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三部）——玖荼易易

“道歉？”

啸云推开咖啡杯，松了松领带，坐直身体看向不知所措的韩阳，“是的，道歉，虽然这件事你早晚会知道，但是我想，我还是先告诉你的好。”啸云顿了顿，看韩阳不解又无辜的脸，叹了口气，“你害死赵思贤了……”

……

李忆被获准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太刚微微亮，转过走廊意外遇到站在那里只穿了浴衣的Lee，似乎刚刚洗完澡出来，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湿漉漉的耷拉在额头颊边，浴衣的领口露出麦色光滑的肌肤与平直锁骨，让这沐浴晨曦的男人如同浴后的阿波罗神一样美丽而威严，李忆抬起手臂，挡住渐渐强烈的光线，拖着从麻木中逐渐缓醒而越发疼痛的腿往前走。

“我真不懂。”Lee在李忆经过他身边时开口，“你不是一直都很在意那个韩阳么，这次怎么选择帮助白氏那两个小子儿陷害他？真的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没办法忘记？还是说……你对安冉，已经恨到无法控制了？”

李忆在Lee面前停下，“我可以说一些我想要说的话吗？”

Lee用颇觉有趣的眼神看李忆，声音中也有几分玩味，记忆里，李忆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种认真而且豁出一切的表情了，“哦？”

“如果哪一天您说您会放弃对安冉的保护，在您说这话的下一秒，我就会取了他的命！”

一秒钟的安静过后，Lee大声笑起来，笑完拍拍李忆的肩，“不知道安冉听了这话会怎么想，小子，我现在还不能把他给你，他对我来说，还有很多用处，如果想杀他，那么就替我找个比他更有用的人回来就好了，韩阳就不错。”

听到找个名字，李忆的眉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父亲，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

“什么？”

“韩阳和赵思贤，您想要我解决的，到底是哪一个？从八岁开始，您给我的指令就是毁掉叫做赵思贤的人，我为此而拼尽性命的修行着，可后来，您好像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而开始命令我盯住韩阳，我现在，究竟要做什么？”

Lee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搭在李忆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的收紧，“你这是在抱怨？”

“不！我只是不希望浪费时间做无聊的事。”

Lee盯住李忆的侧脸，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放开自己的手，轻轻拍了拍李忆的背，“现在的赵思贤，还没有做你的对手的资格，就算你赢了，也还是会不甘心，这种胜利没意思，倒不如用这段时间帮我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韩阳是我看中的人，如果他能顺利通过考验，那么将来他就是你的左右手，如果他不能通过考验，那么将由你亲自抹杀，所以不管怎样，盯住他都是你要做的事。”

“他……也许没办法……”

“没办法成为我期望的人？呵……李忆你哪里都好，就是心软得像女人！你现在看到的他，只是没经过雕琢的璞玉而已，等他真的看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残忍，等那双眸子染上血，他就会迅速的成长，变成我所期待的模样，他骨子里有那样的黑暗，只是还没有被好好挖掘，像什么呢？嗯，挥舞镰刀的暗黑天使，哈哈……”

李忆不再说话，默默低下头，拖着因站立太久而愈发疼痛的腿走远，被抛在身后的Lee手指撵着湿漉漉的额发，若有所思的表情慢慢显露出黑暗魔君原该有的阴沉冰冷与霸道残酷，“李忆，赵思贤的话，用不着你出手，他已经在自掘坟墓了，连李氏一并埋葬的，巨大坟墓，呵——”

……

！——

韩阳一拉开别墅的门，迎面一阵疾风，本能的往旁边躲，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墙上，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细小的物件混着水珠飞向他，躲闪不及，只能抬起手臂护住脸孔，一阵潮湿过后，额角和手背有微弱的刺痛感，等疾风过后，莫名把手拿到眼前看，发现手背上有好几条刮痕，白西装的袖口渐了红色的液体，空气中有浓浓的酒味，门边散落着碎掉的酒瓶，红酒洒了一地。

“你这个混蛋小子！”

一声怒骂伴着一声及其响亮的鞭打声，韩阳心里一抖，抬头就看见大厅中央仿佛一场闹剧正在进行。

赵思贤只穿着一件衬衫直直的跪在地上，白衬衫下摆胡乱散开，后背上有纵横交错的渗血痕迹，惨不忍睹，在他身后站着穿着丝绒睡衣的俊，手中高高扬起皮质的腰带，正要狠狠抽在赵思贤身上，却被Sun紧紧抓住手腕拦着，Andy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臂环抱在胸前冷冷的看。

没人发现韩阳回来，而韩阳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俊用K文极快的的讲话，韩阳听不懂，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做了什么啊！EM十年的合同！你知不知道那对李氏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你的意气用事，你的兄弟情，让李氏一年损失多少！让李氏多少人失业！你到底知不知道！Sun！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混蛋！”

俊挣扎着，喊得歇斯底里，大厅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没人上前劝阻，赵思贤咬着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Sun皱着眉，双臂用力箍住俊，但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俊的疯狂，腰带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思贤背上，那小子就像是痛觉神经坏死似的，一声不吭的忍着。

