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历史上的东印度公司正好是1600年成立的,因为年份太好记了,朱厚熜倒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但是大略计算,东印度公司现在应该还没成立。如果大明也去成立个印度贸易公司,不知道能不能跟英国抗衡,或者更
好,能不能占据先机?
中国人的民族性格决定了,即使主动地走出国门,中国也是不会跟历史上的英国一样,为了殖民才去印度成立公司,朱厚
熜只是想要去做生意。不管是关于通商,还是印度公司,他的目的都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有更加重要的目的,那就是通
过通商,主动地开放这个国家,主动地跟外界接触,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外面的世界,中国以外的国家,都是什么样的,不
要像历史上的清朝那样,闭关锁国,夜郎自大,坐井观天,最终被逼着接受外面的事务。
这个国家从整体上来说,都有些过于保守了。即便是现在朱厚熜率先站出来带领着人们的眼光看向大陆西端的那些遥远的
国度,说不定还会有人捂着自己的耳朵假装并未听见。但是朱厚熜一向觉得,人有时就是需要强迫自己。
等到这种自我的强迫成为习惯了,变成了习惯性的自己主动地去探索,就变成了鲁迅先生所说的拿来主义,那便是自己选
择着去接受甚至是寻找了。这样一方面避免了日后的被别人所强迫,那种迫不得已的窘境;另一方面,对于那些糟粕也可
以少见识少吸纳一些。
再者,这几百年间,正是西方政治经济还有科学都迅速发展改变的时代,外面的世界从陈旧的封建社会向着更加科学的体
系迈进,中国原本领先的优势,却因为内耗而逐渐衰落,朱厚熜一直以来想要避免的就是这个。外部都在迅速的发展,但
是国家内部却是一直停留在原地甚至有些部分还有后退,这样就造成了差异,造成了中国的落后。于是落后就要挨打。
从几年前朱厚熜就开始和王守仁探讨,关于如何使明朝顺利地度过这个从封建末期向着更高等级的社会制度生产关系过度
的时期。朱厚熜自然是持着先进了几百年的眼光去看待这个社会,这个王朝的;而王守仁,不论他的思想再怎么超前,总
归是从传统儒家思想当中发展出来的,两个人最初根本就是没有共识的。一开始王守仁甚至觉得朱厚熜是失心疯了,才想
着如何削弱自己手里的君权,让自己家的王朝渐渐从统治者的地位上走下。
两个人之间对于彼此的想法都觉得郁闷,都觉得对方是错的,而自己是对的,对方应该持有的是自己的想法才是,于是都
想改造和说服对方。也因此,不断的探讨这个社会将会如何发展,这个国家要如何治理才好,也就成了这对师徒业余生活
中谈话的最重要部分。
在这种情形下,有交流就是好的,争吵不算什么,最怕的反而是表面上的唯唯诺诺,内心深处的不以为然。持续了几年的
探讨,时间足够长了,朱厚熜和王守仁的想法都在这个探讨的过程中有所改变。朱厚熜固然没有原先那样激进,急于求成
;王守仁也是认识到,所谓社会必然的进程,整个世界都将要这样发展,人力是阻止不了的。现在的大明,一旦朱厚熜死
了,如果后继之君没有勤政爱民的心思,那么朝政就会重新陷入萎靡。几乎等同于是依靠着一个人的力量支撑起来的国家
,不会长久的繁荣昌盛,这等于是将国运寄托在运气上面了。
可是朱厚熜也更加明确地意识到,他想要的那种所谓的民主社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是几乎没有达成的可能的。先不说思
想方面的差异,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民主自由这方面的思想少之又少,百姓很难自动自发地产生所谓众生平等的想法,更
不要说主动去追求民主公平;单说现在的政体,现在的朝廷组成,就必须有一个人来站在顶点,作为统率,才能挈领起这
个行政体系。而这个人,必然是君权天授的天子,其他的人,都不能够使得众人拜服。
一旦君权分散,那么这个国家或许就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陷入混乱。朱厚熜在一时冲动之后,认真地想过,也觉得自己
分权的想法太不成熟了。中国也不是没有过混乱的时期,春秋战国不就是因为周天子的君权被多次分封削弱,不足以统御
诸侯国,才造成三百多年的混乱。如果现在从朝廷内部开始分散君权,那么用不着外敌,中国直接就会从内部分裂。
现在朱厚熜对于藩王们倒是看的严,却要在朝堂上分权,那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他先前是没有绕过来那个弯,现下想
起来了,自然也就知道不可取。中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除了新疆蒙古地区,大明的疆界几乎已经可以和后
世中国的版图相重叠,能够达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不易。如果因为君权削弱而使得朝政不稳,各地势力割据,整个国家分
崩离析,那么他朱厚熜就是民族的罪人,更别提什么趋避祸患,免除灾厄了。
于是朱厚熜才决定借着这一次的远航通商,主动地打开国门,接受外界的新思想,新理念。他知道的那一套关于社会发展
,政治经济的理论,归根结底都是从西方传来的。虽然不知道现在西方社会科学发展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但是只要有沟
通,知道外面的思想,相信以中国人的聪明,关于这些权力利益分配的敏感问题,稍稍有了点拨,中国人自己也能琢磨出
一套理论来,自主发展不一定就比西方的那些大家们差。
至于说现在通讯不发达,但是既然开始通商,那么西方的思想就必然会逐渐传播过来。而且是自己这方主动的去进行联络
,也不怕被欺瞒,并且能够在学习的过程中有所选择——朱厚熜可不想在中国推行基督教天主教什么的,不是他对上帝不
敬,只是不想跟欧洲其他各国君主似的,去奉那位罗马教皇为尊。他做惯了万人之上的人,不习惯头上再有个人压着。
这样的做法比起朱厚熜原先想的,什么搞政治改革啦,分散君权啦,都要温和许多,甚至可以说是无为了。但是这样的做
法却避免了揠苗助长,免除了最终好心办坏事的结果。再说了,现在大明的文化氛围已经很好了,经过几十年的熏陶学习
,人的思想越来越活跃,谁说东方就不能比西方更早的出现关于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理论?
