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欲孽（胤祯重生）下——红萝卜

前世时，陈、姜一案发生那会，胤祯年纪尚小，所以即便隐约知道姜宸英最后的结局，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直转急下，更没想到姜宸英会在这时服毒自尽，明明只差一步，便能还他姜宸英一个清白，还四哥个公道，可姜宸英竟在此时死了。

胤祯往后倒退了一步，微微仰头合目，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要么收手，不管从前牺牲了多少，到这地步已经不到他们不忍输，要么就当不知道姜宸英已死，按之前的布置，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见胤祯不说话，法海转而求胤禛说：“四贝勒容不得再犹豫了，赶紧去阻止他们吧！”

“不！”胤祯当即睁眼反对道。

法海诧异的望着自己学生，他怎么也想不到都已经如斯田地，自己这学生竟仍不肯放手。不但法海这样看胤祯，连胤禛、胤祥也是满带惊讶的看着他。

“不，不行，四哥、十三哥、师傅，难道你们也认为姜宸英他是畏罪自尽吗？”胤祯看了他们三人一圈质问道。

在场几人，全都是相信李蟠、姜宸英二人的，又有谁会认为姜宸英是畏罪自杀，见法海无话可说，胤祯进一步道：“此次弊案，除了姜宸英，还有李蟠，李蟠他还活着，难道我们要坐视他被诬陷？谁知道他会不会也走上姜宸英这条绝路，那到时我们岂不是也成了帮凶！”当然胤祯还有一个最要紧的理由没有说，他们兄弟曾在太子面前保证，如今就算他们想罢手，太子那边也未必会答应。

听完胤祯的话，胤禛拿着姜宸英的遗书，走到一边椅上坐下，而法海就被胤祥硬是扶到另一边也坐了下来，而胤祯就坐在两边中间的桌旁，他们三兄弟几乎就这样整整坐了一天，期间法海想离开，也被胤祥强按着留住。

而外面的一切，就按着之前布置好的，有条不紊地在进行。日过中天，当隆科多偷偷来到四所，回禀姜母在神武门外不到一里处叩阍，皇帝当即下旨重查顺天乡试弊案时，法海当即眼泪俱下，而胤禛紧紧捻着手中那遗书，胤祥面上满是不安，只有胤祯脸上毫无表情，就想这一切事不关己。

弊案重审，朝廷内外无不以为，必定会大动干戈，可奉旨重查此案的官员，只匆匆查过，回奏皇帝，最后李蟠无罪，可人才别放出来，便就辞了官，不久回乡，自此终生不再入仕途；而姜宸英已死，皇帝看了他那自拟的挽联，痛惜咨嗟了很久；当初弹劾李蟠、姜宸英二人的鹿佑，身为言官，因此并未获罪；而编撰《通天榜传奇》一戏的孔尚任，却没他来得幸运，刚升任户部广东司员外郎还不到一个月，旋即便被罢了官。

顺天乡试弊案审结不久，下了入冬后第一场初雪，胤祥在三所第一进，烤着火望着外面忙着扫雪的奴才，笑着小声问胤祯：“之前我总以为十四弟你还小，不过经过这会，十三哥可不会再小瞧你了？”

胤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胤祥说完，才反应过来说：“十三哥你说在什么？”

“我说姜母叩阍那事，当时要不是十四弟你坚持，又哪能还李蟠、姜宸英他们清白，说起来十三哥还真有些佩服你了，十四弟你怎么知道重审必定还李蟠、姜宸英他们一个清白啊？”胤祥兴趣勃勃地问道。

胤祯从自己位置站起来，往屋门走了几步，才回头对胤祥说：“十三哥要我告诉你，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叩阍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这次能成功不过是侥幸，你会不会怪我？”

听到胤祯说得，胤祥面色一紧，抬头面对自己这弟弟，然后慢慢露出个笑容说：“十四弟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只要是十四弟你的决定，无论四哥，还是我都会支持的，又怎么会怪你，你若再这样胡乱自责，我们这些做哥哥得，倒是真的要怪你这弟弟不懂事了。”

面对胤祥的笑颦，胤祯真想把这些天思来想去的话说出来，虽然从顺天乡试弊案审结的情况看，好象是太子和四哥嬴了，可细究下来，就会发现，重审时，那些官员根本就没有任何新的发现，除了他们挖出的孔尚任，所有的一切几乎与之前并无太大差别，同样是查不到李姜二人有的确受贿的证据，可为何两次审理的结果会有如此大的区别，只因期间有一个人的态度变了。

