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岁歌——空知川

“这么容易就放弃啊？”苏千雪很不满，“亏我还费了这么力气跟你讲了半天。嗯，不过这个还是给你吧，要是你改变心意了呢？”

“红的呢，是给大少爷用的，另一个么，你知道怎么用咯”苏千雪一脸坏笑，杨非怔怔的接过他递来的小瓶，犹豫了很久，杨非终于在苏千雪略有些不怀好意的注视下将小瓶收进怀里。

当晚，杨非拎了几壶酒找百里银去小花园喝酒。

“说实话，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杨非灌下一杯酒，问道。

“朽木不可雕！”百里银冷冷道。

杨非望着他一怔，“你这嘴可真不留情，我好歹虚长你一岁吧。”然后又喝一杯酒，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提过的，那个和我定过亲的表妹？其实我很小时候就喜欢她了，但是表妹喜欢上了黄秀才，他们私会的时候恰巧被我撞见了，当时我一冲动把剑给插入了，我只是想吓吓那个男人，其实我一点也没想过要伤害她，可是表妹立刻说她宁死也不嫁我，现在我还记得表妹说这话时的神态。”杨非苦笑，“看看，宁死也不肯和我在一起，我就是那么不堪。”

“其实长这么大，真正喜欢我的人好像一个也没有。我娘死得早，我爹忙着做生意，根本不顾我的事，后来二娘进了门，带来了阿远，我想我居然有弟弟了，我就希望至少能让阿远喜欢我这个当哥哥的。我很尽心尽力的想要当一个好哥哥，可是好像总适得其反，阿远越来越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就连我师父，也对我很失望，说我的资质根本学不了他武功的三成，当初真是看走眼才收了我。师父说我好在还算勤奋，学了个皮毛，一套剑法耍出来也还算是有模有样，能稍微糊弄糊弄外行，真遇上高手就不行了。当时我还不太信，因为那时在江南凭着这套剑法和师父的名气倒也唬住了一些人，有了点小名气，可是，第一次见到你我才知道自己差太多了。”

杨非一气说了许多，猛灌几口酒，又道：“刚认识小苏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小苏那么好看的人却主动和我做朋友，小苏很随和，除了喜欢撒娇之外真是毫无可以挑剔的地方。那个时候，他几乎是第一个和我交心的朋友，虽然现在知道都是些谎话。但是现在我也明白了，他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才主动接近我的。他说他有点喜欢我，不过这种话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也知道如果有必要，他要杀我绝不手软。”

百里银伸手按住杨非的酒壶，依旧冷冷淡淡的语调，“你是来找我喝酒的还是来找我听你说话的？”

“听听又何妨？”杨非笑了，推开百里银的手，继续往嘴里灌酒。“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家的事，你用不着太在意。”

百里银看着他，“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

杨非两壶酒已经下肚，此时酒劲上来，人有些晕晕乎乎了，可是他又开了第三壶酒，“你这个人呀，面对别人明明有说有笑，怎么对着我就换了副样子，我真的就那么惹人讨厌？”

“你醉了。”百里银夺过杨非手中酒壶，放在一边。

杨非醉眼朦胧瞧着百里银，“你就好了，什么都有，就算是一时失去也还是可以拿回来。” 其实杨非真正想说的是：而我，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有。

百里银微微皱眉，“说你笨你还真笨！”

“嗯，是啊，我本来就不聪……”杨非话说到一半，百里银忽然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杨非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说你就不会问吗？只要你想要，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百里银看着怀中的杨非，虽然脸上还是冷冷淡淡，可眼中却有了一丝温柔。

杨非本来还在挣扎，听了百里银的话后就一动不动乖的像个婴儿，怔怔瞧着百里银出神。杨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对着他就冰山脸的百里银吗？“你，你说什么？”

百里银抱着杨非向自己屋里走去，“我等了一晚上想等你说出口，不过看来是等不到了，所以还是让我来吃你吧。”

杨非因为喝酒上脸，本来就红通通的，此刻倒也没显得太异样，只是心里却又羞又窘，却也还有些兴奋与期待。

百里银看他的目光有些疼惜，杨非真觉得像是做梦一般，为何如此轻易就心想事成了呢，其实本来都打算放弃的，上天冷落了他这么久，终于给他点甜头尝尝了么？

“果然，那傻小子怎么可能吃得了百里银嘛，就知道一定会被大少爷吃的干干净净！”苏千雪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着两人在小花园的这出好戏。

百里银忽的回头，朝苏千雪坐的地方看去。苏千雪只是会意的笑，朝百里银做口型道：好，好，享，用！

第28章：所谓幸福

幸福是什么？杨非以前觉得幸福就是能够一家人在一起平淡又温馨的生活，他一直很向往这样互相关爱的生活。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一直得不到满足，父亲太忙，娘又早死，二娘也只是客套，弟弟对自己像是对敌人，师父对自己也是极为不满。他一直在想，幸福这东西与自己无缘吧。后来遇到小苏，他以为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谈心、在乎自己的好朋友。就算是当初莫名其妙对百里银起了情愫，他也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而且百里银对他的态度总让他摸不着头脑。一面好像对自己在意，另一面却是冷冰冰的。

