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爱（第一部）——夜灯

“坐”他推开了其中一个房间门，指着房里唯一的一张凳子对我说道，“哦”我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狭小的房间里摆满了书和画，画画的颜料撒了一地，房间里满是刺鼻的味道，这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画画用的桌子和凳子，“这里是？”

“我暂时住这里，可能有点乱，你看看就习惯了！”美术老师坐在临时用书堆成的‘凳子’上，不怎么在意的说，‘习惯’？对于一个喜欢整洁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场灾难，我从没见过比这更脏更乱的地方了，天啊，我竟然用眼角瞄到一堆书底下的饭盒，筷子竟然是画笔，我脸一变，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不然很难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难道他父母没他教怎么整理房间吗？我承认我这个人很古板，眼里看不得没有规矩，章法的东西出现……“老师，你找我来是要和我说作业的事吗，我呆会就给你送来，可以吗？”我隐忍着说，“等等”坐在对面‘凳子’上的美术老师见我站起来想走忙制止道，“坐下！”

我只好又坐了下来，然后十分钟，整整十分钟过去了，他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只是细细的打量着我，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我看的出他有点紧张，这让我想走的心变的好奇起来，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老师您能快点说吗？”我忍无可忍开口说道。

第二十章

“我学画的第一天，我的老师对我说，欢迎你来到地狱，我并不同情你，因为你是天才，你在地狱时，很多人连入口都找不到，你所做的事情别人常常要比你努力十倍才能做到，而有些是努力也不能够做到的，我嫉妒你，甚至恨你，可是我还是会教你，因为如果不让你踏入这个领域，是画界的一个损失，当有一天一个比你还出色的天才出现时，你就会了解我现在的痛苦了，那时你会对他说出我对你说过的话。”他说完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他的话我一直没忘记，到今天我了解了。”

我沉默，起身想走。

“等等，我们……我们还没说完，虽然我还没想好怎么让你明白我的意思，可是在我让你明白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出这扇门的！”老师的脸变的严肃起来，双手放在膝上，他那坚毅的目光和记忆里的一个人印象重叠在一起，对于这种执着的眼神我很难用语言去拒绝，

“这些话，老师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吗？”我转头看向他，

“对”美术老师明显是一个不擅长交谈的人，只习惯回答别人的问题，而对于别人很少提问，

“为什么，为什么单单对我这么说？”

……

“我看过了你的画，就在刚才教室里，我被吓到了！”他突然站起来，在我面前来回走动，口中一边喃喃道“它真美，虽然没有完成，但我能想象到它完成后的样子，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存在，我能从画中感觉到丰富的感情，困惑，苦恼，还有……”

“住口，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猛的说道，“那不是给你看的，为什么要偷看我的隐私，”

“我……我是无意中看见的，我当时布置了作业只是想看看你们画的怎样，可是我发现了你，我……”

“够了。”

我突然被他一把抓住手臂，

“你的老师是谁？”

我极力想挣脱他的桎绔，可是别看他身体很单薄可毕竟是成年人了，力气比我大，怎么也挣扎不开，

“听着，我知道我没经过你的允许就看你的作品是不对的，可我现在在和你谈正经事，你能认真回答我吗？”

我和他对视了很久才点点头，他慢慢放开了我的手。

第二十一章

“怎么开始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因为一幅画，也许是一个人的影响，反正就是这么开始了，我的时间不多根本没时间请人教我，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如果真要说出我的老师的话，书应该是我最大的老师了，”我若无其事的说着，“呜呜”听见声音我回头一看，美术老师竟在哭，他正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见我看着他，忙背过身，他擦完眼泪才回过身来，对我说“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也许这话应该让别人对你说，可在目前似乎你只有我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宋智祥”“那么，宋智祥，你愿不愿意让我……教你画画，”他紧张的结巴了一下，然后死死的盯着我，生怕我拒绝他，听了他的话，我没有半点惊讶，当他说出他老师的那段话时，我就猜出他的想法了，“老师您叫什么名字？”

“啊，范杰”他回道，范杰，看来是无名小卒，我从没听过他的名字，和他学画无疑是没有前途的，“不用这么快答复我，你完全可以想清楚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那没有半点喜悦的表情让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可他固执的不肯听我的答案，“范老师，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告诉我真话，我真的值得你教吗？”我质疑着这个选择，“怎么我没告诉你吗？宋智祥，你是个天才，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是个天才，天啊，你是这么的年轻，都让我……等着吧，宋智祥，你的名字会刻在全世界画界的丰碑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你会……”

“把你的眼镜摘下来！”

“什么？”

“你听到了，我要你把眼镜摘下来，”范杰一头雾水的照我说的慢慢摘下了眼镜，“你知道吗，你真是个怪人，”“是吗，的确有人这么对我这么说过，”我看着他那张年轻而普通的脸，并不干净，下巴还有些胡渣，眼睛里带有血丝却不迷离，我对他点点头说“好了，你可以戴上了，不要和我说未来，你所说的在未来实现的可能性很小，可是我喜欢听，我和你学画。”

