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咫尺相对,他又有点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了,犹豫了一下,去握徐离晟的手,轻声叫:「少爷……」
只要徐离晟一句话,他可以为他留下,哪怕再等个三百年也无所谓,手伸了过去,带着期盼的心,却失望的发现徐离晟避开了,把手插进口袋里,拒绝自己的碰触。
终究还是厌了自己的,水珄想,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了停,收了回来,徐离晟看到了他眉间的落寞,急忙把眼神转到一边,右手掌心有道很深的伤疤,他不想水珄看到,该走的人,没必要再让他抱有留恋。
「一路顺风。」徐离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平淡地说。
有点滑稽的送别语,可是谁都没笑,水珄看着徐离晟许久,点了点头,徐离晟被他看得心更乱了,说:「送我回去,我不喜欢这里。」
水珄有些惊讶,徐离晟已转过身朝前走去,他承认自己有些情绪化,但不否认他不想再待下去,这里很漂亮,却不属于他,这个梦也不是他的,水珄只是编织了一个美满的梦,硬把他拉了进来,那么,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谁?
水珄在徐离晟身隆追了几步,很快就停了下来,徐离晟以为他要离开,谁知就听他在后面叫道:「阿晟!」
徐离晟猛地刹住了脚步,这是第一次,水珄这样称呼他,很陌生的称呼,比不上少爷来得亲切,却透满了眷恋喜欢的情愫,眼前模糊起来,再也撑不起随意冷淡的态度,他停下来,等水珄追上。
可是水珄并没有追来,徐离晟只听到他说:「下月初五我就走了,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事。」
徐离晟惊讶地转过头,眼前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原本透着晨曦温馨的莲花塘消失了,两旁景物在迅速消散,他看不到水珄,想叫他,声音喊出时眼睛猛地睁开了,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他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时间还早,四周沉静,可以清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带着空洞茫然的回响。
他知道,这一次水珄真的走了,对水珄来说,比起跟自己苦苦纠缠,去投胎也许是更明智的决定,希望他这次投胎去个好人家,再不要这么笨,轻易相信人,轻易爱上人,傻傻的把心全部掏出去,最后连翻牌的机会都没有。
徐离晟笑了,脸颊却有些发凉,他伸手抹去,却抹不掉苦涩的感觉,耳畔依稀回荡着那晚水珄对他说的话。
「少爷,我是爱你的啊……」
第七章
有没有后悔放手,徐离晟不知道,他只知道不管他怎么想,一切都回不去了,既然如此,那耿耿于怀又有什么意思?
但,他得感谢水珄,那晚之后,他的手颤就消失了,正如水珄所说的,他是医生,手术刀在医生的手里,是救人的工具,而不是杀戮,他为杀水珄不安,只能说在他心里,水珄从来不是恶鬼的存在,可惜那时的他只看到了恐惧和痛恨,而忽略了掩藏在后面的真正情感,他跟水珄犯了同样的错误,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是恶鬼?
