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吸血鬼的眼中闪过怒气,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
其实他和库里斯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也没有告诉威尔这一点。长老们也许是因为权力越来越受到制约,想要通过一场战争重新夺回……然而他呢?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即将死去所以想要拉着威尔一起吗?
他想起威尔,心中升起几分恐惧。他曾经对威尔说过,要守护霍姆帕克的荣耀,那个孩子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去做一些傻事……他该怎么办?
“光明教会已经有了什么行动吗?”他张了一下嘴,犹豫的问。
伊利亚仿佛想起了什么,厌恶的皱起眉摇摇头:‘不太清楚……但是梵蒂冈的的人类突然多了很多……看起来很像是十字军。’
阿德莱德眼神一闪。十字军竟然还存在吗?光明教会隐藏了力量,可是吸血鬼反而因为不断的发展和融入人类社会,而完全处在明面上。如果十字军集合……
“我们——”他刚想要说什么,突然被一阵强烈的灼痛袭击,猛然顿住。
砰——
砰——
剧烈的震动从胸口传来,却不是来自心脏的跳动。阿德莱德脸色惨白的用手捂住胸口,避开伊利亚探究的目光侧过身,然后缓缓的拉开衣襟——
苍白的胸膛上出现一个奇怪的血红的图案。
那像是一个图腾,由无数的血滴组成大的血滴,然后以放射状形成一个圆,细小的纹路向圆的中心延伸,仿佛活生生一般!图形还不完整,圆仍然缺了一角,但是阿德莱德已经充分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感觉——他在被什么东西催促着,灵魂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想要脱离这个逐渐虚弱的肉体!
怎么回事?
阿德莱德低头看着这个还在变化的图案,眼中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他已经占领了这个身体的每个角落,灵魂完全掌握主动,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觉得灵魂快要离体?
‘这个图案很奇特。’伊利亚走到他身后,瞥了一眼轻轻说道。‘似乎充满了生机。’
阿德莱德的眼睛猛地睁大。
是那个意思吗?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钟鸣声连绵不绝的在地下响起……
“咚——咚——咚——”
月上中天的圣彼得广场的绿地被黑压压的人群所占领,远处钟塔上的撞钟在深夜不断的奏响,伴随着浑厚的管风琴回荡在空中,似乎已经控制了整个世界。这个位于意大利境内的国中之国,一反它平日的和平安宁景象,肃杀而凝重。
如果这时有游人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定会以为看到了幽灵。因为站在圣彼得广场的,赫然是一群驾驭着马匹的骑士。他们穿着整齐一致的衣服,护甲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森冷的光泽。他们排列的很整齐,似乎连马匹也凝成了雕塑,几乎一动不动,大致可以看出列成了三个方阵,每一个方阵前都飘扬着一面高高的旗帜,没有人因为黑暗而不安,而侧目。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十字军。
三个不同历史时期建立的骑士团此刻整齐划一的列在这里,不由让人不寒而栗。著名的圣玛利亚骑士团穿着白色,黑十字是他们的纹章。
黑袍白十字的是圣约翰骑士团,在千年前他们是一群为了保护病患的朝圣者而组成的队伍。
而在最中间的是历史中最有名的圣殿骑士团。鲜艳的红十字在白色的战服上代表着殉道……即使过了一千年,他们仍然恪守着“贞洁、贫穷、顺服”,并且为了心中的正义而战斗——
前方的建筑在夜色中灰暗不明,露台上慢慢走出一个人影,在两边的侍从提着的灯下,露出纯白的衣角,和垂落下的极致华丽的绶带。
“主需要你们的时候到了。”
柔和低沉的声音说道。人影更上前走了一点,灯光照射到了他的脸上,亚麻色的发丝被光映着,金红的颜色燃烧了黑夜。他褐色的眼睛微微低垂,坚定而冷静的望着下方的骑士们,仿佛可以把这种情绪传达给他们。
“杜马教宗领导着白日的梵蒂冈——”亚瑟安静的说道:“但是我——和你们,才是真正守卫这个国度,守卫正义的保护者。”
队伍更加的肃穆,那种极致的战意似乎已经绷紧,慢慢到了裂断的边缘……我们等待着,跟随着……守护着……一直到千年之后。
就在此刻。
“此战结束,”亚瑟用眼神巡视着骑士的队伍,轻声说:“你们就,自由了。”
空中似乎响起一声喟叹,仿佛又是无数声音的集合,下一刻,就错觉般的消失。
黑压压的队伍发生了变化,隐隐有一种张力,就像是满弦的弓,即将疾射而出。从三个方阵的队伍中踱出了三匹高大健壮的马,高扬的旗帜随着马匹向前移动,被紧握着它们的骑士牢牢的控制着。
白黑红三位骑士高跨在马上举着旗帜,沉默而挺拔。他们和身后的队伍截然不同,但是那种不同又很渺茫,捉摸不清。亚瑟看到了他们,眼中露出一点满意的笑意。
“埃弗拉德,伯特兰……吉蒂尔,”他轻声说着,张开了双手,“我的骄傲……把荣誉带给我吧……让我的骄傲继续下去。”
是的,他们和那些幽灵骑士完全不同。那是由他的血肉养育而成的活生生的人,但又比真正的人类更加强大——那种强大并不是通过肮脏而罪恶的血获得,他们比历史上真正的大团长更加强悍而英明,足以带领这三支伟大的队伍,讨伐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怪物——去吧……去吧,代替我,结束漫长永无止境的憎恶!
