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倒水的伙计是梵天宫的人。”
“啊?”谢天也凑了上来,“难怪好好的泼了一壶水。我还以为是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在给姓郑的放暗号。”
周轻重慢慢展开纸卷细看。项寻看到上面的内容禁不住咂舌,“梵文?!你什么时候学会看梵文了?”
“不懂太多,只认得传递暗语常用的几个字。”周轻重盯着纸条,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说什么?”
周轻重把纸条递给项寻,“伽陀……出事了。”
项寻接过纸条攥成一团随手烧掉,“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
“他三天没露面了,房间没退,随身物品也都还在。只怕是……”周轻重咬咬下唇,“凶多吉少。”
项寻皱紧了眉头,不愿意相信周轻重的话,“不会吧,他轻功那么好,出了什么事逃跑总没问题吧?”
周轻重摇摇头,“再好的轻功也不可能万无一失。我怀疑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被玄霄门的人捉住了。”
“你是说他没有性命之忧?”
“他被捉的话玄霄门的人一定会逼问是谁指使的。伽陀不会说,而且如果他说了咱们今天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客栈……”
周轻重和项寻都低下头不说话了。周轻重的意思很明了:伽陀现在一定是正在某个地方被严刑拷打逼问真实身份。
“那……现在怎么办?”谢天低声问一句。
项寻揉揉眉心抬起头看周轻重,“咱俩不能回两进院了,直接去白堂主那儿吧。”
“初五还在呢。”
“我叫人把他接过去,再派人去给大成和修多罗送个信儿。”
周轻重点头,“也好,也只能先这样了。”
回到白成啸买的园子,周轻重和谢天各自去休息,项寻去找人接唐初五和给孟大成送信。然后项寻又去跟白成啸说了说现在的情况,交待他这几天不要随便出门惹人生疑。
忙完了这些项寻想着得去找周轻重商量商量看怎么才能想办法把伽陀救出来。可来到给周轻重安排的房间却不见人影,项寻问了下给打扫屋子的下人,被告知他只过来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随后项寻在园子里找遍了他觉得周轻重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没能找见人,项寻有些急了,最后他连白成啸那儿都又去看了一眼。
“七妹那儿你去看了吗?”白成啸放下自己正举在手里练臂力的一个石墩子。
“顾堂主?轻重不大可能去她那儿吧。”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都是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
“他们又不熟。”
“没有啊,我看今儿一早七妹帮你们易容装扮的时候他俩挺谈得来啊,最起码周宫主没像看见我的时候那样一直冷着张脸。”
“可……他去她那儿干什么呢?”
“嗯,也许说说你们今天的事。也许……问问怎么易容。谁知道呢。”
“怎么……易容?”项寻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坏了!”
项寻跺了下脚抬腿就跑。
“唉?帮主……帮主!这是怎么了?!”白成啸追到门外项寻已经不见了踪影。
084.东行中原 之卅二
项寻来到顾七娘的院子前,不等他推门,门在里面被打开了。
“唉?帮主?我正要去找你呢。”
“轻重来过这儿吗?”
“来过,他刚才……”
“人呢?!”
“已经走了。”
“啊?那他去哪儿了?!”
“……没去找你吗?”
“什么?!”
大概一个多时辰前。
见项寻忙着去找人了,周轻重忧心忡忡地跟着给他带路的下人到自己晚上要住的地方看了一眼:离项寻的院子不远,中间只隔了个回廊。不过周轻重没心思注意这些,心里想着伽陀的事,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拉住带路的人问清顾七娘的住处,便掉转脚步往她那边去了。
周轻重到了顾七娘那儿,她正摆弄着一堆易容用的东西琢磨再扮点什么好玩的。
看见周轻重她有些意外,“哟,周宫主?您怎么……”
周轻重站在门口行了个礼,“顾堂主方便让轻重进去说话吗?”
“哦,当然。”顾七娘意识到自己失礼,赶紧松开房门后退一步把周轻重让进了屋。
顾七娘走到桌旁要给周轻重倒茶。
带上门周轻重转过身,“顾堂主您别忙了,我……有些不太懂的事想……向您讨教。”
顾七娘还是把茶倒好了,“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吧。”
顾七娘算不上怎样漂亮,可风韵十足,因为善于易容,周轻重不敢随便估算她的年龄,不过白成啸和谢天都叫她“七妹”,周轻重猜她不到四十。
周轻重坐到她对面,出于礼节不好仔细打量,眼睛盯着桌上自己的茶,没喝,握着茶杯在手里转了转,“我是想问……您看我如果扮成女人,是否合适?”
顾七娘一愣,接着举袖掩嘴噗哧一声笑了,“周宫主怎么会想扮女人?”
