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衬——小竖谷阳

一眼，佩林便嘻嘻笑的过来用胳膊勾住李加脖子，李加扭头甩开他手臂，佩林再缠上来“别着急嘛，我们去永和喝豆

浆，然后我送你上班。”

李加犹豫了，他全凭一口气走出这么远，其实身上酸痛得厉害，如果再有一个多小时公车颠簸，真的有点受不了。皱

着眉别把脸到一边，不想去看佩林的笑脸，那张脸多看一眼，就会被迷惑得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钱佩林就是他的美杜莎，虽然是英俊版的，还是无法抗拒。做了这样不可原谅的事，当他行走在自己身边时，李加还

是忍不住要用眼角去瞄上两眼。佩林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视野里前后摆动的衣袖边角，都让人羡慕不已，让李加生

出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

这种类似于天使崇拜上帝般虔诚的心境，已经有许多年了。李加终于明白欧州的平民为什么见到贵族一定要吻其脚面

了，他在佩林面前，就是这样自惭形秽.

李加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的自己出来丢脸，所以只好鼓励自己继续生闷气，就当完全看不见，虽然他已经不那么气了

。

李加不得不承认，佩林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天生的命好，他永远都挣不过的，能在旁边看着就已经是一种运气，佩林

那种人，就算违章也不会被开罚单，就算犯罪也会有人同情，他拿什么同人家比呢？

佩林妈妈买早点时巧遇李加妈妈，便一路走一路聊，话里话外免不了要炫耀自己儿子的成就，结果离院门八丈元就见

看到这幅情景，佩林狗腿的捧着李加连说带笑，就像被人当着棒喝般脸上立刻挂了层冰霜，儿子比人家差什么了，怎

么就这样呢？丢人！

李加母亲心情好，晚上见到李加时，便没再唠叨他为什么二天不接江江的事，看见儿子抱着孙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想尽一切办法逗江江开心，李加妈心理平衡了“我有孙子，她有吗？”

李加妈被佩林妈压抑了许多年，一个院住着，人家结婚的时候比她排场，找的老公比她老公能挣，就连儿子都比她儿

子优秀。自己辛辛苦苦的做活也是一辈子，佩林妈舒舒服服享受也是一辈子，人同命不同，人不能同命挣，她再辛苦

再紧巴又能怎样？她幸福！

李加妈幸福，李加不幸福。

李加累了一天，又哄了半天孩子，拿起筷子吃饭时，手便抑自不住的颤抖，知道自己这是累到了。李加闭着眼睛嚼饭

，脑子里一片混沌。

李加妈平时看儿子都会觉得上火难受，今天难得想和儿子说两句贴心话，便也靠着沙发坐下来“明天休不休息？”李

加头向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轻声呢喃“不休，现在是旺季，这个月可能要加班，只休两天。”

李加片刻过后，觉得缓过来一些，便睁开眼睛一鼓作气把饭吃得干干净净，看到母亲微笑着看自己，一时心里放松，

便多嘴问了句欠骂的话“妈，怎么没有肉啊？”李加单位的伙食是二块钱标准，全素食，李妈妈晚上做的菜是鸡蛋炒

瓜片，他最不爱吃鸡蛋了。

李加连着吃了两天肉菜，忍不住嘴馋，这话话说出口又立刻后悔了。他妈的唠叨功夫无人能出其右，不用他妈开口，

他都能想像得出，一定又会说他不交饭伙钱还敢挑三拣四的，连带着把以前乱七八糟八杆子打不着的事都抖落出来，

想起哪样说哪样。

李加后悔的抬起手来捂嘴，脸上十分尴尬。李妈妈脸色怪异看了他一眼，举起筷子打李加的手“说了多少次不要捂嘴

，怎么总也改不掉？”

“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些？没心没肺的总和佩林在一起玩，你是有家的人，和那些单身汉能比吗？两天不

