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来,坐一会儿,我还有一组数据统计完就好了。等我一下。”吴越搬个椅子放在自己身边让他坐。
安平抱着书坐在一旁看他。伴着他长大,看了三十年,从来就没有觉得有谁能比他更好看,看着他就安心,就心情舒
畅。如果能一辈子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没什么不好,安平想。如果能靠得再近一点当然更好,但前提是吴越要开心
。
“好了!”吴越说,“我们走吧。”
“我……我……去……叫……叫……叫……一下……刘……萧。”
“好。”吴越走到隔壁,敲敲开着的门。
“安平!怎么才来?我等得肚子都饿了!”刘萧快速关掉电脑,走到安平面前,拿过他手里的书看了看:“就你说的
那本?这么旧?古董啊?先让我翻翻!”说着,他把书夹在胳肢窝下就走。
“不……不……不……行!”一心想看的书,好不容易借到,哪有让别人先看的道理!
“放心,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翻翻,你回去就还给你。”
这还差不多,安平想。
快走到饭店的时候,吴越的电话响了,是赵子龙。
“子龙!”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安平来了,我们正要去吃饭,还有刘老师。一起吃吧?”
赵子龙迟疑片刻,说:“好。哪里?”
“XX饭店,我在门口等你。”
赵子龙拖着个行李箱出现在吴越面前。
“怎么了?”
“明天要去上海。”赵子龙心情似乎很好,他压低声音在吴越耳边说:“今天让我住一晚好吗?”
“怎么不住家里?”
“本来计划下了班就走的。我突然想到明天早晨走也来得及,所以……”
“明早?几点的飞机?”
“六点。”
“这么早!太早了,会很累的。你还是吃完晚饭坐今晚的飞机走吧!”
“让我住一晚嘛……我想住你那儿。”赵子龙轻声哀求。
“子龙……这样太辛苦!”
赵子龙委屈地看着吴越,眼睛里升起了薄雾。“你不肯?”他问。
“不是……唉,来吧,先吃晚饭。”
“不吃了,我这就走。”眼睛里已经有东西一闪一闪。
“子龙……”吴越拉住他的手,用袖子轻轻擦拭他的眼角,“我肯的。我只是……怕你太辛苦。”
“我不怕!”赵子龙心情立刻好起来,“去吃饭吧!”他说。
四个人吃饭,气氛还算平和。赵子龙不大喜欢安平,但安平温和内向,不招谁惹谁,他虽然看着不舒服,但表面上还
是客气的。赵子龙很不喜欢刘萧,但今天心情好,也不想跟过不去。刘萧也不喜欢赵子龙,不过今天他忙着翻安平那
本书,连讽刺几句的空都没有。
“你整天看这种书啊?”刘萧把书往桌子上一扔,“怪不得这么呆!赶明儿我给你推荐几本看看。”
安平白了他一眼:你推荐的,能好吗?
“别这样看我!我推荐的书,肯定是一流的。教你进攻,教你防守,教你看世间百态,玩转红尘于股掌之间。就你那
样?三十岁了还单纯得象个孩子!人家拿根棒棒糖就能把你给骗了去!”
“刘萧你经常买棒棒糖吧?”吴越说。
“是啊,是啊。小时候叼奶嘴叼惯了,现在要含着棒棒糖才睡得着。”
“别给安平吃,我怕他蛀牙。”吴越看了刘萧一眼,有点警告的意思,他觉得这段时间他们走得太近。如果是别人,
他也许会高兴,但这个花花公子,不适合安平。
“那你得提供更可口的食物啊!别搞得有人撑得肚皮圆,有人饿得心发慌。不和谐知道吗?”刘萧边说边用眼睛有意
无意地瞟赵子龙。
赵子龙轻哼一声,不理他。
刘萧站起来,拿个勺子,弯着腰去够吴越面前的豌豆虾仁,安平要的,看样子,吴越很喜欢吃。
服务生托着一盘凉拌黄瓜走到刘萧身后的时候,他刚好舀了一勺虾仁直起腰来。一下站得太快,服务生躲闪不及,手
里的盘子斜了斜,大约十毫升香油、辣油、酱油的混合物就浇到他胳膊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找纸给他擦。
慌乱之际,居然没人来帮忙!刘萧气闷。吴越,怎么说也是同事,还在隔壁办公室;安平,怎么说他也指导过他,送
他回家,还一起吃饭,聊天……突然,他发现了原因——
赵子龙!就是他!他正在呵呵笑!吴越痴痴地看着他,舍不得把目光移开分毫!而安平,那个傻瓜,则呆呆地看着吴
越,眼里除了失落还是失落。赵子龙!我跟你没完!刘萧气鼓鼓地想。
“得了,得了,我自己来!”刘萧挥挥手让服务生走开,拿起赵子龙面前一包餐巾纸,拆开,拿出几张,狠狠地在他
那件深蓝色的休闲外套上擦了几下。
“还笑,还笑!小心下巴掉下来!”他冲赵子龙没好气地说。
“没事,拍一拍就接上去了。”赵子龙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子龙,别淘气。你再笑,刘老师晚上下棋又要降好几级。”吴越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刘萧扭过头,他看不惯!赵子龙这么人高马大、脾气又坏的一个人,吴越怎么能象宠小孩一样宠着他?而且他还勾搭
了个女孩当老婆!刘萧不懂了,他觉得比相对论还难理解。
“刘老师,您别擦了,味道挺好的。”赵子龙说。
“喜欢吗?喜欢让服务员给你也来点?”刘萧又狠狠擦两下。
“我怕乌漆抹黑跑出去让人当宵夜吃了。”
“这有可能。你这么黑,一到晚上都找不着人,闻到味道,正好一口咬下去。就怕咯牙。”
“你怎么知道咯牙?咬过?”