范杰欣喜若狂的说：“太好了，你不会后悔的，”“是吗，”我对他微微一笑，他面对我的笑走神了一下，很快就被我的答复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我在边上看着心想范杰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在我生活中出现充其量只是个调味品，可有可无，一切事物都在我掌握中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

第二十二章

从范杰的房子出来后，正好是第三节课结束的时间，钟声在校园里响起，我朝教室那边走，没到一分钟，我被迎面而来的人流所包围，

四周都是比我高大的学生，一看就是高中部的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上课，所以我没有注意到，现在他们放学了，我才发现一件事实，范杰的房子坐落在高中教学楼的不远处，要到他的住处一定要经过高中部，而高中部是我最不愿意来的地方，

我会碰到他吗，这个时候他也到下课的时间了，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猛烈的跳动起来，现在正是放学时间，人流量大，这里少说也有一百多人，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人多的地方，现在的他一定还在教室里，我放下心来，原本加快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手自然的插在裤子口袋里，消除了内心焦虑的我整个人立刻显得气势内敛，不自觉放松下来，

此时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白色的纸片飘飘洒洒的飞到人们的头顶，人群里发出惊呼，“这是高三的模拟卷，这人谁啊，太牛了，竟把卷子撕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抬头欣赏着这一奇境，

有不少纸片飞过我的眼前，伸手抓住了一张飞过面前的纸片，上面是粗粗的红笔“9”字，很显然是试卷的考分，9？90？他这么做是对考试的嘲讽，还是对自己的嘲讽？纸片在我指间任意滑落，我的脚步继续向前走，没有再停留半分。

第二十三章

等我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剩下三四个书呆子在教室里自习，后面还有人在打牌，

“你回来了，”站着一人见我走进教室说道，他脑门上正贴着四五张白条，见我没有反应，以为我没有认出他来，一把抓下脸上的白条对我说道，“我啊，张平”有人叫道，“别耍赖，快贴上，”

我匆匆扫了眼围成一圈在打牌的人，他们要么是隔壁班的，要么是张平、‘油饼’同寝室的，其中一个没穿校服的学生脸上干干净净的，也是唯一没有贴白条的，样子看上去很斯文，

“我有事，先让‘油饼’顶我下！”张平塞了纪游冰一手牌，突然说道。

“别啊，他那笨脑袋，和他玩多没意思！”旁边一人叫道，

“你想让我玩我还不玩呢，”纪游冰也没什么兴趣的哼了一声，

张平笑了两声，凑到那面上干净的学生人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那人听后也笑了起来，然后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道，“你小子鬼主意真多，不过也许行。”

我踢踢坐我位置上的人的凳子，他是一个满脸长着青春豆的男生，理了个小平头，见我踢他凳子，他磨蹭了很久才起来，我很快收拾好了书包，离开了教室，发现张平跟在我后面，一副有话说的样子，

“你被美术老师叫出去，没事吧，”张平想了下说道，

“恩”我略微点头，知道他不是真的想问这个，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果然他过了很久才接着问“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我身体停了一下，心里对这个问题很敏感，“你有什么事吗？”

他挠了挠头向我靠近了点说道，“你想不想赚点零花钱？”说到这里他等了一下，观察了下我脸上的表情，见我认真的听着，他又接着说，“有个地方，急需要人，你想不想去？”

他越说声音越低，见我没动静，只是一语不发看着他，忍不住说“你说话啊？”

“地址？”我对着张平说道，

“这么说，你要去，”他吓了一跳，没想到我这么快答应了，原本以为我会细问一番的，“你不问去做什么吗？那可是非法的！”他咬咬牙反而不放心的提醒我，“而且你知道学生的话，钱不是很多。”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口里说道，“你最好多找个人，我不一定会去！”

张平的脸上回复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塞给我一张写了地址的纸，让我考虑一下，临走时他对我说“宋智祥，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这才离开。

其实我本就不想去，只想早点打发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老妈特别嘱咐我和弟弟早点回家，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结婚纪念日？早了点，我和弟弟的生日？都过完了呀，她的作品发表日，可她最近都没接设计的单子，想不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十四章

校车的停车点离学校门口有一段距离，藏在一片树林的后面，如果不是本学校的学生，很难有人会知道那里会有一个车站的存在，等我到那里时，还没有人来，森林里特有的鸟叫声在树林里回响，我抬手看了看手表，很稚气的卡通手表，那是我十岁时的生日礼物，我微微的皱了下眉头，自己以前竟然会喜欢这种东西，手表是个很普通的猫头的外形，在眼睛处开了个小窗口，上面清晰的显示着数字17：33，看来我只能等下一班车了，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最后一班车的具体时间表，但我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等车并不是很晚，我找了块阴处坐下，从书包里将那张未完成的画取了出来，继续完成它。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画画的乐趣早让我忘记了时间，低头看表，实际上才过了10分钟，校车在我不远处鸣着喇叭，声音很大，也是这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只好把画册收进书包里，等我从树影下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个人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之所以刚才没发现他，是因为他和我中间隔着一个矮矮的树丛，我又忙着画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看见我突然从树后面转出来他似乎也吓了一跳，警觉的退了一步，脸色变的很苍白，我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上了校车，车上人少的可怜，事实上就我一个，让我有点怀疑，司机肯不肯为了我一个人而浪费汽油，司机人我认识是那个开早班车的年轻人，像任何地方的乡下小伙子一样，率直，朴实。

