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来对闫莫说道:“这是我的同班同学,骆遥。”又面向骆遥:“这是……是……”皱眉,斟酌着用词。
“是什么?”骆遥阴沉着脸咄咄逼人。
“是……是朋友。”
“朋友?”
“对!是朋友!”
他嘴角一勾,嘲讽地笑了:“许安,你可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我都心知肚明,就你这样的,能有开宝马的朋友?”
男人身上的西装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精明气质,横看竖看都跟他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所谓的‘老乡’……是吧?”当初会搬离宿舍,说是跟老乡住在一起。他骆遥不是瞎子
也不是傻子,那天大雨送他回来就有所怀疑,一个乡下来的、一穷二白的学生为什么会让司机把车往这个地段开?他
说是要进便利商店买东西,他也信了。
可之后,他却又一次含糊其辞地拒绝自己送他回家,像是急切地在掩饰着什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却又合理的借口,
可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原来……
“……”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吗?怪不得!怪不得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因为有个有钱的‘老乡’做靠山,是吗?”
“当然不是!”许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骆遥,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看我的……”
“我……”骆遥呼吸一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后悔万分,急急地上前想要握住他的手: “不,我不是那
个意思……”
许安却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退着退着便只觉后背抵上一道厚实的胸膛,他回头,看见闫莫正垂着眼看着自己,
深幽的眼底溢着灼灼的柔光,一瞬间竟有些失了神。
闫莫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无视于一旁的骆遥,一把拉开车门将许安推上副驾驶座,许安就这么愣愣地被推上副驾驶座
上坐定,并未反抗。闫莫撩起嘴角轻轻地笑,对他的反应感到相当满意。
关上车门,然后走向满脸自责的骆遥,在跟前停下,依旧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瞬也不瞬。
骆遥莫名地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明明心存畏惧,骨子里天生的倔强与不服输却又不容许他退缩。只得挺起背
脊,迎上男人审视的目光。
“好气魄。”闫莫开口赞道。
骨节分明的指夹着香烟,递至唇边狠狠地抽上一大口,而后狠狠地朝他脸上吐出烟圈。
骆遥心中一阵得意,刚想要回话,怎知一股呛人的烟雾便迎面而来,他弯下腰,捂着胸口拼命地咳,眼眶被烟熏得一
阵发热,整张脸也因为肺部的氧气急速抽离而涨得通红,模样好不狼狈。
闫莫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将烟头捻熄。他微微倾身,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警告道:“小子,别再试图接
近他,知道么?”
骆遥忿忿地一把挥开他的手,恶狠狠地抬起眼,恨不得一个健步上前撕烂他的从容倨傲:“凭什么?”
“就凭他是我的人。”
-
许安愣愣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把车往回开,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去上班么?”
“嗯,不去了。”
“这样做……不要紧吗?”许安不知道的是,公司其实就是他家的,去与不去谁都没胆炒他鱿鱼。
因为自己而耽搁了,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谁知驾驶座上的男人却低低地笑出声来,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车厢内,很是好听。
“你笑什么?”许安莫名地心里一紧,心脏顿时漏跳一拍。
男人转过头来,抿着唇冲着他笑,连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
“你在担心我吗?”
“……”许安两颊一热,立刻没了声儿,局促地捏紧衣摆将视线投向窗外。
为什么他要这么温柔地冲着自个儿笑,吃饭笑,走路笑,看电视也笑,就连现在……开着车都在笑!
为什么?他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牲畜无害?
每次笑都会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许安的心脏不够强壮,一下子还接受不了这样的心理落差……
然后……悲哀的发现,从前那个嚣张跋扈,蛮横霸道的闫莫其实更好对付……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光是一个笑容就
能让自己手足无措……
密闭的车厢里顿时一片静谧,静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能感觉得到,男人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灼热的、毫不掩饰的……许安深呼吸,尽可能地装作若无其事,想要忽视
那样的目光,未果。
白玉耳廓一点一点地由嫣红转向绯红,再从绯红变成潮红,直至整个耳根子红成一片……
闫莫就这么眉眼带笑地看着他的侧脸,好半晌才轻叹道:“我打过电话给公司了,今天请假。”
“……哦。”许安垂首,低低地应。
想起什么似的随即又猛然抬起头来。
闫莫不解:“怎么了?”
