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只残不忍睹的兔子刚要出炉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人的声音。络清的感官是敏锐的,所以在那群人来的时候他其实是抱着戒备的心的。因为即使只在这个身体里呆了并不久,与这个世界的人的接触也非常少,但是络清知道这个时候上山来的人是不多的,说不定是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甚至,即使是偶尔被遇到,络清也不愿用这个身体来面对不明的人。
从一片烟中抬起头,在不远处的人他看得出是几个衣饰华丽的人,大概也不比他大多少。虽然有些放心,却还是假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嘟哝着。
待那些人走近了,有一个轻佻却是不会惹人不快的声音说道:“果然是山水好地,竟然有如斯美人……”他记得刚才就是这个声音说“原来是个长相美艳的”。想来是一个纨绔子弟或者是长期处于花丛中的人了。
抬头再看这些人,他才被这些人的气质和长相所折服。他以为他不小心穿到的身体已经是长得好看了,如今看了这些人才不经怀疑,难道这个世界的人大部分都是长得好看的?特别是其中有一个少年更是让人几乎失了心智。
然后是被邀请,一起步行……
会注意到那个人……大概是因为那一日晚上大家都去泡温泉了,但是他却是有所停顿的样子吧。即使是能看出他那时的停顿更多的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绝色少年,但心中还是感动了。
络清后来的日子也常会想,为什么他会就这样喜欢上霓云烟,而不是那个决定让自己和他们同行,那个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霰。那些喜欢却是无法解释,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从第一日见到了他开始。
(2)
在霓云霰的策划下,络清最后住在了烟栾殿,与霓云烟一起。
第一日起床便有侍女在一旁候着:“络清少爷,请络清少爷洗漱后去偏厅用餐。”
即时以前就是非常有钱的家族,但是因为父母的性格关系家中虽然有女仆,但是只是被要求做好饭菜和卫生工作就好,从来没有起床时床边就已经站了一个如花少女了。
络清的脸有些发红,特别是在那个侍女准备给他更衣的时候……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在门外候着罢。”
自己来的结果就是那比原来不知长了多少倍的头发几乎让他抓狂。扯下一边用来系帘子的丝带,堪堪扎住了自己亚麻色的头发,虽然松松垮垮,却也不会太乱。
另他惊讶的是,霓云烟竟然等着与他一起用餐。看着那个动作礼仪都那么到位的少年,感受到周围都低垂着脑袋的侍女们,安静的环境,络清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这个少年,在出生以来,身边或许都是这样的存在,不是需要忌惮的,就是忌惮着他的。他也许不曾享受过与家人在同一个餐桌上用餐的乐趣。
络清知道,在皇宫里面要生存下去是多么困难。以前,不过是商场,他的父亲几乎为他和他的母亲挡去了一切,但是他依旧被绑架过。那么在这个更加艰险的地方呢?不是绑架就可以简单解释的吧,不是用钱就可以解决的。
络清从昨日就想过,其实是该离开这个地方的。络清觉得自己不合适,不合适这个地方——但是,他突然明白,那么有谁是合适的?谁就合适一开始就在这里生存,谁合适这样有着无数冤魂的地方,谁合适一直在勾心斗角中?在我们想着要保护那些单纯的人的时候,有谁想过,为什么那些不单纯的人就应该受到伤害?只是因为他们懂得了很多,只是因为他们有为了保护自己而进化出的壳么?没有谁是应该受到伤害的……络清想,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帮霓云烟。
络清,果然是太过善良。这样的情况,不是应该更保护好自己就好么,这样的决定,于是搅乱了一池水。
霓云烟抬起头,看到络清穿了淡青色的衣服,宽宽的衣袖和窄窄的腰身。亚麻色的头发被松松垮垮地系在了脑后——不会难看,反而是有股让人心疼的慵懒气质,但是霓云烟那绿色宝石般的眼中却是露出了非常非常浅的笑意。他确定,这个认识了那么多日的人,每天都随随便便就处理了他的头发的少年,其实是非常懂得礼仪和很会看场合的,而现在在皇宫中别人的府邸里,他依旧这样处理他的头发的关系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不会。
看来这个少年善良却是有些倔强呐……
络清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明白在自己住进烟栾殿后应该是有不少关于自己的流言在这个最能培育流言的地方传播开来了。络清也很聪明也不任性,他知道这个时候该是躲着那些耳边吹过的风的,所以络清一直乖巧地在烟栾殿中。一整天不过是在逛着那个初春时节显得非常冷清的花园——这样的花园大概是和了霓云烟的意思的,不会显得娇嫩华俏了,倒是显出一股冷清和孤寂来。
开得旺盛的花确实极小极小的蓝色花朵,沉寂而安静。
霓云烟回到那个自己的府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少年,侧身略躺倒在了凉亭中,细细地喝着茶。那些细滑的亚麻色发丝终是不怎么听话地从滑顺的丝质“发带”中滑了出来。
吩咐了身边的侍女,难得的不直接就进入书房去看书,追逐他父皇的步伐,处理那些事务。走入凉亭,凉亭中坐得惬意的人于是缓缓起身,略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
的确,从昨日知道他们的身份开始,这个络清虽然行为上有些收敛的,但是有些事却是依旧不变的。他不曾跪过任何人,也没有对谁有卑躬屈膝的感觉,依旧是那个在暖镜山遇到的少年。说实话,霓云烟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是,作为北焱的五皇子他不能有过多的感情。一出生便没有母妃,那些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都一件件消失的事——他明白,在自己还没有能力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感情都最好收敛起来,不能让别人拿来利用。
却是相对无言,只是互相坐在了白玉石的桌子两侧,连眼神都是不相交错的。不过是对于对方都有着不错的映像罢了。
直到,那原先走在霓云烟身边的侍女取了什么而折回来,霓云烟才有了动作。
拿走了侍女双手端上的东西,遣走了身边的人。
络清转过头,看到霓云烟手中的东西挑了挑眉,丹凤眼,尖小的瓜子脸,美艳的脸上透露出一股络清自己都不知道的风情来。
霓云烟不过是按自己的想法走到了络清身后,扯下了络清头上松松垮垮的发带,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便把络清那头柔软的发盘了起来,用那个从侍女手中取来的簪子固定。
“五皇子今日心情不错?”