他们的皇父，皇父似乎对一切都清楚明白，李蟠、姜宸英他们之所以可以重获清白，并不是因为他神机妙算，更不是因为那些重审的官员负责，而是他们有一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君父，皇父他到底是知道李蟠、姜宸英是清白的，还是因为他们这几个皇子踩得太深，为了他们而去给李姜二人平反，这是胤祯无从得知的，也正是叫他害怕的，如果皇父果真如此，那他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又能瞒得过皇父多少？每当一想到这里，胤祯就觉得通身发寒。

“弟弟？”

“十四弟？”

刚从外面进来的胤禛，与胤祥齐声唤胤祯道。胤禛顾不得去问胤祯为何如此失常，他有件天大的喜事，迫不及待的想告诉胤祯和胤祥这两个弟弟，明年开春皇父要再次南巡，而这次随驾皇子的名单中就有他们三人，也就是说他们三兄弟要一起去江南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乐得胤祥拉起胤祯的手，冲出屋外看着那漫天雪花，忍不住大声欢呼道：“我们要去江南咯，十四弟，我们要一起去江南啦！”

第八十四章：启蒙学习

岁月匆匆，转眼便到了康熙三十九年，这年新春刚过，南巡就被提上了议程，此次已是今上自践祚以来的第三次南巡，规模亦远超以往，单是随行的官员便是前一次的三倍，而奉旨随驾的皇子更是空前，除了业已分封的诚郡王胤祉、贝勒胤禛、贝勒胤祺，还有十一阿哥胤禌、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六位皇子奉旨随驾，除了先前出征漠北，及后每年的木兰秋狝，便从未试过如此盛况，因此圣驾南巡即将经过的沿途，各地官员无不是欢喜若狂。

为了这次南巡，宫中各处也是一片忙乱，就连宁寿宫也不例外。这次诸妃请晨安，皇太后特意留下皇贵妃佟佳氏、宜妃郭络罗氏、德妃乌雅氏和贵人章佳氏几人，待佟佳氏奉皇太后移转东稍间落座，仁宪皇太后抬头笑便对佟佳氏说：“还等什么，赶紧传她们进来吧。”这次皇帝南巡，除视察民情，还要让随行的小阿哥们，在孤山行宫由拣选出来的宫婢教习床第之事，因此在南巡启驾之前，必须选出合宜的宫婢，到时一并随驾前往。

“是，老祖宗。”佟佳氏应声不久，便有老嬷嬷领着六个梳着发辩的少女进殿，骤眼看过去，这些少女无不是体态丰盈，面相饱满之人，另又有捧着放有绿头牌托盘的太监上前，再旁伺候的副总管刘德海挨次拿绿头牌唱名，等这些少女挨个上前请过安，再全被带下去。刘德海就见上首的仁宪皇太后，嘴角虽依旧带笑，可眼神中早没了方才的喜悦，知道必是这些女子未能中皇太后的意。

不过仁宪皇太后没说什么，先倒是问先佟佳氏几人：“你们看这些女孩如何，可有中意的？”

章佳氏先是朝皇贵妃佟佳氏望了望，见宜、德二妃尚未回说话，自己便也不敢抢话，宜妃郭络罗氏与德妃乌雅氏看了看彼此，宜妃郭络罗氏先回道：“回老祖宗，这几个女孩皆是一脸福相，无论阿哥们看中了谁，想必也都相宜。”

仁宪皇太后听了很是不以然，虽说娶妻当娶贤，要伺候她那几个宝贝皇孙，当然得是有福之人，可话又说回来，她们既是教习孙儿们床第之事的妾，那娶妾就当娶艳，若无几分艳色，那岂不是委屈了孙儿们，只是底下这几个毕竟是孙儿们的生母，既然这几个女孩入她们的眼，仁宪皇太后就觉得自己不应管得太过。

既然方才宜妃已经那样说，乌雅氏和章佳氏也不便另作他说，只是乌雅氏附和时不免有些迟疑，毕竟她自问，比在场所有人要更了解小儿子胤祯，先前说要指婚时，儿子就对那群容色出众的应选秀女尚且毫无兴趣，如今要儿子，在这六个容貌并非十分出众的女孩中，选出个伺候床第，她总觉得儿子未必会乐意。

