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上——楚寒衣青

作者:楚寒衣青  录入:10-30

备对上,他也未必接的下来。

叶白平静的想着。然后他又想到了曾有过的打算。

既有先前一幕,那对方想必是不在乎于他了,只是挑战闻人君一事,虽说出自他的授意,却也是他的想法,便是此际已无

法和对方一战,但也至少再见一见对方的风采……

站在一旁的小五见叶白久不说话,只道对方方才是闹别扭了,当即便松了一口气:“寻少爷,这时辰真的要来不及了,晚

上的宴会可是城主亲自吩咐的,您怎么也不能不到场啊!”

然而主意已定的叶白对小五的话却是半点不理,只径自道:“闻人君在哪里?”

小五的脸一下子成了苦瓜:“少爷,城主是您的叔叔……”

叶白扫了小五一眼。

是不怎么凌厉的一眼,但小五不知怎么的,却只觉心底蹭蹭的冒出一股寒气来,顿时便结了巴:“在……在主院。”

叶白点头:“剑呢?”

还没从方才升起的寒气中缓过劲来,小五愣愣的走进屋,再愣愣走出屋,手上已经捧了一把过于漂亮的长剑出来。

由剑可观人。叶白只看了一眼小五手上捧着的剑,便再不在意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只是此时却怎么也不可能拿回自己的剑

或找旁的剑了,叶白微微皱眉,终究抓过了长剑,而后便往外走。

小五还是愣愣的,直到叶白都要踏出房门了,他才如梦初醒般急急道:“等等,寻少爷,今日是城主为庆祝那叶白身死而

开宴啊!到时候阖府到达,您怎么也不能在此时拂了城主的颜面,何况您不是也讨厌那叶白么?!”

叶白往外走的脚步停下:“闻人君为庆祝叶白身死而开宴?”

小五忙不迭的点头,只盼着面前这好似比真正城主还大牌的爷能回心转意。

叶白忆起数年前那远远的一面,然后,他冷淡开口:“闻人君一世英雄,何至于此!”

言罢,叶白转身,毫不停留的提剑离去。

被这突兀的一句砸的目瞪口呆,小五看着叶白离去,满脑子里都是方才叶白那音调虽淡,口吻却似斩钉截铁的一句,一时

竟是反应不能。

闻人君一世英雄,一世英雄……何至于此?

小五懵懂的想着,半天才回味似的觉得如果城主在叶白死的时候庆祝,好像确实多少有些小家子气……只是如果这次宴会

不是为叶白的死而开的,那又是为了什么?而从年余前便开始对城主态度越发恶劣的寻少爷,又为什么能……

斩钉截铁的说出那句话呢?

松涛苑外,是一片欢欣闹腾之景。

对一路上不住向自己行礼的下人视若无睹,叶白只径自向自己问到的主院方向走去,不曾有半点迟疑。

松涛苑离主院并不远,只大概近百步的距离,叶白便来到了主院外。

主院外,守着两个持剑肃立的侍卫。

其中一个侍卫见叶白行来,顿时便上前一步按剑行礼:“见过寻少爷。”

“让开。”叶白平静开口,却并不停步。

另一个侍卫眼见这种情景,神色当即便是一厉,同样上前一步,和之前那侍卫一起用身体堵住了院门:“寻少爷见谅,这

城主府里的主院,想来还是没人能擅闯的!”

叶白停了脚步。

这情景若是换成之前,他自然是半点不惧的……可现在其实不是从前了,所以叶白也就不得不想一想,如果他在这里发生

冲突,是否还能再见到闻人君,进而达成自己的愿望。

沉默只是片刻,几息功夫之后,叶白便开口:“通报一声,我要见闻人君。”

两个侍卫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疙瘩。

先头站出来的侍卫挑起眉头就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拦住了。只见他再行了一礼,有礼而平板道:“寻少爷,宴会马上

就开始了,城主正在里头准备,您可以在此稍等一会。”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不让叶白进去了。

叶白确信自己听得明白,所以他的手按上了那漂亮长剑的剑柄:“让开。”

开口说话的侍卫脸上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惊奇。但惊奇归惊奇,他依旧稳稳的站在叶白面前:“寻少爷,城主——”

叶白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动了一动,然后——

“是寻儿么?让他进来。”

平静的声音自院内传来,辨不出方向,却清晰得如同是在人耳边响起。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虽换了一个身体,叶白的经验却都还在,也因此虽只听了这一句话,但还是能确定——确定若单论

功力,自己同对方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了。

叶白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将手自剑柄上撤了开来。

而得了吩咐的两个侍卫,虽不愿意,却还是恭敬的让开了地方。

主院颇大,却也冷清。一路都没有看见人的叶白凭着经验和直觉,径自走到了主院的书房。

书房内没有人。可闻人君的声音却在叶白刚刚踏进书房的那一刻响了起来:

