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谁也没理她。客厅那位戴彩框眼镜的,最后开了口:“头儿!”他对门边的男孩说,“沙发垫子下找到一本书哦,很可疑哦?”
“那是我的!”
她伸手去抢,抢了个空。
彩框眼镜把书递给男孩。
她恨恨瞪着这四个人,恨恨地想:为什么该被赶出去的家伙都这么帅?连那个小孩儿都他妈漂亮得叫人想抽他!
她对男孩攥紧了拳:“还给我!”
男孩扫了书的封皮一眼,冷冷哼笑一声,抬眼看她:“跟我们走吧,小姐?”
能说不吗?她想,后退了一步,却撞上细长眼的小白脸。小白脸旁边就是最让她中意的那位泪痣美男。她这才发现,她被这四个“男人”包围了。
“好吧,我坦白!”她举起双手,“书是我拿的!我就觉得封面很好看,不知道它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不信你们自己看哪?里头都是白纸!”
“这些话你最好对审判组说。”男孩给三名同伴使个眼色,“带走!”
她早做好心理准备,不及他们动手,猛撞开那个呆呆的小白脸,朝电话扑过去,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回拨键:“喂喂!元虎!快救我!”
“她是厅里人!”男孩惊叫,冲过来扯断了电话线。
三个同伴也各自吃一惊,七手八脚将她的双手反剪,带进了影子界。
“你们平白无故抓我,我会叫你们会后悔!”
凭她怎么叫嚣、威胁,几个人谁也不理她,只有男孩不时催促:“快点儿。”
突然,那个细长眼的小白脸莫名停住了,抽羊角风似地翻起白眼。两三秒后,他揉着发疼的额角说:“那、那什么,我看见李元虎……”
话音未落,前方灰蒙蒙的景色裂开一道口子。李元虎走了进来。
“元、元虎?!”
她又惊又喜。
李元虎冷着脸瞪了她一眼,既而扫视一遍那四个人,把视线落到男孩身上:“行了小子,咱们开门见山!”
男孩没说话,回头扫一眼他的同伴。三个人马上押着她往反方向走。李元虎伸手弹出一堵透明墙,阻断他们的前路:“我们做比交易?”他对男孩说,“你可以带走这女人,不过把书留下。”
“元虎?!”她震惊,没想到本该站在她这边的人竟出卖了她。
李元虎无动于衷,仍对男孩说:“我还可以再加一注,”他故意把话顿一顿,微微一笑,“东郭多闻在我们人那儿,把书留下,我让第五把他还给你们……”
“想要他死、吸他血,还是怎样,随你们便!”男孩沉了脸,“这女的是嫌疑犯,书更不会给你!”他一招手,破了李元虎的透明墙。
三个人赶紧押着嫌疑犯往另一条路上跑。嫌疑犯还不忘朝李元虎尖叫:“李元虎,你个陈世美!你不得好死你!”
男孩向着与同伴相反的方向跑掉。
李元虎站在原地,看看嫌疑犯被押走的方向,又看看男孩逃跑的方向,追赶男孩而去;他要的书,在男孩手中。
第一章
徐之元决定写本书,名字都想好了,叫作《我眼中的神迹》。这不是他一时冲动下决定的,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写字台抽屉里有一封“辞职书”,是徐之元在经历苏琳那件事后写的。当时他想:宁可辞职不干,也不能让人误会自己是基佬,不然传进家人朋友耳朵里,怎么见人?结果事情没有往他想象中的方向发展,他也就没交出辞职信。
现在,他的心境又有了新转变。他在《我眼中的神迹》开篇写道:
“我觉得我有一天会辞职,如果不把我做神迹时的所见所闻详细记录下来,到辞职那天,肯定后悔,后悔没给后世留下一份认清世界的真实档案。
“我辞职的原因,总结起来,不外乎以下几种:害怕在工作中殉职;害怕同行相倾相轧的压力;害怕年纪渐大后不得不与爱我、我爱的人分离;害怕组长虐待。
“我很笨,成为神迹该感到庆幸和荣幸;我承认当初回答科长‘我愿意、不后悔’时根本没过脑子,我当时激动过头儿了,只想象着成为一个超级英雄、受人敬仰的场景。一切的美好幻想,终于给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我没有天赋,成为神迹也只能从初级开始;我羡慕过一被激发就有二级半力量的周超,更嫉妒过十七岁就拥有了九级半力量的组长;即便后来被组长强行提拔成了二级,我还是为自己生来的笨拙感到羞愧。
“我懦弱、习惯安于现状、有时说话还口吃,我有那么多缺点,但身为先知,我把自己看得很透。我可以自豪地对全世界大声说:‘我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我心地善良,长得也不坏!’
“我看不惯同行间恶性的竞争,看不懂署与厅为什么相视如仇。作为高人一等的神迹,不是该有义务保护民众的安全吗?难道强者不该帮助弱者吗?”
