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惜玉一听十分的惊讶,又一想这貌美如花,人近闻香,与传说中的确实一致,于是指着她,道:“胭脂女,你就是几十年前艳冠江湖的胭脂女?原来你真的没死,可你这容貌?”
“听我细细跟你讲,”胭脂女坐到云惜玉的床边,握着他手,冲着邢天抛了个媚眼,示意他乖乖坐下并且闭嘴,“你们都知道我和静尘,就是了尘他师哥那一段孽缘吧,几十年过去了,我也不牵挂在心了。我是魔教妖女,他是少林和尚。一邪一正,天理不容。我自小被当作男儿来养,又有几分学武的天赋,学着学着竟然世间少有敌手,贪图我相貌的人多,找我比试的人也多,我杀得人就更多。正道容不下我,便让颇有威信又武功高强的静尘去收了我这个妖女,他果然收了我,连我的心也一齐收了。那时我父母年纪也大了,我弟弟也就是邢天的爷爷是支持我的,这样我们在星月山上过了一段舒服日子,还是被他们找了过来,他们对静尘说,只要杀了我,就饶了他。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早就在悬崖上做了机关,所以世人都以为我跳了崖。其实我隐居起来了,这一隐又是几十年。直到二十年前星月教出事,邢天年幼不更事,我才回去。”
云惜玉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着微笑,说着伤心过往的女人,不由得竟产生敬意,“那静尘大师的死?”
辛衣又宛然一笑,笑里已无俏皮之意,却有十分的温婉之感,说道:“我杀得。别这么看着我,放心,我早已放下。人活这几十年不易,我有这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我不悔,在他举起剑指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我该放下了。如果他说一起死,我就跟他一起死,可他想让我死,那我就让他死,然后我漂漂亮亮的活着。”
邢天暗自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神,说道:“好了,胭脂婆,不是听你磨叨这些的时候了,我叫你来,有大事。”
云惜玉一听这话,思绪也从辛衣的故事里出来,说道:“你们要谈事情,那我出去比较好。”
邢天冲天伸出右手,在空中摆了两下,示意他别动,说道:“这事和你有关。”
第8章
邢天起身点亮了五盏烛台,屋子被灯火照得亮堂堂的,也多了些温暖的气息。雕花的木栏窗大咧咧的支开着,脂粉味已经散去,夜风混着窗外的桃花香袭进屋来,掺了闪烁星辰和白月光的清灵,辛衣静静地摸着云惜玉的手腕,摸着他的筋骨脉络,神情宁静又庄重,褪去重重叠叠斑驳笑意堆积的躯壳,骨子里还是那个坚强血性的女子。
云惜玉恍然间将她当作娘亲,一个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一个是叛世离经的魔教妖女,在这一刻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身为女子的柔软和娘亲的温暖让她们出奇的相似。云夫人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在丈夫病重归西的一刻,她的选择是义无反顾的随他而去,就像辛衣说的如果他愿意与她一起死,她便心甘情愿的与他一起死。辛衣十分羡慕云夫人,因为她比她要圆满,她看着云惜玉,亲切而又熟悉。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东西,这种坚韧如遗传般的通进了云惜玉的身体,他的爱恨情仇只与对方的爱恨情仇相关,与其他无关。
辛衣的心脏随着脉搏的跳动愈发兴奋,仿佛注入新鲜血液时焕发青春的快乐。她有许多的不解,她不想疑问只想欣喜。她温婉的笑着,冲着一脸恍然的云惜玉,冲着焦急等待的邢天,然后吐出了两个字:“有了。”
云惜玉从恍然中惊起,说道:“胭脂婆婆,你说什么?”
邢天笑了,几分好笑几分傻笑,说道:“看来我断的没错,可不是太奇怪了吗?”
