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而不化——未良

“恩，死了一年了。”

夏教授不自觉地吞口口水，过了好一会，才迟疑地问：“……那，李亚他……”

“啊……”荣伟点点头，“难过得差点活不下去。”

夏教授皱起眉。

荣伟也沉默了下来。

室内顿时陷入寂静中，春天已经到来，夕阳照在萌芽的树枝上，看起来有些难以言喻的疲倦。

“那么，你来找我，干嘛。”李亚沉默许久，才干巴巴地说。

“是郭攸之要我来的。”荣伟道，“他要我给你说‘李亚自由了，请不要让李亚再孤独下去’他还说‘我已经霸占了李亚三十年……剩下的日子交给他了’。”

夏教授没出声。

“我已经转达了他的话，要怎么选择，是你的事情。”荣伟笑了笑，“之前的你，没有任何机会，现在虽然不能保证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至少，有机会了，何况，活人还争不过死人？”

夏教授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我只是传达话了而已。”荣伟笑，“那么，”抄了一串号码递给他：“这是他的手机。”

夏教授拿过纸条，苦笑了一下：“郭攸之那家伙，倒也算守约。”

荣伟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他曾跟我说，李亚的前半生是他的，后半生，愿意将看李亚变成老头儿的机会让给我。”夏教授表情有些许怀念地说，“我跟郭攸之曾是死党，从小一起长大的。”

荣伟不是很清楚这三人的纠结，但眼下看起来，似乎来的比自己想象的要漫长深远。

夏教授扬扬手上的纸条，对荣伟笑了笑：“总之，虽然只是有了希望而已，但我已经很开心了。”微微叹息着，“已经耗去了大半的人生，再将剩下的小半部分浪费在那家伙身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这样，算是做出了回答吧。

荣伟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恩，有劳了。”夏教授道，“我替李亚谢谢你今天为他做的。”

这人还没到手呢，就替人家做起人情来了。

荣伟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只是做了一个儿子该做的事。”

夏教授看着荣伟的背影，轻笑了起来。“真是有什么样的爸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能跟他相像，是我的荣幸。”荣伟微笑。

相比起李亚为自己做的，自己做的太少，不是吗？

不过，之后有漫长的岁月可以补偿之前给李亚造成的伤害。

因为，我最亲近的人只有他了。

荣执远，这三个字，已经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抽离。

离开夏教授那里，走在街道上，混在滚滚人流中，荣伟突然有着不晓得该去往何方的迷惘。

回到李亚住所时，李亚因为时差调不过来的关系还在睡觉。

荣伟做了晚餐，摆在桌子上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李亚刚醒来有些沙哑的声音：“怎么坐着发呆？”

荣伟回头看了眼李亚，笑了笑：“你醒了，我把饭菜热一下。”

李亚看着荣伟忙碌的身影，道：“……你，从一下机就没休息吧？我觉得你还是去睡一下比较好，脸色非常差。”

荣伟应道：“好，吃完晚餐就去睡觉。”

李亚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郭攸之的过世让他丧失太多的精力和情感，他每天光是控制自己不要去做什么过激的事情让荣伟担心都非常辛苦了，根本无暇他顾。

吃完晚餐，为了不让李亚担心，荣伟进了房间。

这个老房子一直都留着，记得有一年，自己带着荣执远一起来这里过春节，没想到，已经是那么遥远的事。

荣伟曾经无数次的想，也许，自己没恢复记忆可能会更好。

了无睡意。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精神上非常疲倦，却没办法睡着。

客厅，李亚手机突然响起，然后他低声接电话的声音传来。

情绪微微有点激动。

荣伟估计是夏教授打了电话来。

微微笑了笑。

将头埋进枕头中，想要将空气全部隔绝般拼命按压着。

突然床头柜上的茶几突然响起来，打断了荣伟自残的举动。

荣伟愣一下，有些头晕地丢开枕头，懒得看来电显示：“喂？”知道自己电话号码的人就那么几个，根本不用看，一听声音就能猜出来。

“……”电话那头是沉默。

“喂？”荣伟以为信号不好，再次出声。

“……哥哥……”女子特有的温柔音调从电话那头传来。“是哥哥吧。”

“呃？”荣伟呆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会这样叫自己的女性只有那么一个。

“哥哥，我是廖妮。”