“那人是不是你朋友？”司机在等了二分钟没人上车后终于回过头对我问道，我从一本杂志里抬起头来问“谁？”

他用下巴示意了下站在远处的学生，我摇摇头“不认识”从窗口看过去，那人正是我刚才见过的人，他还站在老地方，那么大的太阳下也没见他移动半分，左肩松跨跨的挂着个书包，看的出没多少书本在里面，校服在他身上有些大，裤脚都拖了地，整个人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这句话在我脑里一闪而过，司机大哥有些不耐烦了，“他到底是上不上啊？”

“他也是走读生吗？”我忍不住问，“可不是，总是上最后一班车，碰到这种慢性子，急都要被他急死了，”司机说完“碰”的一声开车门，准备下车亲自去抓人，可下车后一看，那里还有人影在，气的司机大哥咬牙切齿，恼火的说，“他奶奶的，不等了。”

拜那人所赐，我第一次尝到了，用巴士车飑车是什么滋味，下车时头晕的很，可偏偏又吐不出东西，那种感觉真的糟透了，车门在我身后“啪”的一声关上，咆哮而去。

我阴郁的盯着远处半天才调整了脸色，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五章

回到家里快6点了，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开门时客厅里坐着人，见我进来，马上站了起来，我看过去原来是妈妈，“小智智，你怎么才回来，妈咪不是叫你早点回家的吗？讨厌，”妈妈叉着腰一脸不快的说，“爸爸他们呢？”我马上转了个话题，不然会被妈妈抓住机会念到头皮发麻，“他们先走了，没办法只有我留下来等你了，”妈妈说完，气呼呼的走过来，拧着我的耳朵，“你这不肖子，让我好等，妈咪好不容易买了四张电影票，本想一家人快快乐乐去看电影的，现在变成我孤单斜影……”

我忙叫停“妈……”

“干吗，明明是你错了，被我说说都不可以啊，”妈妈嘴一撅哼道，我心里暗暗叫苦，口中却安抚道，“没，我错了还不行吗，妈，我们快走吧，不然爸爸被人勾走了我可不管，”迫不得已我使出了杀手锏，“他敢！”果然妈妈眼一瞪，抓着我向外走去，“妈，我衣服还没换呢！”

“换什么换，你又不是小姑娘，”“那至少也让我放下书包啊！”

妈妈二话不说，伸手拽包，抛包，关门一气呵成。

“好了，可以走了，”妈妈倚在我身边，哼哼道，意思大概是让我少说废话。

那时的县城还没有出租车的概念，老式的公交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本来我们是可以搭老乡的车上城里的，可惜妈妈嫌别人车里的鸭子味不好闻不肯搭，硬是让我也下了车，等我们千辛万苦的上了城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我们要去的电影院很好找，因为它是城里唯一的一家电影院，门面很大，左右墙上都贴满了海报，我还没来的及欣赏，就被妈妈拉进了电影院里，“快，快，马上开始了，”在门口检票的大妈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就对我们囔道，“三十排十号，十二号，两个都是双号，往左边那个门走，”她看过票后，指了个方向，门用一块黑色的帆布遮着，妈妈先走了过去，手一掀，门那边的吵闹声迎面扑来，我在那世的记忆里从没去过如此‘平民’的电影院，这么的原汁原味，我更多的是一个人坐在豪华的家庭影院里，独自欣赏直到深夜睡倒在沙发上，所以这也算我第一次来电影院看电影，“小智智，快啊！”妈妈回头在门的那边见我在原地发呆没跟上来，着急的催道，我忙跟上去，“好大”，电影院里人声鼎沸，起码坐了五、六百人，屋顶离地面上百米，密集的悬挂着许多吊扇，大厅周围还设有排气扇，所以尽管人很多但出奇的并不觉得气闷，位子基本上都坐满了，想要从这些人里找出爸爸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事，妈妈也看出了这点，有些着急的四处张望，那样子在人群里显的特别的无助，我拉过她，把她揽到自己身前，十四岁的我只有妈妈肩膀那么高，可我还是用另只手努力挡开那些站在过道里聊天的人，尽量不让他们碰到妈妈，“对不起，让让，”口里不停的说着，眼睛却在看每排坐椅后面的数字，一进门我就注意到，每张椅子的背后都有一个号码，我猜测这一定就是座位号了，“三十五，三十四……就是这里了三十排，妈……”我回头对妈妈说，前面的爸爸也看见了我们，从座位上起来对我们挥挥手，妈妈没有马上过去，而是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智智，你太温柔了，再长大点会惹很多麻烦的，妈妈真的很担心……”我一头雾水的任她搂着，不明白她口里突然在嘟囔着些什么，这时刚才还是灯火通明的大礼堂里突然变的漆黑一片，人声没有变小，反而所有人叫了起来，因为在礼堂的最前面，巨大的白布上出现了投影，电影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