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肖明媚期待的脸,空气中暗香浮动,心里不由地漫过一种似甜似酸的感觉,似乎一直以来的空旷终于不再寂寥,却
忽然想为叶肖,也为自己,弹唱一曲。
而叶肖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斜躺着,懒懒地看萧叶在落地窗前调弦,叮叮咚咚后边弹边唱,是周杰伦的《星晴》
:
“乘着风游荡在蓝天边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
捏成你的形状随风跟着我一口一口吃掉忧愁
载着你彷佛载着阳光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
蝴蝶自在飞花也布满天一朵一朵因你而香
试图让夕阳飞翔带领你我环绕大自然
迎着风开始共渡每一天……?”
萧叶的声音本是清冷的,现在带上几分低沉沙哑,却是把那首歌唱得极尽魅惑动人。他抱着原木色吉他,碎碎的黑发
因垂头姿势而挡住了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或急或缓地拨弦,形状优美的唇一张一翕,映着落地窗外隐约可见的点点
梅花蔓延,空气中暗香浮动,让人恍惚地以为天地间就剩下彼此,忍不住要沉沦在这一刻。叶肖恍恍惚惚地想,也许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一曲完毕,两人还没从各自的思绪回过神,只是眼神交缠,如果时间就剩下这一秒,那么是宁愿沉溺在这一刻的。
有歌曲唱都是月亮惹的祸,现在,也许都是暗香的蛊惑,萧叶放下吉他,拥抱叶肖,收紧双臂,似乎要把这个人勒紧
融进血肉里。
叶肖感觉到了激情的拥抱,隔着彼此的衣服也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伸手回抱他,心里竟跳过天长地久的念头。这
种感觉来势太过汹涌,忽然就觉得害怕,如此的不安以致身体微微颤抖。忽然就想起妈妈,想起她在鲜血包围中的模
样,那么艳丽鲜活的血,对比着那苍白如纸的脸,触目惊心。很长一段时间他会梦见那个场景,梦中妈妈就那样永远
留在鲜血中任他哭喊也不再醒来,于是他便惊醒,泪湿脸腮,声音沙哑。
他已经很久没回想起过那时的事了,以为不再想起就是不曾存在了或是已经完全淡忘。可是,在这个暗香浮动的冬日
,想到天长地久,想和这个人就这样,一起朝朝暮暮,度过流年。如此,却不由自主地不安,才发现,那些记忆如蚷
附骨,呼吸相随。
萧叶感觉到了叶肖的不安,亲亲那紧紧抿着发白的薄唇,问道:“怎么?”
叶肖抬起头,眼睛勾勒那张脸的轮廓,一笔一划,无比熟悉,这个游戏般的交往,也该结束了。用力克制身体的微微
颤抖,别过脸看出落地窗外,原来这里可以看到夕阳西下,那一片灿烂晚霞映着婆娑腊梅,竟如此壮美凄裂。淡淡开
口:“我感到害怕了。我们分手吧!”
萧叶有一刹那的呆愣,就看着叶肖的侧脸,线条有点柔和,一双桃花眼总是波光潋滟流光溢彩,唇角微勾着便成为一
个微笑的弧度。自己很喜欢吻他,用灵活的舌一点一点撬开那微勾着的唇瓣,唇舌交缠间便会看见那双桃花眼愈加迷
蒙氤氲。现在,那双眼睫毛低垂,薄薄的唇紧抿着,看不清表情。他说,分手吧。
萧叶仍是搂着他,心神恍惚,想起母亲说过,不要对任何不受你完全控制的东西执着,特别不能对感情太过认真,不
适宜的执着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想起他们的起初,只是想着这是一个你情我愿的情感游戏,一段时间后各自厌倦就分
道扬镳,后来,也知道喜欢着彼此,却仍清楚有些东西不能碰,行错踏过一步即是深渊。不知不觉竟过了差不多半年
,刚才低声弹唱间便有种流年的感觉, 难道真的就这样走下去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就会沉迷了。忽然就明白
了为什么叶肖说害怕,彼此都不是深信爱情天长地久的人,又何必继续纠缠深陷。趁着彼此还没有完全陷入,还可以
挣扎着退出,现在分手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于是开口,声音有点沙哑然而坚决:“好!”
