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韩阳送希涵回家,很晚,直到希涵退烧才离开。
夜深在楼下望,自家窗口一片墨黑,喘着白气爬上楼,开门,预料之中的冷清,玻璃窗透明的干净,一点霜花都没结,冰凉的悲伤。
思贤没回来。
韩阳想打个电话给思贤,号码拨完又很快断开,犹豫了一下,通讯薄翻了遍,停在Chris的名字上,还没按下去,手机狂震,凑近一看,是盛雪。
“哥,是我,嗯,我跟思贤在一起呢,他洗澡呢,所以我打给你,他说要在Chris哥这边住几天,跟我一起,放心吧哥,有我呢,过几天就回去,他出来了,我挂了,哥再见。”
手机亮了又灭,仿佛生命里唯一的暖,轻易失去。
曾几何时,他与思贤之间的沟通,要通过另外一个人来完成。
温暖与冰冷,只一线距离,幸福与孤独,只一夜长度。
昨晚,他还在冰天雪地里笑的明媚,大声说,哥,我最爱的人,今天,他连夜不归宿这种事,都不肯亲口跟他说……
跨过一年,仿佛跨过两个交错世界。
突然胸口有翻腾而出的怒,韩阳一把扫掉书桌上的东西,小盆栽,玻璃杯,书本,计算器,凌乱摔了一地,有什么重重砸在脚上也不觉着疼,只攥紧的拳颤抖着,若此时眼前有人,一定被他撕碎打烂。
他不是痛苦,只是愤怒,有一种,百般宠爱的珍贵宝物,被人轻易窃取无法寻回的遗憾,无力控制的感觉让人崩溃,拳头狠砸在书桌上,惊天声响,韩阳弓着背,痉挛的战栗。
夜,仿佛故事中凶兽,一张口,吞没所有快乐与希望,留下凄凉。
睡梦里,思贤翻了个身,手臂挥开搭在光裸肩膀上,冰凉坚硬滑腻的触觉刺激得他立刻全身激灵,慌着瞪大眼,身边的人也被他惊醒,半睁着眼睛,嗔怪的蹙眉,薄薄的唇不满的抿起,声音含糊,“怎么了,崽子不好好睡觉折腾什么。”
这,这,这不可能……
思贤心跳的快要冲出胸膛,无法相信的,用指尖轻轻触碰那温润脸颊,俊朗的眉眼,薄薄的唇,挺挺的鼻子,黑色的发,一一掠过,被他张口咬住,“干嘛不睡觉?累死了,快睡。”
他不相信,试探着,“……哥……?”
“怎么了?”韩阳掀开他的手,翻身,仰面向上,微薄灯光下看得见他喉咙边清晰痕迹,暗紫色的,疼痛而甜蜜的伤。
“哥?”心里不信,身体却扑上去,压住那双光裸肩膀,直直看进他的眼中,“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问还好,一问,韩阳脸红的像熟透番茄,抬起手用力扯他的耳朵,恨恨的,“还好意思问,昨晚你疯了似的跑回来,抱住我就……然后还那样……疼死我了!”抬起眼,瞬间眸光温柔,手放开,揽住他的肩,带到怀里,疼惜揉他的发,声音沙沙的撩拨,“不过思贤,是你的话,我愿意……我也爱你,像你爱我那样爱你,所以,思贤,我答应你,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所以思贤,别犹豫了,我们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哥……”他不相信,却被韩阳抱的死紧,只能安静听两人的心跳慢慢叠成相同节奏,开口,声音却哽咽起来,有什么痒痒划过颊边,手摸上去,滚烫的潮湿,“哥,你说真的么?你是说真的么?不是可怜我也不是同情我?你不恨我么?对你做那样的事,你真的爱我么?像我爱你一样,爱到快要死掉么?哥……我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可是……如果你不是我的,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只能一辈子在你身后看你的喜怒哀乐为了别人,我会嫉妒到发狂,我会毁了你,我会毁了你再毁了我自己,所以哥,如果,你不能成为我的,我只有,只有……只有离开你……哥……我不想,我不想!”
“别说傻话,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现在,我什么都是你的了,我的人和我的心,所以,都给你,所以,你不可以抛弃我,不然,我杀了你。”
“哥……”面颊贴上去,感受那真实的颤抖与温存,舌尖缠绕,从唇角到耳垂,反复流连在他漂亮的锁骨上,吮出痕迹,“哥,你是我的。”
仰头,承受着如同弱电流般的刺激,携着疼痛涌上来,他回应着,“嗯,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所以,都给你,全部,都给你。”
“哥……”牙齿咬下去,掌心下有疼痛与隐忍的战栗,活着的真实,眼泪暖着含血的伤,颤抖,“哥……哥……哥……”
凶狠的冲撞,不留余地,郁积太久太久的伤终于迸发,岩浆般的热情,将一切灼烧成灰烬,直至天明。
寒冷月夜里,思贤呢喃着拥紧怀里的人,撼动的节奏摇摆着,湿透的发贴着床单,盛雪琥珀色的眸撕裂成两半,折出这世界残忍的真实,双手攥紧床单,以痛苦的姿态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伤。
赵思贤,你记住,你要记住,就算你会忘记你也要记住,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从没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任何人,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才允许你这样为所欲为,你不欠我的,我不许你欠我的。
等你醒来,我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不知道你心里有着爱到快要死掉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那样的喜欢你,我们还是我们,吃喝玩闹上上床的关系,没有承诺没有恋爱没有羁绊没有未来。
只是夜里,我要放纵,哪怕替身也好,让自己,放纵,做一次,你的爱人……
所以思贤,最后,谢谢你,给我的明天,留下,很好的回忆。
第16章:奇怪的朋友
这是人生中最痛苦一段时间的开始,命中注定的劫,闭目狂奔也无法躲过
所以,硬着头皮冲过去,只要留下一条命在,不赢决不罢休!