辛衣白了他一眼,将手置于膝上,缓缓地说道:“有何奇怪?我这个老婆子还能返老还童,惜玉怀子又如何。”
噔的一声,云惜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邢天走过去,手指触了触鼻息,有气,然后给他盖上被子,坐到辛衣对面的椅上。
“已经开始嗜睡了,这是什么?”辛衣注意到桌上的瓷碗,拿过来闻了闻,皱起了眉头,“莲子羹?你不想当爹了,莲子性凉,少吃为妙,真是男人,虽说他和女人孕子症状会不会完全一样暂且不知,不过我看照你俩这么个折腾法,怀个哪吒也得落了胎。”
邢天抓了抓头发,又扯开了前襟,浑身说不出的焦躁,胭脂婆这么一说他放下云惜玉为何如此神奇一问题,以后的麻烦可更多了,这完全在计划之外。星月教的事需要他管,莫名其妙的云鼎山庄的事也落到了他的头上,顺带着江湖上的杂七杂八的琐事,最郁闷的是他连个名分也没有。
辛衣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还管别的作甚,他们有吃有喝饿不死不得了。你就是想的事太多,比女人还麻烦。”
邢天一听这话,不由得想起云惜玉每天都说的那句麻烦,不由得气恼,说道:“麻烦也是你养出来的,你整日弄弄花养养草,不当家不知家有多难当,何况我现在扛得还是两个家!”
辛衣说道:“好吧,那教里的事我帮你打点着,为了我这重孙儿我也得把其他的都放下。一个娘家一个婆家,你就专心帮着惜玉打理婆家的事吧,反正也不是外人,将来都是咱家的。”
邢天不由得又吃了鳖,闷闷的说道:“什么娘家婆家,生孩子的是云惜玉又不是我,我可是主外的。”
“你那帮子活的花花草草放得下吗?尤其是无忧,我担心的倒不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货,我担心的是惜玉,他对他的感情可比你要来得深厚。”
邢天又想挠头,这计划外的事他还真从没想过,在孩子面前一切都得让路,说道:“反正我这一阵子是回不去了,该散的散,散不了的先这么养着吧。云惜玉是给我生孩子,又不是给秦无忧,大不了生了孩子我把秦无忧送给他,这不得了。”
辛衣恨不得也两眼一黑倒下,说道:“只要孩子不要大人,什么混账理!莫说你是我养的,我养不出畜生。秦无忧勾得你上了歪道,我本怕邢家断了香火,这下总算有了盼头,你又说出如此混帐话,不气死我这老太婆你不罢休。”
邢天也气了,说道:“老太婆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是无情,他是对我无情,本是要杀他的,谁想到闹得今天这个局面。我就好奇碰他那么一下,谁知道他不正常,不过也好,我有了儿子,也算给我死去的爹娘一个交代。你别把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皱的跟核桃似的,我会对他们好的。”
辛衣翻了个白眼,她不能待在这里了,要被自己养出的活宝气昏了,踏上窗子准备离开,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停在窗户那儿,指了指天,留下这么一句:“天意天意,惜玉怀子就是个证明,老天爷都让你们在一块儿,你自己看着办,没有感情也要制造感情。”
邢天教主在郁闷和欢喜中冷热交杂水深火热,他本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喜欢就要,不喜欢就一边玩儿去,平日里冷着一张脸摆出教主的架势吓唬吓唬武林找找乐子,无比的潇洒快意。用胭脂婆的话可以简单的概括为没心没肺。偏偏上天整出个这么麻烦给他,让他也变得很麻烦。
为了它,再大的麻烦也得忍着,这是男人的本性和责任,想到这儿,邢天不麻烦了,他决定按着胭脂婆的吩咐来,毕竟一个八十多岁还依然貌美的老妖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都多,更主要的是这个老妖是他的姑奶奶,他得罪不起。
云惜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的胸口和大腿被什么东西压着,十分的不舒服,用力的一推,只听咚的一声,邢天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磕疼的脑袋,说道:“你有病啊?”
云惜玉双手环胸,靠在床边,懒洋洋的说道:“你有病,这么多屋子干吗要跟我挤?”
邢天站起身来,指着他,动了动麻掉的脖子,说道:“你有孕在身,我不和你计较。”
云惜玉白了脸,他想起昨晚胭脂婆的话,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奇,一般人还真是接受不了,当然畜生除外。
邢天见他呆愣愣的样子,心里有几分得意,不过不能表现出来,坐到他身边,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没事没事,想吃什么?”
