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说什么?”苏禾举起手里的喜帖晃了晃,“恭喜?还是让你不要结婚?”
梁竟突然握住他的手,“我倒是希望你说后一句。”
上一次见面明明已经到了决裂的程度,如今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虽然梁竟不会遵守像苏禾说的那句“不必再见”早在预料之中,但是两个人像是都明白什么一样,此时越是平静,就越是诡异。
挣开他的手,苏禾把喜帖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并不是说不出一句“恭喜”,只是他懒得把祝福送给梁竟。绕过梁竟往公寓走,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臂。
梁竟没有转身,只是拉着他不想放手。他想说的话无论有多么难以开口,只要看到苏禾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苏禾——”
苏禾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放手。”
抓住他的手更加用力,梁竟转过身问:“你真的要判我‘死刑’?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这次倒是让苏禾有点小小的意外,这些话实在不像梁竟会说的,以前梁竟说得情话几乎都带着轻佻的意味,让人听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苏禾觉得他是早饭吃得太饱了,所以才会有精神在这里跟梁竟“胡搅蛮缠”,手拉手这种肉麻的场景简直让人想吐。
“梁竟,”他转过身用力抽回了自己手,“在我印象里你虽然有时候脸皮厚了些,但还没到死缠烂打的地步。”
梁竟只问他:“给我五分钟听我说几句话不行么?”
“从刚才开始你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不止五分钟了。”苏禾扬起嘴角,“还有,你是要结婚的人了,不管跟男人还是女人拉拉扯扯的都不好。有在这里跟我废话的时间,不如去追你的未婚妻——”
“我应该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倒是你——”梁竟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苏禾面前,“我想知道,你想怎么样?”
像是突如其来的关心,苏禾反问:“知道又能怎么样?”
梁竟说:“如果你要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平凡恋爱,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的从来不是那些,你很清楚,我也清楚。我不能忍受人生中一无所有,所以我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不惜一切,而你也是这样。”
他们两个,太像了。哪怕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和对方背道而驰,那种隐藏在最深处的东西也是惊人的相似。
“我说过,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再想从头开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苏禾缓缓拧眉,刚想开口,梁竟突然伸出搂住了他的腰。
如果刚才只能算是“拉拉扯扯”,那现在的拥抱几乎让他觉得要喘不过气。好在周围人不多,偶尔经过看到的也只是露出一丝惊讶,然后低头匆匆离开。
但即使这样,梁竟也不在乎别人的视线,而苏禾也早就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了。
抱着苏禾的手臂用了用力,梁竟微微低头说:“我要让你留在我身边的方法很多,哪怕是打断你的腿。你可以说我这样做并不是爱你,但这就是我表达感情的方式。说我变态,卑鄙无耻,但是能达到目的这些我都可以当成是‘表扬’。”
等他说完之后,苏禾竟然意外的笑了笑,“你似乎已经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变态无耻了。”
梁竟并不在意他的揶揄,“结婚并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如果只是一场单纯的婚礼,我可以给任何一个人。”
苏禾看着梁竟,后者的眼神好像在对他说:唯独除了你。
梁竟什么都不能给他,又好像什么都能给他,却又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但是——”梁竟突然贴在他耳边,很小声的说:“如果你不想我结婚的话,那我可以为了你——”
苏禾静静地听着。梁竟像是给了他一个承诺,真正的承诺。他相信他是第一个让梁竟这样做的人,但即便如此,那也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像走在一根悬在高空的锁链上,已经走到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想再走回去已经是不可能。
他像疯了一样,选择梁竟做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赌注,从当初决定的那一刻起,他的结果只有走到终点,或者掉下深渊。
第八十三章
苏禾进了家门,反手关上了门之后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很平静地点了根烟。
很快四周就烟雾缭绕起来,这个时候外面的阳光烈得有此刺眼,然而房间里却有种比黄昏更昏暗的感觉,弄得人有些昏昏欲睡。苏禾低头抽了口烟。
三分之一的烟抽完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梁竟的喜帖,纸张厚实摸上去很有质感,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打开喜帖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合上之后连撕两下,扔到了地上。
东西是撕了,但是上面写的什么却记得清楚。苏禾侧过身躺到沙发上,一条手臂垂在沙发外,感觉其实不错,恍恍惚惚的也能就这样过一天。
苏禾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醒的时候四周早已经没了阳光,窗外阴霾的天气像是随时可能有一场狂风暴雨,空气中的闷热让人有点透不过气。苏禾缓缓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其实也不过算是下午。
活动了两下肩膀,他一低头看到了地上撕了的喜帖,被烟头烧了一个指甲大小的洞。看了一会儿,他伸手捡起了烟头,几乎就在下一秒,耳边响起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啪啪”响声,并且很快急促起来。
苏禾抬头看向窗口,想起了刚才自己的梦。在那个下雨的晚上,他梦到了梁竟浑身是血地坐在床边——
这个梦让他的心情变得莫名的不好起来,比看到梁竟的时候还要不好,至少那时候他是真的没什么在意的。突然有种一直都是他自己摧残自己的感觉,苏禾忍不住扬起嘴角,他觉得这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幽默感。
他捡起了那张被烧了的喜帖,看着上面那小半块喜字。
“你想要我怎么样?”