——思贤
…… ……
乍暖还寒早春时候,S城里总会逆风扬沙,漫天飞舞,一片昏黄。
清晨韩阳跑一圈回来,总觉得肺里沈了一层粉末,闷的厉害,洗了个澡也不觉得清爽。全身乏力,胸口重的难过,喘气都不能均匀,像害着大病似的,希涵开玩笑要带他去看医生,他就好像连抬一抬嘴角的力气都失去,茫茫然的呆住。
年后几天一直狂风大作,半夜一个人睡着的时候总会冷得醒来,明明一额头汗,还是会冻到发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病了。
出门时候天还在黑,能见度低,半路从胡同里冲出一辆吉普,直对着他撞,还好他反射神经够发达,紧急避开,只是擦过手臂,带着他摔倒,那车一溜烟不见,他咬着牙爬起来,发现一只手臂居然不能动。
如果避得不及时,后果他不敢想。
疼的不很厉害,或许是因为他比较耐疼,忍着回家翻了手机打给希涵,想问问希涵熟悉的那个接骨的大夫在哪里,能不能帮他看看,伤了骨头这种事,他总得找个可靠的人看看才放心。
希涵大概没睡醒,迷迷糊糊问,什么大夫,我上哪儿找接骨大夫去。
听他讲了大概才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说,韩阳你待着别动,我这就过来。
知道希涵是最不喜欢早起的主儿,他想拒绝,可希涵挂了电话,于是苦笑,他这辈子,或许真的注定要欠那个漂亮男人的,但到底为什么注定会欠,他说不清楚。
而这时候,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赵思贤的人了。
YS重开张那天Chris有请他过去,他去了,倒不是为捧场,只是想看看许多天没回家也没打电话给他的赵思贤,他去的时候太晚,思贤表演结束,已经离开。
奇怪的是盛雪还在台上唱歌,他才知道,这些天思贤总是会在傍晚离开,夜深才回来,跟盛雪和Chris说自己回家,可Chris悄悄告诉韩阳,他那天看见思贤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这事儿谁也不知道,韩阳于是很想找个机会问问思贤,可那机会,就像是掉进深海的一根针,怎么都找不到。
肩膀发麻,他坐在那儿不动,要是思贤崽子在就好了,他也不用欠希涵的越积越多,口渴的厉害,头晕的也厉害,站起来想倒杯水,却手抖的扔了杯子,于是艰难靠着墙壁,模糊听见有人开门。
韩阳叹了口气,还好希涵终于来了,于是虚弱的喊,“希涵,我把杯子弄洒了,先帮我收拾了吧。”
一转身,对上一双惨淡愕然的眸。
“思贤……你怎么……回来了……”
赵思贤乱着头发,衣服皱皱巴巴,裤脚还溅了一片泥点子,抬手一抹鼻子,冷笑,“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得,我就拿两件衣服就走,不耽误你们浪漫。”
“不是的思贤。”看他低头往屋里钻,韩阳急着解释,却在墙上撞疼了胳膊,一肚子话咽回去,噎得脸色发白,“思贤……”
“哥,你让希涵哥搬过来住吧,我跟Chris哥说好了,我跟盛雪这段时间就先住他那儿,最近YS刚开,场子也多,我就先不回来了,正好也不打扰你俩。”思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声音平静冰冷,自始至终不肯看韩阳一眼。
韩阳贴着墙蹭,把自己藏在暗处,不想给思贤看见那一身灰土的伤。
“住在这儿有什么打扰的,住YS,不会打扰Chris吗?”他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傻了?怎么里外都分不出来?“你住两天,怎么连夏天衣服也带着?”
“我……”思贤手里抓着两件短袖T恤,踌躇一会儿,还是扔回柜子,“拿错了。”
“思贤,李氏那边应该也快开始忙了,要是太忙,Chris那边我去跟他说,不然我替你,你一周过去一次,到底是玩票,别浪费太多时间,还是正经事重要。”他不是一个容易在意气与理性中保持冷静的人,否则也不会总在这样那样的时候心软,可是在思贤的事情上,他发现自己总能轻易保持冷静,好像一杆天平。
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思贤突然停下手,停了几秒,而后发疯似的把一堆衣服狠狠塞进包里,“以后我的事儿,你别管!”
