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 上——哭泣的瓶子

“吃，快点吃，多吃点。”

非常细小的声音，但是无尘还是听见了。他看了眼小卖部桌子上摆放的糕点，然后又看向桌子下面勉强算得上是少年的男孩。直到这时店老板才发现这个男孩，惊叫着把他从桌子底下拉了出来。

“你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竟然又来偷我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肥胖的店老板尖叫着拽着男孩的手臂，那力道几乎掐断那男孩瘦弱的手臂。

直到这时无尘才发现，男孩怀里原来抱着的是一个襁褓，乌黑的看不出颜色的布料勉强包裹住了一个瘦小的婴孩。无尘甚至还能够看到婴儿的嘴角上残留着糕点的碎屑，而孩子的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看来是噎着了。眼看着店主手中的棍棒即将落下，那年长的男孩竟是努力背过身去，把婴儿死死的护在怀中。

突兀的，店主的咒骂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身体被突然冒出来的藤蔓紧紧的缠住了。男孩乘机脱身，原本准备离开的，但是却又被出现的藤蔓挡住了去路。男孩有着一种土黄的发色，整张脸都被脏污遮盖了容貌，但是那双眼睛却闪烁着不屈和誓死的挣扎。当看到无尘缓慢走过来时，他整个人都绷紧了，死死的抱着怀中的婴孩。

不去管身后的混乱，无尘走到男孩的面前，低头凝视着他怀中脸色已经发紫的婴儿。

“这孩子要死了。”抬眼对上男孩狠厉的视线，无尘面无表情的说道。

男孩一惊，连忙低头，当看清怀中婴儿的脸色时整个脸色都变了。手忙脚乱的拍打着婴儿的背部，可是那卡在喉咙里的糕点却怎么都上不去也下不来。眼看着婴儿的气息弱下去，男孩的眼中也终于出现了泪水。

“给。”无尘看着男孩的表现，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上托着一枚晶莹的水球递到男孩面前。

男孩眼中诧异的眼神一闪而过，但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怀中的孩子。只见他吸了大口的水进去，然后低头印在了婴儿发紫的嘴唇上。小小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好半天才缓过来。直到看到婴儿的脸色恢复正常，男孩才松了口气。

“吃。”而这时，无尘又抬手轻轻的招来了几个糕点抓在手中送到男孩的面前。他凝视着这个男孩，眼神貌似有些复杂。

男孩愣了一下，抱紧孩子倒退了几步，防备的看着无尘。而无尘却是不在意，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和一个人很像。”浅笑着，无尘站直身体看着男孩说道。

“你想怎么样，我不过是个肮脏的平民，什么都没有。”男孩轻轻拍打着因为吃了东西而恢复活力的婴儿，一边哄着他一边依旧防备着无尘。

“呵，在我眼里，万物生灵都一样。你没有父母的吧？”

男孩抿着唇不语，灰色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要不要……嗯，要不要跟着我。食物、财富和权力，我都可以给你。”

“那么我要付出什么？”

无尘再次笑了，对身后越来越高的喧闹依旧视而不见。

“我所要的不多，只是你所能够付出的一切。”

“一切？”

“哦，你的弟弟不算在内，如果他是自愿的话就另当别论。怎样，愿意吗？”

“我有拒绝的能力吗？”男孩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虽然少年老成，可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从不强人所难，特别是你们这样的。”很是愉快的耸了耸肩，无尘眯着眼看着男孩。他自然是清楚了，男孩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能力。就如同当年他的哥哥在见到爷爷时一样，所选择的也自然相同。

人群从中间分开，大队骑马的骑士整齐的走了出来。几乎同时在另一边，一对人马也走了出来，带头的是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的俊美男子。几乎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男子身边三米内只有一个人跟着。直到这时无尘才转过身，对现在这种情形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

第3章

“是谁，竟然打伤了国君陛下最宠爱的王子！？”领头的骑士傲气非凡，骑着高头大马一出来就高声大喊起来。周围的平民包括贵族都让开身，好似生怕惹祸上身。

而无尘对这个骑士却是视而不见，他转头看向一个人，虽然那人怪了点，可是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和记住的第一个人。那人依旧是一身黑色的皮甲，破烂不堪的黑纱夹杂其中，不似人的眼睛呆木的凝视着前方，对无尘的视线一点反应都没有。下半张脸依旧被奇怪的面具遮掩着，而肩膀上的伤口别说包扎，连药都仿佛没上。干枯的血块凝结在那灰色的胸膛上，而伤口也还在流血，仿佛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可是这怪人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对这个伤口仿佛不存在。几乎瞬间，无尘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对这个人的血液，无尘是尝过的，那味道简直极品。

骑士的高喊虽无人敢应，但是众人的眼睛都看向了站在街道旁的无尘。

“那个酒色之徒是王子？”无尘这才移开视线，嗤笑一声说道。“开玩笑吧，难不成这国君也是个酒色之徒，所以才生出这么个极品？”