云惜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说道:“你当然没事,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脸,给我滚,马上。”
邢天一把捏住云惜玉的下巴,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在自己的手里变了形,更加阴沉的说道:“别在我面前嚣张。”说罢,站起身穿上外衫,理了理头发走了出去。
云惜玉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眼泪抑不住的下来,他实在是到了伤心处。出生名门的贵公子,众人景仰的武林盟主,杰出的外貌和家室让他有足够的资本过完光明的一生。偏偏惹了这个魔煞,他强了秦无忧是他最不该做的事,被这魔头强回也算是扯平了,这还不算,废了他的武功又监视他,半辈子没说的谎话都扯在这魔头身上了,现在还要给这魔头生孩子,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受不起这折辱了。
云惜玉麻木的穿上衣服,至于谁脱的不用想了。简单的梳洗完毕,一直呆滞的如木偶一般,出了屋子,走过半个庄园,无视下人的目光,坐到了湖边的一块石头上。
半月前,这湖上还是一片荒芜之景,水藻都懒得生,干净的无半点生气。邢天一见这景色不由得来气,拽着王伯他们几个硬是从别处买来上好的荷花种子和长好的荷藕,安插在湖内。又移来了不少的花草种在庄子里,正值春日,现在是一片鸟语花香生气十足,连下人们都活泛起来。也难怪沈阡陌他们几个堂主对邢天满意,常常说现在的年轻人懂得生活的少之又少,田公子难得难得啊。
难得个屁!畜牲!云惜玉抓起一把石子,打着水漂。晃晃悠悠的荷花被他当作邢天的头来撒气。
王伯抚着胡子对着一旁的丫鬟说道:“你看,盟主心情好了不少,都玩乐起来了,田公子有功啊。”丫鬟也连连点头称是。
邢天滚到了厨房,熬了一锅桑葚果粥,桑葚一身皆是药,补五脏,通气血,久服不饥,安魂镇神,令人聪明,桑葚果粥补肝滋肾,益血明目,云惜玉虽然睡得多,神色还是不好。又想着粥是肯定吃不饱的,又炖了几个小猪蹄,花雕酒炖猪蹄,酒香蹄更香,他是不敢放太多酒的,只是陈酿实在诱人,碍着云惜玉的身子,放了一点,已经是鲜香四溢。惹得厨房里的厨子厨娘咽着口水,自愧不如。邢天确实心情好,盛了两碗后,又嘱咐厨娘将其他的分给下人喝罢,厨子厨娘闻香而来的丫鬟眼睛都冒了光。恨不能自己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好得这个俏公子的欢心。可惜她们不知道,俏公子喜欢的也是俏公子。
邢天洋洋得意的端着托盘到了房中,只见的被子乱糟糟的一团,人却没了。别扭的劲儿上来,最看不得不干净不整洁,邢天咬着牙叠上被子,整理好床铺,舒服多了,唤来了丫鬟,一问才知那个蠢货跑湖边玩去了。
用起轻功来,转眼间就到了。只见云惜玉坐在石头上,痴痴地看着湖水,水天一色,粉嫩嫩的荷花瑶淼的摆动,云惜玉一袭湖兰的衫子融进了景里,在邢天眼里他是快掉进去了。王伯一见田公子过来了,以为他们又要说事,领着下人走开了。
云惜玉猛地一抬头,映入眼中的不是荷花而是邢天的脸,再一看整个人被他环着离湖边已有二尺远。
“不安全,相当的不安全,以后湖边禁止过来。”邢天霸道的说道。
云惜玉挑了挑眉,没说话,他是不想跟他废话了,意思就是你管我。当然他的暗示邢天是看不懂的,邢天想的是他的粥和猪蹄千万别凉了,拽了云惜玉赶忙回去。
“幸好。”看着冒着热气的食物,抚了抚胸口,“快趁热吃了。”
入口的妙感让再刁钻的味蕾也得到满足。云惜玉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邢天的本事,做厨子比做教主更适合他。
云惜玉问道:“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
“放屁。”
