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二部）——玖荼易易

老人的声音因为过激的愤怒而颤抖，思贤紧紧得皱眉，一拳狠狠砸在墙上，顿时血花溅出。

“如果我是韩阳，我真情愿没有你这个父亲！”

听筒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思贤想挂断电话，以免这么占线，韩阳的电话打不进来，却听到老人的声音缓慢流出。

“如果我能选，我也不会愿意生出这样一个儿子，作为C国人的代表去参加世界级的比赛，竟然被查出服用禁药，如果是其他的比赛也就算了，可这是武术比赛啊！C国人的魂啊……你要我怎么保护他，向上他对不起国家，向下他对不起我，不忠不孝的儿子，我本该……亲手废了他……”

“韩阳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我可以用命担保！这其中绝对有误会！”

“误会？呵……如果想用假的化验结果陷害别人还有可能，可是他是我的儿子！国家重点培养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着，多少人暗中帮着他，这判决，早该宣布，拖到今天，是因为再也没人能保他了，证据确凿，让他赢了决赛之后再宣布，只会让大家更难看而已。”

“那你作为他的父亲，也应该相信他！”

“我相不相信他已经没用了，判决的结果没人能改，这件事两天前我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结果定了，国内的一切协会都会把他除名，学校……也会被退学处分，他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耳畔雷声大作的轰鸣，思贤直挺挺的跪倒，僵硬的摇头，“不可……不可能……”

“你真顾着他，就帮我转告他，以后……绝对不要让他在我的面前出现，不然我……”老人的声音不可预期的出现痛苦而挣扎的哽咽，“一定亲手，把我教给他的东西都拿回来，一定亲手废了他！”

有太多东西堵在喉咙里，思贤说不出话。

“还有，让他以后，无论靠什么方式活下去，也别再粘任何跟武道有关的东西，在这个圈子里，如今，听到他的名字，一定会被耻笑唾弃，我韩某人真是三生有幸，居然……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哈哈哈哈……”

老人的声音听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思贤沉默着切断电话。

对这个老人来说，他爱着的，是韩氏太极还是韩阳，思贤已经完全明白了，没有再多说的必要，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韩阳。

尽管老头子说韩阳关机，思贤还是拨过去试试，果然小姐温柔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暂时无法接通？那就是还没关机。

思贤想了想，发了条简讯过去。

哥，你在哪儿呢？我饿了，回家吧。

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思贤索性坐在赛场门外守株待兔。

韩阳啊韩阳，无论你已经悲伤到多么无法承受，你一定要记得，一定一定要记得，你还有我，就算这个世界都抛弃你，你也还有我。

一定要记得……

李忆记得他一早出门的时候天还是晴的，可等他拿着两只奖杯从赛场出来时，居然在下雨。

毫无意外的看见赵思贤坐在大门口，那样子像是在等他，李忆把背包交给身后的人，主动走过去。

赵思贤慢慢站起来，越过李忆的肩看到他的保镖手里捧着金色的奖杯，于是挑起嘴角笑，“恭喜啊。”

李忆拒绝了保镖举过来的伞，与思贤一同站在雨中。

思贤的头发被雨水淋湿，打着绺耷拉下来，带着笑容的脸有几分令他熟悉的冷酷与残忍，好像Lee……

“这些，原本应该是韩阳的，他不该那么傻，就算是不吃药，也不一定会输。”

思贤不理会他的装傻，挑起唇角冷笑，“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到底是怎么骗他把药吃下去的？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包括警察。”

李忆摇摇头，意外的诚恳，“你弄错了，我没做任何事。”

“哦？那么是他自己把药吃下去的？”

“或者你认为，我能强得了他，也或者，你在他身上看到有被强迫的痕迹？”

李忆故作坦然的挑衅态度点燃了思贤的怒火，“你tmd少跟我来这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被人强了还到处招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李忆坦然的表情沈下来，眼神一凛，抬手拎住赵思贤衣领，“你tm说什么！”

思贤满意于他的失控，痞子气的耸肩，摊开手，“所以我说，你告诉我，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李忆看起来清高的要命，其实是个喜欢被人吊起来用鞭子打的变态。”

砰——

结结实实的一拳砸下去，思贤的衣服硬硬被撕开，断掉的一片攥在李忆手里，思贤的头撞到台阶，温热的血流下来被雨水冲淡又冲淡，而他竟好像不知道疼，抬手抹了把流到眼角的血，原地坐着仰头看李忆，带着挑衅的笑，“反正我打不过你，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打死我，后面就绝对有你受的！我可没有我哥的好心肠，看见你流两滴眼泪就忘了自己曾经被你害的多惨。”

