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下——楚寒衣青

作者:楚寒衣青  录入:10-30

被称为三爷的汉子汗毛都倒竖起来了,张口就呵斥道:“你怪力乱神的讲个什么东西!”

精瘦汉子不高兴了。扯了扯嘴角,他干巴巴的道:“那么,三爷是承认自己带了外人来,或者根本不知道有被外人缀着进

了家门?”

三爷语塞。

傅长天沉吟一会:“不是怪力乱神,这倒像是几百年前一个出名的功法……”

“什么功法?”三爷紧跟着追问。

“血河功。一个偏门,因为二百多年前的一个魔头而名噪一时。不过那个魔头后事凄惨,这门功法也久不出现江湖,早早

就被人编入《绝技册》了。”傅长天道。

三爷心中一松又一紧,脸腾的就红了起来:“这,大人,我不是……”

精瘦汉子自然也呐呐无言。

傅长天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都先别说话,只看着手中枫叶。

虽说嘴巴上说着血河功,记忆里头也确实有这么个功法,但傅长天还是不太确定。不太确定到底是真的血河功传人出现,

还是面前这两人自编自导了一场戏。

血河功固然曾名噪一时,但只有在当年那个魔头身上有些名气,其他绝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下九流的障眼法,突然出现还

成功的可能毕竟太小;但若要说自己的两个心腹联合起来导演了一场不太漂亮的戏,好像也不太可能……

傅长天皱着眉,翻来覆去的看手中的枫叶。

还有这半片枫叶,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上头的剑痕有些熟……

……熟悉?

傅长天心中一跳,顿时将枫叶拿前了,细细查看起来。

这残了半片的枫叶确实很普通。半黄不红的,中间只有三道剑痕,干净简练,却又在不经意间显露了飞扬睥睨的神髓。尤

为重要的是,剑痕的走向,看上去就像……

……不,就是曾经的叶白在那时候练过的那一招。

傅长天看呆了。

久不见傅长天回过神来,精瘦汉子有些不安的开口:“大人?”

傅长天骤然抬起头来,赤红着眼问:“你没有印象?——那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精瘦汉子吓了一跳:“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是男子,年纪不太大。还有……”略一犹豫,精瘦汉子挑了个词,“很凌厉

。”

本来有些失望的傅长天在听到精瘦汉子最后的形容后,一下子又激动起来,甚至连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站在一旁闷不吭声的三爷这才有了担心:“大人,你没事吧?”

精瘦汉子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对两人的疑问置若罔闻,傅长天只小心的夹着手中的枫叶:“你们看,这残了的边,像不像‘子’的半边?”

三爷很精瘦汉子面面相觑。片刻,精瘦汉子道:“这,好像有点像……大人,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傅长天喃喃着,忽然就又快又急的吩咐:“你们都出去!出这个院子,今天晚上不准回来,发生什么事都不准

!”

整个晚上都晕乎着渡过了,也不差眼下的这个吩咐。两人虽然奇怪却不太意外,很快就相携着离开了小院。

转眼安静下来的小院显然也浇不熄傅长天心中骤然升起的冲动。甚至没法再坐在椅子上,他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走着,一边

不可置信一边又激动万分。

他跟在叶白身边够久了。他确定自己有足够的了解叶白,也确信叶白没有并且不会私下教导过什么人。何况这一招,还分

明就是他跟在叶白身边的契机!

——依叶白的个性,就算真的偶然教了人一二招,又哪里会拿这种只是雏形,并且被改进过数次的招式?这个最原始的招

式,甚至连从那时候就跟了叶白的他,也不过看了三两遍!

激动的来回走着,傅长天稍稍冷静后,又想到了自己装殓叶白尸身的时候。

不过他亲自检查的那尸身也不会有错,那……略微犹豫着,傅长天不愿意承认这个短讯是别人假手,也不认为自己当年会

错,只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那是不是,下葬之后,还出了什么意外?

左右猜测着,傅长天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旁边的时刻,头一回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

铜壳滴漏中,滴滴答答的水好不容易落到了亥时一刻上,傅长天焦躁的皱了皱眉。

清晰的声响伴随着亥时二刻的到来,傅长天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亥时三刻也终于到了,傅长天突然觉得口渴,他举起茶壶就灌了自己整整一壶的水。

然后是亥时四刻……子时到了。

傅长天全身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心脏却扑通扑通跳着。一瞬间的功夫,他想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只知道自己

脑子里一团混乱。

然而不管傅长天如何,滴漏中的水依旧沉稳而冰冷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滴滴答答的走着,慢慢就走过了子时。

