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转头时是梦——越影奔宵

06.

“啊，对了，今天是魔法时间。”奕幽宸的语气突然轻松起来，笑嘻嘻地看着迟明，“我希望你今天像一般人那样，要什么不要什么都告诉我。”眼睛里装满了迟明看不懂的东西，奕幽宸说得很认真，迟明避开了他的眼。

“奕幽宸，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双眼睛黯了黯，又恢复了明快，“早饭，早饭，再不吃，都要凉了。”

默默吃完早餐，奕幽宸表示会有人来收拾，拉了迟明出门熟悉周边。两人当然没有去逛超市，迟明坐在副驾，听奕幽宸说话。

“这里有个不错的酒吧，现在还没开门。想的话可以去坐坐。”终于把一圈兜完，奕幽宸把驾驶座让了出来，“迟明，你以后住我那里，东西要不要都搬过来？”迟明点头，开车回家。

到了楼下，奕幽宸拉住准备下车的迟明，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这辆车给你，还是你喜欢你自己的那辆？”迟明好奇地看着他，奕幽宸不语。

“那辆是主人的。”

“哦，那以后就开这辆吧，今天的时间都是你的，魔法十二点结束。”奕幽宸松开手，从另一边下了车，“要是不介意的话，晚上早点回来，带你去那个酒吧。”迟明没有答话，看着奕幽宸慢慢离开。

“奕幽宸，你怎么回去？”话甫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奕幽宸惊讶地回头，朝他笑笑。又转头离开。答案不言而喻。

唐碧每次夜宿也都是一个电话让迟明开车接送，何况奕幽宸这样的人。其实迟明对于奕幽宸从来就没打算了解，连先入为主的看法都不曾进行，所以他完全没想到忙碌的奕大总裁不但没有叫人来接，反而坐11路去了公司。

“奕总，火阁先生在会客室等你。”看到一身休闲装扮的老总也是异常冷静的美人秘书小声向老板汇报工作，奕幽宸赞赏地微笑，听着今天的安排。

“小妍，待会儿记得送两杯咖啡进来。”

火阁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动作，翻过一页，继续看自己的书。奕幽宸抽走他的书，坐在对面。“啧啧，《君主论》，你翻过多少遍了？”

“你要的东西。”火阁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奕幽宸挑眉看着他，等他的解释。“赠品比较大。”示意奕幽宸打开盒子。

盒子里是一条项链，黄水晶吊坠里还刻了一颗五芒星，这是火阁所说的赠品，奕幽宸惊讶地看了火阁一眼，要是他没猜错，那个可是比他订制的那东西还要值钱得多。

“上面心血来潮。”火阁给出解释。“罗凤”的内部事情奕幽宸不准备管得太多，就接受了这个解释，顺便收下这份礼物。他倒不担心火阁会害他，他和“罗凤”合作得很愉快，何况两人也不仅仅是合作人的关系。

商品他没多看，他要是不放心火阁的质量就不会去拜托他，两人扯了几句，开始转入正题。

“估计最近‘风雷’会有所动作，你要看好你家那只。”

“我让他给自己放了个长假，等假期结束大概那边也已经尘埃落定了。”奕幽宸没打算隐瞒自己的作为，“我让他住我那里，还限制了他和唐碧的交流时间。”看到火阁不甚赞成的表情，奕幽宸也只是笑笑。

“你以为他是只绵羊要你保护？迟明可是匹狼。”对于好友的行为深感无奈，迟明这人他也打过交道，强势却能广纳雅言，干脆却无丝毫莽撞，怎么看都不是需要奕幽宸保护的样子。

“唐碧也不是。”只要迟明身上有着名为“唐碧”的咒，他的一切都会被对唐碧的忠诚爱慕所混乱，直到遍体鳞伤。

“你想怎么做？”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奕幽宸的主意，火阁回到正题。

“我暂时协助‘风雷’，等待时机，那边的事就麻烦你了。”奕幽宸看到火阁明显怀疑的表情，不由笑道，“以我的能力，你以为迟明不会和唐碧反目？”

“……我回去安排。”火阁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言离开。

奕幽宸早就推掉今天的大部分安排，送走火阁后发了个消息给迟明，叫他记得吃饭。随后跑了趟医院，找绯血把唐碧的医疗报告“借”了出来，同时还打听到今晚他会去“殒夜”调酒。

迟明没有回他消息也是预料中的事，奕幽宸满不在乎地和绯血聊了会儿天，回去的时候特地去那家点心店带了一笼马蹄糕，据说是迟明喜欢吃的。那淡且不腻的清甜，试过一次的奕幽宸也很喜欢。

开车把绯血送去“殒夜”，奕幽宸决定还是回去做个居家好男人。家里已经整理干净，奕幽宸对着冰箱上的字条发了一会儿呆，打了个电话过去。

“Romain，这段时间不用过来了。”

“Oui，oui，我知道你有新欢了。”

“我警告你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当然，我现在是旧爱嘛～”男人戏谑道，“又有哪只可怜的小羊被你迷惑了？”

“……那是头狼。”

“咻——”电话那头的男人吹了声口哨，“不错的猎物，不过遇上你，真是可怜。”

奕幽宸笑笑，和他扯了几句闲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07.

