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事不明?”许九虽然是笑着说道,但是对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许九已经犯了真怒。
“奴才想问的是……大总管为何放奴才一条生路?”这才是让马总管寝食难安的事情,在如今这种敏感的时刻根本容不得他再糊涂下去。
“放?你这话是何意思?你本就无错,又怎么能说放你一条生路?”许九此刻已然明白马总管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了,但是仍旧绕起了圈子。
“大总管又何必明知故问?”马总管此刻已算是破釜沈舟无须再掩饰什么,直起身来面对许九直言道。
许九脸上那不经意的神情已经渐渐退去,目光炯炯地看着在他面前已经无畏的马总管,突然间轻笑出声,倒让之前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氛围也为之一滞,“你跑来我这儿这样说,是你自己的意思?”
在经过很久的沉默后马总管回答了一个“是”字。
许九看着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眼神之中有失望,有复杂,既然这人今日来到这里,那么决心便可见一斑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奴才的命都是大总管救的,大不了就算是还给您了,可是您既然都能放过皇后宫中那内侍一命,那么用奴才的这条命赌上一赌又有何妨呢?”马总管那平日卑微的身姿在此时挺直,直视着许九说道。
“赌?”许九眼中寒光一闪,“那么,我想问问你,你又是如何知道皇后宫中那名内侍的事情呢?”
“奴才既然想要打听总是会有办法的,这些年在宫中无论怎样也算是积累了一些人脉。”马总管回答得滴水不漏。
“看来你的确是在赌,”许九的手指摩挲着桌沿,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看向面前这个自己在当初的一干人等中教导出来的最出色的徒弟,许九笑了,那笑容中有着欣赏,“我记得当初在教导你时可没有教过你在紧要关头有这种妇人之仁的举动,你倒是想的容易,你既然暴露在了我的面前,那肯定是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了,如果我要了你的命,你既还了往日欠我的恩情,又提醒了宫外的人,如此一来,你便也就不再亏欠什么了,是不是?”
虽然许九在最后是问句,但是从马总管的神态中已经为这件事情做出了判断,马总管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只见许九了解地笑笑,“那么是什么驱使你在此时与我摊牌呢?”
这一次马总管没有再沉默下去,“因为您是一个变数,在这种时候您的意图无法弄清的话,太过危险。”
“是吗?所以——你便用自己的命来判断?愚蠢!你以往你的价值仅止于于此吗?你也太低估自己了!”许九毫不留情地训斥道:“还是——你为了那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良心,而不致使自己夹在中间两面为难才做出了如此没有脑子的决定?”
在此刻马总管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这位大总管身边时每日教导的日子,他的目光也逐渐望向了地面,同时在心里大松一口气,看来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回去吧,你今日已在这里呆了太长的时间,会让人起疑的,我今日只是和你在讨论着后宫的账目事宜,你记住,只要不危害陛下的安危,我现在是没有那个工夫去操心其他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许九这是下了逐客令。
离开许九住处的马总管在走了一段距离后才觉得自己背后已经被冷汗渗透了。
许九那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在这谈话中已经被占用了,摇头叹息一声,唤了小内侍进来后,许九收拾一番又向寝宫那里行去,却意外地在寝宫外看到进宫请安的七王爷。
“给七王爷请安。”许九恭声行礼道。
“大总管不必多礼。”纵然明世云身为王爷之尊,对于许九这位深得帝心的大总管也不敢托大。
“七王爷您这是……”
许九对于此时要离开寝宫的明世云有些疑惑。
“今日来的不巧,不想父皇已经歇下了,本王也只有改日再来了。”
“原来如此,待陛下醒后奴才会转告陛下的,想必陛下明白王爷的孝心也不会怪罪的。”许九笑呵呵地说道。
“如此就多谢大总管了。”
“哎——,七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才的本分不是?倒是有一事还需麻烦七王爷,”许九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知七王爷近来可与贺太医还有联系?”
“已经没有了。”明世云清楚自上次送给明世潇那瓶毒药之后,自己与贺太医的关系恐怕就已被皇帝所知,他也就马上明白了这位大总管心中所想,“实不相瞒,贺太医在离去之前的确留给了本王一些养身的药物,但也只是寻常药物而已,不若倒时本王拿来让御医们参详参详,看看是否能配制出来,毕竟这也是有益无害的。”
“如此就多谢七王爷了。”许九诚心实意地谢道。
“这是本王份内之事,又何谈一个‘谢’字?倒是本王应该多谢大总管考虑周全才是。”明世云谦虚道。
两人又略略说了几句这才分开,许九看着明世云离开的身影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一路出宫的明世云则是在想着刚才与许九的每一句谈话,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今日许九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与往日不同,可是他绝不会想到今日还会在出宫时碰到一个他绝不想看见的而人,只是此刻他却已经避无可避了。
“大皇兄。”长幼不可废,而且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中明世云还是恭恭敬敬地向明世华行礼说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七皇弟也是来宫里看望父皇的吗?”此时的明世华少了往日看待明世云的挑衅,多了一份平和。
“是,只是父皇刚刚歇下了,大皇兄现在要过去吗?”
