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之书（魔幻）上——越陌渡阡

不是为了协会，更不是为了协会自诩代表的人类，甚至，都不是为了他自己。无论关注什么，为了什么行动，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个理由、一个目的。亚岱尔不能肯定，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就很正确。

当一个人的生命中只剩下一个目的之时，他往往会变得最坚强，同时，也避免不了会变得最脆弱。

因为，除了这唯一的理由以外，他甚至找不到自己与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什么维系。

“如果，我代表协会雇佣你呢？”假如不是别的方式都无法说动亚岱尔，扎克还真不愿用这个办法。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感觉一下子就在他和亚岱尔之间划出了一条鸿沟——拼尽全力，用尽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鸿沟。然而，在亚岱尔的心中，丝毫不念及过去的交情，没有责任，甚至没有是非。他，只知道交易。“你既然在经营魔法租赁公司，上门的委托就没有推辞的理由吧。”

“不错，我是个生意人。”亚岱尔倒是完全不否认这一点。“那么，协会打算拿什么来当做雇佣我的报酬呢？”上下打量扎克一眼，“如果是首席的灵魂，我倒是很愿意接受这项委托。”扎克的灵魂，或许比不上修，不过也比普通人的灵魂要好太多。如果将它交给魔神索格里，再加上过往的全部累计。

也许……修就能回来了。

“亚岱尔，别开玩笑。”扎克重重的苦笑。很多人类在与恶魔签订契约时，能够做到从容不迫，不是因为他们不懂害怕，而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灵魂的重要性，以及灵魂落入恶魔之手的悲惨遭遇。但是，他扎克不是普通人，这些他又岂会不知。除非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没有一个魔法世界的成员会同意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去换取某些短暂的利益。

关于扎克的拒绝，亚岱尔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人人都梦想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人人都免不了一定程度上的牺牲情节。但是，这种牺牲，总是有个底线，超越了这一点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了。

得不到想要的报酬已是事实，亚岱尔随手拨开了钻入领口有些微痒的碎发，态度变得更加漫不经心，“既然首席不肯牺牲自己，那么又打算用什么来收买我，让我出力？协会现有的物品中，似乎还真没有什么与委托相等值的东西。”

参与狩猎游戏潜藏了何等程度的危险，不言而喻。几乎是九死一生的境地，除了本身的实力以外，需要依靠的，恐怕还有无止境的好运气。扎克许诺过会拼死守护，亚岱尔也相信他的诚意。然而，最终的结果并不是靠他，或者他们就能决定的。或许，在所有成员都付出生命代价之后，换来的，依然是惨败的结局。

这根本已经不在正常的委托范畴，这是玩命。对于亚岱尔来说，他倒也不是彻底排斥这种程度上的疯狂。如果有必要，他也会赌。他不在乎放在命运轮盘上的筹码是什么，别人的命，自己的命，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亚岱尔需要报酬。与他的付出等价的，甚至是稳赚不赔的报酬。

从来，亚岱尔都没有救济他人的想法。他是商人，也完全没有兴趣像协会那般，自诩为救世主！

就像是亚岱尔不会指责他的自私一样，他也无法置喙亚岱尔的贪婪。扎克明白，事实上亚岱尔所有的行为准则都相当简单——拿了报酬，便相应的付出，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协会既然妄图请这样的一个人出手，相应的，就要做好全部的准备，心理上的，以及物质上的。

“我来之前，奥古斯塔会长交代过。如果沃兹华斯先生愿意接受本次委托，作为报酬，先生可以在协会的0号仓库任选三件物品。”以疏远的称呼叫他的姓氏，不是扎克的本意，但却受到他的职责和身份所限制。

协会公开的，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共有三座仓库，用数字1到3作为编号。按照顺序，放置的分别为魔法书籍、魔法物品、协会成员档案。只是，除了这三座人尽皆知的仓库以外，还有一座没多少人知晓的秘密仓库——以0做为编号。

能知晓秘密仓库存在的人已经不多，至少要成为协会的核心分子。而0号仓库里到底存放了些什么样的秘密物品，知道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一开口就是三件，奥古斯特这回还真是大方。”亚岱尔挑了挑眉，显然是发现感兴趣的东西了。

PART 5

扎克所提出的报酬，对于亚岱尔来说不仅仅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事实上，0号仓库里有他渴望了很久的东西。仓库里具体存放了什么东西，知情人的并不多，恐怕连魔法协会的会长都不是完全清楚。所以，亚岱尔也仅仅只是知晓一部分内容，一部分他感兴趣的内容。至于其它还有些什么东西，他就并不是很在意了。

曾经，修还在时，曾经将一部分物品寄存在了0号仓库以内。至于这些私人物品怎么会成为了协会的私有物，其中的理由，亚岱尔倒是能够理解。修习魔法之人，谁不希望有那么一两件魔力强大的物品？更何况，修留下的东西，不仅符合魔力强大这一点，而且还……牵涉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亚岱尔不是没想过向协会讨要回这些物品，为此，他也曾不止一次的造访过魔法师协会。无一例外，他的请求均遭到了拒绝，而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最后一次，那还是年轻时的奥古斯塔，这么问了亚岱尔一句，“格连任何一件物品都非同小可，你是他什么人？我凭什么将那些东西交给你？”

