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已经变回苏愉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模样的小楼一脸漠然,既不答应也没拒绝。
“靠,你丫够了啊……我说你到底想怎样!”
“你的事,”他终于开口了,只是冷笑着语气森然,“于我何干?”
苏愉气地直翻白眼:“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莫名其妙!我靠你祖宗的……”
他要成为冥府史上第一个被气出心脏病的鬼一定是他害的!还没个消停的了!
苏愉很是生气,但是又不能发作,不然指不定得弄的更僵。
“小楼!”似乎这是他头一次这么正正经经的喊他的名字。
小楼觉得有点怪。却还是不愿意理他,抖了抖衣袖转身就要走。
“你他妈给我站住!”
小楼闻言顿了顿,阴阴一笑,依然自顾自的走开。
“……”
苏愉怒极,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去……
呃,极怒的人都是没有理智的,所以总是会做出些在理智尚存时自认为自己绝不会做并且十分不可思议的蠢事……通常这种没理智或者理智混乱的情况下做出的蠢事也是那个人心里真正想要做的事……这样说理解吗?
所以急怒攻心的苏愉大朋友十分琼瑶的干了件在他平日里看来十分不靠谱而且是十分不要命的愚蠢行为——
小楼的右手被扯住。回头,看着苏愉一对眼睛瞪地跟牛眼一样大。
还没来的极再次展示他那抹标志性的阴笑,眼前苏愉的那张脸蓦地放大……〔这种形容真的很琼瑶〕……然后腰间一紧,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嘴唇就贴上另一个软绵绵的什么东西……
饶他平日里本事通天遇到这种情况也只有呆愣的份儿……
没救了……
这算什么?
被强吻了?
不管是人还是鬼,本质上是差不多的,所以再经历自己令非常震惊或者不可置信的事的时候时间都会变的格外的漫长,比如被车撞倒的人会在被撞到的那一瞬间感觉时间放缓一般可以清楚的看清整个事件的经过……
所以小楼或者苏愉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但其实这个吻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一秒结束后苏愉才突然感觉到一种大限将至的悲壮感,虽然他早就已经死了。靠……
他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常识性错误——他居然用那种无聊泡沫偶像剧里的烂招数去对付小楼?找死……
为什么他要去啃一个冷冰冰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的冷面馒头的嘴啊喂!?
难道也被附体了?
……且不说别的,小楼是男人吧,他苏愉也是男人吧,这算什么?被秦央传染了?
这种“用嘴巴封住你接下来的话”的言情剧里常出现的其实可以构成性骚扰的段子为什么会发生在这两个家伙身上?
苏愉开始冒冷汗。
正确的做法不该是他三两步冲上去一个过肩摔把小楼撂倒、翻身、上压、一边膝盖抵着他腰部一手勒住了他脖子气势十足的问“小样儿你服不服?!”……吗?
虽然一样会死的很惨……
只是小楼并没有如他意料中的火山爆发要打要杀的,只是在反应过来后一巴掌把苏愉拍开,然后边用袖子使劲儿抹嘴巴边狠狠地瞪着他。再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在苏愉以为他要一个火球砸过来的时候袖子往后一甩,不见鬼影。
不多时就听见楼下他房间那位置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估计那门不废也半残了。
而原本该被人教训的半残的苏愉此刻全身无力,“嗵——”地扑到在地,两只手搭在地板上挠个没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听的人毛骨悚然。
事情复杂了……
“死鱼仔,你发羊颠疯了?”苏愉抬头,见是林胖子离得不远站在雕花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闷的,”苏愉懒懒地答,见他脚底下踩的那栏杆几乎要残废,又道:“不是我说啊胖子,我们这屋好歹也算古董了,不是你家的东西你不爱惜,要踩坏了你他妈赔得起么!”
“嘿嘿,”林胖子讪笑着跳下来,看到苏愉的脸后又挑挑眉,“我看你那俩眼珠子怎么有点红啊……别是最近咱冥府也开始流行红眼病了。”
“去,”苏愉慢吞吞的爬起来,拍拍手再抖落一身的灰,“老房子尘多,迷的。”然后走过去,一手勾搭上胖子的肩膀:“今儿爷心情好,咱出去外头玩去,给你唱一段听不?”