因为奕幽宸的那个短信，迟明越发看不透这个男人。既然是一般人，那两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他还特意叫自己记得吃饭，给几鞭子再给几粒糖么？不把他放在心上，不过迟明还是出去吃了午饭。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由于一直跟在唐碧身边，迟明并不怎么呆在自己家里，偶尔回家，却觉得更像是旅馆。坐在冰冷的沙发上，迟明对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有他之前私下在做的“风雷”的报表，他总觉得，事情比他处理的那些还要不单纯。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抬眼看到暗沉下来的天色，迟明顿了下，时间显示在晚上七点。检查着刚才整理好的资料，迟明想起奕幽宸似乎说让他晚上早点过去。反正今天只是一般人的关系，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没关系，迟明恶劣地想着，继续把视线投向电脑。

奕幽宸回去后就躺在沙发上，他向来习惯不把事情带回家做，电视里放着老片子，声音开得很低，奕幽宸闭着眼，并没有在看。

一部放完也过了六点，没有吃饭的兴趣，奕幽宸起身，换了张光盘，继续刚才的姿势。电视里极轻的对话声听起来有些恍惚，奕幽宸看着那些违反着严酷的校规想要挣脱束缚的孩子们，想起这个故事的结局：被开除的船长，投向死亡怀抱的学生，以及学生们站在桌子上的送别……

墙上的钟指向九点，故事已经进入了尾声，奕幽宸动了动身子，眼里露出一丝落寞来。他早就知道迟明并不会领他的情，两人在契约外的关系也不比陌生人亲密多少，希望迟明和他去“殒夜”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虽然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奕幽宸还是感到了一丝苦涩。

也罢，是他奢求了。

所以当开门声和齐刷刷的爬桌子声音同时响起的时候，奕幽宸也没有动作，直到迟明开了灯，对上奕幽宸并没聚焦在他身上的眸子。

“回来了？”奕幽宸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飘忽，暗笑了一声，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吃饭了没？”

“没。”迟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一个肯定会收到奕幽宸激烈反应的答案，他其实完全可以无视这个问题，就像无视这个人一样。可是，也许就像自己还是在晚上赶了过来，自己并不喜欢看到这个人被拒绝时的寂寞表情吧。

迟明被自己的同情心泛滥吓了一跳。

“要不要和我去酒吧？”奕幽宸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迟明收回自己略微走神的心，回答“好。”奕幽宸像是很满意这个回答，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刚才的阴霾寂寞的感觉在这个笑容下一扫而空。迟明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到了酒吧门口迟明才知道奕幽宸所说的酒吧居然是“殒夜”，暗金色花纹的黑色地砖，同色系的架子，布置很简单，带着些冷艳的味道。和早已变成迪厅近义词的许多酒吧相比，这里幽静平和得犹如国外。

奕幽宸明显是这里的熟客，门口的侍者看到他便和气地打了声招呼，奕幽宸平和地回答他，领着迟明走进酒吧。“殒夜”入口处有两个空间，奕幽宸带迟明步入冷蓝色的走廊，宝蓝色的装饰将这里的妆点出一种压抑而战栗的美来。

尽头是一个酒吧，在走廊上就看得到的吧台后站着一个银发的男子，长发被束在脑后。他正在给手上的鸡尾酒做最后的装饰，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面容。

酒吧里放着柔和的钢琴曲，很安静。

以蓝黑而色为主色调的酒吧里点缀了柔软的银色，奕幽宸和迟明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侍者悄声无息地走过来等候点单，奕幽宸没有犹豫地报出名字，那侍者少许停顿了下，还是训练有素地下去了。

“奕幽宸，绯血是一种酒？”迟明怎么也不记得他有听说过这种酒，看着电子屏上的酒单，似乎也没有。

“当然……不是。”奕幽宸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没想到迟明会关注这样的问题，不过既然他会发问，那是不是说明，迟明对自己，并没有多少防备？

“我都说调酒师不对外出售了……”说着没有多少抱怨在里面的抱怨话，刚才见到的银发调酒师出现在桌边，迟明这时才看清他的长相，干净秀美的五官透露出柔和的气息，此时正微笑着，“你没吃晚饭？空腹似乎不太好呢。”

奕幽宸但笑不语，眼神指向迟明。

“这位也没吃么？”调酒师露出一丝困扰，“现在可是已经超过晚餐时间了。”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了句“请稍等”就留下完全没明白的两人回到吧台之后。不久侍者送来两杯鸡尾酒。

“Mandy’s Cure，Heavenly Days，这两款都是无酒精的，我去厨房帮你们找点吃的来。”这么说着的调酒师一点也没有身为调酒师的自觉，奕幽宸对于他的随意早已习惯，迟明见惯了各色人等，也并没露出太大的好奇来。

“奕总看起来心情不好，所以是这杯。”

刚想伸手，红色的Mandy’s Cure被推到奕幽宸面前。

“绯血……”无奈地喊着调酒师的名字，绯血不理他，把还有一杯推到迟明面前，然后留下送酒的侍者，一个人跑去了厨房。转身的时候，迟明注意到他身上一闪而逝的光芒。

08.