“你这个畜牲！我为什么要把你弄回来！”

“别人还没动手，李氏的家业就先败在你手中！”

“我就该让你死在C国！”

“你到底懂不懂你做了多么蠢的事情！十年的合同啊赵思贤！十年的合同！！！！”

“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抗下来的？？！李氏的股票下跌多少你看没看！会有多少人失业你懂不懂！会有多少家庭陷入困境你懂不懂！我真……Sun！！！不要拦着我！！！！”

“让我打死他！让我打死他！”

到底是冷眼旁观的Andy眼尖一些，一瞥到韩阳傻傻站在门口，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遥遥指着他“还在那儿傻看！看戏哪！”喊完才反应过来，不该用K文，于是用英文又吼了一遍，“快过来帮忙拦住小俊啊！你难道要看到赵思贤被打死才肯动动手啊！”而彼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经被他的大喊大叫吸引到韩阳身上，包括俊。

Andy乘机拉起跪着的赵思贤，不动声色的藏到自己身后。

韩阳的出现让俊稍稍寻回些理智，俊放下手中的皮带，狠狠挣开Sun的怀，转身一把将壁柜上摆着的古董花瓶全扫到地上，陶瓷碎裂的声音刺耳，碎片蹦到Sun脚下，Sun皱着眉躲开“小俊你冷静些！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用E文讲话，韩阳听得懂，加之Andy刚刚冲他乱吼的一通，让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快步走到Sun身边，用E文问，“俊叔，发生了什么事？思贤他犯了什么错？我……”

“他犯了该死一万次该凌迟该诛九族的错！”Andy冷冷的在一边嘲讽。

韩阳只听懂了“死一万次”这句话，不久之前，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尽管是用他曾经那么熟悉而现在竟有些陌生的C文，他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啸云，啸云他这样说——

“你害死赵思贤了，让他死一万次都不够！EM的合约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真的清楚吗？”

“我原本的目的只想拿到EM以往签给李氏的10%的订货量，然后逐年增加，直到把李氏彻底挤出去或者与李氏平分这个市场而已。”

“知道你跟赵思贤回了李氏，又看到崔正启对你的居心，我本来都已经放弃这件事了。”

“但是筱云不死心……韩阳，对不起，筱云骗了你，虽然我在白氏的确是没有地位也没有威信，因为奶奶不信任我，也的确如果这一单我没有拿到，会让奶奶更不信任我，也会因此被董事会抓住把柄，丢脸或者沦为笑柄，但是，韩阳，我所失去的就只有这些而已，一个野心破灭了，我可以继续下一个，但是……”

“对李氏，对赵思贤来说就不同了……”

“如果只失去几个百分比，或者只失去一年的合同，那也许无关紧要，可……”

“一下失去了十几年的大客户，完全的失去，EM跟白氏签订了十年的合同，这意味着李氏负责这个生意的一个分公司要彻底垮掉，包括工厂，这份合同让李氏少赚的钱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天文数字，比这更重要的……”

“李氏在业界的威严会因此而动摇，股价下跌，资产缩水，董事背离，债权人追债，很有可能让整个李氏都垮掉。”

“韩阳，我没想到崔正启会真的跟我签十年的合同，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是我的话，韩阳，我宁可失去那些我固执的尊严或者你叫他贞操观也可以，也绝对不会冒这种有可能让李氏垮掉的风险，韩阳，你太直率太天真了，你，不适合在这个世界里，离开吧！”

“发什么呆呢！”被一把拍在肩膀，韩阳甚至没有本能反应的避开，啸云的话从刚刚就一直像电锯启动时发出的噪音，不停搅乱他脑海，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机械的转头正对上Andy愠怒的脸，“你怎么到关键时候一点儿用都没有！”

“对……对不起……”韩阳嗫嚅着道歉，胸口像堵了什么，正如Andy说的，他说不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无论是劝俊叔息怒还是安慰思贤，亦或者是……

“韩阳，这里没你的事儿，回房间去，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俊从暴怒中缓过神来，一只手揉着发疼发胀的太阳穴，一只手挥着赶韩阳，赶了半天看韩阳没有动作，于是不耐烦，“别妨碍我解决问题！这次的事情是你想替他死都没用的，想早点太平就按我的话去做！”