德妃的迟疑，皇贵妃看在眼里，因为胤禛的缘故，佟佳氏对永和宫是格外留心，虽不清楚德妃为何看不中那几个女孩，不过既然看不中，那便再选，也并非难事，只是南巡在即，为了能尽快找到叫德妃满意的女孩，佟佳氏没少花心思，间接也让胤禛知道了这事，胤禛一方面感激养母，另一方面更觉得此事不能轻视，并且选的女孩，最要紧的不是叫母妃满意，而是得让弟弟满意，毕竟这人日后伺候的是弟弟。

顺天乡试弊案过后，胤祯安分了许多，每日天没亮便上书房，不再借故逃学，往时几日不见胤禛，便变着法子去见胤禛，可如今就连这都不敢再做，就怕被他们无处不在的皇父看出个破绽来，到时候便悔之已晚。

胤祯这段时间的变化，胤祥是看得最清楚的，虽说弟弟是变乖了，可越来越落寞的弟弟，叫胤祥看得是既不习惯又觉得有些心疼，所以当胤禛让他借故把胤祯骗去宁寿花园时，胤祥是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我还有字没练完呢，就不陪十三哥你在这玩了。”胤祯被胤祥拉着说。

胤祥可不管他说什么，拉着他便往宁寿花园随门走去，等他们进了随门，胤祯就开始察觉不对，平日这宁寿宫里，虽不是人来人往，可也不会静成这样，他们走这一路，沿途竟连半个奴才都没有。

等胤祥按胤禛说的，把胤祯带到假山上的凉亭，胤禛早已在那等着他们，不管胤禛是出于什么缘故把自己找来，能见到胤禛这已叫胤祯很激动，可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淡淡叫了声：“四哥。”

相比起胤祥对自己热切的态度，胤祯淡然的表现，叫胤禛心里不觉生出几分失望，幸亏这时假山下传来阵嬉笑声，提醒胤禛他还有正事要办，此时胤祯和胤祥皆是一脸诧异的望着假山下，那群踢毽子的少女，他们久居深宫，还不曾见过有人敢如此肆意玩闹过。

女孩们踢毽子踢得双颊绯红，看起来直像那红扑扑的苹果，另人见了不禁想上前咬一口，胤禛注意到，胤祥的目光很快就落在毽子踢得最好那少女身上，胤祯虽也望着那群少女，可却又好象看不见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胤禛以为弟弟是看不中这些女孩，暗自摆手命候在暗处的太监，留下被胤祥看中那女孩，其余的遣退，再换一批。

这样一轮轮看下来，胤禛虽没明说，胤祯也很快领会个中含义，暗自苦笑，表面上仍装懵懂，胤禛还以为他真的年幼，未能领会男欢女爱之事，将他拉近身前细声说：“弟弟难道不想要个贴心体己，能夜半说话的人吗？”

因为离得近，胤祯甚至能闻到胤禛身上散发出的体香，身上竟觉得有些发软，他很想告诉回答自己四哥‘很想，他当然想，每日午夜梦回，他都在想，可他想的这个人是四哥。’这句话当然他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胤禛等不到胤祯不觉有些泄气，以为自己弟弟还是没听懂自己的话。

在旁边听着的胤祥，也在为胤祯着急，他同样以为胤祯是还不懂男女之事，想了想灵机一动说：“十四弟你不是也想有个人一直陪着你吗？”

胤祯故作不明道：“想啊，可我已经有了，四哥和十三哥你们不就一直陪着我吗。”这话叫胤祥听得急跺脚。几年前，还曾因为四哥侍妾怀孕而生闷气的十三哥，现在已经完全长大，领会到男女之前的不同，甚至在帮四哥试图让自己明白男女之事，胤祥现在的反应让胤祯意识到，若他再不把自己对四哥的旖念好好藏起，只怕不知哪一日自己肮脏的念头迟早暴露于人前。

要真有这样一日，四哥会如何看待他？胤祯不敢再想下去，径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想到日后的种种可能，他实在不愿再连累他人，所以勉强挤出个笑容说：“四哥、十三哥，弟弟不要其他人陪，我一个人挺好的。”