“何以见得?”
“你在笑。”虽然你的脸部表情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你那双如宝石的眼中却是显现出来了,被掩饰得很好的笑意。
然后是静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络清坐得久了觉得无趣,想来上辈子如此爱动,现在却是乖乖在这里坐了那么久,的确是难以忍受的。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络清和殿中的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大叔做出了蹴鞠,又拉了些侍卫,在侍卫的院子里玩得痛快。
霓云烟全当没有看到,络清既然喜欢也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也未尝不可。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对于络清总是有些放得自由和宽松的。
(3)
又是一个冬天,络清已经开始帮着霓云烟处理一些事物。
并不是那么简单就相信了,而是因为自己的九弟多多少少是那么希望的。帮忙处理的事物很多,可能只是殿中的小事,也有过关于某次南方地区的灾疫。这些事情络清都处理得太过好反而让霓云烟有些怀疑。
所谓帝王无情,帝王多疑。虽然霓云烟还并非一个帝王,也并非无情多疑。只是在这个环境下对于一些人一些事总是更加敏感些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查不到关于他的消息,他对于这些一般人根本难以处理的事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只是这些都让人不得不注意罢了。
……
“络清,你看过今年的雪灾的奏折了?”霓云烟处理好面前的一本奏折,抬起头问到。
“差不多了,只是觉得灾情并没有写得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传到帝都来了。”络清明白,在这种世界中,没有电话之类的传播工具,要传到帝都是多么慢的?况且,这奏折竟然是在传言来了以后才传了上来,这就不得不让人好好审视了。
……
这样的对话发生得也已经十分多了,已经习惯有这个人在身旁的感觉。下午的时候,自己坐在书桌前处理着事物,在有些时候就会叫出络清这两个字,然后斜斜地靠在了另一旁的书桌上的人就会回答。
等到终于处理好了事物已经是夕阳西斜的时候了,显得有些冷清的淡黄色照在不薄的雪上,显现出一股淡淡的金色来。络清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外衣,亚麻色的头发拢在了外衣里,尖小的瓜子脸在冬日显得很苍白,像是一种白色的陶瓷一样,融在背景般的雪中,甚至让人有些难以发现。
但他的的确确是存在的,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里有让人难以忽视的乐观与安心。
络清突然转过头:“五殿下,要一起去玩会儿蹴鞠么?离晚膳该是还有段时间了。”但到霓云烟点头,兴奋地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在这个时候,络清才会有些像个大男孩的,而不是一个与他美艳长相相符的性格。不过霓云烟却是放纵的,这样的相处更让人轻松。
霓云烟可能不曾发现,络清就像是融入背景的存在,让人难以察觉却是不能缺少。在这个皇宫里,因为络清而带来的轻松是霓云烟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络清凭着自己灵活的身手来与一群会武的侍卫们玩蹴鞠,也因为他对那些技巧更了解些——怎么说也是多了解十几年的——所以也不会输,这样的比赛就显得让人热血沸腾起来。
霓云烟想到第一次玩这个的时候最后大汗淋漓的感觉,虽然没有得到更多的能力,没有得到更好的武技,但是却是得到了一种从没有感受过的快乐。不是更接近霓凌霄的满足,也不是魔力提升时的安慰,而是单纯的不夹杂任何欲望和其他的快乐。
不过,无论看多少次,霓云烟都觉得这个时候的络清才是真正的络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霓云烟直觉地喜欢看到这样的络清。
络清头上依旧是木槿,一开始霓云烟给他簪上的簪子被他很好地保存着。大概这个世界,现在他所拥有的就是两根簪子了,可是络清却依旧觉得满足和快乐。能这样就好了,其他没有关系。
晚膳好后,霓云霰的出现明显地让络清头上的木槿战栗了一下。然后再霓云霰指了指木槿,络清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霰,你是又想到什么可以试验在木槿身上的魔法了?”
