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于是一个电话拨过去,叫周蓝找好地方等着我。
周蓝找的是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地方,据他说那里的桑拿按摩很专业。他看到我的时候简直有点儿不敢置信,嘴巴咧得跟
大西瓜似的。在桑拿室里他察言观色了一阵,问我:“怎么好像不太开心呐?跟你家那个小孩子吵架了?”
见我把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周蓝又说道:“既然都出来了就高兴点吧。哥哥我今天陪你玩得开开心心的。”
熏了一身的汗,我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经理已经侯在门口了。他把我领进一间飘荡着阵阵香气、舒服整洁的房间,然后
说请稍等,技师马上就到。
现在已经一点过了,我的手机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人打电话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我伏在床上,心里空荡荡的。
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听声音是个年轻男的。那小伙子挺有礼貌地说声打扰了,然后做了下自我介绍。我没心情好好打招
呼,只含混地唔了一声。
背后的人慢慢在我的身上抹着精油,接着不轻不重地推按了起来。我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好像觉得那个人在我腰背上来
回摸了两把,然后他用一种有点儿奇怪的声音说道:“你的身材肯定有练过的吧?不然怎么这么结实漂亮啊?”
我感觉疲倦,已经快要睡着了。事实上,我的确迅速地坠入了酣梦当中。
在梦里,我觉得自己正睡在家中雨梧的小床上。蓝白相间的棉制方格被面,淡蓝色的床单,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从书桌上洒
下来。雨梧正坐在床沿静静地看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恍惚记得刚才他好像在生气,气什么我却想不起来了。我问他:“不生我的气了?……真的吗?……我最怕你生气……
”
雨梧还是安静地笑着。他拿纤白的手指抚摸我的脊背,柔柔地伏在我身上吻着我。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衣服都脱掉了,跨坐
在我背上,用他的下面摩擦我的腰部。那坚硬的感觉缓缓地往后移动,来到了我的股间。我感到一阵难耐的摩擦……
猛地一睁眼,往身后一看——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正一丝不挂地骑在我身上,拿他的小弟在我身上蹭。估计刚刚梦里也是他
在给我推油呢……
我一骨碌坐起来,叫那小伙子等会儿。我拿了条围巾,搭在腰上,把自己令人尴尬的充血玩意儿遮了起来。小伙子有点儿
傻了,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要换个人进来。
我连忙说不用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这儿有大爷大妈吗?他们来也行啊。”
小伙子摇摇头,说他们这儿既没有大爷,也没有大妈,只有年轻男技师,中年的他也可以去帮我找找看。
我点了根烟,也递给他一枝。看看表还有一会儿,我提议就聊会儿天吧。
小伙子也把下面围住,坐在了我的对面。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五官长得挺好,中等身高,算是有点儿肌肉型的,皮肤
白净,头发一簇一簇拿发胶抹起来,让人感觉很阳光。
我跟小伙子东拉西扯的,知道他是正规按摩学校毕业的,而且还练过几年咏春拳。我问他平时出不出台。小伙子说一般不
会。他其实比较想转到其他地方去工作,在这儿干只是因为刚来上海的时候家里急着用钱,没有办法。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还是跟他说我知道有一家会所挺正规的,保安跟技师他都可以去应聘试试。我穿好衣服,给小
伙子留了小婶会所的电话,然后和他称兄道弟地走了出来。
一出房间的门就见到周蓝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个技师识相地贴着走廊墙壁撤退了。
周蓝讥诮地对我说道:“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这世上还真的有人比柳下惠更让在下佩服。”
“我也没看出来啊,周少爷,您怎么有听墙根这毛病?有病还得早治啊……”
话还没说完,周蓝就恶狠狠地扑了过来,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伸过来想抱我的脑袋,看样子像是想要亲我的架势。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周蓝被我一拳给揍趴下了。
那小子缓了半天的劲,总算咬牙说出一句话来:“操……”
我冷眼看着他慢慢爬起来。
他死死盯住我,脸孔因为恼怒而极度扭曲着:“为什么……你为什么就非他不可了……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只是个毛
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回去吧,家里还有人等着呢,”我觉得无话可说,转身离开了。
把车开到楼下,我抬头望了望——一片黑暗当中,唯独只有一扇窗户透着橘黄色的灯光。那光亮在清冷的夜色当中只是小
小的一点,却显得那么的温暖,让人想要加快回家的脚步……
第19章:
过了几天我又把雨梧的东西给他搬回去了。可他也没有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他碰乐器的时间少了很多,生活的重心又回
到了做为一个学生的本分上。
一旦决定好方向,雨梧就会相当地自律。他以前那么迷恋于乐器,现在也不过是很偶尔地拿出来用一下。
他身上有一股很强韧的力量,那绝对是一种本能,超越了他的年纪,往往让人忍不住地感到惊讶。
在我们分开之后,我知道雨梧过得很好,有时候会想,我也许就像他曾经痴迷过的乐器,只要他想放下来,还是可以办得
到的。
自从那天晚上周大少爷吃了我一记下勾拳以后,他就完全把那副不急不徐、从容优雅的面具抹下来放兜儿里了。这小子经
常捧一大把玫瑰送到我的办公室,赖在我旁边一呆就是一整天。来找我的人偷眼打量他,他还特别自然地跟人家说:“不
用在意我,你们忙吧。我只是在等小嘉忙完了一起吃饭呢。”
我跟他说兄弟你应该把这精神应用到对全世界人民有贡献的事情上。只要你保持住这股劲头,下一届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舍
你其谁啊。
我听周蔚讲过,周家老的现在对周蓝这种混乱的男女跟男男关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周蓝当初本来有一个从学生时代起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那也是一部充满了血泪的十年辛酸史。后来那个人放手了,现在
人在欧洲。
周家大概觉得周蓝好歹也结了婚,有了儿子,传宗接代的使命已经完成,也就由着他在外面瞎胡搞了。
我开始还有点儿同情周蓝。你想想看,一个人最好的十年光阴都给了同一个人,这种感情该得情比金坚了吧?
