边,看到他们,张嫂也觉得安心了许多,她亲眼看过魏墨清从水鬼的手中救回一个孩子,她相信他们的能力。
上官澜摆出一副平和的表情,道:“张嫂,虽然我不想您你再想起那么可怕的场景,却还是不得不问您几个问题。”
张嫂擦干眼泪,抽噎了两声,“你们问吧,尽快把水鬼抓起来才好。”
村民们依旧认为水库里还潜伏着一只大水鬼,水鬼才不会因为开闸放水从别处迁移到这里呢,不过他们也不在乎,水鬼,只是对未知事物的一个称呼而已。
“能详细跟我们描述一下,抓着孩子的手,额,是怎样的一只手?”
张嫂皱着眉头,当时她太慌乱,只想着救孩子,没注意看,不过她还是努力地回想着,“那只手上长满了黄褐色的毛,像只猴子,手掌不大,跟我家孩子的差不多,但是手指很长,比普通人要长上一倍,”她比划着长度,“手指上还有尖利的指甲,我家娃的手还被抓出几道血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