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二卷 上——麒之离殇

姑姑轻揉着小桃表妹皓腕上的淤痕，替她擦了擦双腮的雨水，没有抬头的回答说：“凡是没有门派的人一律不得参加，凡是武艺不够资格的一律不得参加，凡是没人推荐的一律不得参加，凡是名声极恶劣的一律不得参加。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功夫底子到底有多好，但是凭你那一身，由神偷高枫相传的轻功，在这次比赛上算是很难得的了；再则你算是初入江湖，名声方面自然是一片空白，推荐方面是由我亲自出马的，本以为那方人会同意，可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却不符合。”

我皱眉，心里犹如压上一块巨石。闷热难耐的天气都没带来的烦闷感，此时在姑姑几句话语中油然而生。张嘴轻微的喘息着说：“因为我没有门派吗？”

话语夹在狂烈的雨声中，显得那么无力和孱弱。我低下了头，冷冰冰的雨水打湿了我的全身，手指隐在衣下，被我攥的很紧。

除了簌簌的雨声，我好象已经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忽然肩头一阵温暖，我知道背后有姑姑的目光和温和的气息。本该让我很感动的事情，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情绪。

“别碰我。”我打掉肩头温暖的手掌，转身对着姑姑有些异议的表情一字一顿道：“告诉我，那个从中阻挠我参赛的人是谁？又是谁定下的这个规矩？”

雨势更大，砸在脸上有些痛。姑姑眯了眼睛，晶莹的水珠从她发丝上滴在鹅黄明丽的衣裙上。祈月寒走到我面前，用手拢了拢额间的湿发，定定的望着我的眼睛，问我说：“知道是谁后，你又想怎么样？”

我轻轻地转头对着他幽幽一笑：“定下这种无聊又可笑的规则的人，你不觉得他很恶心，很惹人讨厌吗？既然他这么坏，这么差劲。杀了他，不是挺好的吗？”

嘴角微弯，祈月寒对着我笑了笑，弯起的眉眼有种让人想沉溺其中的魔力。

“我不能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姑姑边说着边拉了小桃的手走进茶寮去，祈月寒离了我身边也一并走了进去，“他对我来说还有用处，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姑姑转过身子，凌厉的气势透体而出，对着我扑面袭来。运转真气互住身体，我硬力的接下了姑姑的一招。她虚着眼睛，淡去眼中的温柔，换上淡漠的神色对我开口道：“再说，凭你，又能如何奈何的了他？”

两人之间的风势开始有些改变，我知道我和她都是那种表面上嘻嘻哈哈说笑取闹无规无矩，心里却打量着另一种决不让旁人知晓的心思的那种人。我绝对不相信，她轻易的让我搭上关系而又对我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同样的我搭上她，也绝对不是那些单纯的乱认亲戚。

彼此的心思第一次在这样的大雨里被揭示出一个小角，我胡乱的甩甩湿漉漉的长发道：“姑姑你，想不想试试，试试我到底有没有奈何的了他的实力？”

语出惊人，小桃由开始的专心聆听到现在的目瞪口呆，祈月寒全身散发出一阵阵寒冷的气息，将我全部笼罩其中。姑姑笑得有些轻颤，手指拂过领口一朵橙黄的梅花：“我当真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大胆到以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是该很高兴的摸摸你的头，称赞你的骨气；还是应该用我这双手，亲自的掐断你那狂傲的脖子？”

看着她有些杀意的眼神，我伸出右手，摊开，再握紧。“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想，我会选择后一种。”

姑姑笑得更大声，纤细的腰肢如春风中的杨柳枝，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水痕，对着我抖去指间的水花道：“如你所愿。”