“您叫我轻重就好。”
“那你也别再‘堂主堂主’的了,随帮里其他人叫我七娘吧。”
周轻重点点头,“你们帮主曾有意想让我扮成女人跟他一起上路好掩饰身份,被我拒绝了。这几日见顾……不,七娘易容手法出神入化,一时好奇,想试试。”
顾七娘正好手痒,有人送上门来她自然高兴。于是没有多想,她站起来朝周轻重伸了伸手,“你且起身让我瞧瞧。”
周轻重依言站起。顾七娘手指比了比,周轻重又听话地转了两圈。
“你虽秀骨清相,可毕竟不是瘦小干枯之人,放在男子之中算是中等身量,扮女人的话难免会惹人注目些,不过嘛……”顾七娘眯缝了眼睛贴近周轻重的脸细看,“身材高壮些的女子妇人也大有人在,你这么细皮嫩肉柳眉长目的,再加上我顾七娘的巧手,把你变成个绝色美人儿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绝色美人?周轻重尴尬地扯扯唇角,“是么。”
“不信?”顾七娘佯装皱眉,“那不妨到我梳妆台前坐下一试。”
半个时辰之后。
顾七娘拿起一根翠玉发簪插到周轻重头顶被她精心挽好的云髻上,“好!大功告成。”
说完顾七娘闪身让开,周轻重就在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个蛾眉淡扫略施粉黛的如花容颜。他眨眨眼睛又左右偏了头来回细看,说不出自己是哪里不一样了,可镜中之人却实实在在是个貌美女子。
“来,我这还有现成的衣服,你有没有兴趣换上再看看?”
周轻重看看顾七娘,“这……你的衣服我怕是穿不下吧?”
顾七娘笑笑,“不是我的衣服。来时的路上为了让行踪能更隐密些,本来想让三哥——哦,就是谢堂主——扮妇人来着。可他死活不肯剃胡子,所以准备的衣服就没用上,我看你跟他身材差不多,这衣服应该能穿。只是你比他年轻,衣裙的颜色可能会稍显暗沉,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谢天的样貌出现在周轻重的脑海里,虽说那人的五官也蛮端正,可想到他阴森森的目光和长及前胸的胡须,周轻重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要是扮成的女人,得是多恐怖的一番景象啊!
周轻重把衣服换好了。
顾七娘进屋围着他看了几圈,“嗯,果然合适。你走几步我看看。”
周轻重像往常一样在屋里走了两下。
顾七娘忍不住掩嘴又笑出了声,“呵呵,平时看着你还是一副温雅气度,这一换成女装,温文尔雅全无,倒像是哪家跑出来傻姑娘。”
周轻重一阵窘迫,站在那儿不敢再随便乱动,“那该怎么走啊?”
顾七娘笑着站到周轻重身旁,“其实很简单的,来,我教你。”
说着她一边做示范一边拉扯起周轻重的衣袖认真比划,“走路的时候膝盖并拢,不要张开,鞋子不要从裙子里露出来。然后是胳膊,这样,夹住,手肘尽量别离开身体,伸手的时候只露指尖。头略微低一些,收下巴,看人的时候——尤其是男人,不要直接看,不能直视眼睛。要这样缓缓地睨视过去。还有笑的时候不要露齿,非要露的话也得记着拿袖子挡住脸再露。要想更妩媚一些还可以拿个手绢,一笑就赶紧遮到嘴前……”
周轻重按照顾七娘的指挥折腾了半天,汗都出来了也没找着什么感觉,最后他索性岔开腿坐到了椅子上,“你教的这些是大家闺秀的规矩吧?行走江湖的女子要也这样扭扭捏捏还怎么跟人交手过招?”
顾七娘想了想,“那倒是,不过呢,你毕竟是个大男人,记住我说的这些多注意点儿总没错。”
周轻重擦擦汗,“我记住了。其实仪态举止什么的都还好说,我倒是觉得声音若是拿捏的不好,恐怕很难不露出马脚。”
听了这话,顾七娘头一歪,“轻重,你真的只是好奇想试试吗?跟我说实话吧,你这是要去骗谁?”
被看穿了,周轻重有些不好意思。可事关重大,他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呃……其实……是你们帮主想看我扮女人的样子。”
“帮主?”
“嗯,我以前怕扮得丑一直不肯,可我想现在有七娘帮忙一定可以让人真假难分雌雄莫辨。所以……”
顾七娘的表情逐渐纠结,“他喜欢看男人扮女装?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是的,所以你不要去问他。”
顾七娘不自然地笑笑,“好吧,我不问。”
“那这声音到底有什么办法没有?”周轻重急不可耐地想要解决嗓音的问题。
“有,但是……”
“什么?”