骑士们抬起头看向他们的父亲,三张相似而俊秀的脸庞坚毅而沉稳。最左边的女子率先举起了手中的佩剑,重重的按到了她胸前的盔甲上,左手旗帜代表荣誉,右手利剑代表力量。
他们会用手中的剑,保护他们视若生命的骑士精神。
无数锋利的剑举了起来,齐刷刷的按到了心脏的前方。
下一瞬间,圣彼得广场的下方突然亮起,一个巨大的法阵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把三个骑士团吞没,空中的云团被照射的一清二楚,可是梵蒂冈以外的天空仍然在微弱的月光的统领下,黑暗不清。
亚瑟静静的站在那里,双手交握。
光芒消失,圣彼得广场上变得空无一物。
而远在彼方的霍姆帕克,在同一时间被光明教会的骑士团重重围住。
虽然这些穿着中古服饰的幽灵们没有先进的武器,但是守卫霍姆帕克的吸血鬼们发现,他们简直就是生来对付吸血鬼的恐怖武器——他们手上简单的剑和盾牌就像添加了圣水的银质十字架,碰触就会产生剧痛。
吸血鬼们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不堪一击。
没有班勒斯协议下的合作,魔党的溃散此刻成了霍姆帕克乃至整个英国吸血鬼国度的最大漏洞。
这个夜晚成了恐怖的屠杀之夜。
第一百二十四章:战役
从霍姆帕克的半空中望去,可以看见整个霍姆帕克山区被一个闪烁微光的法阵包围。这个法阵意味着隔离,法阵内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到外界的人类居住区。
幽灵的军队轻而易举的攻入了圣彼得大教堂的范围,沿路不断的留下吸血鬼的尸体。
死神的镰刀收割生命,鲜血恰是胜利的花朵。
“我们该怎么办?”本杰明沉着脸,声音嘶哑的说,手里的手枪上还沾着黏稠的血液。这并不是敌人的,而是他们的同胞死前的挣扎。那些骑士的幽灵仿佛剧毒,砍伤吸血鬼的同时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所以他亲手解决了他们的痛苦。
“为什么光明教会会突然袭击我们?!”艾伦惊慌的看着同伴,纤细的双手紧张的痉挛。自从他成为吸血鬼,还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教会的人……为什么那些鬼魂还能留在人间?!
“……那是因为阁下放走了赫克利斯——”站在角落的伊莎贝尔阴沉的说。她绝对不会原谅威尔!在她可以手刃仇人的时候,竟然让赫克利斯逃走了——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可原谅!
整个房间的吸血鬼都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下来。他们怀疑的望向年轻的亲王——的确,那件事他们一直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
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的青年几乎要隐进窗外的黑暗里,但灯光打在玻璃上反射出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扭曲的脸。
“不——”他狰狞的一字一句说:“就是因为我击垮了赫克利斯的势力——”就是因为这样!
他双眼血红的瞪着窗户里的自己,心里被汹涌而至的愤怒和愧疚湮没。他被仇恨遮蔽了理智,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现在他必须做些什么,拯救他的同胞和他的子民,他答应过阿德莱德,会用自己的全部去守护霍姆帕克!
“我很高兴你们都来到我的身边。”他转过身对站在面前的几位青年说,“现在去吧。”他看着他们,将自己的怒火传达给他们:“教会的敌人固然可怕——但我更加信任你们,如同你们发誓信任我一样。”
我的信任就是你们的力量——我的仇恨即是你们的仇恨——我的方向,你们必然跟随前进。
浅金色短发的高傲青年抱胸站在那里,眼神里却没有往常的不耐烦。黑发的吕黎静静的站在那里,那种转变后的迷茫已经不见,更加的沉稳和温和。鬼神靖人看着他,坚毅的唇线紧抿着,手里握着的刀更加的用力。
“巴萨。”威尔最后看向在最后面站着的高大吸血鬼。
巴萨瑞·华兹华斯闻言微微一笑,走到威尔面前俯下身亲吻他的手背。就像很久前的那一天,他吻在威尔染血的手背上,宣誓效忠。
“请放心……亲爱的阁下。”话音刚落,他已经察觉了对方即将爆发的冰冷的气息。
威尔望着远处,脸色因为愤怒完全褪去血色,冰蓝色的眼睛仿佛已经找到了仇恨的对象,狂暴而冷酷。
黑发蓝眼的青年狂怒的出现在理事大楼的大厅里。他就那样站在黑暗空旷的大厅中央,青筋一条条的从苍白的皮肤上暴出——双眼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獠牙无法控制的探出了嘴唇。疯狂如同恶鬼。
理事大楼已经没有长老们存在的痕迹。
竟敢欺骗我——竟敢利用我——
黑色的气息不断的从他的周身扩散,很快就只能看到一双鬼一般的瞳孔——怒火将整个空间的空气燃烧殆尽,他必须要发泄出来……否则心脏将要爆炸!!