“那可真是赶的不巧了,不过既然来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过去看看的,我如今是无事一身轻,也只有尽尽孝道了。”在明世华这番别有深意的话里,明世云却只是感受到了他的失落,但也知道这人并不需要自己的同情,“对了,听说七皇弟你的好事将近了,如果定下日子了,还望告知一声,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做兄长的总要备下一份厚礼才是。”
“大皇兄说笑了,这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呢。”明世云淡淡地回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这才分开,明世华在分开之际还很亲热地拍了拍明世云的肩膀,登上马车的明世云只觉得刚才那被明世华拍过的肩膀异常沉重,看来在前次受了大挫的明世华已与昔日完全不同了,能够忍着对自己的厌恶,还和自己故作亲密……,越是如此便越是让人心生警惕,而且听说王家也与他开始少了接触,内忧外患也不过如此,明世华会有这样的改变也不奇怪,当年自己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只是……这样的明世华比之以前更加让人无法放心呢……
容贵妃的心情好的很,前些时日因为刘贵妃那里的热闹而引起的妒忌,还有因皇帝又重病在身而引起的担忧又被一件事而挑起了看笑话的心思,此时的容贵妃正向进宫来看望自己的明世玄说起这件事。
“你是没有看见,刘贵妃那里最近那个热闹,都快打起来了!估计现在全京城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母妃……”
明世玄一进宫便听到容贵妃兴致勃勃地向他讲起这些,虽然此刻四下无人,但是他也不得不出声阻止,神态间颇为无奈,其实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为了七王府那正妃的位置,刘氏本家与旁支差点打了起来,这件事已经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了,如果不是之前皇帝龙体违和,恐怕这件事还要闹得不可收拾,所以近来刘家的人难免往刘贵妃那里跑得勤了一点,每次的唇枪舌剑也足够自己的这位母妃当成笑话来看了,可是今日明世玄进宫却不是为了这些事。
“母妃,儿臣有紧要的事要和您说。”
容贵妃看到明世玄如此正色,不禁也紧张起来,“究竟何事?”
“母妃,儿臣去找过几位为父皇诊治的御医们打探过消息……”
还不等明世玄说完,容贵妃便万分紧张地问道:“那皇上究竟怎么样了?”
“母妃,你先冷静一点听儿臣说,御医说……父皇龙体违和,这些年来也全是凭诸多药物才能撑下来,如今父皇的底子几乎已被掏空了,就是再用药物维持,恐怕……也拖不过今年了。”明世玄缓缓将这些说完,同时注意观察着容贵妃的神态。
“你是说,你是说……今年就……”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但是近年来明惠帝身子时好时坏,但还是每次都挺过来了,也就错让人认为明惠帝这位经常病榻缠绵的身子总是还能撑上那么十几年的,可是从儿子口中得来的消息也应该无法作假,让容贵妃也被这个消息惊呆在那里一时无法接受。
“母妃?母妃?”明世玄有些担心地叫道。
“玄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容贵妃对于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感觉十分复杂,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做上太后之位,可是真要是有这么一天快要到来,她却也觉得十分迷茫。
“应该不假,除了许以重金外,那几个御医还有把柄落在儿臣手中,他们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明世玄沉声说道。
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下的容贵妃马上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母妃,凡事都应未雨绸缪,儿臣尽量在宫外获得助力,尤其是儿臣现在身在兵部,先不论父皇把儿臣置于此处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如此之好的条件儿臣肯定要趁此机会好好把握,这样一来就又多了一份胜算,所以在宫内还请母妃多多代为周旋才是。”明世玄将他的打算一一说出。
“母妃明白了,你在外面尽管放心筹画,正好现下刘贵妃那里乱的不可开交,母妃把这水搅得越浑越好。”容贵妃的反应也不慢,毕竟一个内部争斗的刘家总比一个上下一心的刘家要好对付,只要刘家乱上一日,那么刘贵妃少了刘家的支持,又能做出什么来呢,这也正好趁机削弱了七王爷背后的势力,这又何乐而不为呢,容贵妃能在后宫中有如此地位,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那就有劳母妃了。”明世玄闻言放松不少。
“对了,你现在和七王爷那里怎样?”这才是容贵妃现下比较关心的。