注:(1)引自《和豫章公黄梅》 (宋) 陈师道
十八、
萧叶说完那句话就松开拥抱的双手,站起来转身走出门。一出门外,寒冽干燥的风吹来把室内的温暖旖旎吹得零乱飘
散,抬头可以看见青灰色的天空,凄艳的晚霞已经渐渐隐去,只余淡淡彩色影子,一些淡黄色的梅花在风中飘落,零
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叶肖仍保持刚才的姿势,收拢双手环抱双膝,眼睛盯着落地窗外的枝头腊梅,其实像她们一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风
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或是风自飘零水自流全然与自己无关,一切干卿何事地凌寒独自开,不求赞美不为谁开,悠然,放
达,闲雅。
叶肖环抱着自己仍然感觉很冷,那人一离开自己就感觉到冷了,无边的寒意不知从哪里袭来,无孔不入。嬉笑而过,
戏看人生,那是自己一直想要追求的,不爱,才不受伤害。可是,为什么,现在从身到心都在发冷,在隐隐地痛。
走到阳台,可以看见萧叶的身影隐在稀疏婆娑梅影中,踏着零落成泥的花瓣,渐行渐远。而自己只是斜靠着阳台站着
,像之前在宿舍的小阳台一样,看远处的风景。不过那时看出去是校园的一个人工湖泊,夏天时接天莲叶无穷碧,秋
天时留得残荷听雨声,冬天时只剩寒风刮过水落石出的湖面。而萧叶,或是懒懒地躺在床上听音乐或是端坐在桌前看
书或是在阳台另一侧给朝颜浇水,不管在做什么,总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现在,萧叶走了,消失在苍茫远方。
暮色渐渐深了,黑色的天幕一点一点压下来,似乎把空气也沉沉地压下来,带着浓黑的颜色。小院里的亭台楼阁点起
了红红的灯笼,在风中飘摇着,淡淡的红色灯光氤氲着,映着影影绰绰的梅影,风流雅致。这里的主人果然是雅趣的
妙人,这时候赏梅,应该是另有一份别致的韵味。而这时候支点起红色蜡烛,浅酌令人沉醉的红酒,伴随轻柔音乐,
应该是销魂蚀魄般的浪漫唯美。这次的赏梅浪漫之旅的确策划完美,天衣无缝,西西的脑袋瓜子似乎永远装着古灵精
怪的想法,不知她知道他们就是在这么精心浪漫的布置下分手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也许会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或是
恨不得扑过来和他拼命。叶肖忍不住想轻笑,可是也只是轻微扯了一下嘴角,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底。
夜风愈发凛冽,夜色愈加浓黑了,可是,却不想动,就这样站着,也许站得久了就会站成一尊雕塑。身体明明寒冷得
想要颤抖,偏偏意识清醒地厉害,就像分化成另外一个自己,正冷冷地看着站立着的自己,冷冷地讥笑。思绪似乎在
无边际地流动,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细细碎碎的片段,像被剪切过的镜头,明明上一秒还是在天真开心的笑,下
一秒就是铺满的鲜血,上一秒是在梦醒时迷茫,下一秒又是梦中的挣扎。在回忆中穿梭着的还是妈妈,柔弱温婉的妈
妈,淡漠柔韧的妈妈。
其实叶肖的妈妈肖韵出生于商人家庭,父母年轻时忙于事业,中年得唯一一个女儿很是疼爱,不愿让她接触一点儿社
会的黑暗,在她的世界里总是明媚美好的,从小只知道诗书礼仪,精通琴棋书画。可是再疼爱她的父母也会老去,于
是他们为她千挑万选地选对象。在她二十三岁时出嫁,仍是期待浪漫爱情女子情怀,丈夫是政界青年才俊,俩人一看
就是天作之合,看起来伉俪情深,一抬眼一垂眉皆是情深无限,却在情浓之时被丈夫的背叛重重一击,原来,那些山
盟海誓不过谎言,那些你依我侬不过做戏,所谓爱情,不过一个游戏。妈妈搂着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掉落在他脸上
,起初是滚烫滚烫的,然后变冷,咸腻黏人。而疼爱她的父母本来已经年迈多病,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后一惊一怒一怨