有一天我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发现周蓝又来报到了,正坐那儿玩儿我的电脑,手上还不停地在裤裆里摸来又摸去。
我走过去一看,窗口上满屏的淫言秽语,那边的人正好打过来一句:我射了!
……
我只能默默地绕到旁边,评论了一句:“小伙子的照片看起来还不错。”
周蓝总算把手拿了出来,一脸的意犹未尽:“这就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刚好在网上碰到了。”
我表示了一下遗憾,说道当同志真不容易,你看都这么多年了,两个人还这么地……这么地依依不舍啊。
周蓝大笑了起来,想过来摸我,又想起来手上不干净,半路上把爪子又缩了回去。他笑了半天,总算憋住了,然后对我说
道:“这个圈子哪有你想的那么痴情啊!我跟他还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就各有各自的精彩了,后来就算我不结婚,他也是
要走的。”
他又想到了什么,急急补充了一句:“我对你是不一样的。那时侯其实也是不懂得珍惜,现在我不会了,我会好好珍惜你
的。”
我真是佩服他,唯有继续重复我的政策,叫他赶紧死心。
周蓝想要珍惜谁我不在乎,我只要珍惜我所拥有的就够了。
我还记得那是雨梧刚上高二的一天晚上。有家酒吧举行了一场爵士蓝调的演奏会。我一贯觉得学习之余应该合理地放松,
那晚就带着小孩儿一起去了。
酒吧离家没有多远,我们是走路去的。散场之后,我和雨梧手牵着手,慢慢地沿着洒满昏黄灯光的路面走回家。夏夜里蝉
虫鸣叫的声音隐隐从灌木丛中传过来,无边的天际中闪烁着漫天繁星,四周吹来的微风让人感到暖暖的。
雨梧的手紧紧握着我。他忽然挡住我前面的路,踮起脚尖,轻轻吻我的嘴唇。
我把他搂在胸前,低头深深地回吻着他。
灼热的双唇互相厮磨着,我们吻到浑身发抖、发烫,两个人都把手伸进对方的T恤里,焦渴地不停抚摸着。
雨梧一把拉住我,往家里冲过去。
进了门,一片漆黑。可是我能感觉到有人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们。把雨梧挡在身后,我按开灯,看见我爸妈坐在沙发上。
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我妈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走过去想要搂她的肩膀,可是被她甩开了。她指着雨梧说道:“我们现在就把他送走……”
我走到雨梧旁边,把他的一只手握进掌心。我感觉到他手指冰凉,便稍为用力,把他暗暗攥紧。
那天晚上,我见识到了我平日沉稳的老爸和文雅的老妈完全失去理智的一面。从他们口里吐出来的话,其直白和污秽程度
,让我深刻地领会到,父母在对子女绝望的时候,会狂化成什么状态。
最后我拉着雨梧,直接摔门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吼:“去你妈的二椅子!去你妈的通屁眼!我跟萧雨梧是一辈子的!碍着
他妈谁了?你们直接废了我,我就不跟他恶心人了!”
第20章:
坐在宾馆的床上,雨梧拿了一瓶正红花油,仔细地往我身上抹着。
我全身上下都是刚才世界大战留下来的伤痕——脸上有我妈九阴白骨爪的爪印;身上更是青一道紫一道的,那是我爸用拖
布手柄给敲的。我秉持一贯的传统,站着不动让他们打。我爸就跟拍一堆死猪肉似的,把棍子耍得风驰电掣,每一棍下去
都好像听得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后来雨梧实在忍不住了,死死抱着我的腰不让我爸打到我。
老爷子杀红了眼,抡起棍子想连雨梧一起敲。我一看那还得了,这才冲过去把他手上的东西给夺了过来。
我看了看雨梧,他脸色极差,可是神态显得很平静。
他埋头给我擦着药,一言不发,好像在想事情。我把他的下巴抬起来,问道:“怎么了?”
