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之诗——湛蓝火

“脑袋好烫，发这么高的烧还挺着上班，玩命呢你！”蒋宇浩摸了摸萧秦叶的脑袋，口气不善地道。“工作重要，可命更重要好吗！？”

看着平时温和的蒋宇浩此刻气急败坏的表情，萧秦叶心底反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窝心。

这个同事，是真心在担心他的身体呢！呵呵……

“这……这什么药！普通感冒药根本没办法退烧！我这就出去买药。你乖乖躺床上别乱动。我马上回来！”

“来来，空腹吃药不好，我熬了点粥，你赶紧喝了然后吃药。”

“咳咳……谢谢……你真是好人”

“有啥好谢的，快趁热喝……”

“睡吧！好好睡觉发身汗……明天保准好！”蒋宇浩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又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去收拾粥碗。

也许人生病的时候，心也会渐渐柔软脆弱起来。

看着蒋宇浩忙碌的身影，萧秦叶的心慢慢热了。

有什么……正悄无声息地流淌进心里，一点一滴地汇聚成一条不知名的小溪。

“喂……老婆，是我。我同事生病没人照顾，我陪他一晚！什么？男的，想哪去了你……恩……恩……你和女儿先睡吧！我知道了，晚安”

正觉得心头有点甜的萧秦叶，迷迷糊糊地听到蒋宇浩在门外刻意压低声音和家里人打电话。忍不住摇摇昏沉沉的脑袋，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瞎想，与心里那莫名升起的情绪吃力对抗着，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爸……爸……你会好起来的……别离开我们……呜呜……”半夜，烧得迷迷糊糊的萧秦叶开始说起了梦话，手脚也不安分地折腾起被子。

“乖……好好睡吧！我哪儿也不去。”一只大手握住他的，为他抚平梦魇的骚扰。萧秦叶虽然神志不清，可心里也隐隐明白自己在说梦话。而那只温暖且骨骼分明的手，他心下也知道是谁的。明白有人在身旁，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他又安心睡了过去。

在蒋宇浩的悉心照顾及叮嘱下，萧秦叶渐渐好转了起来。没过几天，便痊愈得差不多。

而恢复上班后，萧秦叶再也无法以平静的心态面对蒋宇浩。

看着蒋宇浩认真的备课、修改作业的侧脸，他的心跳便不自觉地开始加速。

“恩？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蒋宇浩发现萧秦叶定定望向他的眼神，伸手摸了自己的脸几下。

“没……什么也没……”萧秦叶尴尬地笑。

没错，他在上高中时就发现了自己的性向。他是gay！原本和看似开明贴心的母亲倾诉自己的烦恼，不料向来温婉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显得非常抗拒，在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后甚至一连数月都不大和他说话。

他绝望于母亲的决绝，考上大学后便离开了家乡。一去就是五年多，这五年多的时间何其漫长，他不主动联系家里。家里也不主动联系他。只靠着关系还不错的堂妹，偷偷了解母亲的情况，得知她依然安好，才放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慢慢的，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从起居、到日常饮食，自己都打理的有模有样。要不是那场突然的生病成了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开启了他对蒋宇浩特殊的感情之门，在平静无波的心房激起阵阵涟漪，他现在依然是那个洒脱自在的萧秦叶。

“哦对了小萧，今天我女儿生日，我下午休假。有批数学的参考书下午会送过来，到时麻烦你帮我收好发给学生们？”蒋宇浩继续埋头批改作业，手里的笔杆子动得飞快。瞧他那专注的神情，就明白虽然还没到中午，他已归心似箭。

“好啊！没问题”萧秦叶笑笑，苦涩地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

想什么呢！他可是有家有口的。能这样和他共事，每天看见他，和他开怀的畅谈已经很够了。

不是吗……不是吗！？

恰逢晌午，校园里显得很安静。偶尔有男生的嚎叫声从远处的操场上传来，小兽似的无忧无虑。

“传球啊！快！”