来看江江，你就一点都不想？江江可是天天都念着爸爸呢，今天晚上把孩子领回去睡吧！”

提到佩林李妈妈自然就开始哀声叹气，自己家的孩子不如佩林，从小比到大，他妈一辈子没在佩林妈面前抬起过头，

于是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事都被她陆续想起来。

李加的嘴也不老实，他妈高声说一句他便低声回一句，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总喜欢把他和佩林放在一起比较。

而每次比较的结果，都再一次衬托出佩林的出类拔萃。

比如小的时候一起同不太熟的家长聊天，旁边火车经过，佩林抻手捂住耳朵，大家便夸佩林聪明。李加也捂耳机，就

有人低声交谈“这孩子看起来傻乎乎的。”

被从小比到大，连李加都觉得自己傻乎乎的。于是被佩林做了这样的事，李加除了自认倒霉外，也没有别的想法，谁

让他傻了。傻乎乎的和佩林去吃饭，傻乎乎的领他回家，傻乎乎的被睡，还傻乎乎的发不了火。

李加妈忍不住叹息“你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成！你如果有本事，你那个丈母娘哪里还敢看不起你？”

李加沉默了，他正是因为没有本事，才被太母娘说成懦弱无能。私下里还说他总是阴沉沉的想要算计什么，难怪女儿

会跑。

李加爸在旁边一直保持缄默，如今也插嘴，说“本事的事强求不得，个人有个人的才能，孩子有个好脾性才是最重要

的，人要善良，气人有笑人无那不是我们风格。听佩林妈说你和佩林闹别扭了？”

李加茫然“没有啊！”

“处个朋友不易，交心的好朋友更不易，凡事看得淡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加默然，紧抿着嘴硬将一腔委屈咽了下去。人是有差异的，有些人就算做错了事，也有人为他说好话，而有些人，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也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更让人觉得他有许多错。

这种差异似乎从父辈时代就开始了，李加的父亲直到现在仍然是一个小科员，佩林的父亲却是建筑工程的大包。佩林

的父亲同时盖五座楼房的，还谦虚的拍出一只巴掌道“我今年讲良心，如果再龌龊一点，就是这个数。”

李加爸爸笑得由衷，佩服的话脱口而出。他似乎忘了，当年是怎么被佩林父亲踢出工程队的。李加他爸的解释是“有

容乃大”于是李加随他爸，承受力特别强。

李加也说不准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自己没有眼色，分辨不出正确的方向，生活总是考验他。

当年佩林拉着他去泡吧开荤，佩林什么事都没有，他却一头栽进恋爱的海洋，然后女朋友大着肚子来学校找他。

那么多人拿有色眼镜看着他，同寝室的同学甚至说，谁没有一两次，他怎么那么不注意？李妈妈当然不愿意让李加结

婚，岳母便找到学校。李加到现在还记得小导师急红了眼睛，系主任胖脸上那一层油乎乎的红光。被苦口婆心的劝退

学，这是他人生第一道难题。曾经以为生活就此完结的自己，不是也熬过来了吗？

李加相信前妻当时是爱着自己的，可是爱情当然经不起面包的考验.

新闻里男中音清晰的报道着最新政策，大学生可以谈恋爱结婚了。李妈妈的声音遏然而止，李加拿着筷子的手也微微

颤抖，良久，才听到李妈妈的叹气声。“这个社会啊！”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李加向来运气差一些，心里也没有觉得怎么不平衡。回到楼下略微觉得后悔的是，他就这么静

悄悄带着孩子回来，有点堵气的味道，母亲不知道又要哀叹到什么时候。

李加越想越内疚，想着找借口与他妈说两句话，顺手拿起一条开了脚线的裤子准备上楼。结果一开门，就见佩林举手

在那里，本是准备敲门的动作，在见到他的一瞬定住了。

李加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喘息了半晌，才惊觉这样太无礼了。再次开门，看到佩林还是站在外面，脸上挂着微微的笑

“李加，我来看你。”

李加讪讪的看着他，佩林试探着又问了一声“要不要请我进去？”

“不方便吧?!”

