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轻推,门动了动,并没上锁,他微一用力,门被推了开,借着满屋的月华,他看见了坐在桌旁的人,有那一刹那
,樱和脑中一片空白,他机械的进门,有些不自在的走到桌边。
“怎么没睡?”
子慎看着樱和,缓缓起身,“这就睡。”
“哦,孩子喂过了吗?”樱和脱下外衣,走到床边,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蛋。
“奶妈刚刚回去。”
“哦——”原来不是在等他!
身后衣料窸窣窸窣,樱和转过头,子慎已经脱下外衣,正在解中衣,似乎察觉他的目光,子慎抬起头来,“怎么?不
睡吗?”
“睡……睡……”樱和为自己宽衣,子慎只着单衣,从他身边经过,爬上床,月华清幽,白衣盛雪,樱和抬头看了看
窗外,月圆如盘,难怪这么清亮……
与花落那单纯憨傻不同,子慎是个正常的深沉的男人,这样的人,莫名的给一种安全感。
“樱和……”
“恩——”樱和爬上床,看了看两人中间的小小襁褓,孩子睡得正香,想到子慎叫了他一声,就再不开口,他奇怪的
抬起眼,对上注视一道自己的目光,“有事?”
“明天起程吗?”
“恩,怎么了?”
“没事。”
子慎合上眼,樱和看了他半晌,觉得有些奇怪,他好像有话要说,却没说,望着那合眼睡着的人,不知怎的,他忽然
想起他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他的样子,手缓缓伸过去,轻轻的握住那人放在身前的手,“子慎,我会好好对你和孩子
的。”
手被无声的反握住,樱和笑着闭上眼,月华撒了一地,映出床上三张熟睡的脸。
018 事出突然,快马回京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但樱和还是早早起床,打点行装,子慎随后也起身,坐在桌边允自看书,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
衫,樱和见了,走到火盆旁,挑了挑里面的炭火,跳动的火花映照出子慎刚毅完美的侧脸,樱和望着,缓缓别开眼。
没多久,对面屋子也传来了响动,脚步声在房门外停住,“爷,药熬好了。”
“进来——”子慎放下书,看着门口,巴勒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进门,看也不看樱和一眼,径自来到主子面前。
樱和看了,不气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打点行装,子慎利落的喝下黑乎乎的药汁,樱和不禁想起那个畏惧喝药
的花落,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人……
巴勒端着空碗出去,子慎侧过脸,“怎么了?”
“没什么。”樱和将一件孩子的小衣服放进包中,“你身体还没好吗?”
子慎看着他,摇摇头,“已经无碍。”
樱和仔细端详子慎的脸色,发现他的气色还不错,“那我们的行程……”
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走来,他抬起头,看见来人,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白衣,什么事,这么着急?”
“公子,王爷刚刚接到京城的消息,皇上病重,请您即刻与他回京。”
“皇上病重?”樱和并不吃惊,这两年来,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很健康,连朝都不上,朝政都被英王和太子把持,他看
了看神色如常的子慎,子慎起身,径自走到门外。
“巴勒,准备马车。”
子慎的善解人意令樱和心下感动,“子慎,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子慎回过头,门外的晨阳照得他脸上,柔化了冷硬的线条,“没事——”
十几日的策马狂奔,马车终于赶回了京城的城门,一路上秦筱已经着手做安排,他调集了各方人马防守要隘,防止蠢
蠢欲动的太子真的兵变,另一方面,他加派人手控制京城的情形,封锁皇帝病重的消息,一行人回到京城后,秦筱马
不停蹄的马奔进皇城,樱和带着子慎来到他在京城的住处。
“少爷——”老叟前来应门,瞧清楚站在门口的人,老人喜笑颜开,“您可回来了。”
樱和笑着跨进门槛,往屋子走去,“何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少爷不在家,我守着这院子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其实公子在家,他也不用做什么,公子心疼他年纪大
了,他都知道。
“何伯在怪我啊。”樱和笑着说,老人老实的点点头。
“我好不容易寻回了少爷,可您一年到头在家也住不了多久。”
“何伯——”樱和走进大厅,面对抱怨的老人,笑叹,“你知道我很忙的……”
“再忙也要考虑您的终身大事吧,老爷夫人已经不在了,上官家就您一条血脉,您总不能要上官家断了香火,至少也
要娶几房妾氏,添几个壮丁……我知道你不爱听,每次我一说你就溜走,可是这回……咦,这是什么?”
老人诧异的看着樱和怀里的小东西,凑近去一看,顿时瞪大了浑浊的双眼,“这是哪里来的?”