韩阳没动作，隔着Andy的肩膀看思贤，那崽子除了露在衬衫外面的脖子、脸、手以外，其它地方都伤痕累累，衬衫和西裤被渗出伤口的血染得乱七八糟，他不知道这是俊为了避免某些万一——万一发生某种状况，站出去面对媒体或者董事会的人一定是赵思贤，作为李氏的发言人，怎么能让他带着伤痕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故意为之，所以他擅自以为俊是顾念着思贤的，即便是在暴怒的时候，也知道下手的轻重和分寸，他更不知道思贤从来没受过这种疼，看起来只是稍稍流血的皮外伤，可皮肉骨头都发烂的疼，俊一皮带抽下去，他半个身子都没有知觉的发麻，回过神来，就是火辣辣烧着内脏的疼痛，俊这种打人的手段，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得出来的，如果不是怕韩阳担心而咬着牙含着满口血沫逞强站稳，恐怕他早就腿软的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因为身体像被横在火上烤一样疼，思贤本来想对韩阳使个眼色，让他赶紧上楼，别在这儿参合，但是一双眉拧着，怎么都铺不平，终于咬烂舌头压下一口口往上狂涌的腥甜，抬起头的时候，韩阳已经放弃看他，而转向俊。

“俊叔，如果你们是在说与EM合约的事情，那么，该受惩罚的不是思贤……”

“韩阳你闭嘴！”思贤不管不顾干吼了一句，从来没在韩阳面前这么放肆，看就知道是豁出一切，无奈力不从心，才抬起手想拎着韩阳的衣领丢也要把他丢离这是非之地，或许因为刚刚喊太大声，又急又气，一口气没喘匀，胸口翻涌上的咸腥压不住，结结实实的喷在Andy身上，全身剧烈抽搐着倒下来，头砸在Andy肩膀上，慢慢贴着他往下滑。

Andy一把接住，一手揽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去掐他的人中，Sun和韩阳过来帮忙，Andy把思贤递到Sun怀里，用力挥开韩阳，“添什么乱！叫人把车开过来去医院啊！”

“小俊你下手就不能有点分寸！真把他打死了以后说什么都没用了！你现在再生个儿子来得及么你！还是说你真愿意李氏就这么落在J的手……”看见韩阳叫好车从外面跑进来，Andy立刻住口，抱起尽管停止了抽搐却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赵思贤往外走，边走还边嘱咐，“Sun，你留在这里看着小俊吧，这次他应该不会手下留情了，要是出了人命，记得把尸体收拾干净，别藏我房间里！”

“Andy！”Sun拦住他，皱着眉神情严肃，“别去公立医院……”

“放心吧，我知道该去哪儿，李氏如果传出新晋总裁有特别爱好的八卦，我比谁都困扰。”

Sun点点头，放Andy离开，韩阳目测了一下赵思贤的皮肉伤，估计他是一时气血攻心顺不过来，才晕倒，既然Sun和俊都放心把思贤交给Andy，那么他也应该可以放心，而且现在，比起跟在赵思贤身边陪着伴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尽管到这一刻，他也不是很确切的明白EM的合同将给李氏带来的损失是个怎样的数字，但从啸云、俊叔、思贤的反应来看，这件事的后果，或许真的是致命的，如果一定要有个人为这件事负责，甚至付出命去，那么无论如何，那个人也不该是思贤。

不管怎样，从一开始接手这件事的人是他，去找崔正启说放弃合同的人也是他，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死，那么理应是他，这么想的时候，反而觉得轻松一些了，只要不再继续连累思贤，他一个人承担，怎样都好。

于是韩阳缓缓抬起头，直视俊等待的目光，安静的回应他的疑问，“放弃EM合同的事情，不是思贤的错，是我擅自的决定，所有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俊听到这话显然吃了一惊，Sun反而一脸不动声色早知如此的表情，俊将韩阳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几遍，而后攥起拳猛的砸向壁橱，扬起头大声狂笑，笑声异样尖锐疯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承担？你承担！你承担！你承担得起吗！哈哈哈哈……K！你造得孽！李家的儿子，招上了男人就绝对没有好下场！K！！你造得孽啊！！哈哈哈哈哈……”

第3章：背叛与欺骗（下）

S城西郊有一处独栋别墅，建在半山腰上，距离S市中心两个小时车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S城里里外外，只有人知道那里有一栋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格外整洁的三层别墅，却没有人说的清楚那别墅里面住的人是谁。

别墅平常极少有人进出，偶尔会有车子开进去或者开进来，但凡窗口都贴着黑色的膜，让人看不见究竟，一直安静的奇怪别墅，这几天不知为何格外热闹，各种车辆频繁出入，被高耸的栅栏与参天古树隔离的院子也经常会传来人声，尽管飘渺，在近处还是依稀可辨。

有人猜这别墅最近易了主，才变得有了生气，更多人是漠不关心。

Andy喜欢从别墅正面的栅栏门翻墙进来，这能让他想起二十几年前第一次住进这别墅时候，单纯的兴奋喜悦，那时候，这别墅还是李家的一处偏宅，K那兔崽子在接管李氏前的逍遥地，而现在，它变成了李氏的私家医院，只接待那么几个特定的病人，那几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真正的健康状况暴露于公众视线中的人，这里的医生是自小受李氏恩惠并经过严格筛选，对李氏绝对忠诚并医术高超。

时隔多年再看这里，Andy觉得，与其说医院，不如说是监牢，一辈子只能待在这个被篱笆圈住的院子里，就算给再多的报酬，也没有意义吧，真不知道小俊是怎么给那些家伙洗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