一恨之下竟然双双病倒离世了,刹那间肖韵的世界轰然崩塌,一向怕疼的她也敢用刀割腕,那些血一直蔓延流动,然
后是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殷红的液体一点一滴地输进那纤细皓白的手腕,却似乎为她注进了一股柔韧坚强,很多东西
,已经随着那些血流走。
那些故事过往,叶肖是懂事后听陪伴妈妈几十年的陈妈说起的,陈妈说起的时候,只是一味叹息抹眼泪,说你妈妈太
死心眼了,怎么就相信爱情了呢,情之一字从古至今不知害死多少人。不过现在也好,真的,挺好的。
对于那些故事,叶肖只能凭着想象依稀描摹当时的情节,终是模糊不清。但是,妈妈鲜血淋漓地蔓延的场景却是停留
在记忆深处,一探及则触目惊心。
似乎又想起了萧叶,那冷淡漠然的气息有几分像割腕之后的妈妈。叶肖身边环肥燕瘦地换人时也知道那么一个人的存
在,印象中那个人总是潇洒漠然地独自行走于校园,倒也成为一道风景。后来赌输后听到西西说让他向萧叶告白的要
求时心里也许也有几分隐秘的期待的吧,想看看那人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也许嗤笑,也许不屑一顾面无表情,也许漠
然地转身而走,却没有料到他会就那样似笑非笑地说我接受了,也没有料到相处的点滴相融,彼此相伴,竟然走过了
夏末到冬季。走到这一步,也该停了。他和他,终究只能走到这里。
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并逐渐地扩大,黎明的曙光悄然来临,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叶肖沐浴在清晨的空气中,全身冰冷僵硬,偏偏意识清醒,看着那云彩变幻的天边,微微一笑。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当萧叶拖着行李箱回到原来的宿舍时,李义惊诧地呆滞了几秒才能语言通顺地表达:“你要搬回来?”
萧叶没什么表情地摆放着一些物品,点头。
李义试探地问:“你们,那个,分了?”
萧叶正不知把那相思豆摆放在哪,闻言“嗯”了声,把它们随手放在一个角落。
李义觉得不可思议,之前看他俩不是挺好的吗,昨天还一起去玩了呢,怎么说分就分了,爱情这玩意,还真玄妙。
而叶肖回到学校后,就华丽丽地感冒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就喊萧叶,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可是如今声音在空
旷的空间里飘散,消失,才醒悟,他已经离开了。
其实刚打开宿舍门就明白他已经搬走了,空气中独属于他的气息很淡很淡。辨认一个人,很多时候是看外貌,听声音
,观察行为举止。可是,对萧叶,叶肖一直是靠那气息,清冷然而亲密的气息。
他带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如今更是容易什么都带走,挂在衣橱里的几套衣服,摆在桌子的古雅茶杯,案头几本厚厚
的书籍,洗漱间的牙刷毛巾,都带走了。只剩房间摆设格局依稀是他喜欢的样子,以前叶肖总喜欢把东西随意乱扔,
等要找时又翻箱倒柜地大动荡,萧叶搬来后就把东西都收拾得秩序井然,看起来清爽干净,就像他本人一样。可是,
这些留下来的摆设格局很快地就会被自己弄乱,那一点痕迹也很快地消退,房间的空气里残留着的几分清冷的气息也
会很快地消失。那时,就是真正的不留痕迹,就真正地像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在这里。
那样更好,真的,不要爱,就不要留下怀念的理由。
而西西接到叶肖电话时正在好友家里闲闲地看耽美漫画,还一边和朋友聊着耽美不得不说的故事,快活似神仙,直叹
生活如此美妙夫复何求。于是接通电话时心情极好地笑问:“怎样,我安排的赏梅浪漫之旅不错吧,不用太感谢我的
——”
叶肖昏昏沉沉地没兴趣跟她废话,直奔主题:“我感冒了,你给我带点药过来!”