傅长天慢慢回了神。

他觉得自己面皮有些发僵,就伸手揉了揉。他还装作不经意的瞥了滴漏一眼……已经子时快一刻了。

窗外的雪,下得急了。

一点点的雪白落在木窗上,很快就覆盖了窗椽上朱红色的漆,一眼看去,倒不像是血地里的白,而是白地上的血了。

傅长天举起茶壶,再喝了一口茶。

这次,他把茶倒入了杯子,再用手捂了捂,然而茶水还是早已凉了彻底,就同自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的冷风一样刮人。

傅长天按了按额角。

子时三刻了。

还有一刻。傅长天计算着。

并且就算今天的子时没有,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明年,还有后年——

他的目光落在多宝槅子上的滴漏上。

滴漏中的水依旧稳稳漏下,然后平静的淌过了子时的刻痕……

天快亮了。

什么都没有。

傅长天愣愣坐了好一会,才疲惫的站起身,漫无目的似的在房内转了一圈,想倒点水喝,却发觉壶里已经没了水;想再拿

密信看一看,却又发觉本来好端端的放在桌上的密信不知怎么的就找不到了。

就这么茫然无措的走了一回,傅长天推开了只虚掩着的木门。

下了一宿的雪终于停了。

灰褐的地上铺了一层雪白,泛着淡淡的萤光,很漂亮。

傅长天就这么孤零零地站着,站到早来的东风吹透了轻衫,站到彻骨的雪水湿透了薄靴。

傅长天终于累了。

他平静的转过身,走回房间。

然而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了枯枝被踩踏的轻响声。

傅长天下意识的回了头。

就有那么一个人,扶着剑,远远走来。

身姿孤峻。

○五六 平生意

冬日的天亮得晚。等朦朦的晨光挣破黑暗铺洒大地时,青石的街道上已经三三两两的出现了行人。街道两旁,售卖早点的

摊位都已经摆好了桌椅,更早一些的,甚至已经有行人坐下来用饭了。

叶白正独自走在街道上,他并没有特意隐藏行迹,只是平静的向宰相府走去。

忽然,一个挑着扁担路过的老汉刚刚走到叶白身边,就‘哎呦’一下的晃了晃身子,扁担下堆得满满的蔬果也一下滚落到

了地上。

掉落的蔬果当然没有碰到叶白,叶白也不曾停顿,只继续向前。

那老汉也没有多关注叶白,只一面弯腰拣着地上的瓜果,一面连连冲接着路过的行人赔笑道歉。

等老汉收拾完地上东西,再慢慢挑起扁担的时候,叶白已经走到了一个茶寮旁边。没有多看满座的茶寮一眼,叶白神色平

静走过去,一边轻轻搓了右手里的纸条,一边用左手搭剑,随意一挥。

只听“喀!”的一声,用以支撑棚子的竹子忽而尽数断裂,砰的一声就整个塌了下来!

事出突然,街上的行人和那老汉、甚至店主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当口,只见那些原本坐在茶寮中安稳吃着早点的人有的一

蹬腿,有的一拍桌,已经尽数脱离了竹棚的范围。

叶白已经走远。

有细细的粉末自他指尖落下,是方才那张纸条的。

纸条没有起头落款,只有一句简单的话和一个小小的印戳。

印戳是一枚小叶子,白叶青边。而那句话,则是:

——“前方十步,茶寮,三桌。”

茶寮轰然倒塌,随之升起的巨响和尘土让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而那些原本在茶寮中又先一步跑出来的人则几下窜出

了人群,聚到另一个偏僻角落。

“他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打扮像落魄书生的男子压低了嗓音开口质疑。

“要叫寻~少~爷~”另一个粗豪汉子一本正经的纠正。

落魄书生冷哼一声,刚要再开口,就听三个人中最年长的人怒哼一声,开口道:“都给我闭嘴!”

两人闭了嘴。片刻,粗豪汉子开口,问题和落魄书生一模一样:“寻少爷是什么意思?纸条到了他手上,这不会有错。他

肯定是知道我们的,如果说是因为宰相府的人跟着不能和我们接触,平平静静的走过去就是,也根本没有必要弄塌茶寮。

而他什么话不说,动手就是砍了支柱,倒像是……”

倒像是,根本不愿意和飞云城的人见面了。

这一句话,三个人都没有说,但显然,三个人都清清楚楚的明白。

片刻沉默,最年长的叹了一口气:“寻少爷可能有自己的顾虑。再派一些人,分两批,一批继续正面同宰相府接触,一批

再试图暗中联络,看看寻少爷有没有消息告诉我们或者需要些什么。至于今天的事……”

最年长的沉吟了一会:“回头我写一封密信给上头就结了,你们也不要到处去说嘴。”