李忆表情一变，上前两步再次拎起思贤的衣襟，一把卡住他的喉咙，像是要掐死他一般用力，但并不真的收紧，反而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话，“赵思贤，不要露出任何表情被人看到，我身后，甚至这周围其他地方，都有人在监视着。”

思贤带着痞子笑的脸没有任何改变连最细微的变化也无法看出，只是在李忆的手指扣住喉咙时，露出仿佛窒息的痛苦。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件事情与我无关，这一次，出手的是他，我的父亲，Lee。”

思贤费力抬起手臂，抓住李忆手腕，然后抬起一只脚狠狠踢李忆的腹部。

李忆敏捷闪开，反手再次轻易捉住思贤的衣领，挥拳不留力气的揍他的腹部。

思贤痛苦的弯下腰，仍旧竖着耳朵听李忆压低声音的话，“K国地下世界的主宰，这个人，就算你没见过，也该听说过，他看上了韩阳。”

“他想要切断韩阳一切可能的退路，所以在韩阳喝的水里动了手脚，换句话说，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给韩阳昭雪，因为他的确吃了药。”

感觉到思贤抓住他手腕的手用力收紧，李忆一脚将思贤踢出两米远，然后追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在地上无法起身，拳头毫不犹豫的砸下去。

“赵思贤，如果你不想让韩阳变成跟我一样，唯一能救韩阳的办法，虽然，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行得通，但是……”

一拳砸下去，思贤吐出一口血，喷在李忆的衣襟上，“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想帮韩阳，我不想他有一天会变成我这副样子，我不想……”在天使的翅膀上涂抹血污，“虽然，这不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总之，这是你唯一能走的路。”

“我要……”思贤攥住李忆的手腕，瞪大已经于肿的眼，“怎么做……”

“回去李氏！”

“什么……”

拳头砸下来，仍旧是毫不留情的。

“回去李氏！做李氏的王！Lee无论怎样残酷，毕竟无法一手遮天，凭借李氏如今的权势地位，回去李氏，至少可以庇护韩阳，不会被他强迫，然后再从长计议要怎么摆脱这恶魔。”

“我答应过哥，不会……”

“笨蛋！如今除了跟着你去李氏，韩阳还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吗！他不能长期留在K国，回去C国会怎么样，就算没有人难为他，他可以继续读书生活，可Lee会放过他吗！”

“……”

“以现在的你，凭什么跟Lee斗！凭什么保护韩阳！你有什么！”

“……”

“有李氏这个保护伞在，Lee总会有所顾忌！”

这一点，他之所以深信不疑，是因为俊。

无论Lee怎么折磨伤害俊，只要听到俊一句话——李氏今天有一场我必须要出席的会议——哪怕是正在床上纠缠，Lee也会一言不发的放俊回去。

Lee就算是魔王，也终究不能为所欲为，至少有些事，他不会冒险去做。

比如，光明正大的与李氏为敌。

“等你有一天，成长为一个有足够力量的男人，可以为韩阳擎起一片天的时候，你随时可以离开李氏，带韩阳离开这个令他厌恶的世界。”

“我……”

李忆起身，一脚踏在思贤胸口，故意大声说话，“赵思贤，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我如果想杀死现在的你，比捏死蚂蚁要简单的多，你真活够了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你这个……王八蛋！”思贤大声的吼，扯痛全身的伤，md，李忆一定是借机报复他刚刚说得那几句话，还真tmd下手打啊！疼死了！

“我这些是替你自己打的。”李忆小声，脚用力向下踏，思贤喘不过气，四肢滑水一样挣扎，“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韩阳，如果是你的话，Lee一定没那么容易得逞，所以你一直在身边看着韩阳的话，绝对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你却擅自离开了两天！”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思贤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表演，愣愣的窒住，躺在地上看李忆愤怒的脸。

我XXX的J？Lee！！！！！这个混蛋！！！！让他白白睡了两天，原来是……

李忆俯身把他从地上拎起来，“韩阳在H江边，等学校通知他退学的事情之后Lee就会找人把他带回我住的地方，到时候你再想做什么，就一切都晚了，所以在那之前找到他！然后带他回李氏！”

“我tmd杀了L……你！！！”思贤大声喊着用力扑上来，被李忆轻易扔出很远，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好像耗尽力气似的一动不动。