“爱人结婚了,却不是跟我?”
“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么?”
事实上,苏禾知道梁竟心里所期盼的狗血戏码,他应该在他在结婚那天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冲进礼堂,在所有人以为他是来抢新娘的时候冲上去带走新郎。即便如此,这也算是个浪漫而且可能有点残酷的场面,不过对苏禾来说他可能只会冲上去给新郎一巴掌。
想想那的确会是个好笑的画面,或许可以试试,苏禾在心里想,起身往厕所走。
洗了把脸,他双手撑在洗脸台两侧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从脸上滑落,好像连上面的伤疤都变得模糊起来。
苏禾伸手摸了摸,还是能感觉到皮肤上微微的凹凸。这张脸虽然算不上吓人,但肯定是不怎么好看了。他有点想不通,他觉得梁竟不会是注重内在的男人,即使他们已经看透了彼此。
直起身,苏禾伸手拿毛巾,却不小碰掉了。弯下腰去捡毛巾的时候,洗脸台和墙壁缝隙间的一点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禾伸手在缝隙里掏了掏,竟然掏出了梁竟给他的那枚戒指。
他不记得为什么戒指会在这里,大概是他摘下来之后随手放的,然后掉到这里的。看着手里完好无损、连光泽都丝毫未减的戒指,苏禾皱起眉,突然对这个充满各种意外和巧合的世界有些绝望了。
他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却好像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梁竟人生中的配角。而且以他的角色来看,是很难得到圆满结局的那种。
想到这里,却变得有些轻松了。
离梁竟的婚礼还有一个星期,媒体已经开始大肆渲染起来,本来并不是会上娱乐头条的新闻,却因为林薇薇既是个军事家千金同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而变得让人关注起来。电视和杂志上很容易看到梁竟和林薇薇的照片被放在一起,但却没有一张是真正的合照,拼贴出来的画面像是人们的意淫,莫名的喜感。
不过婚礼是确实存在的,除了婚礼双方家长的身份地位,两位准新人的相关也很吸引人。其中最有博人眼球的可能就是梁竟的性取向问题了。但真相总可以被隐瞒,或者说除了梁竟自己没有人知道真相。各种分析和爆料不过是为了刺激发行量和点击,人们信或不信都不会改变什么。
关于婚礼的报道苏禾也看了,但是并不多。也不是刻意去看,看电视换台的时候偶尔看一眼也只是当作笑料,比起记者,他知道的还更透彻一些。
在外面吃完晚饭之后,苏禾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街上逛了逛。以前他对逛街没有半点兴趣,最近却成了他打发时间的活动。也许是时间多了,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也变得悠闲起来。
苏禾在一家男装店买了西装,占了两间门面的精品旗舰店,价格不绯的西装效果的确良好,仿佛上面的标签也能为男人提高身价。
试衣服的时候,苏禾站在镜子前整了整领带,导购小姐在一旁殷勤地夸赞。男人也许没有女人对服装的虚荣心那么强,但苏禾还是露出一抹微笑,很爽快地刷了卡。
然后他去剪了头发,或许长点的头发多少能掩盖一下他脸上的伤,但是苏禾并不在意,他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那有几分颓废的半长发了。但剪完之后的感觉还是不错的,甚至让他有点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
然后,发现这几年他似乎老得很快了。
等苏禾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周围来往行人熙熙攘攘的。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苏禾扬起嘴角,他知道有人在盯着他,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然后汇报给那个人。
这种像是请私家侦探找老婆出轨证据的做法并不像梁竟会做的事,但苏禾也不想去猜测什么。但是又有点想笑,感觉梁竟像是怕他会跑了一样,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次他要比他胆小。
所以,直到梁竟婚礼的前一天,苏禾哪里也没有去。但是等到婚礼仪式结束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出现。
几个小时之后,电视里播放着梁竟在一片粉白色的花瓣雨中微笑着挽着笑靥如花的新娘的画面,无论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周围有人感叹、有人嫉妒、有人不屑、有人羡慕,苏禾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完了只有几十秒的独家报道。
有趣的是他看了一眼林薇薇,还看到了林子安,甚至是在镜头前一扫而过的赵行奕,却唯独不太记得梁竟的样子。不过也无所谓,他可以自己回忆,无论是笑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还是高潮的时候——
第八十四章
原本寂静的夜晚,随着一阵雨点的落下而宣告结束,稍稍缓解了一下空气里的湿热之后,很快像是一发不可收拾般,雨水在一瞬间倾盆而降。豆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噼啪”直响,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嘈杂,连路灯的灯光都被淋得模糊起来。
苏禾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场大雨已经下过了,只剩细细密密的雨丝从空中飘落,在灯光下白蒙蒙的。空气里的尘埃污浊好像已经被洗净,清冷得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苏禾长长舒了口气,身上沾着的酒气仿佛都随着这场雨被带走了。