“有什么呢？这是谁啊？是江江吗？”

江江微微点了点头，又怯怯的看了眼爸爸，见爸爸没说什么，便悄悄盯着佩林手里的小食品不说话，抻手紧紧的拉住

了李加的衣襟。

李加紧抿着嘴看向佩森“佩林，我们要好好谈谈。”

佩林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好，我们谈谈。”

8.这算什么

李加把江江抱在怀里，与儿子脑门顶着顶脑，细声细气的学江江说话，用童音问他“江江啊~，去奶奶家玩好不好？”

江江圆圆的眼睛看向李加，可怜巴巴的拉着长音小声呢喃“不~”“江江乖，爸爸和叔叔有话要说，很快就回来接你好

不好？”

佩林也抻出手来摸江江的头“江江乖”

江江忽然抓住李加的胸口放声大哭，是那种干嚎不流泪的表情，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哭得没有来由，却悲伤至极，甚

至有点上接不接下气的气势，令闻者揪心。

李加苦笑着摇头“要不改天再说吧？”

佩林默默无语，李加家的那个拖油瓶他是真的不喜欢。

佩林从李加身边挤了进去，也不用主人招呼，自顾自的换了鞋子来到里屋，在室内唯一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李加无耐

，只得跟进去，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上。在李加轻声哄劝下，江江渐渐收了声，两手抱着爸爸的脖子用力抽嗒。

江江手里抓住佩林给他的牛肉干，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佩林，小胸脯挺得直直的。佩林挑了挑眉，嗯，这孩子有意思

。

在佩林与江江大眼瞪小眼时，李加轻轻咳了一声，开始了自认为最义正言辞的开场白。“佩林啊！我觉得我们有必要

认真的谈一谈，我可以不问你这么做的理由，也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但是你应该考虑到你今后怎么办？这样

是不对的，不行的，不正确的，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呢？就算是酒后乱性一时冲动也不应该这样啊，这是违背道德和

生活常规的，你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想你父母，你将来怎么办？你难道要当一辈子老光棍吗？一辈都不结婚生孩子

吗？”

李加希望佩林过得好，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好，不掺杂一丝嫉妒的单纯的希望他过得好。佩林迟迟不找朋友，连相亲

都不屑一顾，李加还佩林妈的想法是一样的，一直都认为他是心高气傲，一定要找个条件好相貌出众的美人。

李加甚至想过，佩林夫妻相敬如宾，有如金童玉女般令人羡慕，而他只要对别人说“看，那是我朋友。”就已经很自

豪了。佩林事业成功生活圆满，似乎是必然的结果，是众人都能预见得到的，毕竟他从小的时候就与众不同。如果多

少年后，李加还能和佩林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一起谈人生讲烦恼，那将是李加最开心的事。李加希望和佩林能过这样

正常的生活，偶尔聊天吃饭，吐吐苦水，这就很好。不要像现在，如同脱轨般不可控制，这让李加无所适从。

“……”

“佩林，你不想解释一下吗?”李加掏心挖肺的一番独白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佩林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加，似乎用视线要

在他每一寸肌肤上留下铬印，平静中让李加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惧，浑身上下都极其不舒服。李加动了动肩膀，

“李加，我说过的，我爱你呀。”

李加把脸转向墙壁，他被打击到了，马对牛讲，言语不通。明知这场谈话没有谈下去的必要，李加还是不死心的想要

劝服。

佩林冲江江点了点下颌“我们这样说，小孩子没事吗？能不能听得懂。”李加紧紧把孩子抱在怀中，瞪大了眼睛，“

当然能听懂！”

