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想知道自己的死因么,凌晨3点(下)
暴雨来得迅猛,去的也很潇洒。
在一班子人被淋得湿透以后,暴雨就情意绵绵地带着自家的风婆子回家了。
场地一片潮湿,周围的树枝树叶也在滴着水,从很高的地方摔下,破碎在地上,再被地上的水融合。
姚导的意思是先休息停拍,于是大伙都忙里偷闲,聚在一起唠嗑——把平时没时间聚在一起唠嗑的东西都好好的都一起分享了一遍。
听过的再听一次,没听过的就兴致勃勃的听。
除了晏昔。
许三胖奇迹般得隐藏了他醒目的身体,不知所踪。至于南宫一,则是非常惬意地背靠着窗台,正和姚导说笑着。
时不时地把眼神瞟到晏昔这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调开,凉风吹过,南宫一的衬衫衣领被吹翻开,露出里面深邃的锁骨。
晏昔有些无趣地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瞧着雨滴从房檐滑落连起来的雨幕失神。
无所谓想什么,只是单纯的脑袋放空。
南宫一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背对着他的晏昔,挑了挑眉毛。正在这当上,一辆轿车由近及远地出现在南宫一的视线里,从晏昔的背影看过去,像一个小黑点慢慢变大。
车上走下的,是南宫连觉。
南宫一和姚导歉意地笑笑,从容地绕过晏昔,走向自己的哥哥。
“哥哥。”他笑着说道。
“嗯。”南宫连觉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可是右手却抬起来放在南宫一右臂膀处,轻轻揉捏。宠溺异常。
“哥哥怎么来了?”南宫一问道。
说到这,南宫连觉放下自己的手,看着南宫一说:“阿一,有些事需要处理。”
南宫一了解地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哥哥说的“处理”,恐怕又是一桩不能说出来的案件吧。
这时,南宫连觉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糖,依旧木着脸,对自己弟弟说:“阿一,拍摄嗓子疼了就吃。听陈杰说润喉的。”
然后他用眼神往晏昔处一瞟,冲南宫一点点头,转身离开。
暗黑油亮的皮鞋踩在积水中,狠狠一圈水纹,抬起时,带起一串水珠。
晏昔从冥想中回神,望着南宫连觉的背影一会,把头埋进双臂中,准备浅眠休息一会。
下午的戏份晏昔并没有参与多少,就在外场给端端水,送送剧本什么的。很快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
时间总是很有韧性,他可以变得很慢,也可以急速飞过。
捶了捶肩膀,晏昔终于在最后见到许三胖,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
南宫一这时走上前来,将右手伸向晏昔,慢慢张开掌心。
“犒劳你的。”
“谢谢。”晏昔抿着唇,小声道谢。
南宫一用手理了理发型,才笑着俯下身,调侃着问道:“需要我送你回家么?”
“不了,谢谢。”鞠躬,礼貌地拒绝了南宫的好意,晏昔拉着许三胖一起走出了场地。
背后南宫一也只是瞧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经过了一天的拍摄,虽然不是多大的工作量,但到底是比原来累了许多。
拿好换洗的衣物,晏昔觉得身子疲乏地可以,很需要用热水来缓解一下紧绷感。他准备冲一个热水浴。
反正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也不存在打扰或者占用淋浴室。
旋开热水,莲蓬头先是只出来一点水,接着便是充满力度的热水,浇在身上流过皮肤的感觉好极了。
晏昔好心情地用手指按摩着头皮。
当用沐浴露涂抹到锁骨时,他的脑海忽然就闪现出白天时南宫裸露一在外的锁骨。那样深刻,根本不像是那种身材所有的消瘦骨架。
想到南宫一,又不免想起那次住在其家的荒唐一夜,当时他的手,也是像现在这样,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肆无忌惮地抚摸着……
皱着眉,晏昔有些烦躁地停止了涂抹,用热水迅速冲洗了一下身体就用力关掉了开关。水声渐止,此时宿舍里寂静地:显得有点空旷。
拖着拖鞋为自己倒了杯水,晏昔又端着水坐在床沿。找出剧本,他开始认真地翻看背诵起来。
当时针走过11点,晏昔觉得有些倦意,他揉了揉眼睛,熄灯笔直地躺在床上,慢慢阖上眼睛。
就在即将进入睡眠,有点恍惚梦幻的时候,手机忽然“滴滴”两声,清脆的:像是玻璃打碎了一般。
晏昔被惊醒。
黑暗中手机屏幕上的光显得尤为刺眼。晏昔翻身去够手机,然后发现屏幕上是新信息收到的提示:
“有新信息,确定读取?”
犹豫了一下,因为那是个陌生号码,但最后还是点击“确定”。
“莫衍,想知道自己的死因么?凌晨3点,拨打这个电话,你来找我。”
明明是几个认识的字,可是摆在一块就显得陌生极了。
死因?
被掩盖了这么久的死亡原因,却在今天这么突兀地告诉他,想知道么,找我呀!