“书柜旁的铜灯,按左三右四的顺序转。”

叶白照做了。

铜灯左侧的书柜无声无息的滑了开来。

神色不动分毫,提了剑,叶白转身便钻进那黑幽幽的走道,未曾迟疑片刻。

黝黑的走道是向下的,并不太长,估摸着只走了二十来步的距离,叶白便看见光——是自走道尽头的密室内透出来的。

叶白走进了密室。

房内已经站了一个伟岸的男子。男子是背对叶白站着的,乌黑的长发被玉冠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一袭月白衣衫并无多余

缀饰,但穿在男子身上,却尤显尊贵——是一个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男子。

是闻人君。

叶白的视线胶在闻人君背负于身后的双手上。

那是一双特别漂亮的手,肤色玉白,十指修长,指腹和掌心还有些薄茧——是一双特别漂亮的,拿剑的手。只是食指上却

有个破口,还兀自淌着点血。

有些美中不足。叶白不大高兴的想着,视线又在对方手上流连了一会,方才扫一眼一直没注意的密室。但就是这一扫,却

让叶白倏然怔住了。

密室其实不大,也没放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只是有一块牌位。

一块刚刚被闻人君用血书上字的,名叫‘叶白’的牌位。

牌位到底是为谁准备的,似乎无需多言。

就这么站着看了好一会,叶白方才开口,口气里罕见的多了几分奇怪:“为什么?”

为什么准备牌位?为什么是由你——准备牌位?

再是天纵英才,闻人君也不可能听明白叶白此时的心声,所以他只是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叶白的请战

么?我现在告诉你。”

淡淡说完之后,闻人君不再看着牌位,而只走到叶白左前方的石椅上坐下。

叶白看向闻人君。几年前那偶然的一面,一直深深的映在他的脑海里。而几年后再次相见,叶白也没有从对方身上找到时

间流逝的痕迹——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而威严。

只是此时,对方脸上那始终存在的淡漠之中,仿佛又多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没有看叶白,闻人君敛目片刻,方才开口:“他是一个英雄。”

他……叶白?

叶白是一个英雄?

叶白似乎听见了一个笑话。可他没有笑,只是仰头想了想,片刻说:“只有人叫叶白为天下宫的狗。”

闻人君仿佛笑了,不是冷笑也未带嘲讽,只有平静:“不是叶白杀了多少了人。而是他每一次挑战,都遍体鳞伤——他每

一次,都只挑战强者,比之自己更强的强者。”

叶白不以为这有什么奇怪——必定会胜的战斗,有什么比的必要?于是,他偏了偏头,再次看向那由血而书的牌位:“因

为这样,所以是英雄?”

闻人君继续说着:“你知道叶白为天下宫杀了这六年的人,闯下偌大的名头。但大抵不知道,这六年来,叶白在天下宫里

,不止地位没有丝毫变动,甚至还没用天下宫一丝一毫的势力来做自己的事……你大抵也不知道,叶白会为了一个只伺候

他一段时间的小厮在外被无故羞辱殴打之后,什么也没说,便单人只剑,指名道姓的挑战那个其时已经颇具势力,本身也

是一等一高手的人了。”

叶白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半天,半晌才找到这个片段——这件事在他的人生里,其实真的不算一件事,之所以还能记得

,不过是因为他在那次的挑战里,恰巧悟到了一招剑法,因此才能较为清晰的记了下了。而至于这个事件后那小厮到底怎

么样了,叶白却不知道,也从来没有要去知道的想法。

闻人君看着叶白的牌位,却又不曾看着叶白的牌位。他依旧叙述着,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叶白分辨不出的惘然:“叶白

是一个忠于自己的英雄,他可以活得很好,可是……”

“可是,他碰上秦楼月。”闻人君缓缓说道,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些他每回忆一次,就觉心口抽痛一次的事情。

闻人君的眼神转深,他继续道:“秦楼月心机够深,手腕也高。天下宫能够在这六年里以这样的速度崛起,绝不可能只靠

着叶白四处挑战——叶白只是一个打手。真正让天下宫崛起的,是秦楼月的长袖善舞和天下宫深厚的积累。可是叶白这个

打手的光彩太盛了,盛得让天下人都以为天下宫靠的就是叶白,靠的只是叶白。”

“秦楼月是一个枭雄。他容得下别人比他好,却容不下比他好的人不受他控制。”闻人君似乎有些累了,可他还是继续往

下说,“六年时间里,秦楼月给叶白的机会,应当不算少。可六年过去了,叶白依旧没有出任天下宫的任何一个位置,依

旧没有用天下宫的任何一点势力……这样的叶白,这样声望还在不断增加的叶白,秦楼月怎么还容得下?”