“哟！”杨非还躺在床上，就听到了苏千雪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杨非大为意外的看着靠在门口的苏千雪。

苏千雪笑眯眯的瞧着自己，“我可是趁着大少爷不在赶紧过来看看，我担心你是不是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杨非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苏千雪忍不住又想逗他，“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

“像什么？”

“过门第二天一早的新娘子！”苏千雪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问：“对了，大少爷出去做什么？”

“刚才八宝过来说观云阁有人来找。”

“原来刚才那人是从观云阁过来的，诶，杨非，你惨咯，我看在大少爷心里，那个明无咎明大人比较重要哦！”

“你瞎说什么啊！明，明大人是百里的好朋友。”杨非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苏千雪叹口气，“你呀，应该自信点，能被那种大少爷看上可不简单哦！”

杨非看着他，果然自己是个很容易被看透的人吗？还是自己真的是太笨了，什么情绪都藏不住。不过，自信这种东西，可不是想了就能有的。他岔开话题，“我说小苏，你什么时候开始帮百里说话了？”

苏千雪撇撇嘴，“才不是嘞！”然后他眼珠转一转，“莫非你吃醋了？你是吃我的醋还是吃他的醋？是不是还是觉得我比较好？”

杨非绝倒，“小苏，你就不能正经点，以前你可不这样！”

“以前那是装出来的啊！”

“装出来为了骗我？”

苏千雪不笑了，认真的瞧着他，“你生气了？”

杨非道：“嗯，生气，不过不是因为你骗我，是因为你上次利用我害百里。”

“你还在生气？枉我不惜得罪那个小丫头神医来帮你们呢！”

杨非没听明白，苏千雪朝他吐吐舌头，“我看这里我也呆不下去啦，那个小丫头神医一定不会让我好过。”

杨非正想问的再清楚些，却见苏千雪脸上那种孩子气的表情消失了，他虽然没看见但也知道一定是百里银回来了。也不知道百里银是不是练轻功练习惯了，走路几乎都没声音的。

百里银看着苏千雪没说话，眼神却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苏千雪有点奇怪，可也没多想，顺口道：“干嘛啊？我人都没有进去哦，说说话也不行啊！还是你想打架？可以啊，我奉陪，你轻功虽然不错，但是别的未必能胜我！”

百里银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最后说了一句，“彩衣楼已毁，公子小白下落不明，你不去寻你的主子，还在这里做什么。”

苏千雪立时呆在原地，木然的看着百里银，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片刻后，转身冲了出去。

“小……”杨非后面那个“苏”字还没喊出来，苏千雪已经不见人影。

“他去找自己主子了，和你没什么关系。”

杨非有些黯然，“看来小苏还是很惦念那个公子小白，也不知前阵子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在撒谎。”

百里银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悦，人都走了就和你没关系了，还提他干什么，若不是你卡在中间，那种人早就成了我刀下亡魂。

杨非却没注意到百里银这些情绪，想起先前的话，问道：“这消息是明大人叫人告诉你的？”

百里银点点头，“公子小白此人睚眦必报，明兄担心他会找上我，叫我多加提防。”

“可是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百里银挑了挑眉毛，“杨非，江湖上的事我们不要管，也管不着，你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好了。不管是公子小白还是公子小黑，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说完双手搭在杨非肩上，对着杨非吻了下去。

杨非心里一凛，还来？昨晚折腾半宿，他还痛着呢。但百里银只是吻了吻他，然后抬头看着他道：“我已经让人准备热水，待会我们洗洗。”顿了顿又道，“以后我会小心些的。”

他虽然没有说完整，但杨非明白他的意思，其实百里银也是初次，虽然有了苏千雪之前的教导，不过两人刚开始也并不是很顺利。想到昨晚那销魂的样子，杨非又忍不住脸红了，赶忙低下头去。

百里银看到脸红的杨非，觉得好笑，伸手捏住杨非下巴，抬起他的脸，但看着杨非的目光仍然在躲避自己，不由又有些恼了，“看着我！”

杨非只好对上百里银的目光。

“你怕我？”

杨非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

杨非也不知道，幸福突如其来，令他不知所措。百里银在心里默默叹息，他以前以为杨非是个没有神经的人，没想到其实意外的脆弱。

令百里银和杨非都有些意外的是，苏千雪走后没几天，阿袖和八宝也留书辞别了。虽然八宝也找了新人来代替他的位置，可是百里银已经习惯了使唤八宝，突然换了人，还是有些不适应。