“没兴趣。看着还是这桌上剩菜比较可口。”刘萧擦完,端起碗,夹了点菜,大口大口地三下两下把他碗里的饭吃了
。吃完,他放下碗,坐正,说:“东西不能乱吃,搞得跟某人一样消化不良,还厌食,多不划算?”
“刘萧,吃完了就送安平回去,别在这儿耍嘴皮子。”吴越开口。
就兴你们玩出轨玩偷情,我说两句都不行?刘萧撇一下嘴,拿上安平借的书,说:“安平,我们走吧,别在这儿碍手
碍脚了。”说完,他拉起安平就走。
可怜安平一步三回头,他其实很想和吴越多待一会儿。
吴越买了单,和赵子龙往宿舍走。一路上行李箱轱辘轱辘响个不停。
“子龙,六点的飞机你四点多就得起床,太早了,还是今晚走吧。”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赶我走!”赵子龙有点难受,有点气。
“子龙,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不怕累,以前还经常通宵打游戏呢!”
“打完游戏还不得逃课睡觉?”
“反正我不走!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和你待一晚上,除非……除非……”赵子龙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吴越看着他。
“越,你是不是……是不是……”
“嗯?”
“是不是有别人了?所以不让我留下!”赵子龙想到有这种可能,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里冲出一股怒气,带着
三分恐惧。
“子龙!”吴越拉他的手,想抚平他的情绪,“没有。如果有,我会告诉你的。”
“越……让我多陪陪你吧?”
“子龙……”吴越叹口气,拉过他的行李箱,说“走吧。”他真的只是心疼他,怕他累着。
十点钟,吴越就强迫赵子龙上床睡觉。赵子龙习惯了晚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会儿挠一下吴越,一会儿
朝他耳朵吹气,一会儿摸一下,一会儿捏一下……
“子龙,别闹了,快睡吧。”
“睡不着。”
“你安静下来就睡着了。”
“不行,得累了才睡得着。”说着,他就动手脱吴越的衣服。
“不行,你明天要早起。”
“陪我运动运动,出一身汗肯定能睡得象猪一样!”赵子龙很无赖地把手伸进吴越裤子里,添着他的耳垂,说:“来
吧,它都说行了!”
运动过后,果然比较容易入睡。赵子龙很快就迷迷糊糊,他象八爪鱼一样把一只手、一只脚缠在吴越身上。睡在一起
和隔三岔五地温存一下完全不同,那种淡淡的气息交流岂是翻云覆雨之时能感受到的?这样贴着吴越,让赵子龙有一
种以前没注意到的、幸福的感觉。同时,也有一缕隐隐的、不真切的后悔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
凌晨,枕边的手机嘀嘀响了起来,赵子龙一伸手按掉。他吻一下吴越的头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把衣裤抱到客厅,
穿好,走到洗手间,满意地看了看牙杯里的两支牙刷,拿起吴越那支刷牙,然后用吴越的毛巾洗脸。最后,他打电话
叫了辆出租车到楼下。
准备停当,看了看时间,四点二十九,他拉着行李箱下楼。一点都不累,赵子龙脚步轻松,心情愉快,已经开始企盼
下一次出差。
14.匿名信
一段时间之后,赵子龙迟钝地发现,母亲和秦燕妮的关系好象融洽了!女人,真搞不懂。不过他也不想搞懂,妈妈不
再唠叨燕妮的不是,燕妮不再逼他借钱买房,他就很高兴了,至于原因,留给神经科生物学家去揭示吧。
赵子龙想错了!婆媳俩突然和好的原因,神经生物学家是研究不出来的。那是因为秦燕妮的一句话。她说:
“子龙跟那个叫吴越的好象很好,三天两头去找他。如果是个女人,还真要怀疑他养小三了呢!”