你又是谁,在这事件中担当什么角色?
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在预谋着什么?威胁?
好嘛……晏昔望了眼周围,家具高低参差的阴影里,像蛰伏着不知名的怪物,随时会从照不亮的黑暗中冲出来,将人吞噬地一干二净。
他静默了一会,手指慢慢地打下回复:“好。”
静坐了几个小时,当晨曦的光从暗黑中杀出,晏昔披上衣服,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个男声,粗犷地像是用磨砂磨过,撕拉地让人毛骨悚然。
“是我。”晏昔说。
“倾尽路的LRV咖啡馆,靠窗尽头。”说完就挂了。
又是一个抢着挂断电话的人!
晏昔“叱”了一声,出门,背影溶进黑暗中。
凌晨,在这个城市中明显不算是一个休眠的时间。因为在街上,你依旧可以看见行人,三三两两地走着,店里也聚着一伙的人。
有点像不夜城,人们不知疲倦地在狂欢着。
走近咖啡馆的时候,馆里还有零星几人在埋头玩着手机,桌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不再冒烟了。
里面放着温馨的曲调。
晏昔朝里面望,一下就看见了披着酒红色披肩的女人。后桌坐着两个黑西装男人。
看见晏昔进来,女人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嘴角含笑。
“莫衍。”她脆生生地叫道。
“苏姐。”晏昔也微笑着点头,快步走过去,礼貌地侧着头问道:“请问我能坐下吗?”
“当然。”她笑了笑,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莫衍似乎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那笑容的弧度,夸张极了。
“呵呵,苏姐说笑了。”晏昔眯着眼笑的欢快,“看见短信的时候已经惊讶过了,现在看见苏姐,绝对变成惊喜了。”
“哦?”女人感兴趣地凑近了,用眼睛深深望进晏昔眼里,问道:“为什么呢?”
“看见美女了呀。”晏昔回答。
然后就看见苏姐那件酒红色的披风一颠一颠,像要即将滑下去一般,她笑的不行,喘了几口气才说:“油嘴滑舌!”
“果然苏姐是舍不得你被埋在鼓里的。”她语气愉快地说,向后面的男子招了招手,其中一人拿出一份包裹,恭敬地递了上来。
“诺。”苏姐用下巴朝包裹扬了扬,“这就是你今晚所想看到的一切。”
一切吗?晏昔不做声,双手接过包裹,毫不犹豫地打开——
整整齐齐的一沓照片,就像上次南宫一的生日礼物一样,主角之一是莫衍,而另一个,这次不是南宫一了……
而是,苏文远。
是苏文远!
莫衍和苏文远两个人在一个小巷里激吻。苏文远抱着莫衍的头,恶狠狠地压向他,两人的唇部被挤压地变形,莫衍衣衫凌乱,颈部有明显淤血,眼角全是泪水。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嗯,没错,说明了莫衍和苏文远亲吻了。
于是晏昔很平静地笑了笑,把照片在桌上理了理,放进包裹里。
“谢谢苏姐的真相。”起身,准备要走。
“你都不问原因吗?你是因为羞愤才自杀的哦~”苏姐在晏昔背后说道,语气明显的上调,幸灾乐祸极了。
“啊。”晏昔回头,“看见这些照片,我已经很羞愤了。我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路经之处,玩手机的也纷纷抬头,行注目礼。
待晏昔走远了,苏姐的手机传来一阵铃声。
“喂。”她接起,语气依旧上扬,仿佛含着笑意。
“你该适可而止了。”对话那头说到。
“呵呵。怎么,看不下去了?可是明明才刚刚开始嘛,怎么可以就结束呢。”
“况且你不也没有阻止嘛?”苏继娜补充道。
“……”电话那头许久沉默,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苏继娜眼前。
“所以我现在正在阻止。”
“文远……”
33.少年三胖之烦恼
走出咖啡馆时,街上的路灯零星几点,在这个即将明亮起来的时刻,这点亮光显得可有可无。
晏昔的手里是那叠照片,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在路口静站了一会,才无视了心中荒谬的感觉,迈步穿过。
如果那叠照片是真的,那么苏姐想通过这些告诉他什么,难道莫衍的死亡原因就是……苏文远?
只是因为羞愤所以自杀吗?
再回想起当时初见苏文远时他所说的话,什么叫“暂时静一静”,什么叫“禽兽”?
因为世人的否认,因为严谨的家教,因为被迫的吗?
摇了摇头,晏昔觉得这个荒谬的见面,这个缘起于那条短信的见面,处处充满着诡异。
望了望天色,显然再回家也睡不了多久,晏昔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呵欠,松松手臂,漫步到附近的公园,坐在长凳上,直到公园里越来越多早起的老人来晨练了,晏昔才起身,赶往拍摄场地。
关于死因,说不信是假的,但若全信,恐怕也是假的。因为苏姐怎么会有这些照片,并且她在这次莫衍的自杀中又担当了什么角色?