26

廖妮，当年那个爱撒娇的少女，前生杀死自己的女人，得到了荣执远的女人……

这孩子，跟我还真是有渊源呢。

荣伟无声笑了笑：“小妮，许久没见，听说你今天跟执远结婚了？恭喜你。”

“哥哥，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来不及了，我只能长话短说。”廖妮的声音有些急切，一点也没有新嫁娘的幸福口吻。

“怎么了？”荣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请马上离开这个城市，我已经买好了机票，你直接去机场，会有人给你，只要离开这里，你就安全了。”廖妮乱七八糟地慌乱说着。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荣伟一头雾水。

“哥哥，你今天去了举办记者招待会的那个饭店，对吧？被媒体不小心拍下来了。”

“啊？”荣伟完全不晓得她要说什么。

“合作媒体先把照片给我过目，我已经压了下来，你必须在荣执远没发现之前离开，不然就麻烦了。”

荣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小妮，就算执远发现了还能怎么样？”得到荣执远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还怕我抢走荣执远？

“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伴随着廖妮尖叫声响起的是一个男人冷漠的，有些神经质的声音，微笑着，呢喃：“哥哥，我看到你回来找我了哦。”一边冷冷地在电话那头命令着：“带她离开。”

“哥哥，你快走，哥哥！”廖妮的声音被慢慢拉远。

“小妮！”就算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荣伟也能察觉到廖妮情况非常不妙。

“哥哥，你好坏哦，跟我说着电话还记着那个女人，我会生气的哦。”荣执远甜丝丝的声音传过来，只让荣伟觉得浑身泛凉。

“执远，你，你不要对她做什么……你……她是你的妻子。”荣伟紧张地劝慰着荣执远。

他完全不清楚为什么事态会演化成这样。

“妻子？”荣执远低声轻柔地重复，随即大笑：“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只要你就好了，只要你回来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荣伟不晓得如何回答荣执远的话。

“哥，你下来吧，我在你楼下等你哦，我们回家去。”荣执远显然不会在意荣伟到底怎么想的，他只是自顾自喜悦地说着话，“哥，你会下来的吧，你不希望李叔叔出什么事吧。”

荣伟咬唇，挂断电话，走出房门。

李亚在跟人激烈地争执着什么，见荣伟出来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能不能停止无意义地等待！”

荣伟挤出笑容：“我出去一下。”

李亚点点头，继续低声说服着电话那头的人。

下了楼。

楼道口站立着身穿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还没等他站稳脚，那个人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半抱半拖地将他塞进车子内，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再次抱住荣伟。

再吩咐道：“看着这里，开车。”

荣伟试图挣脱荣执远的怀抱，却发现对方以非常大的力量钳制着自己。

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一点成效，荣伟抬起头，瞪着荣执远：“你想做什么，荣执远。”

荣执远俊美的脸上露出了迷梦般的笑容：“哥哥，我好想你。”一边伸手在荣伟身上乱摸。

“荣执远！”荣伟羞恼地大吼，继续徒劳无功的挣扎。

“哥哥，”荣执远低声呢喃着，一刻也不肯松手，一边在荣伟的身上蹭个不停，像小狗一样闻个不停：“不管你要怎么样，我再也没办法忍耐下去了。”

这样有攻击性的荣执远，让荣伟有些畏惧：“……荣执远，你冷静些，你……”

“我很冷静啊。”荣执远微笑着，手在荣伟的大腿上摸了几下，“我觉得我现在是最冷静的时候了。”

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黑眸微微眯起，勾着唇微笑的样子，像一只恶魔。

荣伟低喘一声：“荣执远，你在做什么！”怎么摸到我的屁股上了。

荣执远勾出笑容：“当然是……”手迅速地摸出了荣伟放裤兜的手机，按下车窗，利落地往外一丢，再微笑着，靠近荣伟的耳边温柔呢喃：“把你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荣伟瞪着对方那样疯狂到没有一丝理智的双眼没说话。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你离开了。”荣执远低声微笑着说，“我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再也不能离开我。”

荣伟只是沉默着。

“我发誓过，要是你再次回来，我一定会将你囚禁起来。”荣执远盯着荣伟一字一句地说：“本来你就该在国外过完你的人生，我也会按照你希望的样子过完我的人生，但是你出现了，是你打破了我的决心，是你自找的。”黝黑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

荣伟轻轻咬了下唇，然后抬手勾住荣执远的脖子，自己也努力攀上去，在他的肩窝蹭了蹭：“恩，我知道错了。”