“你说，会不会是阿袖去找小苏了？”杨非想到这个理由，因为记起苏千雪说自己得罪什么小丫头神医，他猜测苏千雪指的就是阿袖。

百里银冷哼一声，“你管那小丫头做什么？你弟弟不是喜欢她么？”

杨非只好决定不和百里银讨论此事，不过他还记得当初阿袖听到苏千雪走掉时的情景：

“苏千雪走了？”阿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要气炸了，杨非当时就感觉到阿袖的眼神像是要杀了自己。

阿袖的目光在杨非身上扫来扫去，最后终于不再看他，只是脸上的神色失望之极，不，说失望实在是说的轻了，该用什么词形容呢，杨非一时也想不到。只不过，杨非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阿袖的敌意，却完全不明白是为什么。

除了这件小事之外，枫园的生活显得很平静。

第29章：孽缘

对于江湖来说，枫园很小，对于杨非来说，枫园却很大。杨非本来就不在意江湖的是非，和百里银在一起之后，这些更与他没有关系。但是听说了公子小白的事情后，还是多少有些唏嘘。

捣毁彩衣楼的，是江湖的一个神秘组织“铃”。这名字杨非几乎没听人提过，连百里银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据说这个“铃”，虽然人不多，却每一个都有这出神入化的武功，而且他们对袭击目标极其残忍毫不留情，每到一处必定血流成河，只不过因为下手对象多是江湖上为人不齿的绿林中人或是贪官污吏，虽然手法太过残忍，倒也没人太过指责。

彩衣楼本来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一旦被捣毁，也就那么回事了。公子小白本来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最终却只落得个身败名裂，不知所踪。不过，公子小白的事情，江湖上热闹一阵也就消停了，毕竟这种事情除开当事人，对于别人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百里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只说了一句：“人们并不关心你的成败，最多关心关心这成败与自己的关系。”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不在就不运转，不管是多么厉害的人不在了，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日子该过还得过。

不知不觉已经快一年了，眼看年关将近，忽然传出了明无咎要大婚的消息。看着百里银盯着那张大红的请柬愁眉不展，杨非不由好笑，“明大人不是你的好朋友么，你怎么了？”

“什么日子不好挑，偏偏要挑在大年三十，这算什么？就他无咎公子一个人成婚，便不管其他人也要过年么？”

“在哪里吃饭不是吃饭呢？”杨非不明白为何百里银如此恼火，“还是你心疼礼钱？”

百里银忍不住叹口气，“我送出去那些礼钱看来是收不回来了。”

杨非不由脸色一白，这不明摆着怪罪自己么。“你，还是可以成亲的。”

百里银哈哈大笑，伸手过来一把搂住杨非，“我故意逗你呢，你呀，总是这么认真！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子！”

看着杨非脸色变得绯红，百里银忍不住就吻了上去。可是杨非还是忍不住去想百里银之前的话，心里有些酸酸的，百里银怎么说也是三代单传，而且又有这么大的家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要承担这样的罪责么？

百里银发现了杨非的冷淡，“怎么，生气了？”

“不，我是想，其实你还是应该成亲的……”

这话可真是扫兴，百里银脸色一凛，丢下杨非径自出门了。杨非在他身后叹口气，他并不像扫百里银的兴，现在两人还年轻，荒唐一阵也就算了，但这事迟早也是要提上台面来说的。之前他也有提起，可百里银的反应每次都和这次一样。可男人和男人毕竟同男人和女人之间不一样，且不说京城里已经有的一些流言蜚语，就连弟弟陆远在略知他们的关系后也变得冷冷淡淡。这也是他极为后悔的一件事，那时弟弟跟着明大人从江南回来后，虽然还有些别扭，但两人好不容易关系变得像是亲兄弟那样，可没想到又变回了最初。

百里银把杨非丢下后就去了碧凌轩，要送明无咎，光是一份礼钱可不够，他想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杨非为什么担忧，他生气是因为这家伙对自己太没信心。传宗接代在那家伙眼里就真的那么重要？如果那家伙把这事看得那么重要，杨家也就他一个人，会不会其实他也想要？百里银心里有些烦乱。

明无咎成婚的当日，百里银本想要杨非同去，却被杨非拒绝了。杨非觉得，虽然百里银不在乎，可毕竟两人坐在一起，总会惹人非议，何况自己又是陆远的哥哥，有这样的流言总是不好，而且要是去了肯定会见到陆远，也是尴尬。百里银几番劝说都无效，杨非就是咬定了主意不肯去，没办法，百里银只好自己去了，叫他等着自己回来再一起吃年夜饭。

席上免不了喝酒，不过想着还要回去同杨非一起吃年夜饭，百里银只得尽量少喝。待百里银带着七分的醉意摇摇晃晃到了枫园门口，他忽然觉出不对来，枫园虽然亮着灯，却似乎太安静了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像是一种察觉到危险的本能。冷风一吹，百里银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他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百里银大力推开门，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