“我要——把你们一个个找出来——”
他弯起充满杀意的冷笑,怒吼一声伸长手臂。那只纤长的手臂直直的穿透空间,恶狠狠的拽出了一个吸血鬼。
威尔扼住英格索尔的脖子把他抵到墙上,然后盯着英格索尔惊恐畏惧的眼睛,一把捏碎了他的脖子。
‘去死吧。’
他丢开软在地上的吸血鬼长老,消失在了大厅里。
“进攻——!!”埃弗拉德举高旗帜,大声的吼道。三个方阵的幽灵骑士们嘶吼着扬起举起剑,那些地狱鬼马抬起烟雾缭绕的马蹄,鸣叫着踏着无声的步伐向李斯特堡最后的防线冲过去。
“不要惊慌——”巴萨瑞浮在半空中喊道,双眼泛红。他们的武器完全无法伤害到这些亡灵,但是亡灵却能够穿过结界杀死他们——不——不可能——一定还有办法!
“我不相信他们毫无弱点!”艾伦咬牙说道,拿过一旁尸体上的剑,然后不顾阻拦冲出了结界。
本杰明和乔对视了一眼,立刻加入了战场。
“艾伦——”一匹银色的巨狼从森林跳了出来,对着战场咆哮。它仰头嗥叫,身后陆续跳出了几十头巨狼。最后出来的一头狼极其巨硕,转瞬间跃至乔的身边,从口中喷出了绿色的火焰。
埃弗拉德和伯特兰驾驭着战马站在战场的后方,年轻的脸上毫不慌张。吉蒂尔冷冷的看着吸血鬼们纷纷加入战斗,拿着剑的手稳健坚定。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不是人类,不是吸血鬼,也不是教会——而是已经死去的生物的执念。
她不信还有什么可以战胜这些依靠执念度过千年的鬼魂。
“轰——”
一声巨响划破了毫无进展的现状。
吉蒂尔皱起眉看向李斯特堡的方向,下一刻面无血色——天——她看到了什么?!
巨大的恐怖的身影就像一阵沙尘暴一样席卷而来,速度诡异而迅疾。鲜红色的硕大眼睛冷冰冰的睨视着下方的生物们,强烈的蔑视几乎要压垮他们……若明若暗的风沙一样的巨影瞬间笼罩住了所有的幽灵十字军,发出震耳欲聋的威慑的同时狠狠的把幽灵们卷起来,包围在影子里!
“这是……什么?”吉蒂尔感到一阵窒息,身体在强大的压力下竟然不由的伏倒在马背上,右手的旗帜颤抖着不断被压制——直到完全被折断!埃弗拉德和伯特兰极力想要直起腰,但是那股恐怖的威压不断的加强,几乎让他们毫无反抗之力——这到底是什么?!
“威尔——!”乔看着半空中挤成一团不断挣扎发出嘶鸣的鬼魂,不敢置信的朝后方望去。这竟然是威尔属于亲王的威压——但是——
‘不过是人类!’影子发出不屑的冰冷的低沉的声音。声音在霍姆帕克的半空中回荡着,充满了压迫感和阴鸷。
那道身影是一瞬间出现的。
青年站在巨大影子的下方,黑发不断的扬起又落下,仿佛周围有看不见的气旋。他苍白的脸在阴影下模糊不清,但是身体就像利刃一样挺拔而不可动摇。他慢慢的向无法动弹的三个人走过去,露出的俊丽的脸上冷酷而讥讽。
凛冽的杀意已经像无数冰刀划过皮肤一样,逐渐侵入。
“杀我同胞——”他轻声说着,来到埃弗拉德的面前,俯视着面无表情的骑士:“我会让你好好体味——”
体味什么叫做绝望。
与此同时,阿德莱德被更加激烈的悸动冲击。他从地下洞穴匆忙的离开,就被胸膛传来的动静打败,倒在了地上。
他感到自己此刻像一个分裂出来的细胞,一点一点的离开母体,灵魂在阵阵撕扯般的疼痛中逐渐断开与威斯克肉体的链接——但是这究竟是希望还是末路呢?
如果放弃抵抗……他会走向哪里?
阿德莱德倒在泥泞的森林边缘,蜷缩着身体抵御剧烈的痛苦。他能感到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煎熬,还有内心无力又焦灼的煎熬。教会已经行动了吗?威尔……他深爱的那个孩子,此刻仍然安全吗如果他就此放任自己离开威斯克的身体,那么他还有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机会吗?
为什么,吸血鬼没有信仰?
为什么没有神灵愿意庇佑他们?
德国的天空被阴霾笼罩,潮湿又冰冷的冬季毁灭了一切生机。视野里笔直高大的树木无限向天空延伸着,一边是黑色的幽暗的森林,一边是石头铺就的地面,天地的交接处是那么的晦暗而模糊,一切画面逐渐变成了色块……他如同缺水的鱼无力的张开嘴,纯黑的眼睛渐渐变成阿德莱德本身的灰蓝色,然后又慢慢的黯淡下去,恢复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