什……么……人……？

面对这个问题，亚岱尔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好笑。

从此以外，他便再也没有为了0号仓库的事找过协会。

非同小可，亚岱尔承认奥古斯塔所说的不假。那些物品蕴含的力量，牵涉的秘密，以及可能对魔法世界均衡造成的破坏。如果他是协会会长，也会禁止让这些物品流传出世。

但是，亚岱尔毕竟不是什么狗屁会长。修留下的东西，对他而言全部的意义，就是那是修留下来的，别无其他。就算那些只是一文不值的垃圾，他也想要把它们找回来。

刚刚，在评价奥古斯塔时，无疑是带了深刻的讽刺。但是，那个老头成功击中了他的软肋。此刻，亚岱尔终于又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留着那些物品，除了上述三个理由以外还有其他。那就是，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成为操纵他的筹码。想来，他也算是活了两百多个念头的怪物了，但凡是怪物，总会起到一些平常人起不到的作用。

“好吧，协会赢了。”亚岱尔摊开手，做了一个尚算是服软的动作。“告诉我出发的时间和地点，我会赶去会合。”

“你现在不随我回协会去吗？”扎克惊诧。“出发时间在一周之后，我们要利用这一周做很多准备才行。首先，要考虑游戏的策略——你是我们的领队，怎样进行游戏才能彻底保障你的安全。另外还有装备，为了这次游戏，协会从十年前就在制作武器，你跟我一起去，一定能挑选到一件趁手的……”

扎克说不下去了，虽然需要准备的内容远远不止以上这两样。然而当接触到亚岱尔眼神中明显的厌恶情绪后，便一个字都无法继续了。

“你认为我还会愿意去协会？”亚岱尔轻轻勾起一边嘴角，虽然心头感觉可笑，脸上却做不出能称之为“笑”的表情来。所以，他嘴角上扬的仅仅只是一个弧度——冷冷的厌恶。“这么多年来，我虽然不可能再喜欢上什么东西。但是，我还保留了厌恶的权利。

“虽然我被拉进了这场麻烦，与协会站在了一个立场之上，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成为了同伴。至于那些准备，我们双方还是各自进行比较好。我只能保证不拖你们的后腿。而那些胜负结果，哼——”亚岱尔轻轻哼了一声，表现了他此刻的负面情绪已到了顶点。“对于你们强加给我的任务，我不认为我就有必须完成的义务。我要做的一切，只是对得起我的报酬而已。”

扎克被哽的哑口无言。连忙掏出便签本，匆匆将出发的地址和时间写上，撕下来交给对方。

亚岱尔看也不看，随手揣进兜里。

扎克忽然想起了什么，“亚岱尔，其实你可以不用在出发前赶来与我们会合。协会通往魔界的阵法多年未用，很不稳定，通过这条途径去魔界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你有别的方法去魔界，不是吗？到时，我们魔界见吧。”

“你说的是……索格里？”亚岱尔忽然提高了音调，“奉劝一句，不知廉耻也该有个限度！你们用修遗留的物品来威胁我，我认了，因为这是我摆脱不了的。但是，你们还没有理由拉魔神下水！不要以为我不知你们在打什么主意，认为有了魔神的助力就可以取得游戏的胜利？大错特错！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与索格里之间的确有主从契约，但是很可惜，当主人的那个不是我！”

扎克怔愣。只是难以判断，让他不知所措的缘由到底是什么。第一次见到亚岱尔动了真怒？还是得知了他与恶魔签订了出卖自己的契约？

PART 6

魔界，是一个色调相当单调的地方。焦黑的岩石，黝黑的沙土，组成了魔界的地形地貌，这便是黑的部分；而火红的天空，血红的水流，汇成了魔界的空气水质，这便是红的部分。除了这两种最主要的颜色以外，其它的色彩在魔界便是少之又少。

看的久了，仿佛连人的眼睛都被那份单调灼伤一般。

索格里端着酒杯，一个人站在露台之上，映在金色瞳孔中的便是这样的一份景致——有些枯燥，还有一些无聊。不知是不是魔界的风光，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已经看到太过足够，此时此刻竟然怀念起另一个界面的景致来。

魔神是一个无比坚强的存在，会为了某些事情惆怅几乎是不太可能的现象。所以偶尔在索格里身上见了，便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沧桑起来，特别是倚栏而眺的背影，隐隐透出一股孤寂的凄凉。

或许是这样的索格里太具有吸引力，特别是对那些魔女来说，更加致命。从最开始时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发展起来，眼光越来越大胆，后来，干脆朝这边吹起口哨来。