“这事上请母妃放心,儿臣自由分寸,只要父皇的病情一日没有传出去,那么儿臣就不会和他有什么冲突,”明世玄安抚下现在有些草木皆兵的容贵妃,只是有一件事他却还要告知,“母妃,儿臣有一件事还需向母妃禀明,儿臣近来和大皇兄那里又有了一些来往……”
或许是容贵妃一开始已经被明惠帝病情的消息弄得有些麻木,此刻再听到此事时,容贵妃尽管不赞同,倒也不会像之前一样马上反对,只是问道:“你怎么好端端地又和他联系上了?现在他也就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就连王家也因为要避嫌,很少与他来往走动了,你这样做,不怕将来有人知道了留下话柄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母妃放心,儿臣也只是暗地里和大皇兄有些接触罢了,外人也只是捕风捉影而已,而且现在大皇兄虽然与之前相比地位是大大不如,但是他在朝中经营那么多年总有地方能助到儿臣,如今他在帝位上早已没有了指望,王家又不肯助他,以他顶着这皇长子的名头又怎能不为后路打算?为自己留下一条生路?儿臣自是不会全然信他,我们也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明世玄将他的打算一一说清楚,这让本来还担心不已的容贵妃不由放心不少。
“你放心吧,这宫里有母妃呢,你只要做好份内的事便好。”容贵妃看着这个最出色的儿子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柳言希这日回到府中时习惯性地向梅香阁那里走去,自从那日的游园会以来妹妹的精神就不太好,可是在有些事情没有确定下来之前他是不会冒然告诉妹妹的,来到梅香阁在得知妹妹已经休息后柳言希微微叹息后也不再进去看望,有些事情是需要一个人慢慢地想明白的,可是在得知父亲进宫还未回府时,他才开始真正忧心起来。
寝宫的龙榻上传来时轻时重的咳嗽声,今日明惠帝的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便开始召见朝堂重臣,而柳大将军是明惠帝今日召见的最后一位,此时柳大将军则跪在龙榻前。
明惠帝在今日召见了多名大臣后终于精神不济,此刻的他还需要许九在一旁扶持才能坐稳,声音虽然虚弱但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朕的话你可听明白了?”柳大将军久久没有回应,“告诉朕,你可听明白了?”
明惠帝在最后又拔高了声调,许九的神色中也露出了惶恐焦急。
“臣明白。”柳大将军在最后重重地叩首说道。
自从上次刘贵妃将刘家进宫的几位贵妇重重地训斥了一顿,大发怒火之后,她这里总算清静了下来,可是在看到满面惶然之色的女官进来后,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起,当女官对她耳语了几句之后,刘贵妃的脸色变得分外苍白。
因为明惠帝的病情比之以往这次还是不见好转,有大臣便上奏正逢当朝七王爷的婚事迟迟不定,不如右皇帝指婚大肆操办一番,也可让皇宫沾沾喜气,话说的委婉,实质上和民间的冲喜别无二致,只是因为事涉皇帝龙体,自然也不会点明这场冲喜的原由所为何来,此事得到了不少大臣们的附和,甚至就连在病中的明惠帝也有此愿,至于皇帝将会把谁指婚给七王爷,这就便成为了众人猜测的事情,而刘家更是开始宫里宫外地活动,只是……这接下来的结果却大出众人意料,明惠帝的旨意传出后让众人一时哑然无声,柳大将军之女柳言贞成为了皇帝定下的人选,朝堂在一开始的安静后又不平静起来。
这一日的柳府也被这样的消息弄得震荡不已,先不说青蕊气喘吁吁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柳言贞后,柳府小姐由一开始的愣神到之后的惊喜,也不说柳大将军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的闭门不出,当柳言希在户部听到同僚兴冲冲地来告诉他这个喜讯时,他的震惊与失魂落魄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下一刻他便微笑自若地接受了众人的道贺,好不容易在道贺的人都散去之后,柳言希再也忍受不住地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屋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房门关上,他无力地靠在了房门之上,眼神完全是空洞无物,甚至就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慢慢地将双手抬起,修长的双手明显就在轻微地颤抖着,由双手中逐渐开始冰凉的温度渐渐开始蔓延到身上,柳言希也根本来不及考虑这里的环境,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来临,至少,至少,那个人是贞儿,呵呵,多么可笑的借口,向来自负的自己竟然需要这样的一个借口来扼制心头的疼痛,已经可悲到了这种地步吗?如果……自己是妹妹……,柳言希摇摇头甩掉了脑中不切实际的妄想,感觉到双手上渐渐有了温度,理智也渐渐重回脑中,这一次的事情似乎不像是七王爷那里能在这么短时候就能让皇帝下了这样的旨意的,莫非……
柳言希匆匆赶回柳府,却在父亲的书房前被老管家拦下,“少爷,老爷吩咐过现在谁也不见,您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