“就你还会唱戏?”胖子不屑,“看不出来。”
“你他妈看不出来的多了,你能看出我这心长啥样儿的不?我告诉你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儿……许是跟黑碳一样黑的,还缺了那么一大块的……”
“苏愉,”胖子皱着眉头打断他不着边际没头没脑的一通乱唠磕:“你今天没什么问题吧?”
“呸!老子能有个毛问题!”
“那成,喂,你还唱不唱了?”
“唱!怎么不唱?你要听哪个段子啊?”
“随便你怎么唱。”
“那我想想啊,嗯……哪段来的……《长亭送别》!就这段了。”然后苏愉清清喉咙,半扯着把胖子拉下楼往外头走去,边走边捏着嗓子开唱:“碧云天,黄花儿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
胖子听了第一句开始头皮发麻,听完第二句寒毛倒竖,等忍着浑身上下各种不爽勉强听苏愉唱到那句“意似痴,心似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时终于受不了一只肥爪子捂住他的嘴巴大叫:“你他妈这叫唱戏啊!你妈的这叫鬼嚎还差不多!”­;
60.过往
苏愉拍开他的手回吼:“这叫艺术!艺术啊你知不知道!你丫懂个毛!”
“是!你他妈这叫鬼听的艺术,妈的,我算服了你了,别来遭劲我耳朵,脆弱着呢!”
“你不是鬼啊!”
“我……”
而在他们身后的那栋古旧的房子里,小楼拉开了门,定定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的身影,许久,等到再看不见的时候才愣愣的转身回屋里,没走两步却忽地心头一阵窒痛,袖口掩口咳了几声,待止了咳时挪开衣袖,原本干净纯白的衣料上殷红一片。
“呵……”他轻轻地笑开了,而后双手掩面的颓然往后倒下去,苏愉说的是,老房子了,尘多,小楼倒下去的时候带起一阵阵的烟尘,像雾霭一般的。
小楼也不顾这满屋子的烟尘,只是仰躺在地一个劲儿的笑,由低低的闷笑转为大笑,笑到最后又是一阵咳,不断的咳出黑红色的血,他也不理了,改成单手手背遮着眼睛,唇角往上弯出好看的弧度。
“呵……”
“哈哈哈哈哈……”
“苏……愉……”
手背遮住的双眸渐渐地氤氲了水汽,不多时两鬓就漉湿一片。
“你……就是……个……王八蛋……”
“王八蛋……”
“……混蛋!”
“哈哈哈哈哈……混蛋……”
“哈哈……咳咳……咳……呵呵……”
“混蛋……”
“你……”
“你凭……咳、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从分别,到再次重逢,竟已是倏忽四百妙过,只是谁也再不记得谁。
“哈哈。”他依然是笑,“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真是讽刺。”
“原本……原本我也可以当什么都没有,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再没有交集,可是你……何苦又来招我……凭什么……”
“你凭什么……”
“苏愉……你凭什么……”
……
“你回来了。”
“嗯,”那人应着,右手提着坛酒放在桌上,笑着道:“我们今儿喝几杯怎么样?”
“奉陪。”
“对了,我昨儿个在十里弄买回来的糕点还在屋里吧,你去拿来,咱们下酒。”
“好。”轻声应着便去房里拿了东西,出来时见他已经把酒斟好,好整以瑕的看着他浅笑。
他拉着他的衣袖要他坐下,然后端起一杯酒塞他手里,又端了另一杯,笑着说:“这可是难得的好酒,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可要喝个尽兴才好!”语罢仰头一饮而尽。
他看着他,再看看自己依然满满的一杯酒,黑曜石一样的双眼寂然一片。
“你怎么不喝?”他问。
他不答。只是头低了些,盯着手里那杯酒一个劲儿的看,好像看着看着那杯里的酒就会自己没了一般。
他舜觉得好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摇着头半是调侃半是宠溺的笑:“别是嫌我这酒不好吧,也是,你是喝惯了琼浆玉液的,只不过我这酒也不差,你安心的喝,尝尝看,要尝过还不喜欢我们就另说,你说好不好?”­;
他仍是盯着那酒杯一眼言不发。
“嗯?”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真的要我喝了这杯酒么?”