……
寒冷的静默,只有思贤拉拉链的声音,可韩阳分明听见有什么碎了,就在自己胸口,低头,脚下滚落的玻璃杯完整得没有缺口,可是明明,有什么碎了!
吱呀的响声,一扇门,在思贤身后慢慢关上,将两个人,分开在不同的世界。
“思贤,你,说什么?”他不确定,往前抢一步,却不支的重跌回去,背后被汗水湿透,有什么在跟他抢似的,抢他所剩不多的活力,好像生命慢慢失去。
“我的事……”思贤的嗓子哑的厉害,却最后坚定,“你不用再管了。”
那样的冷漠,弃之敝屣……思贤转身,看也不看,直直走到门口,开门就遇上正抬手敲门的希涵,于是讽刺的尖锐,“来得正好,里面人等得不耐烦呢,一直念着你呢。”
希涵难得没回嘴,也没发怒,当然也没高兴起来,沉默着侧身让开,在崽子身后急急晃进门,一眼看见角落里韩阳苍白鬼魅的脸。
“韩阳……”
韩阳发呆,听见他,艰难而缓慢转过头,干裂的唇蠕动,“希涵,我,好,难过……”
贴着墙壁,就像失去支撑的棉絮,无骨的跌倒。
“韩阳,韩阳,韩阳……”希涵急着抱住他,反复唤他的名。
“x,不用饥渴成这样吧,连门都不关!”隔一个转角,思贤看不见韩阳只看得见希涵的背影,在门口拧着眉头狠狠的咒,然后巨大声,震碎似的甩上门,狂跑着下楼,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韩阳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一侧手臂麻的没知觉,于是紧张的要坐起被希涵拦住,“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伤到了,不严重,医生说你的身体很好,会很快恢复的,但是你这段时间没好好吃东西还每天运动过度,透支的太厉害所以才会发烧晕倒,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放心吧,我照顾你。”
眼珠滚烫,酸酸的疼,韩阳呜咽了一声,连谢谢都不能说,扯过被子盖住头,眼泪滂沱。
思贤,我不管你,你不管我,所以,你看,韩阳像一只流浪的狗,要变成被人照顾被人收留。
没有你,原来我会变成这样,这些从前,我都不知道……一点伤,都能击垮……我为什么不知道,原来我这么脆弱。
我只以为,你需要我,没有我的照顾,你不能健康长大,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需要你,一如你需要我,不能离开不能舍弃,可是思贤,你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而我,却变得,无法离开你……
思贤,哥疯了,你能不能,陪哥一起?
“哥,我陪着你,到死我都陪着你,不会离开,不会放手,哥,哥……”
思贤在梦呓中疯狂,压住身下人的肩膀死命冲撞,床被撼动,不堪重负的哀鸣,盛雪高高仰起头,眼泪湿透软软的枕。
“赵思贤,你tmd……慢……慢点……我……啊……”
不许他说话,狠狠吻住,赵思贤的世界,除了韩阳的声音,不需要其他,不需要,不需要,所以,都消失,消失消失!
哥,我快要疯了!
世界总是冷酷无情,绝不会因为一个两个人的疯狂而停下运作脚步,在那两个人疯着沉入梦里的时候,一个陌生人一脚踏进来,搅乱一池底下暗涛汹涌表面却风平浪静的水。
每提起他,韩阳都笑得很无奈,眼底却藏着深深的冷——那是个撒旦,莫名其妙出现在每个人的世界里,用尽手段诱惑别人堕落,而后一走了之。憋了半天之后会补一句,恶狠狠的——真正tmd不是东西!
撒旦的到来,所有人始料未及,除了一个他……
“这是第几天了?”Jason一边晃着酒壶一边撇嘴问Chris。
“不知道,从重开那天到现在,你说几天?”
“每天都有?”
“嗯,思贤不上台就送到化妆室,一天一捧,开花店都够了!”
“花呢?”
“思贤插在花瓶里啊,他跟盛雪那屋。”
“谁送的?弄明白没?”Jason八卦的凑过来,趁机在Chris耳垂上舔过,偷笑。
“我哪知道!”
“哥,你说,那边,看着舞台坐着的那个,穿灰色西装的大叔,我怎么看着他眼熟?怎么好像……没那么巧吧?”敏锐察觉Chris目光不善,Jason立刻明白自己话多到该死,于是尴尬笑起来,“像希涵嘛,都是男人,结果长得比闺女还好看。”
“小子,你给我记住,别给我惹麻烦。”Chris压低声音凌厉,话刚说完,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看过来,抿起唇温柔的笑,在Chris没来得及躲到一边之前,端着酒杯走过来。
透明高脚杯放在深色吧台上,男人晰白修长的手指贴着高脚杯性感的弧度慢慢滑,丰腴湿润的唇沾了红酒的斑斓,隐约着几分妖媚,一双招摇的桃花眼,来回瞄过Jason和Chris沈下来的脸,指尖向前一推,高脚杯停在Jason面前,男人笑,“帮我换伏特加。”
奇怪的语言引来吧台上其他人的侧目,男人也不介意,看两个人都不搭理他,于是换作纯粹当地语言,“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