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一部）——玖荼易易

“这是我刚想把两辆车弄开的时候被砸伤的，本来你那车是在下面的，我把它翻过来的时候整条胳膊都给压底下了，我还以为得断了呢，你看英雄，我这也负伤了，好歹……”

他喋喋不休说了什么韩阳不记得，只记得自己那时候傻到底了，明明一眼就看出那些伤不是被砸的，却还是默默像头牛似的耕耘了半天终于把两辆车分开。

尽管赵思贤的破车在这之后宣告寿终正寝。

韩阳觉得自己善良的很不是时机，可也总觉得那时候没有别的选择，一辆车两个人，天色太晚，赵思贤家很巧在他家附近。

这之后他又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真理——当许多个明明不合理的巧合连续发生，那不是偶然们在开会，那是深渊的大门正在打开啊啊啊

那天以后他知道，这个小痞子就是初中部的风云人物，从一进校园就大有名气的赵思贤，生着一张老成帅气的脸，不说话的时候酷得掉渣，说话的时候风趣幽默，迟到早退翘课逃学样样精通，抽烟喝酒打架泡妞从落不下，从没谁见他学习，每逢考试成绩却必然第一，偶尔不高兴还会在课上挑老师的不是，或者逗得他们下不来台，是个名副其实没人敢惹的主儿，才进学校一年，就替校长领了不少竞赛大红奖状回来，所以就算他染头发打耳洞校服穿的一塌糊涂，教导主任都视而不见，纵容有加。

这种家伙，明明跟他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最要命的是，韩阳还听人说过，赵思贤认识外头道儿上的老大，社会上混的小弟都认识他，所以学校里的人即便对他再不屑，表面也要装作肃然起敬，毕竟传说里赵思贤是个打架从来没输过的英雄。

英雄？

韩阳冷哼。

那你得看跟谁打。

不说别的，就他韩阳，再不济再不济，也是太极名门正统的第多少代传人，全国比赛少年组冠军，散打全国前三，空手道跆拳道上段啊，要是输给这个连走路都摔跟头的小子，丢得可不是他自己的脸，是那些宗师故人的脸。

只是他受不了那小子一输，就赖着缠上来，趴在他背上怎么都甩不掉，哼哼唧唧的，“哥，我让你打残了，背我回去。”

韩阳暗想，干脆一狠心掐死他算了，回头却看见他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孩子气的天真，心，顿时软成温柔。

就论智商韩阳也没觉得赵思贤比他高到哪儿去，赵思贤每次考试都第一，主要是因为没跟自己生在同一年，没跟自己一起考，考卷拿出来比一比，分数都差不多嘛，自己上初一初二初三的时候，也是这个成绩，也是每次都第一，虽然自己不逃课不惹事，可连着集训比赛也是家常便饭啊。

他质疑的时候，赵思贤就会贴上来，很表face的笑，“当然吗，哥跟我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天才，天才和天才的相遇跟彗星撞地球的几率差不多，所以，应该庆祝，哥，请我喝酒吧。”

韩阳于是笑的比阳光还灿烂，揉着赵思贤一脑袋蓬松的头发，等他享受的眯起眼，而后突然崩一个爆栗，愤愤“想都别想。”

就这样，一辆车，两个人，从学校到家里三十分钟的路，兜兜转转，三年恍惚，仿佛朝夕。

隆冬的时候，韩阳一路喝着白气猛踩脚踏，赵思贤穿得单薄偎在他背后，信誓旦旦，“哥，等长大了，我一定给哥买BMW！”