“呵呵,”他闻言笑开了,“这酒本就是为你带的,你要是不喝,我一个人独饮也没甚意思。”
“是么,”他却又端起那杯酒在眼睛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唇角上扬,冷笑着连杯带酒砸到地上。
酒香四溢,确实是好酒。
他见状却没什么反应,仍旧是那么坐着,右手捏着的酒杯靠在唇边,杯里的酒还未饮尽,他就那么笑着看着他。
“苏愉,”他冷冷地道,面色惨白,“你把我当什么!”
他不答,只是仍带着笑仰头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干,才幽幽的反问:“我把你当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小楼,我以为你明白。”
他才想反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动弹不得,只得瞪大了眼睛愤愤的看着苏愉。
“那酒里什么都没放,只是一般的酒罢了,”他长长叹了口气,而后自袖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苦笑着对他说:“小楼,对不起。”
苏愉一手环过他的肩,紧紧的搂住他,歪着头靠在他肩上:“对不起……”
他却只能那么愣愣的坐着,瞪大了眼看着他凑近,贴上他的唇……那个吻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得。
绵长,绝望,伴着唇齿间奇异的香。
奈何桥头的孟婆胭脂有一种汤,不管是人是鬼是神是妖,只要喝了,就会忘记一切。
不管记忆有多么深刻,都会忘记。
但是这样的孟婆汤只有一瓶,胭脂把它给了苏愉。
他听见他在他耳边说,忘了我。
是啊,是该忘了好。
只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要忘记一个人会那么痛,痛的撕心裂肺。
忘……什么叫忘?心上一个亡字,死了心才会忘。
小楼终究还是忘了,他的心,死了。
“世间痴爱情事纠葛多不胜数,你这也不过是其中一桩。”曾经有人这么说过,所以,没什么……
你要我忘,那便忘了吧。
从此空落落流连冥府数百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
旁人告诉他说,你是祁楼。于是知道了,我是祁楼。
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名字和一栋古旧的雕花木头房子。
岁月蹉跎,不知把多少人的面孔磨蚀侵损的连自己都辨认不清。
你是谁?
我是小楼。
还有呢?
没有了。
他是小楼,只是小楼,空落落的,冷冰冰的,行动间带着一身寒气,被抽掉记忆后剩下的一个空壳子。
偶尔醉了酒,会去坐在奈何桥头,看着胭脂守着摊子给过桥的人喝孟破汤。
为什么要守在奈何桥?
等一个人。
等的是谁呢?
不知道。
胭脂说不知道自己等的是谁,小楼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来了,黑色的短发,一身衣服乱七八糟的,脸上带着笑。
心里头有根弦被拨动了。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怎么都没法儿忘的。­;
61.无题
“吱呀——”
何复之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小楼原本伏在书案上,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来了。”
“凌月有消息了。”何复之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哦,”小楼随口应了声,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桌上的油灯便亮了起来,“天界怎么说?”
何复之抬脚走进房里,找了张凳子端端正正的坐下,幽幽道:“据说是为天帝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没心思理这档子事。”
“哼,”小楼冷笑道,“那干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惹出事情了就净往旁人那推。”
“没办法。”何复之皱了皱眉,“此外,先前冥府派出去的小鬼传回消息说在凡间看到了玉药儿。”
“他?”小楼也不禁敛起了眉头,“他怎么在这时候出来了?”
“总之近来这些事是跟他脱不了干系的了。”
“要真是他,呵,”小楼叹了口气,“你说有谁治得了他……”忽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滟君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逃了,”何复之像是不甚在意,随手拿了本书翻开看看,继续道:“拿走了钥匙,还放走地狱里数十个恶鬼,现下白司棋已经安排人手前去搜捕,滟君是没找到,倒是让他们给找着季连了……嗯?”
“怎么?”
“这里有封信。”何复之把那信递给他,又补上一句:“这字写的可真难看。”
小楼接过那信看了几眼,微微笑着道:“这是洛苏写的。”
何复之微有些惊愕:“是他?”
“嗯,”小楼点点头,把信收好,笑的有些无奈,“真难为他了。”
一旦被打入轮回,九死一生,真亏那人下得了手。
什么真心,什么痴情,到头来还不是互相折磨,换一身伤狠累累。
情是一场赌局,先爱上的人先输,倾尽所有,输尽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