“你！”骑士大怒，扬起手中的长枪就准备一枪刺死无尘。

无尘冷哼了一声，白嫩的手掌微抬，看不见什么。却见那骑士突然挣扎起来，看起来极其痛苦，可是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连抢都握不住，双手死死的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十指都被坚硬的铠甲崩裂，但是却依旧不停。挣扎着的身体怎么可能在马背上坐稳，几乎没几下他就摔了下来，在地上滚动挣扎着。跟在他身后的骑士们大怒，也是扬起长枪就准备攻击无尘。无尘又是冷哼一声，空气中瞬间凝结出了数条水蛇，旋转盘绕着把所有骑士缠住了。随着水蛇的收缩，骑士们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只因为他们的口中不停的钻入大量清水，让他们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却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无尘抬起的手腕。滚烫的触感让无尘下意识的缩手，却是一时挣脱不开。他回头看去，却见是那个怪人。

“别杀他们。”红发男子这时走了过来，他浅笑着看着无尘说道，同时抬手让怪人松开了无尘。

“哦，给我一个理由。”瞄了眼瞬间消失了青紫的手腕，无尘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俊美男子。看情况，这个男人是怪人的主人。无尘不禁想，该怎么从这个男人手里把这个怪人要过来。

“他们是国君的骑士，杀了毕竟不好，而且今天的事情可以很简单的解决，何必闹得这么僵。”对无尘无所谓的样子，男子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温和了。

“国君又如何，是他们先招惹我的。”哼了一声，无尘看向怪人，大大的眼中掩不住的好奇。

看出了无尘眼中的好奇，男子瞄了眼怪人，嘴角轻挑着笑了。

“那么你想怎样才放过他们呢？”

“谈条件？”再次转回视线看着红发男子，无尘挑起本就有些上挑的凤眼。

“当然，对于强者，甚至是一个魔法师，我们自然是需要尊敬的。”红发男子点头。

“用他来换。”抬手直接指着怪人，无尘几乎跳起来，说着就蹦到了怪人的身边，瞬间跳到了怪人的身上，整个人都挂在了上面。光是看这种情形，就很明显的显示出无尘对怪人的喜爱。

怪人眨了眨眼，少有的有了些表情。对于挂在自己身上的无尘他并没有赶下去的意思，只是歪着脑袋看起来很是疑惑。而红发男子也惊诧中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的揉着自己的眉心。

“我想如果你想要仆人的话，这里哪个都比这个好吧？”虽然看出了无尘对怪人的喜爱，但是说实在的他还真的是很不解。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几乎对怪人都是避之不及，哪有人表现出这种喜爱之情的。

“他们？”无尘撇嘴，不屑的看了眼四周的卑躬屈膝的仆人，然后转回到怪人的身上笑了。“他身上好香，我喜欢。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就要他，一定要他，只要他！”别惊讶，无尘自小虽然受了很多难以言喻的苦，可是他也是被哥哥宠爱着长大的，一向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不考虑这东西是否能够拥有或者是有没有。在他的脑子里，只有自己想不想要这个概念。

“香？”红发男子用手指抓了抓自己的脸颊，但是却依旧难以掩盖他抽搐的嘴角。他上下左右看着怪人身上那几乎凝结在一起的衣服，还有那一身没洗的脏污和血迹，即使站在这里他也能够闻到血腥味，到底哪里香了？

而这时，无尘雪白的睡衣上已经沾上了大块的黑污。可是他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紧抱着怪人，头靠在他肩上欢喜的磨蹭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是我的近身侍仆，不可能离开我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倒是可以待在我家里，就怕你不愿意。”

“这样？”无尘的眼睛灵动的转了转，然后看向站在一旁却紧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孩。“那么我的生活开支都要由你支付咯？”

“啊……为什么？”刚准备点头的男子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无尘会提出这种无厘头的要求。

“我这么强，待在你家算是你的荣幸，对我当然是奉为上礼。”无尘的话很理直气壮，所说话糙，但是礼不糙。别以为无尘很笨，到底活了很多年，这些人类的勾心斗角他自然是清楚的。

“当然。”红发男子无语了一会后点头，虽然话是直了点，但是的确是如此。这也是无尘在告诉他，别把无尘当笨蛋，他们之间各取所需。

“那么走吧，这两个孩子是我收的，也带走。”趴在怪人的怀里，无尘软绵绵的挥着手。

“那么就走吧。”无力的叹了口气，红发男子带头离去。怪人紧跟上，对于依旧挂在身上的无尘到底是视而不见了。那些骑士被扔了下来，但是却没有性命之忧。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刚才无尘离开的那个府邸。由于无尘的身上被怪人弄得很脏，他被仆人引领着去了洗漱室，而两个孩子则是被带去了另一个地方。怪人依旧跟在红发男子的身边，至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巨大而奢华的大厅内，红发男子眯眼看着站在面前的怪人，仿佛在考虑什么。