说到最后,闻人君的语气了已经有了淡淡的嘲讽。面上的疲惫已经无法遮掩的显露出来了,他伸手轻轻揉了额角,而后略

显低哑的开口:

“他是一个英雄,可老天格外恩宠着,让他碰上了秦楼月,竟似要生生按低他的头,压弯他的腰,曲折他的腿……这可真

是触目惊心的厚爱了。”

闻人君的声音渐渐低了:“然而若只是如此便罢。可偏偏,他终究直着腿,挺了腰,抬起头……”

“于是……”

“于是,他死了,尸骨无存。”最后一句,是叶白说的,说得很平静。

闻人君没有说话。

而叶白,则看着那和主人一样孤零零的牌位,慢慢说道:“叶白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剑客。”

闻人君还是没有说话。片刻,他低叹了一声:“好了,寻儿,你先出去吧。”

寻儿……这个身体叫闻人寻罢?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叶白如此想着,而后道:“为什么不答应叶白的求战?”

这个问题,闻人君一开始就说过,但叶白却还是再问了。

闻人君略皱一下眉,而后松隆开来,却也什么都说,只是微微摇了头,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叶白没有追问,也没有立刻回话。稍稍低垂眼帘一会,他再抬起头,道:

“叔叔记得处理手上的伤口。”

久违的称呼突然出现,闻人君下意识的看向叶白,却只见一双再平静不过的眼。

而面对着闻人君的叶白,在见闻人君一时没有反应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语气依旧十分平淡:

“很漂亮。那双手,很漂亮。”

○○三 始

闻人君正坐在书房之中。

叶白已经离开了,外头的宴会也差不多要开始了,但他却并未准备出去,而是坐在书桌前,兀自沉思。

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大总管袖手站在门边:“城主,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出去主持宴会?”

抬眼看着微垂着头的大总管,闻人君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淡淡道:“出去罢。还有查一查最近寻儿接触的人,看看到

底是谁教他带着剑来见我的。”

正替闻人君披上外衣的大总管手上一顿,随即无声无息的轻点了头。

闻人君也不再说话,在对方的服侍下整理停当后,便迈步向外走去。

晚上的宴会虽然布置得十分热闹,但真正请到场的,其实也只有闻人君的心腹和城主府中的头面人物,故此,相较于热闹

的布置,不过十几人的宴会就多少显得有些怪异了。

叶白是被安排在第二席上的。

虽说早知道依闻人君的性情,是必不会无聊到开宴来庆祝他身死。但在今天之前,叶白也从来没有想过,对方竟然会为他

立一块牌位……

虽然那只是见不得光的,虽然那也未必是真的为他。

有下人挨个的满上了酒。

叶白端起来喝了一口,苦的——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旁边没走远的小五眼尖的瞅见叶白的酒杯空了,当即走上前,轻手轻脚的为叶白满上。

澄黄的酒液在亮得如白玉一般的酒杯里缓缓满上,煞是惹人。

叶白想起了最开头自己碰见的下人说的话:今日是城主为庆祝那叶白身死而开宴。

当时,他的回答是‘闻人君何至于此。’,现在想来,这宴会当真是为他设的吧?……南人那边,有一个风俗便是人死了

开宴吧。

如此想完,叶白又闷不吭声的把酒杯中的酒喝了干净。

好容易让叶白乖乖坐下参加宴会的小五眼瞅着叶白这么喝酒,再看见闻人君仿佛不经意瞥过来的眼神,立时微一哆嗦,一

面埋怨对方怎么也不让人省心,一面挨上前悄声对叶白说:

“寻少爷,您悠着点喝,”他当然没敢说闻人君在向这边看着,而只是道,“伤身,又容易醉。”

叶白当然知道这么喝容易醉,以前不喝酒也正是因为一旦喝了酒,那不管如何都多少会影响他对剑的把握——这恰恰是叶

白少有的不能容忍的事情。

然而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可以容忍自己提着一把华而不实的长剑,可以容忍自己放弃十年如一日的例行训练,甚至可以容忍自己拿剑的手

微微颤抖,容忍自己刺出的力道有所偏差——

今天,他死了。

死在自己即将准备陪着过一辈子的人手上。

叶白喝下了第三杯酒。

这是为秦楼月喝的——为那个干脆利落的……惊艳到了极致的一剑喝的。

叶白再喝下了第四杯酒。

这是为闻人君喝的。不管对方为什么会立牌位,闻人君总是为叶白。

总是为他。

然后是第六杯酒,然后是第七杯酒。

以同样的速度稳稳的喝完了七杯酒后,叶白终于放下了杯子。

南人那边,开宴送人只喝七杯。

站在叶白身后的小五正自心急,却突然发觉对方放下了酒杯,还没来得及惊喜,便听旁边有人笑道:

“寻少爷,我们干一杯可好?——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你讨厌的叶白总算是死了!”

一路下来听了好几次,已经习惯说‘寻少爷’就是在叫自己的叶白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着紫衣勒玉冠的俊俏少年,随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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