“臭小子！长大了还想让我给你当司机！做梦去吧！”呼呼的喘气，暖暖的白雾拢在脸上，熏红的脸蛋拨开柔软笑容，就算是一句玩笑，在寒冷的清晨，也有窝心的温度。

两个帅气的大男孩欢快在清冷冬晨，唤醒新的一天。

单车划过岁月，留下痕迹，闪亮又闪亮。

分别两年，思贤，你又长高了吧？

第2章：很多人的事

这个世界是沼泽是深渊，一步踏进来，到死都别想逃。

既然知道逃不开，你为什么还挣扎呢？

暧昧的灯光下，那男孩笑着，墨色的瞳孔幽幽的藏着狡黠。

不甘心对吧？比起一边痛苦着不甘心一边无力改变，我更愿意闯出去试试，哪怕头破血流，我的话，只要有一颗心在这里……

男孩的眼光飘向一边，舞池的角落里有精灵般活跃的影，男孩看住，眼神化作温柔的池。

只要有它（他）在，就算是地狱，我也要把它变成天堂，力量，不是求来的，它来自这里。

掌心摊开紧紧压住胸口，如同守护，骄傲的。

许多年后他才相信，这世界，真的有天使，洁白荣羽能净化污秽血池。

不是魔咒，是真的，爱。

…… ……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拢着俩落拓背影，有点浪费，可太阳毕竟博爱，在它面前，连傻瓜也不会遭到唾弃，真好啊，阳光！

好个P！

韩阳拉下帽檐，盖住自己一张愤愤的脸，想起几个小时前电话那端淳朴的大叔一口乡音的无奈，“啥？S城？那还远着哩，俺这里是那啥啥县哪，可使不得，俺这驴可跑不了那么远的路，送不了，送不了，给多少钱也送不了。”

黑毛黑蹄儿的小驴儿感动的哼唧两声，韩阳一脸黑线砸脚边，手里的电话要不是新买的，非得就地砸了泄愤。

“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白痴的！！”他怒吼，再度惹来路过大妈八卦视线，于是帽檐下的一张俊脸红了黑，黑了红。

“我怎么知道那火车会停那么多站啊，睡醒了它刚好就停着，我以为到地儿了嘛，我就下车了啊，再说，也没人告诉我那不是S市吗。”身后下错车的人一脸无辜，双手交叉在脑后，悠然的辩解，一点内疚都看不出。

“那……”听到楼上人砰的关掉窗，韩阳高上去的声音立刻压下来，注意影响，注意影响……“那有人告诉你那是S市吗？”

害他丢脸的罪魁祸首沈下眉仔细想了又想，认真的，“好像也没有，嗯，的确没有。”

我X

眼前这人要不是他弟，他宁可背个刑事责任也绝对刨开井盖把这小崽子连人带包塞进去！

这小子晕头转向的在小县城兜了几个来回，什么都说不清，韩阳无奈的让他把手机给身边随便一个谁，看着善良就行，那崽子也听话，很快找了个人，韩阳还没等欣慰着终于有个认路的来沟通，就听见响亮叫声，脆脆的震痛耳膜，“驴……驴……驴……？！”

那边老乡乐了，“是驴，俺这驴可精神，小娃子你去哪儿啊？”

匆忙赶车把他从那个自己第一次听过的县城拎回来，一路那小子兴奋的什么似的，“哥，那驴，我跟你说，跟我可亲，咱也养一头当宠物吧，比啥巨蜥可好多了，哥，我问大爷了，大爷说他家小女驴生娃了，给咱留一头。”

韩阳斜睨，心说你这语言天赋high得要命啊，就地吃了一个老乡给的馒头，张口就是高粱味儿。

“哥，咱们以后住这儿啊？”崽子仰头，数了数，“5楼，还成。”

“我住上面，你蹲楼下，跟驴栓一起！”

“嘿嘿”小子咧嘴笑，一口白牙整齐炫耀，片刻看韩阳不动容，才觉得他是真生气了，于是赶紧放下手，轻轻扯住韩阳衣袖，凑近，很小声的带着点委屈，“哥，你真不能怪我，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坐火车出门……我不懂。”