写到这里,徐之元猛然意识到:万一哪天给审判知道到了,不会找我麻烦吗?他赶紧把满满一屏幕字删除,以第三人称重新写道:
“《我眼中的神迹》NO.1序
“站台上没几个人,不过至少有五趟公交要停在这儿。
周超回头瞥一眼身后,辅路那边的人行道上,零零星星有些行人。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都是普通的上班族……”
他写完自认为重要的两则故事,爬上床睡觉。第二天,他心满意足地去上班,才到座位,就给科里通知去开会。
“科长回来了?”
徐之元问一同去往小会议室的同科室人员。对方摆摆手。
东郭三天没来上班了,除了徐之元、胡步贤和东北署的牛小伟,没人知道他去做什么,因此传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谣言。
唯一叫人高兴的是,二组张柯的康复。鲍梦的去世给了他很大震撼,当得知搭档的死因后,他和新搭档一起发誓与SM.事件处理厅不两立。
另外,曾无故分到外联部的特别行动组,在东郭的努力下,终于在几十年后回归了行动科。
徐之元进入小会议室时,里面坐满了科室的人,只有出外勤的特别组没到场。
三组组长杨美风,坐在一堆同僚中间,大声散布着谣言:
“特别组跟老头子王小明的亲卫队似的,科长也够可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它弄回来了,指定因为这事儿开罪了小明,被开除了!”
他明明长了一张明星般的脸,尤其左眼下的泪痣,不知欺骗了多少同性和异性,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其实意外地饶舌,甚至鸡婆。
其他人也各自发表意见,看到胡步贤冷着脸走进来,才全都闭上了嘴。
按规定,科长不在,科里的老大就换成一组组长。不用胡步贤开口,大家已猜到这次会议的内容。
胡步贤冷冷扫一眼下面的人,开了口:
“估计有人觉得这会儿开会,是我有意搞就职演讲,根本没这事儿!科长既没跟神秘女人私奔,也没被开除,更没搞什么《碟中碟》的任务!”
开场两句话,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胡步贤接着说:“我只想把新任务分配下去。有人匿名举报,一个叫王晶的女人,私藏了《神迹诸多疑问》这本书。介于在座当中有不知道的,”他瞥一眼徐之元,“我简短介绍一下。
“《神迹诸多疑问》成于公元1世纪希腊,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希腊元老级神迹独自撰写而成。内容大致有神是什么、神迹的起源等等,回答了所有关于神、关于神迹的问题,还夹杂了不少失传的古老魔法口诀。
“书一直被希腊公职神迹收藏,二战期间,收藏它的建筑给炮火摧毁,大家以为书也跟着毁了,结果上世纪初有人说在蒙古见到它。由于后来没了音信,业内认为书在蒙古的说法有待核实。今天,我们接到那样的举报,还是把它当谣言看。不过,如果有一点点真实成分,这将成为有史以来最重大的问题。
“要是魔法口诀被心怀不轨的家伙利用,可以这么说,目前在世的神迹,没一个能应付的了,世界末日会提前来临。”
话顿下的工夫,下面一片骚动。
“不要吵!”胡步贤大喝,下面安静下来。
“我分配一下任务。一组三组搜查嫌疑人;二组四组轮流值班,特别留意夜晚动向;五组分成两班,负责署内安全,外勤需要支援时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还有,特别组完成任务后会跟大家见面。完毕,解散。”
因为胡步贤没驾照,徐之元不会开车,司机的任务落在了三组组长杨美凤身上。他们火速开公车赶往目的地。
据举科内最新调查出的情报,王晶一个人住在三环内一片新建成的高档小区里,今年刚过完二十九岁生日,有个秘密男友,房子很可能是秘密男友买的;她是一名并非公职注册神迹,半月前被激发,力量不过初级,靠在市场调查公司做电话员过活。
途中,四人在车里核对了情报,之后很顺利地进王晶的家,并且搜出那本危险的书。
在通过隔界返回车子的途中,徐之元的预言能力徒然闪现,他们撞上了李元虎。四人分两路逃跑。
徐之元跟着三组的两人,将嫌疑犯押回车里。
王晶一路叫嚣,不时把头探出窗外,大喊一声“我被绑架了”。杨美风忍无可忍,命令组员随便用什么堵住她的嘴。彩框眼镜男在车里找了找,没找到可用的东西,只得把袜子脱下来,结结实实塞住了嫌疑人的嘴。
车里顿时弥漫一股子咸带鱼的臭味。
王晶安静下来,表情痛苦地扭曲了。
徐之元透过后车窗往外面望,望见的只有现实世界的嘈杂。他清楚胡步贤不是李元虎对手,很替对方担心:“组长还没上来,怎么办?”
“没事儿!”杨美风开着车,“他会有办法。”
“可、可李元虎是超级神迹!”
“哎呀!那也不碍事!”
徐之元简直搞不懂,杨美风为什么对胡步贤这么有信心。仿佛专为回答他的疑问,杨美风笑着补充:“你还嫩呢,记着点儿,对搭档充满信心就是对自己充满信心,只有这样,工作才能顺利!”