这孩子，一点也不幸福。

他一直站在原地无望地等着我。

而我，让他足足等了极其漫长绝望的五年。

或许，这就是让我能活下来的代价吧。

因为荣伟意外的亲昵，让荣执远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慢慢还是软化了下来，随即又恶声恶气地：“别试图做出讨好我的样子来动摇我。”

荣伟低声笑了笑：“那就把我囚禁起来吧。”

荣执远呆住了。

“手机。”朝荣执远伸手。

虽然目前荣执远处于压倒性的优势下，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顺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荣伟。

荣执远的手机还是五年前跟自己一样的那款。

现在看来，真是极其老土，太不符合荣执远的身份了。

荣伟微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没变，就算是再怎么长大，还是当年那个有些笨拙的，死心眼的孩子。

“喂，李叔叔，你电话讲完了？哈，抱歉。咦？对啊，我挺高兴的。啊，不过，我要去朋友家住一段时间，你别担心我。多久？恩，大概比较久吧。可能会很长时间不能跟你联系，先跟你说说。好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恩，再见。”

荣执远呆呆看着荣伟讲完电话。

“来。”荣伟将手机塞回他口袋。

“……你很高兴吗？”荣执远愣愣问。

“对。”荣伟干脆地回答了他。

“为什么！”荣执远非常错愕。

荣伟微笑：“为了我们可以长久的在一起。”

连自己说起来都觉得不太可信的样子。

不过，大概是真的。

永远，一辈子，都在一起……

想着，荣伟都不自觉地开始傻笑。

“我不相信！”荣执远皱起眉，“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理由！”随即又紧张地，“还是，你又想到了什么离开我的方法！”一边拿出了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又警告荣伟：“你别想离开我，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派人监视着李亚，只要你一走，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荣伟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看样子，说什么，这孩子都不肯相信了。

难道是因为我欺骗他太多次了么？

我觉得我的诚信度还是可以的嘛。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要阻止这家伙有一个最好最佳的方案。

趁着荣执远因为太慌张而松掉了手上的力道，荣伟一把拉下荣执远的脖颈，轻轻印了一记轻吻在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唇瓣上。

果然，马上安静了。

荣执远的表情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混乱，然后露出了悲伤的眼神：“……别这样，我会害怕。”

害怕？

荣伟困惑地看着他。

“我会怕这是不是梦，因为，”荣执远低声地说，“因为……这是我无比渴望的。”

已经成为成年人，拥有着人人向往地位的男人，露出了脆弱的神情：“我不喜欢美梦醒过来的失落。”

荣伟的回答很直接，抓住自艾自怜的男人纤长手指，非常用力地咬了一口。

然后在男人的惨叫声中，砸吧砸吧嘴巴：“真硬。”

瘦巴巴的家伙，都是骨头。

荣执远眨眨眼，还不是很清醒的样子，但已经本能地朝荣伟凑过脸去：“再一下。”

荣伟难得顺从地亲了他一下。

荣执远仿佛处于一片粉红色的泡泡中，神情梦幻地：“再一下。”

亲一下。

“再一下。”

再亲一下。

“再一下。”

……

27

荣执远仍然居住在当年求学时他跟自己共同居住的公寓里。

一直到进了屋子，荣执远还处于一种轻飘飘的状态下。

荣伟扫视了下屋内摆设，看不出有女人居住的气息。

荣执远一直死粘在荣伟身上，也不管什么场合地点的，荣伟因为有些愧疚的原因，所以也纵容了他不符时宜的举止。

“哥，你在看什么呢。”荣执远见荣伟长时间不把目光转向自己身上，有些不满地抱怨：“我会生气哦。”

荣伟笑了笑：“只是觉得，这里都没有什么变化，很奇妙。”

“怎么会没有变化。”荣执远低下头，轻声呢喃：“你看，你离开了很长的时间，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屋子如初次进入这里般，再次恢复了当年的无机质感受。

仿佛没有人生活在这里一样。

大多数家具因为不常使用积上了不薄的一层灰尘——甚至连电视电脑都一样。

“……平时在家不看电视么？”

“我不喜欢放松下来。”荣执远低声道，“会觉得很难过，我喜欢工作。”

他没有明说，但荣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笑了一笑，伸手摸摸从后面抱住自己的荣执远。

“我没有吓唬你，”荣执远道，“我真的要把你囚禁起来。我要让你的生活全部都是我，只为我一个人活下去。哥哥，你会讨厌我么？”探出头去看荣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