“我……今天有课,我还没给学校请假。”这下可不得了,这学期他已经请了不少假,若不是平时表现好,学习任务
什么的都能按时按量地完成,自己一定会被死当。
可不能再旷课了,不然班主任铁定会把这学期的奖学金给扣下。
“别担心。”闫莫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发,许安则因为担忧而没有在意。闫先生占了个大便宜,窃笑着拿出手机便给闫
非梵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非梵,许安今天不去学校了,你给知会他们班主任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低低地说了些什么,惹得闫莫得意地翘了翘唇角,满脸悦色。
“没事了,就这样。”然后合上盖,挂了电话。
“好了,我让非梵给你请了假,这下没事了?”又是温和的笑。
许安慌忙低头,“嗯,谢谢。”
“今天的菜还没买吧,一起去超市吧。”
许安不知道他到底发什么神经,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居然会想要跟自己到超市里去买菜!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拿他无可
奈何,人雇主都开口说话了,他一领人工资的小保姆哪里有质疑的余地?
“好……好啊。”
闫先生顿时心情大好,愉悦地咧开嘴一转方向盘,朝超市开去。
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许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闫莫,回头。
三秒过后,又瞅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踌躇,再回头。
如此循环了数次之后,方才开口。
“闫莫。”
“嗯?”闫先生故作茫然地转头看他:“有事吗?”
“嗯……”
“什么事?”
“你之前说过,如果我能原谅你,工资一个月六千的话还算不算数……”
44.因为我想对你好。
闫莫微微一愣,立刻将车停靠在路边,然后转过头来,黑眸里噙着的笑意越来越深。
“当然算数。”
“那么……我说我原谅你,是不是就可以立刻拿到钱?”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原谅我了?”他似乎很激动,倾过身来一把握住许安的手,假借激动之名行占便宜之实,整
一个目光短浅的小市民形象。
许安的眼神闪了闪,暗暗咽了口口水,“嗯……”
他不是不知道,开口向闫莫妥协,就意味着放弃了所谓的尊严。
闫莫这人,打小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成年之后更是事业有成、意气风发,从来不曾为了什么放下尊严与傲气。
对于尊严这玩意儿,要说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倒也不夸张。
而与闫莫恰恰相反的是,在许安的眼里,尊严什么的固然重要,但那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比起让老家的亲人伤
心失望来,这些通通都算不了什么。
家里的情况本来就不好,如果这罚款没能够按时交上去,学校铁定会往家里打电话找家长负责任,撇去赔书的那六千
块钱经济压力不谈,母亲必定会难过得眼泪涟涟。
一个多月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父亲坐在长板凳上一张一张地数着毛票,佝偻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老长。而母亲
,则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一双泛着血丝的眼里满是伤心与失望……
许安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双亲为自己难过的模样,绝对、绝对不能再让他们伤心了!
会在骆遥面前表现的那么镇定,会面不改色地拒绝他的帮助,也是因为心里早就做好了放弃坚持的打算。
没什么不可以的,在生活面前,尊严又值几毛钱?不是么?只要心中的坚持还在,就够了……
“太好了!”闫先生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把许安的手握得更紧了。复又想到什么似的,俊脸上的笑容一瞬间黯淡了
下来。
“怎么了?”许安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就在半个多月前,自个儿还斩钉截铁地说永远不会原谅他对自己做出的
混账事儿。可今天却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番原谅的话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前后的态度转变如此巨大,
他不信像闫莫这样精明的人会瞧不出这番话里的言不由衷。
毕竟,只为了一句虚假的原谅就得搭上那么多银子,只有傻子才会那么做吧?