西西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感冒了?那为什么要我给你带药,萧叶呢?就当我是免费好用的劳力?不带这么欺负我
的!”
叶肖头痛得厉害,哑着嗓子:“别废话,你只要回答,能不能带药过来,不行我就找其他人。”
西西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忙问:“你现在宿舍?好的,我半个小时后到!”说罢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就火速带着药品
赶去。
而赶到叶肖宿舍时看他感冒得很是严重,脸色不正常地潮红,昏昏迷迷地,口里喃喃地一下子喊妈妈,眼睛湿湿的,
吓得她连忙跑过去,一伸手探他额头,很烫。正急着,手却被抓住,叶肖像孩子一样蹭过来,喊着妈妈,妈妈。
西西不由得母性大发,这时候看他还真像个可爱粉嫩的正太,正想摸摸他的头趁机吃吃豆腐,却又听到一声低吟似的
“萧叶”慢慢地低下去,就那样安静了,似乎睡着了。西西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拨萧叶电话,却是“嘟嘟嘟”的声音
,一个冷漠的女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后来,西西还是找来了罗迦和胖子,几个人总算把叶肖安全带到了校医院,在那打了半天点滴,又回宿舍休养了一天
,叶肖又恢复如常了,这次,是恢复到半年前的正常了。
西西质问:“你和萧叶怎么了?”
叶肖正玩着手机游戏,头也不抬:“分了。”
虽然西西有预感,可还是情绪激动了,声音高了几度:“什么叫分了?”
叶肖抬头不在意地笑:“很奇怪吗,看腻了厌倦了就分很正常啊!”摸摸下巴,“似乎我们学校新转来了一个美女啊
,哪天去看看是否沉鱼落雁。”
西西爆发:“别转移话题!”怀疑地看他,“那你那天为什么感冒了?”
叶肖斜她一眼:“你不知道本公子身体娇弱易受风寒吗?”
“是吗?”西西冷笑,“我可记得那天某人拉着我的衣袖哭着喊着妈妈,然后又喊萧叶来着,叶公子,不如你来解释
一下吧。”
叶肖有一瞬间的变色,就像一个完美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很快地又笑得风雅不羁:“这有什么,病着的时候,谁不
是比较脆弱,我喊妈妈有什么奇怪的,喊萧叶也没什么,毕竟也是曾经的情人嘛!”
西西无语,这个人已经刀枪不入铁壁铜墙了。
于是西西从另外一条战线入手,在哲学班教室截住萧叶,逼到一个安静少人的角落里,幽幽开口:“萧叶,你和叶肖
怎么了?”
萧叶神情淡漠:“分手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西西心里狂骂,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们分手了。继续幽幽道:“你们有什么误会吗,也许我可以帮忙的。”
萧叶这次轻轻笑了一下,但笑意转瞬即逝:“没有什么误会,只是不想再纠缠了而已。”
西西决定拿出杀手锏,幽怨道:“叶肖回来那天发烧了,很严重,他昏迷的时候就一直喊你的名字。”
萧叶沉默了一下,仍然没什么波动:“分手了他的事与我无关了,你以后不必来找我了。”说罢转身离开。
西西愤怒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心没好报,一个两个良心都被狗咬了,话说回来了,他俩的事与她何关,吃力不
讨好,本姑娘不干了不理了!
十九、
元旦三天假结束,人们似乎也没感觉到什么变化,不过靠近了期末,校园里学习气氛似乎较以往浓了几分。而情人们
仍然是隔着厚厚的衣服拥抱,在自习室里并排着坐着复习,卿卿我我,甜言蜜语。
西西却是恨恨地,扫了一眼不远处偎在叶肖身边的女孩,满心不悦却无处宣泄,心里郁闷,你还我养眼的真人BL!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