“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有人靠了过来。几乎和索格里一致的纯澈金瞳——那是最纯正恶魔血统的标志，只是，来人是一头白金般的长发。整个外表维持在最完美和巅峰的状态，美丽，而邪恶。

恶魔，是不能从外表判断年龄的生物。外表如此，仅仅能说明的是，他自己对这副长相最为满意。

“吾王。”索格里欠了欠身，举起指间的酒杯与对方碰了碰。即使面对的是魔界王者，他也没有过多的表示。

雷恩是王者，因为血统造就的尊崇，这是注定的无法更改的事实。所以，他能得到他的尊重。

但是，雷恩也仅仅只是王者。除了尊重以外，就算是君主也不能获得其他的东西。

至少，索格里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主动向雷恩下过跪。唯一的一次，还是在雷恩的加冕仪式上，那只是形式大过内心的举动而已。所以，索格里曾经认为自己不可能再真心为什么所降服。直到某一日，为了那个人单膝跪地后，别说是对方，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也难怪——

他不相信。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对于这份谈不上尊敬的举动，雷恩似乎已经完全习以为常。在索格里的心中承认他魔界君王的身份，雷恩认为自己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有些人，如果去逼迫他的屈膝，往往只会造成反效果。

“怎么不去参加舞会？觉得无聊？”雷恩兀自猜想，因为看索格里的样子，就是全然的百无聊赖。

评价魔王举办的舞会很无聊，显然是相当不礼貌的。索格里就算再不愿迁就这些人情世故，但该给对方留下的面子还是要留下。“当然不会。只是感觉有些吵，出来透口气。”

“吵？”雷恩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敷衍味道，笑了笑，并没有往心里去。“你如果再不进去，恐怕真的就要吵翻天了。你听到那些口哨声没？今晚前来的美女们，一半已经为你失了魂，而另一半，恐怕也快差不多了。”

索格里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但是还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丝的不耐烦。淡淡道了一句，“她们只是清闲太久了，偶尔聚在一起，就凑凑热闹而已。”

“得到了全场的惊艳目光，你却认为人家在凑热闹？”雷恩摇摇头，表情颇有些无奈。“如何，有看上眼的吗？带一个回府邸去也不错。我没记错的话，你自从十年前添了梅朵之后，府邸中便没有什么新人了。面对同样的面孔，久了难免会腻，适时尝尝鲜也是不错的。今晚到场的都还不错，随便选一个就不会太差。而且，相信她们也都愿意跟你回去。”

索格里没有应话，只是轻轻摇摇头。

别说是重新选一个带回去，就算是十年前的梅朵，现在也不过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已，他已经记不得到底有多久没有沾过她了。觉得雷恩那句“同样的面孔久了难免会腻”很好笑。因为，有些人的，就是不会腻啊。

说了几句闲话，连雷恩自己都觉得没啥意思了。索性也不浪费口水了，切入正题，“对了，狩猎游戏快要开始了，这次就你去担任领队吧。”

“领队？”索格里有些疑惑，狩猎游戏他倒是知道，虽然从来没有亲自参与过，但是领队这个职务他还真从来没听说过。

雷恩这才想起，新的规则还没有给别人解释过。也不耽误时间，三言两语说了一下。比起魔法师协会的如临大敌，魔界这边的态度是全然的戏谑和漫不经心。

“这倒有趣，不知人类那边的领队是谁。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新规则，直接将那领队杀了，便解决了这场麻烦。”索格里随口一说，此刻的他还并不清楚，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会如何后悔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雷恩耸耸肩，倒是并不在意游戏的结果。“其实，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并不会为了一场游戏，就失去了对人间界的控制权。因为各种各样理由呼唤恶魔的人类——大有人在。”

PART 7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与扎克约定的集合出发时间。完全是看在报酬的份上，亚岱尔才没有忘记魔界狩猎游戏这一码事。眼看已经到了出发的当日，他才第一次拿出了写着时间与地点的纸条。

幸好，集合的地方并不在协会总部，扎克总算没有再继续挑战亚岱尔厌恶情绪的底线。

在店铺的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亚岱尔充分履行着一个生意人应该做的一切事务。想想也确实没什么其他可交代的事情了，才开出了自己的车子。

深夜造访的地方，如果是一座依山形成森林，那绝对不会是一件多么愉快的经历。即使这只是山脚下，森林的边缘，但是耸立在眼前的巨大山脉所形成的阴影，还是会给造访者带来完全谈不上愉快的心理体验。或许正是因为看不清楚森林内部的状况，人的本能才会控制不住的去猜想，而这种猜想却往往和恐惧画上等号。

哪怕闭上眼睛，也同样对这种状况于事无补。树叶与树叶之间的摩擦声，伴随着某些夜鸟的桀桀怪叫声会不断钻进耳朵，提醒着眼下的处境是何等危险。

亚岱尔知道这座森林是协会的产业之一，扎克既然将集合的地点定在这里，那就说明了那个通往魔界的阵法就布置在这座森林里。打开车门前的最后一刻，讥讽了一句，“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