“什么叫哪里来的?”樱和啼笑皆非,炫耀似的掂了掂怀中的小东西,“这是我的儿子。”
“这……”老人这下忘记了念叨。
樱和笑着瞧向随他进门,站在一旁的子慎,“何伯,这是子慎。”
何伯对他带回来的男人不敢兴趣,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怀里的孩子,“公子,这是你捡的吗?”
“不是捡的,是我的亲生骨肉。”他真佩服来人的想象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孩子还真是长得一点也不像他,难
怪旁人看不出这是他的孩子。
“你亲生骨肉,你离开京城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孩子,你是怕英王爷……”
“何伯——”樱和打断何伯的话,将怀里的小东西递给他,“他是我的亲生骨肉,这点你不用怀疑。”
“那孩子的母亲——”
提到孩子的母亲,樱和往子慎那边瞧了眼,他总不好说孩子是子慎生的吧,虽然事实如此,可是……
“何伯,我是孩子的母亲。”
子慎的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老人双手一抖,险些把孩子摔倒地上,“胡说什么。”
樱和见子慎自己坦白承认,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何伯,早年你在江湖,应该听过梅影人吧。”
“梅影人……”老人将子慎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你是梅影人?”
子慎点头,老人转头看向樱和,“少爷,这是真的?”
“我从不骗你。”这老人虽是家奴,却也是他最亲的人。
老人看了看孩子,又抬眼瞧了瞧樱和和子慎,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真是太好了,上官家终于有后了。”
少爷曾明确表示他喜欢男子,对女人没有一点兴趣,他看着他和英王你来我往,一直担心苦恼着,他曾想方设法劝说
少爷回心转意,也试图给他找女人,甚至不惜找女人来诱惑少爷,可一次也没成功过。
瞧何伯笑得那么开心,樱和也笑了出来,松了口气似的,长长叹了声,“何伯,这下你不会再弄女人到我的床上了吧
?”
何伯但笑不语,一旁的子慎眼神微微一闪。
019 身世真相,爱恨情仇(1)
襁褓里的小东西似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怀抱很陌生,徐徐睁开眼,何伯欣喜的看着醒过来的小奶娃,笑着逗弄,却不
想,小东西根本不领情,一双眼眨了眨,突然,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何伯吓了一跳,连忙轻哄,可小家伙
根本不领情,哭得更厉害了,樱和听着儿子洪亮的声音,笑着走过去,接过襁褓,“何伯,意儿很认生,他只喜欢被
我和子慎抱。”
小家伙瞧见熟悉的面孔,哭声渐歇,一双梨花带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的爹亲,睫毛上犹带雨珠,小嘴已经
咧了开,露出无齿的笑。
何伯在一旁看着,不禁感慨果然是父子血脉,这下心里彻底没有怀疑了。
“少爷,我这就准备香案,告诉老爷夫人这个好消息。”
“不急,赶了几天的路,大伙都累了,我晚一些亲自带意儿到爹娘的灵位前祭拜。”
“也好,少爷亲自告诉老爷夫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何伯难抑激动的卷起衣袖压了压眼
角,樱和笑着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何伯,房间收拾好了吗?”
“我天天都在收拾,就等少爷回来。”
樱和笑笑,知道他还在埋怨自己,何伯别了眼自家少爷,转向一旁少言的子慎,“子慎公子,我带您去瞧瞧卧房,你
看还需要添些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何伯对子慎的殷勤令樱和莞尔,“何伯,你好像有点偏心呢。”
何伯白了眼故意挑刺的人,“子慎公子的脸色不好,当然要好好休息。”
樱和观察子慎的气色,发现他的脸色的确不如前几日好,心下不禁愧疚,这几日连续赶路,倒是忽略了子慎的身体。
“何伯,准备些吃食,送到房里来。”
“我马上就去张罗。”何伯笑意盈盈的走出大厅,樱和走到子慎面前。
“你脸色不好,我找大夫来瞧瞧吧。”古玉说要去找药材,并没随他们回京,这会儿也只能找其他大夫了。
子慎看着樱和,摇了摇头,“没事,睡一会儿就好。”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孩子刚满月,就算他身体恢复得再快,也禁不起这连日的赶路奔波,尤其他还一直骑马。
子慎眼睛一亮,樱和笑着掂了掂怀里又进入梦乡的小东西,“走吧,我带你们两个去休息。”
樱和的房间很简单,没有什么繁杂的装饰,摆设,屋子里除了樟木衣柜外,唯一的摆设要数窗边那个空着的琴台,樱
和将孩子放在床上,转身见子慎站在琴台前,他走了过去。
子慎转过身,迎上樱和的目光,“这里的琴呢?”