手上的伤痊愈后,徐离晟在邀请自己的医院中选择了一家叫安和的医院,这是家私人医院,但论规模绝不输于国立医院,最重要的是院长提出的条件很好,除了薪水丰厚外,工作时间也任由他调配,只要大手术由他负责主刀就好,这对做事习惯了随心所欲的徐离晟来说简直是太理想了。
之后,他跟安和医院的杜院长见过几次面,发现这位院长的行事作风跟骆院长完全不同,说起来杜院长是个比他更散漫随性的人,难怪会不约束他的工作时间了,两人交谈了几次,徐离晟觉得很满意,于是把合约签了下来。
签约后,杜院长就没让他闲着,他连着接了三个大手术,那个在国立医院指定他做主刀的议员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他的消息,直接转院过来,手术由他负责,做得很成功,杜院长趁机在业界里大张旗鼓地宣传,让他的知名度又提高了几个层次。
徐离晟工作起来很容易忘记时间,尤其是在负责大手术时,当他在安和医院的工作稍稍稳定下来后,发现不知觉中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再过两天就是初五,水珄投胎转世的日子。
初五当晚,徐离晟准时下了班,在回家的路上拐去香铺店,买了祭奠用的香烛元宝。
安和医院离新家较远,徐离晟现在必须要自己开车上班,这是他感觉最不方便的地方,还有就是每天回家,空荡荡的房子都让他觉得太冷清,对一个人来说,房子太大了,不过他没打算把房子出手,毕竟当初水珄是那么中意这里。
徐离晟回到家,先去厨房做饭,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听到有国立医院的报导,徐离晟边煮面边靠在门口看荧幕,客厅离厨房有一段距离,换做以前,这么远他一定看不清楚,不过现在视力二点零,远距离对他来说完全没问题,这也是水珄那天说的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徐离晟是深度近视,在做手术时最感觉不方便,他几次想去做视力矫正,最后都因担心会留后遗症而不了了之,他曾把这个当玩笑话跟水珄提过,没想到水珄记在心里,在离开时用法术帮他恢复了法力。
现在想想,水珄除了那次做得很过分外,对他一直都是不错的,凡事都不遗余力的付出,是该说那家伙太细心?还是太笨呢?
电视正在报导国立医院高层贪污受贿的新闻,骆院长首当其中,当看到他对着镜头抹汗,拼命强调自己是冤枉的画面,徐离晟很想笑,受贿这种事在国立医院屡见不鲜,他以前也曾听说过,不过没想到金额会这么大,这些人太贪得无厌了,忘了纸包不住火,看来医院内部出了问题,才导致贪污内幕被爆出来。
这些新闻已经滚动播放了几天,徐离晟没太大兴趣,煮好面吃了晚饭后,去洗了澡,换上比较正统的衣服,拿着香烛元宝来到游泳池边,游泳池的一面墙壁是单面玻璃,外面是花园,游泳时可以欣赏景色,徐离晟走过去把落地窗都打开了,让夜风吹进来,水珄说这里风水很好,他不懂风水,只是从心里感觉这里不错。
香烛摆好,冥纸放进铜盆里,徐离晟又去拿了两瓶白酒,水珄不喜欢低度酒,这种烈酒才是他的最爱,在认识水珄之前,徐离晟虽然不排斥鬼神,但也不信,他不仅烧纸钱送鬼上路的具体做法,也没去问,凡事心意到了就好。
冥纸点着,蓝色火光徐徐燃起,映亮了徐离晟的眼眸,他反手把整瓶酒倒进了水中,自嘲地想,这也算自己为水珄最后做的事,放手已经消散的感情,最初也是最终的情意。
火苗捻亮了外面灰暗的空间,也灼痛了双眼,心很不舒服,徐离晟急忙移开眼神,将买来的冥纸元宝都扔进了铜盆里,拿起另一瓶酒去了花园,任火光在身后跳动着,很雀跃,也很寂寞地燃烧。
已是深夜,夜风带来的冷意让徐离晟的心境一清。靠在游泳池的玻璃窗上,拧开酒瓶盖,仰头喝起来,远方一弯新月如钩,静静地陪着他将酒一口口喝下。
不知过了多久,徐离晟回过神来,发现整瓶酒已被他喝了大半,游泳池旁的火焰早就熄了,他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急忙扶住窗框,酒喝得太多,眼前有些晕,这种状态最好是去睡一觉,等醒来时又是新的一天了。
徐离晟转身想回家,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透过落地玻璃窗的反光,他看到身后闪过几个人影,头上蒙了东西,看不清脸,不过都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徐离晟回过头,发现是几个头上套着丝袜的男人,他们已经走到了近前,这片私家住宅区的保全措施很好,能不惊动监控设置进来,不像是普通的小偷,他不动声色地退到游泳室里,这里的玻璃防震强度很高,而且安有防盗监控,如果他们强行进入,只怕还没等进来,保全人员已经赶到了。
可惜徐离晟喝了酒,动作慢了很多,对方料到了他的意图,抢先冲过来,门在堪堪要关上时被他们撞开了,徐离晟被撞到墙上,看对方体格魁梧健壮,不能力敌,他站稳后,微笑道:「你们如果有喜欢的东西,可以随便拿,不过我刚搬来,还没存钱。」