杀……杀……杀杀杀……杀手！，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手！！

这辈子注定在他面前没出头之日就全败在这道杀手！之下！

韩阳喉咙一紧，心里的火还没压下去，胳膊就已经自觉的抬起来挽住赵思贤肩膀，把那垂低的头压在自己肩上，温柔的捏了捏他的脖子，“怪哥，哥应该去接你的，这房子也不大，但是咱俩住足够了，省着点钱，给你炖骨头汤。”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手！，一刀斩心窝上不见血，疼的要命，小崽子还没心没肺的补上一句，“哥，没事儿，再小也没事儿，我还是第一次住楼呢。”

韩阳抿抿嘴，不再说话，挽起思贤的手，带他回家。

他是孤儿，硬是没见过爹娘的那种，十岁从福利院逃出来，一个人窝在废弃工地一年，被学校老师发现之后才算是在爱心沐浴下有了自己的窝，极小的破瓦房，一口锅灶一张床，冷热不担的过了几年，遇到韩阳之后才明白，原来墙上有洞下雨屋顶漏水是不正常。

这些事，韩阳不说，但一想起来，心就疼得破了个大洞似的，呼呼钻风。

总想对他好点更好点，把他曾经受的苦都抹掉抹干净，但那孩子天性倨傲，直来直往的帮助绝不接受，想对他好都得兜百八十个弯子，末了那黑瞳仁一闪，韩阳立刻心虚得不知所措。

他要真是个白痴就好了！

再后来，韩阳决定实行霸权主义，一句话——认我是哥就听我的，不然你滚蛋。

那小子第一次被骂的时候憋红了脸，两只眼睛瞪的老大，韩阳相信，如果不是赵思贤深刻明白打架的话他不是自己的对手，那小子一定扑上来把他捶烂。

可惜，小崽子自尊心爆发也就这么一次。

再后来都是跟着他身后，嘿嘿傻笑。

“哥，我都听你的。”他说着，重重躺上去，一阵惊呼，“啊，这床好软……”

“臭小子你，你，你，你没换衣服给我滚下来！！！！”

韩阳有洁癖，赵思贤知道，然后会装作不知道，他喜欢看韩阳生气的脸，红扑扑，皱紧了眉头吼他，完全没有在别人面前的谦谦风度，吼得再大声也不会真动手揍他，只消他一个委屈的眼神，老虎立刻变成温柔大猫。

他享受。

但前提是，不要真的把韩阳惹毛。

所以他乖乖站到一边换下脏衣服，小心的看他哥脸色，瞅准机会开口，“那个哥，我下午有个面试，去打工的，一周三天，第一个月一千块，那个，我……”

“哪个哥？”韩阳警惕的停下收衣服动作，抬头，这小子从初中就做零工赚钱养自己，虽然养的也就那么回事，小地方的人也不介意用个童工，韩阳起初反对后来在这事儿上他清楚认识到自己强不过思贤，终于妥协。

所以这不算大事，为什么那小子一脸谨慎？

“我……去酒吧驻唱……”

韩阳愣住，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孩子，不能叫孩子了吧，已经跟自己一般高，眉宇间有了成熟的大人味儿，不笑的时候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肩膀那么宽，应该能挑起重担。

看韩阳沉默，思贤急了，“哥，你听我说，我喜欢唱歌你知道的吧，但是我听你的，不走那条路，可是玩票总行吧，而且有钱赚，这个不辛苦，赚钱还快，刚开始会少点，后来慢慢会多，比做其他要好，你听我说嘛，我就唱一段时间，咱俩攒点钱，能做点小生意我就不唱了，那酒吧老板是我朋友认识的，那地方安全，不惹事儿，哥，你……”

“几点？”

“啊？”

“几点？”韩阳放下手里的衣服，翻起手腕看表，一脸的若无其事让赵思贤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慌乱，完蛋了，不是真生气了吧。

当下极没出息的趴在韩阳脚边，像只犯了错的小狗，“哥，我错了，你别气，我不去了。”

“你干嘛？”韩阳拍开他缠上来的脏爪子，“你跟人家约几点啊，你错过车，折腾了大半天，别迟到了。”