“凭你，这辈子都别想。”李忆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雨点很大，砸在脸颊，钝钝的疼，看见那辆载着李忆的车开远，思贤抹了把脸，与冰冷雨水不同的滚烫潮湿，在伤痕累累的面孔上泛滥。

哥……等我……

……

懵懂着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老师喜欢把奇怪的词做成字条，让他们一一抽来造句，他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他抽到一个成语——晴天霹雳。

他读不出后面两个字，但却获得老师的许可去翻查词典，终于弄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他踮着脚尖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下一行粉笔字。

练功的时候偷懒被爸爸发现，真是晴天霹雳。

小朋友和老师都笑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着脸小声辩解，“爸爸发脾气很可怕的，他最讨厌我练功时候偷懒，真的，所以真的是晴天霹雳……”

现在想起来，他也觉得好笑，在那时候他的世界里，没有比被父亲惩罚更可怕的事情，尽管这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个笑话。

他真的笑起来，冷不防两滴水重重砸在蜷曲的膝盖上，他抬头看天，乌云蔽日。

“下雨了……”

自言自语的呢喃，而后低下头，咸咸的温热爬进嘴角，鼻子里也痒痒的。

韩阳用力吸了吸，喉咙却不知怎的，突然剧烈抖起来，他无辜的瞪大眼，承受着不能克制的痛苦，片刻，慢慢收紧身体，将脸埋在膝盖上，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哭泣的声音……

那天看到他的人，只说了一句话——从没见谁哭的如此悲伤。

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受到这种能改变他人生的严重惩罚——终身禁赛。

委员会的人还真是温柔体贴，担心他在那种情况下也许会一时间看不懂E文，特别给他准备了一份C文撰写的文件。

关于韩阳选手在参加xxx比赛期间服用违禁药品的判决通知。

委员会的人还真是笨，他们怎么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他很有可能连C文也看不懂。

“这几个字什么意思？”他谦虚的问跟他一同被叫进办公室的领队。

领队苦皱着眉，所答非问，“韩阳你冷静点。”

“不是……”他歪头，很认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说你一生都不被允许参加任何正规比赛，无论任何级别的比赛。”有个好心的人站出来解释。

他默默想了很久，但也许那只是一个瞬间，还是不懂的茫然看着那人。

“你既然吃了药，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件事两天前委员会就已经通知了学校，韩阳，作为C国的裁判代表，甚至……作为你父亲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这件事是真的，可是，检验结果不会骗任何人，你好自为之吧……”

那人喋喋不休的说着，韩阳一个字都听不懂，默默后退，拨开人群跑出来，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直到这一刻他仍旧不懂，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检查结果，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严厉的判决，到底为什么，他要遭遇这一切。

双手抓乱一头黑发，毫不留情的用力，却怎样都无法减轻心里的疼。

因为被冠以天才的名号而从不曾珍惜过的东西，终于在彻底失去的那一刻才明白，对那块赛场，对那些陪他走过了二十几年人生的东西，他到底有多么的深爱，而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将永远离开这些挚爱。

这痛苦，也许并不亚于两年前的那一天，思贤在窗前跟他挥手告别时，撕裂心肺的疼。

用尽力气的哭，却怎么都宣泄不掉重重压在胸口的疼，直到熟悉的温度突然又安静的将他颤抖僵硬的身体纳入怀中。

韩阳一愣，耳边听到熟悉的心跳声，于是没有理由的开始挣扎，可无论他怎么动拳头，抱紧他的一双手臂都没有丝毫松动的痕迹。

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又一起没有章法的爬起来，湿透的衣服沾满泥水，韩阳用力的厮打，思贤更用力的抱紧。

“哥，对不起……”

直至跌进冰冷的河水里，面对面跪在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上，思贤的脸颊贴过来，温热的，不知道是身体还是泪水。

韩阳停住挣扎，却始终没有抬起头，哭哑的喉咙哽咽着，“我完了，我完了，你丢下我吧，别管我了，这次我彻底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哥……对不起……”没能守护你，对不起……就那么放开你……对不起……忘记留在你身边，对不起……

“你走吧，待在我身边，连你也会被连累的，走吧，我已经，我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没有脸去任何地方……”

“这样，很好。”

“你说什么”韩阳不敢相信的慢慢抬起脸，看到的却是思贤布满淤青却疼惜温柔的脸。

“哪里都不能去，所以只能待在我身边，你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韩阳抬起手臂，用力抽思贤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