佩林的笑容瞬间扩大，为李加的没头脑，也因为他真心实意的替自己着急。“是吗？这样啊，江江，叔叔抱抱好吗？

”佩林将江江自李加怀中接过来，孩子已经低垂着头，任佩林逗弄下巴也不吭一声。

佩林便抱着孩子往半空中抛，然后再把他牢牢接住，江江毕竟是小孩子，被这么逗型相当开心，很快就嘎嘎大声笑出

来。佩林让江江骑在自己脖子上，顶着孩子在屋子里小范围的转圈。

李加看江江开心也乐得眉眼挤在一起，拧成线状，“佩林啊，还是小孩子好玩吧？”佩林点头，把江江抱到怀里让他

张开双臂，一手托着江江的胸脯一手搂着腰，佩林领着江江玩坐飞机。

“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才好呢，你看着他就会更开心。”李加迂回着劝佩林结婚，如果佩林的私生活一直这么变 态下

去，那对佩林一点好处都没有，等他将来收心了想找个好女人就太难了。年龄小的有代沟，年纪大的不是离异的就是

生活曲折的，佩林想不将就都很难。

佩林对于李加的言谈身教置之一笑，冲着江江脸上呵气“江江啊，喜不喜欢叔叔？”江江看看爸爸又看看他，十分勉

强的点了点头，虽然不情愿但是这个傻叔叔逗自己玩了大半天，累了一头大汗，无论如何还是要安抚一下的。

佩林把江江递给李加“他更像你啊！”李加微张着嘴看向佩林，两人离得很近，李加有点喜上眉梢的感觉，儿子当然

要像爸爸才对。佩林笑着看向他，眼神在李加眉眼之间流连。“李加啊，其实，我一直在想找个时间向你道歉，我那

天有点冲动，喝得很多。而且你也知道，我工作上压力恋大的，因为太寂寞我们又好长时间没见面，就，嗯，你不要

往心里去是最好，我一直很担心你，怕你会想不开。”佩林嘴角还向上翘着挂着笑，李加却懵了。

“我是无心的，还好，你也没有认真。”李边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许多，就是担心佩林会走上歪

路一去不回，他当然希望佩林正常，可是这样的答案把真真把他打击到了。

他们那两天到底算怎么回事？冲动，冲动一次就够了还冲动两次？这意思是不是要他把这当成一个玩笑一个恶作剧？

李加有点反胃。佩林左右逢源的本事，他永远都学不来，虽然常常搞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是今天佩林来找他，

最想说的就是后面这一句吧？自己多可笑啊，还在那里给人家上思想品德课，或许佩林已经在心里笑话过好几次了吧

？

李加一时之间浑身无力，好像一辆坦克刚刚从身上碾过去一般，连动动手指都异常艰辛。刚刚还在想自己一辈子都不

会嫉妒佩林，现在却希望他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李加想发飚，想怒吼，想揍佩林一顿。可他只是呆呆的望着床角

愣了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 “佩林，你走吧！”

“李加，既然你不愿意看到我，那么我就不会再出现了，给你造成困扰很对不起。”

佩林很快就离开了，室内的空气骤然变湿，李加觉得浑身发冷，踢掉鞋子蜷缩在床上。

江江爬过来用尽力气扒开爸爸盖在脸上的手，李加长长叹了口气，把儿子拖过来搂在怀中，父子俩就这么抱做一团，

相互寻求安慰。

李加第二天出门时，扭着向周围看了看，当然不会看到佩林的身影，心里免不了又失落一番。他们的关系以前就只是

看似亲密而已，如今生疏也不算什么，佩林就这么走了，李加觉得不真实，包括和佩林在一起的那两夜也变得不真实

起来。

办公室里女人们依然在忙碌中抽时间闲聊，李加的耳朵嗡嗡做响，电话里用户报怨的声音，也隔壁桌的聊天声交替着

在出现。公司承诺购机后24小时安装到位，如今用户空调已经摆在家里三天仍然无人安装，李加安抚之余也要想方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