飞出的水花砸过雨帘中一串串的水滴直直的飞向我的面部，来势极其凶烈。早已做好准备的我，侧身移开一小步，水滴从我脸旁快速的划过，带过一阵轻响。

对付这种武功深不可测的敌手，占领先机是至关重要的。好在被雨水打湿衣衫的人不止我一个，雨水的重量也同样的加附在他们的身上。我提身跃起，对着她所站的地方扑了过去。

“放肆。”两个尖利的声音同时响起，一红，一绿的两抹身影自我两侧斜斜的袭来。躲开小桃带着剧毒的指爪，我在半路岔了气，不得不停下来。小桃护在姑姑的身前，祈月寒立在我的身后。

我借着一时的停顿，抹开遮在眼前的长发，看着小桃还有些发红的手腕道：“下手这么狠，表妹可是在怪我刚才一时的失礼？”

换上冰冷的眼神，小桃冷冷对我道：“那点小伤谁会在乎。”

“可是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可不像对待朋友那般哦。”我继续说道。

小桃表妹挑眉道：“对我们清韶宫的人来说，除了本门本派的人外，其他的都是敌人，就算不是敌人，也不会是朋友。和我谈朋友，你也太可笑了吧。”

“哦，”我摸着下巴说：“既然你都这么说的话，那想必你那师兄更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吧。”我感受着手臂上天狼短剑不住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来吧！从那时候到现在，我还从来没有真正的打过一架呢，现在当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好机会……吗？”小桃表妹讪讪一笑：“亏得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得出这种话来，佩服，佩服。”

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冰到刺骨的寒意，我陡然转身，正巧看见祈月寒拔剑挥向我。

“你的话还真多。”

第十七章　邪正难辩　

祈月寒的长剑就一直垂在腰侧，伸手可及。而且他对我更是提神留意，事情到了这一阶段，他就开始毫不留情的拔剑斩向我。

他那样子不像在拔剑，只像是在拔一根锁链，一段白绫，并且速度快到等我反应过来时，剑锋已经到了我的身前。我急忙伸出手臂去挡，去抵挡那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剑锋。

“哧啦”“乒乓”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被那强有力的剑锋逼得后退半步，整个右臂一阵阵的发麻、颤抖。

好厉害的一剑，若真是斩在我身上，这只右臂铁定要废了。好在现在废掉的只有我身上的几层衣服，手臂上的衣服。祈月寒一剑砍在我右手的天狼上，我的手没有丝毫的损伤，天狼同样也是丝毫不差。

“功夫不错嘛，这么犀利的剑招，我是该好好向你学习学习。”我暗运内力，脚下站稳，双手成掌。右手还在不住的颤抖，估计一时半会是无法拿得起天狼短剑了。为了弥补兵器的缺陷，只有双手出招。好在婆婆教过我一些掌法，虽不精通，配合着深厚的内力，应该马虎凑合应付了吧。

左手灌上冰冷的寒气，右掌注入炽热的气息，将真气一分为二，相辅相成。

祈月寒的脸上没有表情，右手抬起无心剑，剑光一闪，直直的往我这里折来，剑柄上一枚黑色的宝石在雨光里居然闪闪发光。招式飞快而熟练，祈月寒的身子轻稳的迅速朝我移来。

侧身回挡，我架开他的剑，谁知他的剑轻飘飘地转了方向，劈向我左肩，剑招凌厉狠辣。我向指间注入真气，凭借高超的轻功，移往剑侧。剑锋铮的一声，右手弹开他的剑身，左手直取他的脖颈。

这一招叫‘虚虚实实’，是婆婆亲身传授给我的。祈月寒似乎被我的这一招弄得有些失措，左手压着右腕翻转，带动无心长剑，剑柄击向我的下颚。

“好无耻呢。”我脚跟踏地跃开半步。

他收剑回转：“彼此彼此。”

我打开手臂，双臂挥舞，双掌分扬，冷热交替，循环不息。我挑眉对祈月寒笑道说：“小心了。”

他用剑在身前挽出一阵剑花：“这句话，该我对你说。”