樱和摸着空空的琴台,神情有些飘渺,“这房间曾是我爹娘的卧室,这琴台曾放着娘亲最喜爱的素琴,后来,娘亲带
着琴跟随爹爹驻守凉州,爹爹战死沙场,娘亲也跟着去了,凉州被攻占,素琴下落不明……这琴台就一直空着了。”
“凉州大战……”
“是凉州大战,凉州兵马大元帅上官晟战死沙场,凉州城被会阴攻占。”
子慎的目光一直紧锁着在樱和脸上,“那你呢?为什么会在天香楼?”
“兵荒马乱的,奶娘把我丢在了路边,幸好胭脂经过,捡了我带在身边,直到五年前,何伯找到我,我才知道自己的
身世。”
樱和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可天知道他的心理有多激动,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他从不向
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睹物思人,他竟说了这么多话。
樱和愣愣的出神,子慎双手撑在琴台上,徐徐道,“把瑶琴放在这里可好?”
瑶琴,是当初樱和养伤时,子慎送给他的那把琴。
樱和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好啊。可惜,我们离开时没带上。”
那琴虽然不是最名贵的,可他很喜欢,养伤期间,他几乎天天都要弹上几曲。
子慎看了眼樱和,转头看向窗外,“这宅子好大。”
樱和站在子慎身边,与他一起看向窗外,“这宅子曾是兵部侍郎的府邸。”
樱和的话里充满了对往昔的回忆,子慎看着,眼神渐渐转浓,愈加深不可测。
“少爷,何伯让我来告诉您,香案已经摆好了。”屋外,下人通报。
樱和转头看了看床上还没睡醒的小东西,“何伯还真是心急!”
这还没休息多久,那边就把一切准备妥当,看来老人是急不可耐了。
“樱和……”
樱和已经走到床边,闻声,他转过头,“什么事?”
“没事……”子慎转身面向窗户,樱和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
门外再次响起催促的声音,樱和只好暂放下心事,抱起恰巧转醒的小东西,“我们还是先去祠堂吧,不然何伯就要亲
自来请人啦。”
020 身世真相,爱恨情仇(2)
祠堂里灯火通明,何伯将一切摆好,就等樱和带人来祭拜。烛火跳跃,照在肃然的祠堂里,映出森然庄重的气势,供
桌后是一座五层高的架子上,由上至下依次供奉着上官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架子两旁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画像,画像里
的人清一色的铠甲武装,或扶剑傲立,或端坐马上,无一不精神抖擞,气势凌人。
子慎随着樱和走近祠堂,并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下,才迈步进去,巴勒一直跟在子慎左右,当他看见祠
堂里的情景,浑身一震,他没想到上官樱和会是官宦人家出身,更没想到他还是武将之后。
秦国与会阴一向不和,两国边境更是纷争不断,大大小小的冲突几乎没有停止过,而现在,会阴国的王子居然同秦国
武将的后人在一起,还站在人家的祠堂里……
视线落在祠堂里,静站在供桌前的那道背影,巴勒着实头疼,可他不知道上官樱和的父亲就战死在与会阴的凉州大战
中,上官樱和因此失去了父母,甚至流落妓院。
樱和抱着孩子,默默的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灵位,许久,他抱着孩子,双膝跪在蒲团上,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子慎,“
随我跪下。”
子慎看了看面前的牌位,缓缓曲膝,在樱和身边跪了下来,就听樱和对着牌位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樱和今天
携妻带子祭拜祖先,樱和无能不能列祖列宗那样驰骋疆场,但樱和会谨守祖训,尽自己所能保我河山。”
语毕,他双手撑在地上,对着牌位三拜九扣,子慎看着身边的人,目光幽深,复杂难懂。
拜过最后一下,樱和直起腰将孩子递给何伯,转头看着子慎,正色道,“子慎,我与你没有三媒九聘,明媒正娶,但
今天我们跪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对着牌位跪拜,从此,你就是我上官家的人……我会好好待你,还有孩子。”
樱和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子慎那样待他,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不然便不会对子慎流露出温情,更不会在祖宗
面前承认子慎的身份,只是,他虽有情,却不是最初情窦初开时的情真情切。
子慎望着牌位,同樱和一同拜了三拜,何伯站在一旁,双眼渐渐湿润,却笑道,“少爷,咱们上官家人丁稀薄,您可
一定要努力啊。”
樱和刚站起,听到何伯的话,哭笑不得,“何伯,意儿才满月不久,你这话未免太早了。”
“可我看子慎少爷的身体好像很好了。”何伯打量着子慎,笑得合不拢嘴,饶是一向泰山崩于顶也能面不改色的子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