“管家，这个废物多久没洗澡了？”喝了口茶，男子问着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

“少主，废物怕水，一碰水就发飙，所以算算时间，除了刚刚来的那次外，他已经三年没洗澡了。”嘴角抽了抽，有着灰色头发绿色眼睛的中年管家无奈的回答道。

这下轮到红发男子抽搐嘴角，他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重重的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想办法让他洗澡，不管怎样都必须成功。”看着怪人，红发男子慢慢的收回了刚才不正常的表情，语气冷然的说道。

听到他的话，原本一直眼神麻木的怪人却是开始发抖，那双诡异的眼睛闪烁着恐惧的神色，但是却依旧什么都没说。

“少主，废物一碰水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们压制不住他的。”

“那就想办法。”红发男子语气里有些恼怒的说道，然后看向怪人。“如果你不乖乖洗澡，就从我的府邸滚出去！”

怪人立马摇头，慌乱的不知所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带下去！”冷厉的对身边的管家吩咐，红发男子站起身就走进了后堂。

管家叹了口气，然后上下打量着僵在远处的怪人。虽说这是个强大的护卫，可是和一个魔法师比起来还是算不上什么。也难怪，只要是人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没过一会，正泡在浴池内的无尘被一阵慌乱嘈杂的声音惊醒。他不去管侍候在一旁的侍女，抬手随意的套上外套，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而这时在另一边的一个大院子里，无数仆人和武者倒在地上呻吟着。而在正中间，满地的木板碎片，混着大量水淌了一地。而怪人正跌坐在地上，全身赤裸着打着颤，挣扎着想要离开地上的水泊。当无尘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可这时他也惊讶不已，只因为怪人的身体。

只见在这具健壮的身体上，各个关节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都被一种金属板扣着，金属板的四周上都是倒刺，仿佛钉子一样钉在怪人的身上。而怪人脸上的面具也被拿了下去，露出了被金属板缝补般扣住的脸颊和嘴。这张脸几乎大半被缝在金属板下，肉眼可见那些被刺破的皮肤上的红色肌肉和翻开的肌肤。

“怎么回事？”看着怪人的挣扎，无尘不解的问着现场唯一站着的中年人。

“少主想要给他洗澡，不过……他怕水，很怕。”想了想，中年管家重音回答道，特别是那个很怕两个字。

无尘愣了一下，惊诧的看向蠕动挣扎着想要离开水泊的怪人。明明只需要站起来走几步就可以离开，可是看怪人的情况，他似乎全身都没了力气。这不得不让无尘惊讶，怕水，这也怕的有些过了吧。

这样想着，无尘走到怪人的身边蹲下看着他。

“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包扎一下？”手指轻轻的划过怪人肩部的伤口，无尘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他一般不能受伤，因为他的伤口不会愈合，所以就算是包扎了也没用。一般情况下，我们会用那种金属板把伤口固定住然后缝起来。”中年管家老实的回答道。

“可是怎么连嘴都缝起来了，这样怎么吃饭？”

“我们见到他时，他的嘴已经这样了。不过一般只需要杀人，他就不会饿死。”

“真是……神奇呢。”微张着嘴愣了一下后，无尘这才惊叹的说道。

第4章

“魔法师大人，您让开，我们给他把澡洗完。”管家带着浅笑靠近说道。

无尘没有理会他，而是低头对上怪人慌乱的眼睛。

“他叫什么名字？”摩挲着怪人无法愈合的肩部伤口，无尘呢喃似地问着管家。

“……他没有名字。”

无尘挑眉，上下左右打量着怪人。

“呐，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无尘凝视着怪人的双眼问道，同时四周的水迅速消失，顺着他的手指，怪人身上残留的水迹也慢慢退却。

呼吸一点点的平稳，怪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然后又有些后怕的摸了摸地面。干燥的泥沙沾满了他的双手，而他却仿佛松了口气似地。无尘看着他，越发觉得可爱。

“叫什么名字呢？”努着嘴，无尘很随意的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怪人看着。随后他笑了，跪坐着起身，纤细的手指挑起怪人凹凸不平的下巴，让他仰起头对上自己的双眼。“圣经曰：七宗罪为贪食、色欲、贪婪、伤悲、暴怒、懒惰、自负及傲慢，此乃人之欲，也为神之欲，不可伐也。而你，无悲无喜，唯喜食之一物，所以从今往后你的名为摩洛克（Moloch）象征贪食。要记住了，你的名字是摩洛克。”

紧盯着怪人的双眼，无尘霸道而直接的说道。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屑，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瘫坐在地上，怪人的瞳孔慢慢的收缩起来，一动不动的由着无尘摩挲他的下巴。而对于这个名字，他无法说话也不是会表达的人，自然是看不出怎么想的。无尘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给怪人起名字并不准备报备任何人。

“魔法师大人，低阶奴仆是没资格拥有名字的。”管家被现场的气氛弄得有些不适，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来提醒道。要知道，给一个低阶奴仆起名字，这在所有公国都是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