双手分别带着冰寒和灼烫，我栖身向前，脚下轻跃，带着满身的雨水闪到祈月寒背后，伸手一爪，将婆婆教的另一招使了出来。

还未碰到他的脖子，耳旁一阵杀意传来。鲜红的指甲在我眼前闪过，我反射性的向它抓去。

很轻易的就被我抓住，雨帘中，我看见小桃嘴角勾起的笑，还有祈月寒冰冷的眸子。

中计了。

握着小桃的那只手心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而另一只手腕很快就被祈月寒反扭到身后，速度快到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

“让我拔剑相向，又能抵挡至此的人不多，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深至如斯，不错，不错。”祈月寒低低的声音就附在我耳边说着：“刚刚那第一剑没有让你血溅当场，是因为你手臂中藏着的短兵器吧。那也不错，能承受的住无心剑这么猛烈的一击而没有断裂，一定是世间名剑。拥有这么好的身手，还有这么好的武器，你不该在这里让我杀了，不然就太可惜了。”

我将唇边的碎发甩到脑后道：“可惜？可惜什么呢？”

祈月寒用手指扣住我的脉门，静静的对我说：“你算是个人才，让我杀了就太可惜了。”

“你觉得你能杀的了我吗？”我抬眼回问。

“为什么不能。”祈月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晶莹的水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滴到我的脸上。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雨水，笑出一声：“那试试看吧。”

由丹田腾起的一股热流直直的向全身蔓延去，后背一阵阵的热辣，我知道那是两股真气在我体内磨合的状况，这个时候的威力是最大的。

握着小桃那只手臂里充满力气，被祈月寒反扭住的手臂里也同样注满了真气，我猛然大喝一声，透体而出的强大气息将他们俩震开出去。

小桃被我那股寒气击中，原本得势的她哪里想的到这一招，身子斜斜的飞进雨帘，眼看就要撞上一棵大树时，鹅黄的衣裳闪过，将她圈进怀里，望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许多不知名的神情。下一刻她飞身上前，雨帘中她对我伸出了手掌，凌厉地直取我的喉咙。

祈月寒在半空一个回转，稳住身形，长剑上挑，眼中杀气满溢：“你找死。”

姑姑离我的距离尚远，而祈月寒的剑锋就在我眼前，我只得提手袭上他握剑的右手。我这一招似乎惹恼了他，对我出手的剑更犀利，也更狠毒了。

眼看姑姑的利爪就到眼前，我情急之下，一脚踢在祈月寒的剑锋，这一招并不夺命，我只是想找个脱身的机会。

看准他侧身的瞬间，我向后急退。我退的很快，可是那逼近我喉咙的手掌来的更快，才退了两步，一双冰冷的手掌就掐住了我的喉咙。躲退不及，我撞进了姑姑迷乱的眼睛里面。

姑姑瞪视着我，原本漂亮的眼睛里面满是鲜红的血丝，她有些疯狂的喘声对我大吼：“说，你的师父是谁？你为什么会我们清韶宫的武功？”

后背撞在一棵大树上，震落无数纷飞在雨中的落叶，我的眼睛张大，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刚刚说话的嘴唇。

“哧啦”一声，就在我还没有完全清楚的弄明白姑姑的话语时，一柄长剑扎进了我左边的肩头。剑锋的那一头，祈月寒同样也震呆了。

那感觉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坚硬的，在身体里冰冷的感觉。

“原来，和你的无心剑亲密接触的感觉，是这么的……冰冷。”我喘息着，声音有些不稳。

原本掐住我喉咙的手瞬间移开，姑姑有些错愕的看着当前发生的一切。小桃捂着嘴，被惊呆了：“娘……，他所用的当真是我们清韶宫的武功？”

我伸出右手握在无心剑上，尖利的刀锋瞬间划破了我的掌心，手上的鲜血和着肩头汹涌流出的血，染透了我半边的衣裳。咬牙将剑头从身体里拔了出来，剑身离开时，我痛的倒吸一口气，手上一抖放开了剑。谁知祈月寒呆立在当场，手上无力，我一放开，无心剑就掉在地上，砸出一串水花。