剩下两人自无不允。

同一时间,宰相府,密室。

叶谦正静静的呆在那放置玉佩的暗室之内。堂堂的宰相府内,毫无疑问有无数个房间比眼下他呆的暗室奢华宽敞,但叶谦

还是尤为喜欢呆在这间暗室里,看着那会悄然散发着冷光的宝玉。

他已经这样看了近十年,并确信往后还会有一个十年,两个十年……乃至无数个十年。

叶谦微微笑了起来。

再欣赏了那块宝玉一会,他方才起身,走出了暗室,回到外间密室。

方才在密室内仅有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没多久,富有节奏的叩击声就响了起来,紧跟着,一个身影闪身而入,正是傅长天的

二师兄,厉书。

稍拱了拱手,厉书道:“相爷。”

叶谦微微点头:“如何?”

也不废话,厉书直接开口:“飞云城已经在试图和叶白私下接触了,不过叶白目前似乎没有同对方接触的打算。”

叶谦唔了一声。

厉书问:“相爷的打算呢?是阻止叶白见飞云城的人,还是让叶白见飞云城的人?”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叶谦笑起来:“阻止?为什么要阻止?飞云城养了那个身体那么多年,闻人君又在不久前替他

兜下了天大的麻烦……”叶谦微微眯着眼,说得意味深长,“他怎么会不去见闻人君呢?”

天大的麻烦……指付家的事?不过付家的事情又算什么?厉书想到了至今还对叶白念念不忘只想着扳倒天下宫的傅长天,

心中对叶白恶感越深,只木着脸道:“那房师仲那里——”

“师仲?”叶谦微笑道,“我是让他按着他的方法做,不管怎么说,叶白也都算我的孩子。倒是你,似乎颇为关注这次的

任务?”

厉书微一沉默,继而摇摇头:“他和我一位故人交好。”

叶谦没有问是什么故人:“还有什么事?”

厉书确实有事要说:“我上次的关于天下宫的建议,相爷怎么看?”

叶谦本以为厉书要走,听见对方还开口,倒是一愣:“天下宫?合作了这么久,你应该明白本相不做亏本生意。”

“我知道。”厉书回答。

“那你觉得什么条件适合我出手帮你?”叶谦可有可无的询问。

厉书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叶谦微感不耐的时候,他开了口:

“往后厉某就在相爷手下效力,如何?”

当厉书走出密室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叶谦最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厉书,只挥手让他先下去,再想一想。

……或者他确实该再想一想,为什么突然会有了把自己卖了的念头。

厉书随意的在街上走着,并无什么目的地。然而当他自短暂走神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傅

长天的院门前。

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厉书举手敲门。

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在厉书刚刚要叩第三下的时候,门就自内打了开。

是傅长天亲自开的门。

厉书有些惊讶,正要说什么,就见出来开门的傅长天退后一步,道:“进来吧。”

厉书迈过了门槛。

傅长天领着人来到了书房,又动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对方,这才道:“有什么事?”

眼瞅着递到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一直木着脸的厉书面上难得古怪起来:“你今天心情好?”

“何以见得?”傅长天随口问。

何以见得?厉书再看了看面前的茶杯。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这么想着,他开口问:“出了什么事?”

傅长天举杯的手顿了顿,不再往唇边递,而是放下了道:“有进展了。”

能让傅长天显而易见高兴起来的事情,厉书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件,所以尽管傅长天没有言明,但厉书还是很快对上了号:

“是天下宫的事情有进展了?”

傅长天不置可否。

厉书却忍不住皱眉:“天下宫势力极大,只可徐徐图之。你记得当心点,凡事先考虑后路!——”

傅长天等厉书说完了,才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以浇灭厉书胸中刚刚燃起来的火花。

一下子沉默下去,过了好半天,厉书才再道:“我之前说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事?”傅长天皱眉问。

“跟我回去一趟,我帮你除了秦楼月。”厉书道,顿了顿,他再补充,“一趟就够了。”

似乎真的心情好了,听见厉书这么说的傅长天也不发怒,只点了点头:“一趟就帮我除了秦楼月?这笔买卖对我来说不错

,对你来说就有点吃亏了。”

厉书一怔,眼中紧接着就有了些光亮:“你愿意?”

傅长天笑了笑:“很划算。不过如果我铁了心不跟你回去,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帮我了?”

厉书一时没有言语。按寻常来说,他的目的是要傅长天回去。而如果傅长天始终不愿意回去,他当然没有必要冒着生命的

危险去刺杀秦楼月。不过……

不过……

厉书迟疑不决,尽管并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迟疑什么。

而提出问题的傅长天却率先觉得没有意思了:“罢了,再说一次也一样——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去,二师兄。”

推书 20234-12-20 :影子——莫尼卡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