其实认真说起来,不仅仅是思想方面,西方的科学体系也是中国所需要的。中国注重工艺,却很少去仔细钻研其中道理,
也就是所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很难发展成为一个学科体系。而西方则不一样,他们比东方更加尊重科学研究者。
不过这些就是现阶段来说比较次要的了,如果按照先前朱厚熜计算过的,现在大约所处的公元纪年时间来看,第一次工业
革命还没有开始呢,那么西方的科学体系也是没有成型的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可学的。
不管究竟能获得多少吧,总之应该是好处更多些的。别的不说,哪怕是从西方多赚点钱呢,也算是充斥国库了。这样的主
动出击,到底效果如何,现在还很难说。毕竟才只是船队开了过去,一切的计划都还在酝酿和调试当中。朱厚熜对于这一
切都很期待,但是自然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类能抗衡的。
或许真的是老天爷也偏爱朱厚熜,又或者是作者忽然间弃恶从善良心发现不再虐了,船队真的是一路顺风。到了第二年,
也就是嘉靖二十年的秋天,从孟加拉湾返航的那一队民间舰队满载而归,这算是第一次吃螃蟹的成功。虽说皇家的船队还
在外面漂着,但是民间的成功反而影响更大。不仅仅是造成了全民对于海运的期待空前高涨,让朱厚熜的计划顺利地起了
个头。而除此之外,得到的实际利益也不少——国库也因为这次的交易得利不少,朱厚熜心情不错,而夏言趁机扩大了国
库的粮食储备,花掉了刚刚赚来的钱之中的将近三分之二。
扩大国家粮食储备,以防备不时之需,这事很重要,也是全年财政计划当中的重要一条了。只不过现在有了钱,于是整个
计划都被夏言加快了进度。朱厚熜看着刚刚被钱填满的国库转瞬间又空了,一时间很想钱鬼附身,去掐夏言的脖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官府书局
说起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就在这边国库忙着进账出账的时候,杨慎的字典在第N次修订之后,最终能够合了在学术方面
特别苛刻的杨慎的意。终于大功告成,完成了手抄版的五套,除了朱厚熜私人收藏的一套,其他的都存放安妥,以待流传
后人。
字典的书名,在朱厚熜否定了“嘉靖字典”这种明显雷同于康熙字典又十分彰显着自恋的名字,“大明字典”这种直白而
没有内涵的名字之后,杨慎也惶恐中带着遗憾地否定了“杨氏字典”这个过于骚包的名字,最终这本厚达四寸有余的字典
被正式定名为《中华汉语词典》。这个名字足够正统规范,听起来也足够气派,才使得大家都能点了头通过。其实要让朱
厚熜说,这本所谓的“字典”更像是一本社科类的百科全书,已经远远不仅是说文解字的作用了。
而这本耗费了杨慎君十几年辛苦的字典,当然不仅仅是被皇帝私人收藏了就能实现其价值。朱厚熜原先让杨慎这样的大才
子去编字典,当然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文治,然后就让字典放在书库里,像《永乐大典》似的落灰。
字典是很好的,又是工具书,于是当然要有人来使用,才能体现其价值。因此,工部主办,礼部协同,刊印了常用字部分
作为各地学舍的教科书;又刊印了完整版本给国子监,翰林院等部门鉴赏;此外还刊印了精华试阅部分送给朝廷官员。最
后,由朱厚熜在前几年指示翰林院成立的国立印书局刊印了简装本,开始在市面上出售——当然,杨慎作为主编,拥有版
权,也能够获得相当一部分收益,他的编书团队也共同享有出书的利益。
说起来这个国立印书局,也是朱厚熜的得意之作。大明朝书籍的出版发行,一直以来都是私人操作。各式各样的书局,印
书馆之类的,由于不是官方把持,又是文教相关,不好监控,一个不小心就能惹来士林非议。
现在干脆官方成立了国立印书局,作为第一个官方的出版发行机构,每年的发行量也是很惊人的。这会儿虽说没有后世那
么繁荣的文艺事业文化氛围,但是各式各样的小说诗词也是不少的。再加上学子们但凡要读书写文章,都少不了买几卷文
稿——也就是名家所做的文章,或是上一届考中的举子的文章。翰林院出版的这种文稿,作者都是有目共睹的文章大家,
对于科举的把握最到位最及时,点评部分更是日后会参与阅卷的考官,自然是最受欢迎的。
用文卷打开了市场,诗词歌赋小说散文也就慢慢地能卖出去了。再加上各类各级的教科书,四书五经什么的,都是国立印