“嗯,可以让他增长木系能力的。”霓云霰没有说的是,对于木精,这个魔法阵可能会让他受到灼烧得痛楚——甚至在经受了痛苦之后没有用。
听着木槿用少女的声音在室内叫得悲惨,虽然已经是第三次了,但是络清脸上依旧带着一种担心又觉得搞笑的奇特表情。
“若是觉得担心,下次便不要让九弟找络清来试验了。”虽然霓云霰任性霸道,但是对于有些在意的人的想法还是会照顾着些的。就是不知他九弟是对满足好奇心更执着呢还是对于络清和木槿更仁慈些。
络清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脸上带了阳光的笑配合着他美艳的脸甚至让人有些难以直视:“霰不会伤害木槿的。”虽然认识霰的日子不久,但是络清却是知晓了一些他的性格的,“况且,木槿虽然害怕却也是想变强的。”这大概是精类的特性,对于力量的追求,虽然木槿是木精。
霓云烟看着这个少年,在玩蹴鞠的时候伤了也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平时用毛笔还画在了身上弄得脏乱无比,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显得隐隐有些上位者的气势,这个时候却是显得温柔而细致。真是一个奇特的人……
(4)
没有想到,等回到自己的宫殿的时候,看到的是那样的场景。如一个残破的娃娃一般,支离破碎的络清。
霓云烟说的那句对不起,最终也不知是伤害了谁。那样包含着深意的,对不起。在对方受到了绝对的伤害之后。虽然,那个伤害他的人已经被处理掉,只是,留下的伤口呢?
自那之后,总是直直地看着一个地方,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干什么。络清再也没有搂着霓云烟的脖子,笑得如一个孩子一般说:“我们去蹴鞠吧。”不是因为身体上面的伤的关系,而是——霓云烟有感觉,以后络清也不会这样对自己了。这样的认知让霓云烟心中有些细微的抽痛……
换个地方住……连那里面的东西都与这个皇宫,甚至这个世界那么不同。你是在暗示么,暗示要忘记这个世界的一切。像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躲回了自己的洞穴中。
也许是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样的事情,大多去清风苑的拜访,最后都被挡了回来。一直等到从皇子变成太子,从太子成为皇帝,两人的关系都没有任何进展。
待到霓凌霄和霓云霰他们离开了,皇宫里面明明只少了那么几个人,却是明显的氛围变了。那个高贵的俊美无双的皇帝,以及那个绝色的灵气少年。
“络清……”这一次终于在皇宫中“偶遇”了络清,霓云烟马上唤住了转身便想离开的人
转过身来,美艳的少年脸上一片平静和恭谨:“参见皇上。”
被这样对待的霓云烟倒是一顿,这样的络清他从来没有见过。络清身上有一种不会看不起谁,但是也绝对不会这样恭谨地和人说话的特殊的态度。甚至,在他的父皇在的时候,络清都不曾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他的父皇。
行,既然你也知道我是皇帝,非要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那么,我就用皇帝的身份来命令你。反正,我用霓云烟这个身份来和你说话,你已经是看不到的了。
“朕有话对你说,来御书房吧……”说完,便是领着身后的侍从往御书房走去。因为霓云烟知道,以络清的性格是不会拒绝他这句话的。他说的是“朕”,不是其他。
络清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后又是恢复了一片无波的平静。
御书房中,霓云烟端正威严地坐在了椅子上面,这段日子以来的,万人之上的气质已经是越来越明显了。墨绿色的眼眸看着络清,里面复杂的情绪一掠而过,而后是谁也看不懂的神色:“络清,你的能力朕知晓,所以朕会封你做大学士,每天都来早朝吧。”是会封你做,而不是打算封你做……
本来微微低着的头一下子抬起,脸上是来不及敛去的惊讶和不愿:“皇上,您抬爱了,络清现在这样就好。”
“朕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今天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一点都没有可以回绝的余地,霓云烟轻轻摆手,说明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妖媚的脸上,眉微微皱起,最后又是一片平静的死寂:“臣,遵旨。”这样的话,也是络清第一次说,这样说出口,就更加将自己和那个坐在书桌后面的人的距离隔开来了。
既然你要逃,那么我就让你无处可逃。看着这样的络清,霓云烟觉得心中快要破涌而出的感情,让他有些抵抗的情绪,却又带着矛盾的期盼。络清,既然你已经进入了我的世界里面那么久,就别想要随便出去。
是的,在感情方面,霓云烟是弱势,但是凭借他自小的学习能力,若是什么时候他心中的那种感情真正翻涌而出了,那个时候络清基本是想逃都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