为首的歹徒没说话,给其他人摆了下头,大家一齐冲了过来冲徐离晟挥拳就打。
徐离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但看他们出拳狠厉,目标很明显是自己,而不是为了钱,只能奋力招架,他以前经常跟弟弟练拳,身手不错,对方低估了他的实力,有两个人轻易被他殴伤,不过徐离晟正在晕酒,出手很快慢了下来,歹徒的拳头轮番落下,他只觉胸口腰腹连续有剧痛传来,招架不住,被打倒在地,其中一个歹徒踩住他搭在游泳池边的手臂,制止他的反抗。
「废了他的手。」为首的男人说。
声音压得很低,但掩不住黑社会打手固有的狠厉,徐离晟又惊又怒,看他们的行为明显是受雇于人,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手跟生命一般的重要,那人一定很恨他,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来对付他,看着男人的脚抬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了压制他的两个人。
男人被他撞得失去了平衡,翻身掉进了水里,徐离晟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和他一起落水,歹徒头上套着丝袜,因为呼吸不畅呛了几口水,他火了,把丝袜一把扯下来,顺手揪住徐离晟的头发向池边猛撞,然后压进水里,敢反抗,他就给徐离晟颜色看看,先把他折腾个半死再废他的手。
徐离晟已经没力气反抗了,只能勉强护住头部,却无法挣脱男人对他的控制,头被压在水里,只觉得热水呛进嘴里、气管里,呼吸完全被扼住,肺部传来剧烈的胀痛感,意识在挣扎中慢慢模糊起来,生死关头居然没有感觉到怕,恍惚中自嘲地想他好像跟水很有缘,不过是孽缘,每次靠近都会溺水……
热水迷糊了神智,挣扎中香木娃娃从徐离晟的口袋里掉了出来,随着翻动的水流晃了一会儿,慢慢沉下去,在接近游泳池的底部时,被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
沉闷刺耳的声音从水底响起,随即整片水面就像是被炸开了一样,突然间剧烈翻滚起来,歹徒愣住了,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压在徐离晟头上的那只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松开了,他看到有个人从水里冲了上来,整个游泳池的水被他的戾气激到,冲天而起,而后四处飞溅落下,男人抱着徐离晟,吻住他站在飘落的漫天水花中,水色连绵,迷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歹徒们都不约而同张大了嘴,想不通这个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水珄没理会这些混蛋,把真气度给徐离晟,轻声叫:「少爷、少爷。」
徐离晟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声线温和清亮,熟悉到让人心悸,他没睁眼,只是用力将对方抱住,来确定这不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那几个歹徒已经从短暂的吃惊中回过了神,他们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有人阻挠就一起解决,为首的男人见水珄背对着自己,急忙接过手下递来的棍子,朝他后脑挥过去,但他马上就惊恐地发现,在下一刻,棍子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划到了一边。
这一次歹徒彻底愣住了,看看棍子,又看看水珄,他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怀里还抱了个人,可是就好像透明的一样,看得到却碰不到,歹徒过于惊吓,本能地又挥起棍子打了下去,谁知棍子挥到半路便停了下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拦住了他,让他再无法前进半分。
就在这时,水珄回过了头。
被狠狠盯住,歹徒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过于清丽的脸庞,却没有丝毫阴柔之气,反而在古雅中透出独特的魅惑,可惜眼瞳过于冷飒,充斥着浓浓的杀机。
「你该死!」