许安猜对了,也猜错了。又或者该说……他只猜对了一半。
诚然,闫莫是个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社会人士,早成精了!许安的那一点小想法又岂能瞒过他的双眼?也不
是不知道他的言不由衷,从那张罚款单和刚才那个小子的对话来看就不难知道,小保姆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说要原谅他
……顺水推舟罢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原谅,至少让他改了口。
无论什么时候,钱这玩意儿还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没什么。”闫莫抽回手,故作懊悔地抹了一把脸后又伸了过去,凝着眉对他忏悔道:“对不起小安……”
“呃……”许安一下子傻眼了,傻愣愣地僵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但没看出自个儿的言不由衷,而且还突然之间向自己道起歉来?
“我知道之前对你做出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儿来是我混账!事后的态度也很恶劣,更无良地让伯父伯母对你伤心失望
……对不起,这些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好……”
他的眼神很诚恳,表情也是,还真看不出来一丝虚情假意。反观自己……却只是因为需要钱、急着将那六千块钱拿到
手才会说出原谅的话来。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双黑漆漆的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满是诚恳与歉疚,看
得许安止不住地一阵阵心虚。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他不是应该高傲得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么?做错了事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么?为什么会突
然之间对自己道歉?
闫莫沉默了几秒,抿了抿唇,说:“因为不想被你讨厌。”
许安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脑海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因为我想对你好。”
可以说,闫先生的目的达到了。因为许安已经两眼发直地愣在那里,动弹不得。
“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许安却像是被什么惊醒一般,慌慌张张地坐直身体,咧开嘴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买
菜吧,不然新鲜的都被人挑走了。”
闫莫则靠在椅背上好半晌不说话,忽而转过头来对他笑道:“走吧。”
也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己之前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估计这小子心里还有阴影,暂且就别把他逼得太紧了
。
“那个……钱……”许安搓了搓手,支支吾吾地开口问,一张白皙的脸全涨红了。
“别着急,回家就会把钱给你的。”发动引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闫莫的一句“别着急”更是让许安窘迫不已,总觉得这样开口跟他提钱的事好难堪。只得胡乱点头,闷在一边不说话
。
闫莫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为难,就这么沉默地把车往超市开。
快递的速度倒是挺快,两人刚刚买完菜,前脚才踏进家门人后脚就把书送上门来了。看着小保姆喜不自禁地拿着书左
看看又摸摸,闫莫笑着摇头,心中不禁更觉这小子实在淳朴得可爱。
吃完午饭后,闫莫进房间拿了钱出来给许安。
“点点看,六千块。”
许安接过一沓子红票子,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用了。”
“既然快递这么早就把东西送来了,下午你要去学校吗?”
“嗯。”这事儿像根鱼刺似的一直卡在许安喉咙口,扰得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未免夜长梦多,他想赶快去学校
把罚款给交了。
“下次要查资料什么的别再去图书馆借书了。”闫莫往沙发上一坐,拿起杂志漫无目的地翻着。许安下午要去学校,
下午公司也没什么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消磨下午这段时间。
忙着兴奋的许安一听他这么说,诧异地抬起头来:“你在说什么?”
“要查阅资料的话,就用书房里的电脑……别再去图书馆借书了,一不小心弄丢了或者弄坏了,又得闹心。”
“你都知道了?”
闫莫并未答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瞧,那悠然自得的神态似乎早将一切了然于心。
许安犹豫了一下,藏不住心思的性子始终没办法将想说的话憋在心里:“那……你就不担心我会说原谅你只是因为想
要拿到那笔钱?”
“你是这样的人吗?”闫先生笑笑地拿出打火机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
被这么举一反三地一问,许安顿时语塞了。
是!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相信你。”
“不,别相信我……”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他定了定神,视线不再逃避地对上对面那人的眼:“闫莫,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我
还是不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你对我做出的那些事。会说原谅只是因为把图书馆的书给弄坏了,图书馆要求赔偿,我一下
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才会说这么说……”
“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那样的人,你还会再说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