晏昔以为他已经很早到了,没想到早起早到的不仅仅是他一个而已。
在临时借来的军校操场,靠近大树的地方,有两个人——虽然看上去更像是3个人。
许三胖和姚导,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就是他们两个,在树底下交谈着什么。
哦?私会?晏昔走近了些,想想不对,又悄悄转身走开了。
算了,本来许三胖就已经占用了太多的空间了,再加他一个,姚导再窈窕也瘦不到那样。
水蛇腰也要成面条腰。
半小时后,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有打着呵欠的,但大多数都强打着精神,开始自己的工作。
姚导作为骨干人物,很有领导风范地在一旁发号施令,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务。
但是晏昔发现,许三胖当时并没有回来。是在姚导入场以后许久才赶来。慌慌张张的样子,若不是晏昔亲眼所见,几乎相信许三胖只是因为迟到了而已。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经的地方?
晏昔有趣地摩挲着下巴,淡定地奸笑。
一入门,许三胖就朝晏昔走来,晏昔的余光瞥向姚导,果然那个女人用自己狐媚一样的眼睛非常“不经意”地那么略略瞟过许三胖,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和工作人员说这话。
待得许三胖走近,晏昔侧目问道:“胖胖,John怎么最近不见他?”
“John?”三胖兄很无辜地望了晏昔一眼,才慢慢思索了一番,复道:“帮你接洽合作项目吧……说真的,莫衍,你之后的工作任务可能会很多。”
“……”
“莫衍。”许三胖突然语气认真起来,他抬起头说:“我要减肥。”我知道呀,你要减肥嘛……反正胖胖这句话你都当“how are you”这种句子在使用的,太平常了。
晏昔笑眯眯地接口:“我知道。”
“我是认真的!”见晏昔不信,胖胖非常高声地说了一句,会场立刻有人回头望向这边。
“额,其实胖胖……你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啊。为什么要这么想?”晏昔担忧地望着胖胖肉鼓鼓的脸,幻想要是真的这些肉都消退下去了……
于是这张脸,会变成个“囧”字吧。
“莫衍,我最近心里很闹。”许三胖没有回答晏昔的话,转而自言自语起来:“很闹,搅得我不安心。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闻言,晏昔嗤之以鼻:“人活着心里有几个是不闹的?”晏昔扳着手指一一说道:“惦记钱,惦记名,除非你什么都不惦记了,你就不闹了。”
“可我不惦记钱,更不是惦记名。”
“哦?那你惦记的是什么,美色?”
“爱情。”
闻言晏昔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望着许三胖很久才叹口气说:“好吧,你比我思想崇高。”
或许在他心中,自己能够惦记的,一直只有钱:名:利。
什么时候,可以让他也伟大一下,惦记惦记爱情这种奢侈又虚无的东西呢?
爱情……和绣锦吗,和她那算爱情吗?
无论如何,其实都是一种情感罢了,何必呢……
晏昔有些恍然地轻吐一口长气,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郁结。
一个人的思想是改变不了事物发生的必然性的。就像有时候明明不想起床,非常不想,最终还是会默默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认命地起床。
所以无论晏昔此时多么想要休息静坐一会,还是要起来强撑着,迅速进入角色,然后投身情节中去。
姚导的妖媚在拍摄时会变得渗人,当她尖利的指甲挥过来,你都来不及欣赏它的美丽,就已经被手臂上的刺痛惊醒。
晏昔被姚导已经揪出来过几次了,理由都是同一个:表情太夸张。
“拜托~~”姚导扯着嗓子叫道:“我们拍的是电影,不是小品!这么夸张的表情,是一部严谨的电影该有的吗?!别忘了,电影也是源于生活的!”
“如果你喜欢并且习惯于做小丑,莫衍,请你回归马戏团!我们这是剧组!”然后姚导愤愤地关闭扩音器,高跟鞋在地上“塔塔”的声音敲在每个人耳膜上。
她走过许三胖的时候,重重“哼”了一声,继续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晏昔尾随过去,直到截住了姚导,才恭顺地鞠躬,轻声询问道:“姚导,能让我去洗手间一会么?”
“去!”
军校的卫生间显得到底是简陋了些,整间都只有一面镜子,正对着洗手池,上面是斑驳了的斑点,一点一点,晏昔照着镜子,感觉是自己脸上上满了麻子。
把头移动一下,麻子的位置又跑到旁边去一点,晏昔双手捧水打湿了自己的脸,然后望着镜子里的人出神。
忠诚的表情应该是怎样的?
低眉顺目,眼睑朝下,面无表情?
晏昔试着做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肌肉在颤抖。
唱戏的时候,讲究的就是人物表演和表情的夸张,因为当时观众都是坐在后排,如果没有大幅度的动作,人们很难看清主角脸上或身上的动作。这样就没有气氛。
可是现在的影视剧拍摄,有了镜头,可以特写,所以丝毫一点的表情放大都会显得太过,如果要细腻的表情,晏昔总是难以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