“啊？”他不能相信瞪大眼。

“啊什么？这活儿你喜欢，还有钱赚，不是挺好？”

“真……真真真的？”

“嗯”韩阳点头，然后笑了，阳光染在眉梢眼角，一脸明媚，“干嘛，现在就开始练rap了？”

“我……”

“约法三章！”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T T

“不许打架，不许跟不相干的人缠在一起，摇头丸什么的打死也不许粘！”

“哥，我连烟都不抽了！”

“嗯，也对，赚了钱不许乱用！好好攒着！”

“哥，我都交你，以后每月领工资都你去。”

“功课的事情……”

“哥，嘿嘿，我是天才。”

“嗯，先吃东西，地址给我，等下送你过去。”

“嘿！太棒了！哥我太爱你了！哈哈哈哈哈……”小崽子癫狂奔向厨房，风卷残云去也，留下韩阳一个人望着那背影呆呆出神。

长大了，就这么长大了，到底什么时候怎么长大的，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这两年的时间并没有完全分开，电话每周都打，寒暑假固定回去，那小子明明还是那副痞子相不肯改，为什么，突然间就好像成熟？

长大了，自己不是一直盼着他能长大能自立就不要再吃苦，盼到了，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点点捉摸不透的失落？

怪事……

思贤打工的酒吧离两人住的地方不远，二十分钟车程，远离主干道，再忙也不会塞，一部公交坐五站，沿途风景还没看够，思贤小崽子就被韩阳拎着衣领抓下车，照着手机短信给的地址慢慢找，拐了七八个弯才摸准一条小路。

韩阳犹豫了一下，扯着思贤手腕往里钻，不起眼的地方走到底，竟豁然开朗。

宽敞的地方竟然有地下停车场入口，韩阳稍稍放心，再看看周围虽然简单却干净整齐，招牌不大，没有酒醉的迷乱与后现代的嚣张，缭乱草体两个字母YS，韩阳眨眨眼，仔细分辨，确认不是掉了一个L的YSL，点点头，虽然是家Pub，但究竟不像个不干不净的地方。

老板应该是个人物。

在这地方驻唱，应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只是这地方太偏僻，小崽子每天很晚下班不知道安全不安全，不过还好离家不远，倒是可以来接他，总之……

“你丫到底想干什么！！！”

在别人认真思考的时候，那小崽子不安分的蹲在脚边，拿虎牙磨他的袖子，吭哧吭哧的啃着来劲，跟那什么似的！

“嘿嘿”终于唤醒韩阳的注意，思贤小崽子抬头露出两排白牙，笑的比钻石还耀眼，“哥，你别怕，有我呢。”

我还……

“有你顶什么用！”拎起把人好心当驴肝的小崽子，韩阳推开YS的门。

多年之后他回味，才发觉，自己的人生，从推开YS大门那一刻，便再也不同，他踏上另一条路，从没想过会走的路，若那时候他知道后面的一切，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他唯一能肯定的是，推开大门时，他的心，青春无畏。

灯光昏暗，宽敞舞池中央，天花板上一只闪光圆球慢慢旋转，映出的斑斓优雅掠过韩阳衣角，和着慢板蓝调。

不是营业时间，却有客人，三三两两散落，各不相干，听见门口有动静，懒洋洋抬起头看过来，光线暧昧，却并不影响这些夜行生物的敏锐视觉。

角落里有嘻索的动静，背对门口的沙发里缓慢爬出一个人，长发缠在脑后，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臂裹着粉色衣袖，黑暗里看不清脸，只看见一双亮亮的大眼睛——一个漂亮的姑娘。

“咳咳……”被那姑娘漂亮的大眼直愣愣的瞪着看，韩阳有点不自在，手边却突然晃出一堵墙，结结实实挡住那两道太直率的目光，韩阳顿时觉得背后轻松，侧头，只望见那崽子的后背，挺的笔直，宽宽的肩膀，寻不到稚嫩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