是这样吗?徐之元无法理解。
一刻钟后,他们到了写字楼下。为避开普通人视线,他们直接从隔界乘上小电梯,把嫌疑人送往临时监管部,向审判组驻署的“业绩监察”提交了《要求审判书》。
几分钟后,胡步贤归队了,两手空空。
“组长,您、您没事儿吧?书呢?”
不知为什么,徐之元更加担心了。三组的两个人也看着姗姗来迟的少年,露出紧张的表情。
胡步贤摸出一支烟:“让李元虎那老不死抢跑了。”
“啊?!”
胡步贤马上笑了:“书是假的。”
临时搭档的三个人全都虚脱了,杨美风瘫在科室的座位里,抹把冷汗:“老爷,你可真吓死人不偿命!到底怎么回事儿?”
胡步贤吐了口烟圈:“事实是,书真得让那老东西抢走了。我不给他,他真会杀了我。”他解开衬衣扣子,心口处有块像中了铁砂掌一样的赤红手印。
科室里三个人,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副科长”身上的伤。
胡步贤继续说:“公元1世纪的希腊人还用羊皮卷写东西,所以我怀疑书是假的,但不排除后世抄本的可能。”他从裤兜里摸出个纸团丢给杨美风,“书上撕下来的,上技研部作下检测。”等杨美风出去,他又问彩框眼镜男,“审讯过嫌疑犯没有?丫说什么?”
“没有哦,她只说了一句:‘叫审判组判我死刑好了,叫李元虎那王八蛋来看着我死!’”
胡步贤笑了:“看来她的秘密男友就是李元虎。”
“那、那接下来怎么办?”徐之元总算插上一句话。
胡步贤碾灭了烟,没作答。
下午两点半,科里接到审判组的通知,当日四点钟在紫竹院S师大某无课的大教室开庭。此前,胡步贤向审判组打了李元虎的小报告,让对方成了被告之一。
四个人匆匆补了顿午餐,开车赶到S师大门前。两名审判组的黑衣人站在隔界里,替他们打开了隔界中那间教室的大门。
王晶在署里没关多久就被审判组的人提走了,先于徐之元他们到达。她一看见四人进来,恶狠狠啐了口唾沫。
没多少工夫,李元虎和他厅里那位视觉系女孩也赶到了。
这是间阶梯教室,讲台上临时布置了一下,放了几张课桌椅,五位戴墨镜的黑衣肃穆地坐成一排。看来审判组失去成员后,马上补入了新人。
审判前,依旧是那套奇怪的测谎程序。徐之元以原告团成员的身份,坐在空荡荡的课桌椅中间,静静看着。
“审判开始。”
伴随讲台最中间那位黑衣胖子的击掌,教室里的气氛顿时肃穆起来。
“王晶女士,请你简短说明一下那本书的来历。”
此时此刻,给李元虎夺去的那本书,已经躺在审判人员手底。
王晶瞪了李元虎一眼:“你问他!”
“请正面、直接回答。”黑衣胖子提醒。
王晶一指李元虎:“从这挨千刀的那儿拿来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书皮特好看,还问他有没有用,他说没用,我才……”
“对不起女士,”黑衣胖子打断,“您恐怕还不了解,刚才您对我们发誓不会说谎时,您的灵魂跟我们五个人的连接在一起了,您的言谈中一旦掺杂一丁点的不实,我们就会察觉。请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从不撒谎!”
五名黑衣的墨镜顿时闪出红光,并发出嘟嘟的报警似的刺耳声响。最中间的胖子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王晶面前:“请伸出右手。”他先向女士伸出一只手掌。
“干、干吗?”王晶没照做。
胖子看着她:“您藐视审判,公然撒谎,依照律条,必须受到处分……”
“阁下?”李元虎微笑着对胖子开了口,高高的鹰勾鼻在他一侧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愿意替她说,请您看在她初涉神迹,又是女同志的份上,饶恕她一次?”
王晶有点不敢相信,以一种怀疑、感动、惊异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凝视李元虎。
黑衣胖子没表态,转问在场的其他人:“原告有什么意见?”
“随您便。”胡步贤根本无所谓。
“原告团和被告团呢?”
李元虎这边没有人来,徐之元他们三个谁也没说话。
“好吧。”黑衣胖子做出决定,“取消对王晶的处分。李元虎,你说吧。”
李元虎开始讲述:
“这女人,是我的新女友。我们交往快半年了,她总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无法回答。因为她那时还不是神迹,如果结婚,我迟早得离开她。我汲取了李刚的教训,三个月前提交了《激发人员的申请》,这个月一批下来,我就激发了她。我们决定结婚,为此我还给她买了套新房。
“昨天,她来厅里找我挑婚纱,我那会儿刚巧开例会去了,而那本书就放在我办公室的书柜上——我承认我以前跟她讲过有关这本书、神和神迹的事,我们还对此探讨过不止一次——谁能想到她都往心里去了呢?还把那本书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