“文雅点,我可不像你,一出生就被锦衣玉食的伺候着,胭脂婆把我带大的,可她是个甩手掌柜,给吃给喝可都是生的。当时的星月教不似现在人丁兴旺,只能自己来。山下的一个婆婆常常上山给我们做饭,她是这方面的能手,我常常在一旁看,一来二去也就会了,她死了之后,也就我做了。”邢天想起了,心里不禁有些触动,表情也柔和了不少,他的一双凤眼美起来,比云三笑的桃花眼还来的风流,云惜玉有点不敢看了,将眼睛移开,拨弄着粥碗里的桑葚子。
邢天见自己的话得不到回应,接着说道:“你又哑巴了,你该觉得自己幸运,后来教里人多了,我就再也没给谁做过饭了,胭脂婆耍赖求我我都不肯,我是教主怎么能随便。为了你我算是破了例,连秦无忧他们跟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过这待遇。”
第9章
云惜玉放下了粥碗,瓷碗碰木桌的声音清脆的荡进了邢天的耳朵里,邢天突然反应过来,说错话了,刚想改口,云惜玉又端起粥碗,说道:“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邢天在云鼎山庄住了两月,没有回去过,云惜玉都快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云惜玉的面容渐渐鼓了起来,快雪死时的憔悴不堪已不见,反而比从前的他更丰神俊朗。伴着月色,躺在湖边的摇椅上晃来晃去,手里抓着一把栗子肉,笑嘻嘻的塞进嘴里,瞅着邢天拨栗子壳的苦闷脸说不出的爽快。他脾气愈发的刁怪,愈发的不似从前的他,看着邢天为了他鞍前马后的忙来忙去,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宠溺,不问来由,理直气壮,这是邢天欠下的。
云惜玉不想吃栗子了,将栗子肉扔进盘儿里,指着满池摇曳的荷花,说道:“我想吃莲子、莲藕。”
邢天说道:“明日叫人来摘几个新鲜的,尝尝鲜得了,少吃这些,对身子不好。”
云惜玉挑了挑眉,狡黠的一笑,说道:“我现在就想吃,你去摘。”
邢天盯了他半晌,本想说你脑子坏了,见他一脸笑模样,眸子清亮的倒映着一池春水,心又软了,伸手抹了一把云惜玉的脸,二话不说的跳进了湖里。水波荡起溅湿了云惜玉的衣衫,他捂着脸,看着水波底下邢天的身影慢慢地向着荷花中间游了过去,渐渐地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云惜玉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转而有了几丝慌张。
“邢天?”没有回应,“你再不出来我可就回去了。”仍然没有回应。
云惜玉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身准备往回走,听见后面水声的那一刻,狡黠的笑又回到了嘴边。邢天露出水面,在中间的荷花丛里冲着云惜玉招手,手中握着一把嫩生生的莲藕和绿油油的莲蓬。
待游上岸来,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子十分的不舒服,干脆将衣服脱下,只着一条里裤,反正大晚上的也没人来看,他和云惜玉都是男人,而且还是睡过觉的,更没什么了。云惜玉看着邢天的身材再想想了自己的,不自在的撇了撇嘴。
邢天手臂摩挲了一下肩膀,“嘶,有点冷,回房,我剥给你吃。”
坐在烛火下,邢天照例又点燃了五盏烛台,屋子亮堂堂的,只是今晚没有了桃花妖似的胭脂女。
“你怕黑?”云惜玉拨弄着嫩生生的藕,像是看透了邢天般。
“不是怕黑,是怕冷。”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深绿色的喇叭之间,莲蓬里有十几个小小的莲子,掰出来,那一粒粒饱满的、圆圆的、光滑的、鲜绿色的莲子跳动在邢天的手中。莲子穿着两件衣服,一件厚外衣,一件薄内衣。邢天掰不出,刚想去拿个快手的刀具,被云惜玉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