“哥,你觉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叔叔和阿姨会突然过来?”雨梧偏头望着我。
“是很不寻常。估计有人跟他们说了点儿什么,要不然他俩也不会搞这种突然袭击。”
“你觉得会不会是周蓝……他对你不是……”他有点儿犹豫地说。
我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其实我的直觉跟他一样——这件事除了周蓝这王八蛋,我还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搞这种鬼。我和雨梧的关系连楚鹏都只能光
靠猜测,从来没有得到证实过。只有周蓝,他是唯一明确知道我们的事情,而且有那动机搞小动作的人。
我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冲过去收拾姓周那兔崽子。
见雨梧情绪低落,我把他揽到怀里,用指腹从他的颈部缓缓向下,似有似无地刮擦他的脊背——雨梧喜欢我这样抚摸他。
他说外婆在他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哄他睡觉的。
第二天早上,我正准备出门去找周蓝算账,小叔叔打电话过来了——我爸冠心病发作,刚刚被送进了医院。
我让雨梧呆在宾馆等我(反正他也没带书包,上不了课),自己一个人去看我爸了。
那天我离开得很匆忙,临走时在雨梧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就跟他挥手告别了。
我记得他站在门口,安静地望着我,看我走进电梯。
没有想到,一分别就过了这么些年了。
推开病房的门一看,我爸正坐在床上看报纸。我妈和小婶在讲着话。
“嘉嘉,快点进来,跟爸爸妈妈认个错。你这个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怎么做这种糊涂事呢?”小婶一边数落我,一边给我
使眼色。
我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紧握住拳头,跪了下来:“爸、妈、婶婶,你们要怎么惩罚我都没关系,可是我跟萧雨梧是
不会分开的。他是除了你们以外我最亲的人了。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很幸福。如果你们真的是在乎我,而不是在乎别人的
眼光,还有那些传宗接代的观念,你们其实应该为我们感到高兴……”
“碰”的一声,我爸一个大茶杯砸过来,我没躲,那缸子就直接撞在了我脑门上,霎时一股黏糊糊的热流就从我头上淌了
下来。
我妈和小婶一阵惊叫,一个跑过来扶我,一个跑去叫医生。我妈一边哭一边说:“儿子,你怎么这么傻呀?妈妈活了大半
辈子,就没见过有哪个男的跟男的在一起有过好结果。妈妈想到你老了以后,身边要是连个孩子都没有,妈妈心里难过啊
!以前你爸部队里要有这种事,那被发现了是要受处分、被开除的呀!你就忍心看你老爸爸老妈妈被人戳脊梁骨啊?”
我心里难受,却还是对我妈说道:“妈,生活是自己的,过得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你儿子不给你丢脸,你也别太把人
家的看法当回事了。再说了,我跟萧雨梧在上海过我们的日子,你们那边有谁能知道啊?”
“不行!不行!”我妈使劲儿地摇头,“我舍不得我儿子被别人指指点点的。你以前多喜欢女孩子啊!儿子,你就别糊涂
了啊!你小叔叔已经联络上他家里的人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把他往老家送了。儿子,你听妈妈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过
一两年你就会把他忘了的……”
我猛得站了起来,头部一阵眩晕——我妈刚刚说什么?他们要把雨梧送回去?不行,不能让雨梧走……他离了我会有多难
过……不能让他伤心……不能让他离我那么远……
我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着,无法再去理会我妈的拉扯和哀号。
忽然听见我妈一声凄厉的惨叫,我想要回头,却已经被一个坚硬的铁器重重地砸在了后颈上。
眼前一片黑暗,我一头栽了下去。
……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又凌乱的梦。
梦里我妈一边给我磨豆浆,一边给了我几张粮票,叫我跟楚鹏出门去换面粉。楚鹏还穿着小学校服,可是个子已经窜到了
一米七几。他踩着二八式自行车,带着我往粮站骑得飞快……
一会儿我好像坐在了炕上。我爸、小叔叔,还有部队的叔叔伯伯们正在喝酒。我爸把我搁在腿上,端过来一小杯酒,中气
十足地在我耳边吼道:“儿子哎!帮你爸爸喝一杯!”我听话地抿了一口,立刻被辣得眯起了眼睛……
然后我看见雨梧远远地放学回来了。周围的人都显得很模糊,唯有他,是那么的鲜明,让我一直看着,舍不得移开眼睛。
雨梧看见了我,对我露出浅浅的、甜甜的笑容来。
那是只有我们俩才懂的,能让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的语言。
我伸手想拉他,却没有够着;想要叫他,却好像没办法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