这个时间和地点,按理说应该借着酒意顺水推舟找个人过夜,但他今天却没那个兴致。也许是喝多了点,或者是真的累了,在别的事情上可以勉强,唯独这方面苏禾还真不想较这个劲。
冒着雨走了一会儿,感觉酒醒得差不多了,苏禾静静地站在路边,没有一点焦急等待的不耐烦。在彻底湿透之前拦到了计程车,上车之后对司机报了地址,他靠在一边闭目养神。车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车里和外面的温度差很快让车窗蒙上了一层水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禾睁开眼却看不清窗外,他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抹了一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皱起眉——
现在的感觉,跟那个晚上很像——也是大雨过后,诡异的安静。
不同的是那晚他得到提梁竟的“死讯”,而今夜,是那个男人的“新婚之夜”。
梁竟结婚,他一个人在酒吧喝到凌晨,比起参加婚礼不知道哪一个看上去更可怜。苏禾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自己其实也不太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莫名的讽刺,又莫名的舒畅。
下了车之后,苏禾的那点酒好像也醒得差不多了,上了楼站在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走门之后,他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然而映衬着窗外的蒙蒙细雨,让苏禾有点看不真切。因为,怎么说那个人都不应该在这里。苏禾甚至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走错门了?
黑暗中,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气氛平和的太不可思议。直到苏禾伸手按下了门口的开关,壁灯瞬间亮了起来,灯光是柔和的橘色,只是在这个下雨的夜晚,朦胧的灯光将整个房间弄得暧昧起来。
梁竟端坐着,身上还穿着婚礼时的衣服,但是没了领结,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
可能是酒喝得尽兴了,苏禾对他的不请自来没有表现出不满,甚至还有一丝预约,他扬起嘴角有几分揶揄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享受洞房花烛夜,来我这里干什么?”
梁竟打量着苏禾一身的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之后问了一句:“我结婚,你穿得像新郎似得干什么?”
苏禾低头笑了一声,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扔到了沙发上,就是他前几天才买的那件。
“我这是按照伴郎的标准挑的衣服。”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嘲弄梁竟。
梁竟看着他没说话,苏禾想起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梁竟“喜气洋洋”的样子,跟现在差别挺大,至于到底哪一个才是演戏,目前还不能肯定。
“怎么这种表情?”他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是残留的那点酒劲上来了,整个人感觉有点飘飘然。
“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电视上好几个频道都在报道,能结婚结得这么风光的可不多见——”
“你看到了?”梁竟突然打断他。
苏禾眨了一下眼,看着他问:“你以为我会去?就因为我买了几件衣服?”他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好像有点窃喜。
“你觉得我会穿得人模人样的参加你的婚礼?或者在婚礼上把你抢走?”
梁竟仍然没有说话,沉默得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别告诉我你真这样想过,梁竟,这种幼稚会让人恶心。”苏禾向后靠到沙发上微微仰着头笑,如果刚才喝酒的时候能看到梁竟这样的表情,说不定他还能再喝个几杯。虽然他知道梁竟不会这样想,他只是在讽刺他。
看着他一身酒气笑得似乎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开心,梁竟的视线从头到脚把苏禾打量了一遍,然后在一瞬间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他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梁竟腿一伸从沙发上起来,一边朝苏禾走过去一边说:“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现在应该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走到苏禾面前之后,他弯下腰两臂撑在沙发两侧,像是把苏禾整个人圈在自己的范围之内,然后低头凑近苏禾压低声音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能浪费了,是不是?”
又是那种调情的调调,苏禾微微皱眉,对这种连梁竟的睫毛都看得清楚的距离倒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梁竟低头想吻他的时候,他抬起手轻轻放在梁竟唇上制止了他。
“你不和自己的新娘洞房,却来找别的男人上床,梁竟,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