胤禛忽然想起胤祯极疼爱自己家中那两个阿哥与小格格，当即引诱道：“那弟弟不想要自己的小阿哥和小格格吗？”

想起前世，儿子们陪自己受过的苦，胤祯下意识摇头便道：“我不要。”如果之前说的，还能推是年幼不懂事，那现在这句就真的叫胤禛和胤祥震惊，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不行。”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说他们身为皇子，即便是民间的小门小户，谁家不要开枝散叶。不过胤禛随后又想，弟弟现在年岁还小，很多事情当是没有弄清楚，表情也松容下来，笑着就说：“得弟弟再大些，弟弟自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傻话。”

胤祥却不像胤禛这样想，从胤祯眼神里，他能看出来，十四弟刚才那话，并非年幼无知，更不是句玩笑话，在这时胤祥已经隐隐觉察出些不对，可不对在哪里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弟弟受到伤害，这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责任。

第八十五章：淮安风月 上

这日风和日丽，京城最南端的永定门前，护城河两侧跪满了前来送驾的京官，仪仗卤薄大半已经过了永定门前的石桥，皇帝玄烨骑着匹白马由内廷侍卫拥着，正缓缓由城门而出，其后跟着的是数驾舆车，胤礽、胤禩、胤祥几位皇子骑马护卫在舆车两侧。

等舆车过了石桥，前面的玄烨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南苑，勒停白马，掉转马头回到舆车前，负责前导的胤禛当下叫停，逶迤前行的队伍一下便停了下来。

隔着舆车的帘帐，玄烨对车里的佟佳氏柔声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就送到这里吧。”

“此去路途遥远，还望皇上珍重身子，每日多进饮食，勿需挂念宫中一切，臣妾等自当，用心侍奉皇太后，管理后宫。”虽然只闻其声，胤禩也能想象得出，车中坐的这位母后，平日里是何等温婉动人。

玄烨听了佟佳氏的嘱咐，不觉兴起阵离愁别绪道：“你也要多多珍重，朕此行把四阿哥带在身边，你也勿要为他挂心。”说完转头便吩咐侍卫，去将胤禛传来。

佟佳氏听了这话，不觉两颊发烫，虽知现在隔着车帘，车外的人看不见自己，但还是拿起手绢挡去半张脸，心里很有些怪丈夫，怎么把自己的心事就这样说了出来，不过自己半生，好不容易得的小公主，早早便离开自己，膝下惟有这从小养大的四阿哥，更难得的是四阿哥还是个孝子，所以不觉便把四阿哥宠在手心上。

来到的胤禛，下马跪在舆车叩别佟佳氏，隔着车帘佟佳氏望见地上的胤禛，那是有万分的不舍，不过无论她如何想，终究还是要分别。

骑马跟在舆车一侧的胤祯，见到四哥与佟佳氏母子的离情依依，心中竟生几分妒忌，不禁就想若此时，舆车里坐着的是生母德妃和自己，四哥也会如此伤感吗，会这样还未曾便已开始想念他们吗？胤祯太过注意胤禛，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胤祥正诧异的看着自己，而离他们有点距离的胤礽，则满脸趣味的望着他们两人。

銮驾启程，由上百张龙船组成的船队，经永定河入通惠河，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往南，为了尽量减少对沿岸百姓的滋扰，玄烨尽量宿于龙船，若实在因视察河务，需留宿岸上，他也只住营帐，跟随同行的几个皇子，分做三班，每班二人，值卫御营。

这日船队刚好经过段人烟稀少的平原，因已多日在船，玄烨不禁觉得有些拘得烦闷，又见两岸人烟稀少，遂下命暂时靠岸，同行接驾的地方大员，无一不被皇帝这大胆的决定吓到，想劝皇帝收回成命，可玄烨那管他们，登上小舟带着胤禛几人上了岸。

陆上离河道一段距离后便是良田千倾，玄烨带着胤祥、胤祯及侍卫们就朝远离河道的一条小村落走去，胤禛因要留在原地等候后继上岸的地方大员，等他再追时已经落下太多，胤禛见前面已不见踪影，也就没再急着去追，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地方大员见他放慢了脚步，全都成了幅苦不堪言的样子，胤禛看见他们的表情，不觉失笑，摆手就道：“大人们尽可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