“第一你要保证你的的内功足够深厚,我想这个没有问题。第二你要完全相信我。”
“什么意思?”
顾七娘转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个木匣,“想改变声音,要用我独门密传的方法将银针刺入咽喉。你若不相信我,我当然就无法施针。想恢复原来的声音要用自己的内功将银针逼出,内功若是不够深厚方法不当会当场毙命。”
说着顾七娘打开了木匣,周轻重朝里面看了一眼,木匣里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一排粗细不等的银针。要毫无防备地被这些银针刺进要害,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周轻重盯着银针犹豫片刻,然后脖子一扬他闭上了眼睛,“来吧。”
顾七娘挑了一根银针,另一只手摸上了周轻重的脖子。
半柱香的功夫,银针完全没入了周轻重喉间。
“行了,你试试。”顾七娘后退一步合上木匣。
“我觉得……”周轻重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一把按住喉咙本能地低头朝自己的胯、下看了一眼,“居然……居然真的是女人的声音!”
顾七娘不无得意,“那当然。”
“太好了,那……我这就去找八尺,看他能不能认得出我。”周轻重面上高兴,可心里着急,他站起身立刻就要走。
顾七娘一把拉住他,“骗过了帮主,你可得尽快回来找我。”
“什么意思?”
“这银针在体内停留不可超过七天。”
“超过了会怎样?”
“七天之后会逐渐失声,若是过了四十九天,性命难保。”
周轻重略一迟疑,“好,我知道了。”
顾七娘送他到门口,“小心别被我们帮主一眼看上,要娶了你带回长白山做掌门夫人。”
周轻重没心思回应顾七娘的玩笑,道声了谢便匆匆离开了顾七娘的院子。
周轻重走了之后,顾七娘想想觉得不放心,正想要去项寻那儿看看。这会儿见项寻找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就一五一十地把周轻重来找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
项寻听完重重叹了口气,“唉——完了。我猜得不错的话,轻重是去了玄霄门。”
“这……何以见得?”顾七娘有些心虚。
“他一定是听说自己的人被捉去了,别无它法才想变了装扮潜进玄霄门。要不以他的个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去装什么女人的。他怕我不让他去,所以偷偷过来找你。”
“可为什么潜进玄霄门要扮成女人呢?”
“是啊,我也想不通……”
想起那张周轻重从凌云客栈带出来又被自己亲手烧掉写着梵文的纸条,项寻的眉头愈发紧锁: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085.东行中原 之卅三
周轻重离开园子直奔了城西修多罗落脚的地方。
在凌云客栈传出的纸条上,没多少人认得的文字中,除了说伽陀失踪,还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今夜子时,城中一个叫翠云阁的妓院会送一名外地赶来、没在平阳府露过面的女杀手到凌云客栈接任务。
没费什么周折,问了几个人,周轻重和修多罗很容易就找到了翠云阁。其时正是明烛初上华镫错些,来往行人穿梭如织,这儿的生意不错。
他们找到个不起眼的角门,修多罗站到前面敲了两下。
开门的是个老妈子,她探出半个头来看见门外胡人特征明显的修多罗,目光里露出些许警惕,“找姑娘请走正门。”
“我不是来找姑娘的。”
“那你是……”
“卖姑娘。”
不出半个时辰,周轻重很顺利地被“卖”了,还卖了个不错的价儿。修多罗谎称自己是人贩子,收完钱佯装慌张鬼祟地走了。出了角门他又趁人不备翻回院子,找个阴暗的角落躲了起来等着周轻重的信号。
周轻重被领到一间房里,领路的小丫鬟说妈妈今晚有贵客要招待,明天中午才会过来安排他的事。周轻重问是什么贵客,小丫鬟说不知道,又让周轻重好好吃饭休息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来饭菜,周轻重确定没毒之后饱饱吃了一顿,然后和衣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再醒来看看天色,子时将近,周轻重吹了灯从里面插上房门,跳出窗户上了房顶。
脚下灯火璀璨,时不常地有些屋子里会飘出些鼓瑟琴鸣莺声燕语。周轻重四下看看,最后朝着一个看起来最昏暗冷清的小院跑了过去。
他估计得没错,那就是翠云阁老鸨所住的院子。
很快周轻重找到个有人把守的房间,他从瓦缝里捡出两颗石子丢出去点了守卫的穴道,又掏出竹管吹几声鸟叫招来了修多罗。随后两人一起跳下房顶打晕被点住的人推门进了屋。
院子里没其他人,修多罗在身后刚一关上门他们就听见亮着灯的里间里有人问了声“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