“别把我和你们清韶宫的人混为一谈，你们……不配。”我靠在树干上大口的呼吸，右手按在伤口上，用真气将血止住。

“青……青麟……”祈月寒苍白了嘴唇对我说道：“我以为你会躲开……”

姑姑从身上扯下一片布条，扶上我的肩膀焦急的说：“让我帮你先止血，你的伤口需要好好的治疗一下。”

用力打掉她的手，我移开步子，大雨将我溅在地上的血痕慢慢的冲淡，很快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用你的关心，双夫人。”

“青麟……”她充满了伤痛的语气对我道：“月寒无意的，是我太大意，没有看清你周遭的状况就贸然的对你出手，我……”

我昂着头，仍雨水冲刷着我的面具，声音有些嘶哑的对他们说道：“以清韶宫的名义，我要去参加比赛。”转过头在眼前带起一片水雾，“我希望我赶到比赛赛场的时候，我是作为清韶宫的弟子去比赛的。而且，双夫人，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场比赛我是为我自己的目的，希望你能记住。”

“还有就是……”我望向祈月寒，他看着我肩头的伤口没有说话：“你的这一剑，我记下了，我会用十倍的方式来还给你的，请你记住。”

听完我最后一个字，祈月寒抬起了头与我对视：“我记下了，随时等着你来报仇。当然你有能力的话。”

我歪着头，勾起嘴角，这家伙在这个时候都是这么的冷漠吗？难道他只有在斩我那一剑的瞬间才会感到一丝丝的惭愧吗？真想看看他错愕无助的样子会是如何……

我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然被小桃拦了下来，雨帘中她微红了双眸：“你的手心里中了我……刚刚下的毒，给你解药，我不要你死。”说着她在怀里开始翻弄着。

绕过她，我移步走开：“大赛那天，我保证你们会再次看见我的，我发誓。”

离开他们三人的身边，我将自己的身影隐入浓密的雨帘之中。

静谧无声的午后，深秋的风一丝丝拨动起我的长发，半倚青石，我口中含着枚翠青的竹叶。悠扬的哨声从竹叶间轻轻的溢了出来，哨声掠过闪动点点金光的林荫，整个院落中弥漫着浓浓的桂花香味。

一曲吹完，我将沾湿的竹叶抛进前面的湖水中，浅浅一笑道：“宝贝，觉得我这首曲子吹得如何？”半撩起头发，我将垂在胸前的发顺在耳后：“那，你要觉得不好听也没办法了哦。”我仰起脖子，感受着清风过耳的宁静。

手指在旁边的青竹上一阵婆娑，扯下几片完整的竹叶，我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的青翠浓郁，低沉下声音：“有一个人很擅长吹这个，他吹出来的曲子才是最好听的，而我这么点东西，也是向他学来的。不过他最擅长的还是吹笛子。”我用手压住在右臂上，吃吃的笑出声来：“别闹，下次，我会带你去见他的。哦……！”

我从青石上跳了起来：“小白，你再闹我就把你丢到锅里炖汤。”

话音刚落，就从我背后的衣服里传来‘簌簌’的摩擦声。我将身后披散的头发全部拢到一边，然后将脖子处的领口拉开一些，露出一段白皙无暇的皮肤。

一个雪白色的小小的物体从我领口钻了出来，‘簌’的一声就缠上了我脖子。

我低眉，温柔的看着脖子上盘绕着的那条小蛇。指间轻抚着它小小的三角型的脑袋，我柔柔的对它轻吐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它吐出一条鲜红色的信子，‘嘶嘶’轻吟着。

这是一条全身雪白的小蛇，身长不足一尺，仅一根筷子的粗细。一双血色的眸子，晶亮晶亮的闪动殷红色的光芒，身上布满了细到看不见的细鳞，柔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