冰冷水光随声音一起飞来,歹徒只觉眼前亮光闪过,手里的棍子已被一道银色水剑卷住抛去了一边,他吓得转身就跑,可惜没跑两步,腰身便被缠住扔向空中,落下时其他人就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人已经不动了。
过于凌厉的杀气,即便是整天在黑道里打杀的歹徒,也感到了心惊,连回击的念头都没有,本能地就想到要逃走,水珄看到徐离晟脸上好多伤痕,杀气正烈,哪肯放过他们,将徐离晟放在游泳池边上,便冲了过去。
徐离晟连醉酒带受伤,意识混混沌沌,唯一感觉到的就是水珄的杀气,恍惚听到惨叫声下断传来,他在沉入昏睡时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水珄底线陂踩到了,会抓狂到什么程度,
只希望这里不要成为杀人现场,他还想继续住下去呢。
徐离晟醒来时已经是阳光正好的晌午,他刚活动了一下,就有人凑过来,问:「阿晟,你觉得怎么样?身上痛不痛?渴不渴?我叫医生……」
听着小叔叔徐离晨的唠唠叨叨,徐离晟感觉头又痛起来了,还好三弟徐离昊也在,及时把徐离晨拉开了,问:「大哥,你还好吧?」
「没事。」
徐离晟在弟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他经常练拳,懂得怎么保护自己,所以昨晚虽然被围攻,但受的都是外伤,看着可怖,其实并不重,不过坐起来时他发现身上已经不痛了,很明显水珄有用法术为他疗伤,所以他会睡这么久,更大的原因是醉酒,不过这个原因打死他也不会说出来。
「你是没事,我们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医生帮徐离晟做简单检查时,徐离晨在旁边愤愤不平地说:「你们兄弟三人一个省心的都没有,你还是长兄呢,辞职再就职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商量,还买了房子,一个人跑去山上住,这次要不是幸亏保全及时发现,你出了事都没有人知道,我说干脆把房子卖了,回家里住……」
徐离晟感觉头更痛了,不知是被撞的,还是宿醉,或是因为徐离晨的唠唠叨叨,他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徐离昊急忙把徐离晨拉开了,不过嘴上却说:「大哥你也是的,出了这么多事都不跟我们说,实在太过分了。」
好吧,工作的事他一直瞒着是有不对,但也不需要在他一醒来就啰嗦个不停吧,徐离晟说:「工作太忙,忘了,下次会记住,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徐离昊看徐离晟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敷衍,他对大哥的脾气有些无可奈何,说:「是警方通知我们的,骆院长他们真够狠的,你在他那里做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他居然这么对你。」
「骆院长?」
「还有一个叫陆凯的,都是一群混蛋!」徐离展恨恨地说。
其实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清楚,据警方说好像是骆院长因为徐离晟没帮他做手术,导致他得罪了政府要员,还揭发他贪污的事,陆凯则是因为机会屡次被徐离晟抢走,最近他也被贪污的事牵扯上,两人都对徐离晟很痛恨,于是合谋找人准备废了他的手,让他以后再做不了手术。
不过事情很邪门,徐离昊听警察说那些被雇佣的人好像都中了邪,被人揍得骨折,居然可以自己跑去警局投案自首,警方现在正在做具体调查,不过根据歹徒们的证供,要拘捕骆院长和陆凯只是早晚的事,于是这两个人除了贪污外还多了项买凶杀人的罪名。
「我没有告发他们,是他们自己做贼心虚。」
这个莫须有的告发罪让徐离晟觉得很无聊,他们真是高看自己了,这种内部告发不是知情者很难把细节透露清楚,除了工作,他才没有那份热情去搜集资料,把时间花在报复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平时就一直告诫你做人不要太锋芒毕露,连自己什么时候得罪的人都不知道,你住的地方也很邪,保全赶过去的时候,说你家冷得像冰窖,你还是搬回来住吧……」
徐离晟打断小叔叔的唠叨,问:「保全?」
「是保全送你来医院的。」徐离昊说:「好像是你朋……」
胳膊被拐了一下,徐离昊立刻闭了嘴,徐离晨把桌上的饭盒拿给徐离晟,说:「睡了这么久,饿了吧,先吃饭,我刚煮的,你最喜欢的口味。」
对于两个家伙的挤眉弄眼,徐离晟只当没看到,其实他们不说他也能猜到,一定是水珄叫来了保全,又施法术让那些暴徒自动投案自首,不过没出人命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以水珄当时的怒气,很难想像他居然可以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