书局版本的最好也最准确,价钱也不比其他书馆的贵,日渐地也就将士子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等到全中国都知道国立印书局的好之后,朱厚熜就开始让他们出期刊。翰林院工作比较少,等于是个研究生院。考上了进
士之后,没什么行政能力,比较适合做学问的都被留在这里了,说起来清贵得很,朱厚熜还一点不能怠慢地养着。
单只是每旬有几个人去给朱厚熜讲讲学,给载城兄弟几个讲课,朱厚熜觉得这点劳动量真是不值那么多奉养银钱。他留着
偌大的一个翰林院,虽说心知这就是个研究机构,权当是研究生院养活着了,也没指望能从这块儿获利,但是想起来了,
总还是要用上一用的。
于是,既然是研究生,总要有研究的结果吧?写论文吧,探讨一下你们对于文章的解读,对于圣贤思想的新认识。然后编
纂成册,出版发表成学术期刊,也让天下有志于学的读书人也都看看,权当是进行思想交流了。
然后便有了第一本国立印书局的学术杂志,名字是朱厚熜盗版了,叫做《原道》。本想着这种纯学术的东西看的人会比较
少,可谁知大明居然能有那么多爱学习的人呢?卖到第五个月,居然还再版了——共计售出五万七千七百二十六本。
这个数字已经了不得了,虽说大明人口繁盛,但是京畿地区读书人才有多少呢?几乎已经是人手一本了吧?
见到了好处,根本用不着朱厚熜提醒,翰林院又发行起第二本杂志,叫做《嘉靖新乐府》。翰林院学士送上来了第一期的
样刊,朱厚熜看了,原来是本诗集。也是,这时候的文人也就好这个了,只是交通问题,很多相互仰慕的诗人们只闻其名
不曾相见过,这才有了这个词:神交。而更多的则是,某人在某地很有名,但是出了他家的一亩三分地,就没人听说过他
了。
现在有了这本《嘉靖新乐府》,估计又不知要有多少神交的好友了。只可惜朱厚熜对于明朝文学史比起明朝的历史了解更
少,翻完了整本杂志,除了杨廷和与杨慎父子俩,再也没见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能有闲暇吟诗作对的,必然都不是在朝堂上奔波的。朱厚熜倒是可怜起徐阶,当年多么清华自若的一个少年郎,就这么几
十年地蹉跎在这朝廷之上了。要是他专注于学问,或者是诗词,必然也会有所建树吧。
不过想来还是现在的徐阶比较得他的心意。朱厚熜本身就是个俗人,跟那些寻求学问之道,或是整日吟风弄月的人,还真
没有共同语言。而且这样入世的徐阶,比起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的古代文豪,可是要让人亲近多了。
《嘉靖新乐府》一直都没能超越《原道》的发行量,或许是《原道》毕竟是更早出现,又或者世人还是更注重实际而非虚
幻的文学艺术。到了嘉靖二十一年,国立印书局又有了新杂志,名字起得很是狂妄,叫做《杏坛文录》,但是由于挂名的
主编是现在几乎被称为“第四圣”的王守仁,且是由皇帝亲笔题了名的,倒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又是讲学术的,朱厚熜没什么兴趣。他倒是想弄出来个类似后世《读者》之类的讲故事的杂志,但是又怕被人说不尊重,
最终也就作罢。
官方的杂志卖的风生水起,文稿卷子也是官方的占优,更别提各类教辅用书。于是私家的印书作坊买卖不好做了,自然也
要想办法生存下去。
印小说是很好的出路,但是小说话本毕竟市场有限。于是就有些人想了别的招数,引起了淫秽书籍。
这是低级趣味的,有碍于精神文明建设的,当然需要取缔。作为皇帝,朱厚熜不过一句话下去,底下人自然就很积极地开
始进行查抄。
但是查处完毕,并不是这件事的了结。这些私人印书,也都是为了生计。现在查处了这些私人的印书作坊,虽说是为了整
个社会的清平,但是也不能因此剥夺了这些人的生存权利。
原本这些人印书,生活也是好好的,用不着印一些违禁禁毁书籍也有他们的一口饭吃。忽然出现了国立印书局,夺走了他
们的生意,等于是硬生生抢去了他们的饭碗,要不然这样的平民百姓,谁会没事干去印禁书。朱厚熜这事儿办的,等于是
与民夺利了。
国立印书局的生意好,自然有它的优势所在。编纂人员的素质是一方面,官方的名声是一方面,印书质量也是原因之一。
从日本运回来的纸张,比大明自产的结实洁白好用,朱厚熜摸着厚实干净的白纸,心里喜欢得不行。除了宫中自用的,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