她不知道随口抱怨一下,让老太太的心率飙升至少五十个百分点!
“吴越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老太太等适应了心脏的躁动就问。
“以前同住的哥们呀!”
“你说子龙以前跟他住在一起?”老太太更紧张了。
“是啊。以前他不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吗?好好的不住家里,非得住出去,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说公司离家太远。”
“那倒也是。”
“你们结婚,请那个什么吴……”老太太的眼睛是雪亮的。
“吴越!没请。”秦燕妮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老太太沉默了。
“哦,对了,那个吴越,跟我长得很象。不是一般的象,是非常象!”
老太太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哼,长得象个女人,准不是个好东西!”
“倒也不象女人,只是五官象。”
老太太看了媳妇一眼,长得确实不算柔美。“子龙跟你说过这个人吗?”她问。
“不多。我只知道他和子龙是校友,后来留校当了老师。子龙租他的房子住。”
这倒是和老太太知道的差不多,只是她不知道他们同住。但子龙也没说一个人住,是她想当然而已。“子龙经常找他
吗?”
“嗯,不回家吃饭的时候,基本上都跟他在一起。”
那还真是挺“经常”的,老太太头疼了。“你怎么知道?”
“子龙说的。”
子龙说的!这是不是表示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太太想起过世的丈夫。那时,他不着家的时候总骗她说厂里有事,或者
说到同事家里坐坐。人心里有鬼就要千方百计遮瞒。子龙都跟燕妮说了,想必没什么事。
老太太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她已经无法平静了。她的脑子里满是丈夫与那个男人抱着死在一起的样子;耳朵边萦绕
着别人的窃窃私语和轻蔑的笑声。子龙和那个人那么好,为什么结婚不请他?为什么燕妮和那个人那么象?两个男人
,有必要三天两头在一起吗?有这么多话说?她越想越觉得可疑。
于是有一天老太太出去买菜的时候,眼尖地看到了天桥上贴着的“私家侦探”名片。老太太撕了一张看起来新一点的
放在口袋里。回到家在屋里转了几十圈,她终于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我想查查XX大学的吴越老师。”她说。
十天后用3000块钱换来一叠资料。基本内容是这样的:吴越,男,三十二岁,未婚,XX大学生物研究所副教授,与一
男子过从甚密……怎么个“密”法,有五张照片。老太太颤抖着手翻那叠照片。这侦探水平实在不怎么样,照片上,
凡是拍到脸的,都很正常,凡是不正常的,都没拍到脸,还很模糊。但这几张不甚清晰、不甚直接的照片,已经足以
使老太太缺氧倒在地上。
老太太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二十多年前,她看着丈夫被嘲笑,被指责,被辱骂,看着他一天天接近崩溃。她也天天
骂,不给他好脸色看,她恨他!恨所有的同性恋,但她无法恨儿子。肯定是那个吴越勾引他!赵家的男人长得好看,
就有一些人犯贱想方设法勾引!不行!她必须拯救儿子!必须惩罚那个勾引儿子的贱人!老太太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
浪的,她慢慢镇定下来,开始盘算拯救方案。
也就是从那天起,老太太看媳妇,不再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了。有时看着她傻乎乎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她会想起
自己年轻的时候。她甚至对媳妇产生了一点怜惜:多好一孩子,怎么摊上这种事呢?人对人的态度是正反馈相互影响
的,老太太一柔和,秦燕妮马上就亲近上了。赵子龙当然就摆脱了借钱买房的阴影。
但他如果知道原因,恐怕宁愿借高利贷买房。
******
某天,吴越一踏进实验室,就感觉到气氛诡异。平时见面点个头的老师学生突然变得很热情。
“吴老师早!”
“吴老师气色不错!”
“吴老师今天好帅!”
“吴老师要用超净工作台吗?我刚灭过菌,您用吧!”
“吴老师,加我QQ吧!”
……
都怎么了?吴越不解。尤其是女学生,一个个热情洋溢,眼睛还直往他身上瞄,从上到下,一遍一遍地瞄,瞄得他心
里直发毛。都中邪了么?还是自己命犯桃花?
他疑惑不解地走进细胞室,开始工作。令他困惑的是,自己转接细胞的半个小时,居然有不下十个人在外面探头探脑
!
接完细胞回到办公室,唐老师正坐在位子上左顾右盼。看到他来了,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
“吴老师做实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