绯血果然神通广大，五分钟后拿了两盘意面出来。

“你还真是不客气。”这么评价着的调酒师歪着头，奕幽宸一面示意他坐下，一面笑道：“又不是你请我们。”绯血不和他贫，微笑看了眼不动声色的迟明，开口道：“需要什么餐后鸡尾酒？Picador？”

“随你。”

“OK，食不言，我就不打扰了，迟先生，Harvard？”迟明没有拒绝。绯血笑着告辞，留给两人一个安静的空间。

仍是没有对话的用餐时间，两人默默消灭自己面前的晚餐，并不算特别的美味，可是五分钟里仓促做出来的餐点也绝对比能入口要好得多了。绯血在这个“殒夜”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身份，这么看来，颇值得玩味。

两人都想着这件事，在对上彼此目光的时候互相一笑。他们都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玩味来，当然，还有不在意。他们都没有窥伺他人隐私的喜好，只要不犯上自己，或许在迟明那里要加个唐碧，只要有基本的了解就好。

绯血亲自送来餐后酒，闲闲说了几句，就被似乎是酒吧经理的人拉走了。

奕幽宸开车把两人送到家里，迟明先去整理带过来的私人用品，奕幽宸跟进他的房间，看迟明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整理完毕。

“我把我的笔记本给你。”迟明拿出的物品里并没有他自己的那台电脑，奕幽宸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也是不相信自己，“要是有什么事没电脑也很麻烦。”迟明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却在想等哪天有空把自己的那台搬过来。

迟明也不管奕幽宸还站在一边，径自拿了毛巾浴袍进了浴室。反正奕幽宸也说了今天两人只是一般关系，没什么好客气，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迟明似乎忘记了他们还出去喝了两杯酒，吃了一顿晚饭。

迟明还是顶着一头湿发出来，奕幽宸见状就欲上前帮他擦干，这次却被迟明闪开了。他不习惯别人的接触，就算是他对其怀有爱慕与忠诚的唐碧的，迟明偶尔也会觉得不舒服。

奕幽宸微微一愣，苦笑一记，退开了去。

原来两人只是一般的关系的话，这样的事情，也是做不到的。“可惜魔法已经解除了。”奕幽宸向迟明扬了扬自己的手机，00：03，迟明放松了警戒，让奕幽宸近身。感受着被毛巾揉搓的头发，迟明感觉到那个和自己身形相似的男人的触碰，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的让人厌恶。

奕幽宸也只是做了这些，把迟明的头发基本擦干后就乖乖拿了毛巾离开，合上门的时候还说了句“晚安”。迟明看着闭合的房门，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个怎样的表情。这段日子里奕幽宸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他的为人。

又是一个游戏么？这么思考着的迟明还没意识到，他已经开始关注他打从一开始就决定无视的奕幽宸的心思了。

奕幽宸6点就爬了起来，隔壁房间的人还在睡觉，奕幽宸小心地去书房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再回自己房间处理些和公司不相干的事物。大约7点三刻的时候，奕幽宸关了电脑，钻回被子里。

还是8点整，迟明出现在奕幽宸的房间。

“奕幽宸，起来。”还是一个单纯的早安吻，奕幽宸有点不想睁开眼。他很喜欢迟明这时的语调，直呼他的名字，完全不似白日里主仆模式全开的漠然。

“早。”但他还是只给了他最简单的回应，然后开始了似乎是不近人情的指令，“这一个月里，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去看唐碧，时间你可以自己定，当然，如果你让我满意，时间可以增加。”看迟明似乎不为所动，奕幽宸稍稍坐起来，靠在床背上，“剩下的这十个月里，也是一样，怎么样？”

迟明的表情有些松动，奕幽宸不再看他，径自下了床，去浴室梳洗。

等他出来的时候，迟明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让一个不会下厨的大男人直接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实在有些勉强，但奕幽宸却看到一个人在厨房里奋战的迟明，家里也就只有些面包黄油，随便应付也总是过得去的。但有些人确实和厨房犯冲，迟明烤出来面包怎么看都是焦的，煎的鸡蛋，呃，那个叫跑蛋。

看了着实不舍得自家厨房的奕幽宸冲进去把还在和鸡蛋对抗的迟明拉了出来，自己重新做了一人份的早餐，让迟明吃掉，自己则对付着迟明做的失败品。

迟明被他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怎么样也该是自己处理那个焦面包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味精和盐搞错的迟明绝对没有料到，比起那份刨蛋，焦面包还是美味。

等两位君子进食完毕，奕幽宸才对自己的举动作了解释。“至少也要烧成我那样，不然时间也是可以倒扣的。”看到迟明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奕幽宸笑了，“今天不知者无罪，就先算了。”迟明也看不出他是大度还是欲擒故纵，略一点头，收拾了碗筷。反正奕幽宸愿意，他也乐得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