“萧老师，门房有高二蒋老师定的数学课外辅导书到了。麻烦过来收一下。”门房保安的一个电话，将昏昏欲睡的萧秦叶的精神完全提起来。

蒋宇浩低沉好听的叮嘱声立刻在耳旁浮现。

“好！就来。”萧秦叶放下电话，快步向门房间走去。一路遇上几个熟悉的学生，也没打算开口叫他们帮忙。不就是几本书嘛！

可到了门房间，萧秦叶看到高高累起的上百本不算薄的辅导书，还是不免意外了一下。

原以为这些书没那么重，没想到每一本都有新华字典似的厚。萧秦叶看看表，又看看离自己有好几百米的教学楼，还差10分钟就上课了，就自己一个人还真来不及搬。

碰巧今天的男保安休假了，萧秦叶瞧瞧身后已快年近50的代理保安大妈笑得慈祥和蔼，到嘴边的拜托便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阿姨，麻烦给找辆推车好吗？”萧秦叶放弃似地叹气，卷起衬衫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门房有几节台阶，推车进不去。萧秦叶只能进进出出地将书几本几本地搬到门房外的车上。

几个来回，蹲下站起，才搬了不到三分之一。已累得他有点气喘吁吁。

照这速度，肯定来不及。

萧秦叶撸了撸有点下滑的袖口，微微的细汗已渗出皮肤，让衬衫变得有些黏腻，这样下去不行，一次多搬基几本吧：“嚯……这书几十本一抱，还真沉！”

正在萧秦叶手臂有些发抖的时候，几十本书的重量却倏然消失了。

萧秦叶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孩轻松地接过他手上的书，又轻轻放到了推车上。

“你……”

“我帮你搬！”杜飞阳嘴上说着，完全没有等萧秦叶的回答。自顾自地推了他一把：“愣什么呢！？你到里面去把书递给我，这样快！”

男孩低沉痞气的嗓音响起，听在旁人耳里有些嚣张和狂妄。可萧秦叶此时却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这回有人帮忙，不愁来不及了！

有了杜飞阳的搭手，效率明显不一样。那么重的书几十本一搬，萧秦叶的手臂都有些发抖。可到了杜飞阳手里，却看他稳稳接住、轻轻放下。脸上得表情是依旧的淡定和无所谓。

嚯……现在的小孩不都是豆芽菜嘛！？杜飞阳虽然个子高，可也看不出肌肉发达的样子，怎么同样身为男人，力气却比自己大了不少？

他哪里知道，杜飞阳的力气和拳脚可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一般男孩自然比不过。

萧秦叶还在愣神的同时，杜飞阳已经把所有的书都安置妥当，推了推车开始往前走。

“这书送哪儿？”杜飞阳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发呆的萧秦叶，不耐烦，微微翻了个白眼。

“送到教学楼2楼，这是今天下午要发给三班和四班的书”萧秦叶追上杜飞阳，在午后艳阳的照耀下抬眼看见了他额上薄薄的细汗。

呵呵……这孩子……态度不好，不过做起事来挺可靠。萧秦叶瞅瞅推车上被排放地整整齐齐的书，心下很是安慰。

“谢谢你！”虽然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可是萧秦叶还是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他从不认为学生帮老师是天经地义的，受了别人的恩惠，说句谢谢是起码的礼貌。

“……恩”杜飞阳飞快地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随便敷衍了事，便推着书进了三班教室。

“今天下午的课全部都要上啊？”见杜飞阳离开了三班，往四班的方向走。萧秦叶顺口嘱咐了一句。

“恩”杜飞阳又给了简短的回答，便急匆匆进了四班。

难得的，这天下午，连美术课杜飞阳都奇迹般的出现在教室里。

第四章：圣诞节的雨夜拥抱

高中校园的生活，紧张中带着精彩。

飞扬的青春、旺盛的精力，让少男少女们即使在沉重课业压力下，每一天依然绚丽多彩。

望着放学后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生们生动的脸上或得意或张狂的表情，萧秦叶苦涩的心情稍微淡去了一些。

今天是周五，又是圣诞节，原本蒋宇浩正在紧张地选择期终考试的范围，打算留下来工作地晚一些。

萧秦叶得知后，心里暗暗窃喜地不能自拔。虽然只是留下来加班，可是圣诞节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度过，着实让他得到了不小的惊喜。

蒋宇浩是很传统的人，西方的节日于他而言根本无关轻重。他专注地翻着各种参考书，嘴下随口问了句：“时间不早了，叫外卖吧？”

“好……好啊……你想吃什么！？”萧秦叶却在听到他的话后，不自觉地想到了约会二字而兴奋不已，要努力克制，才能控制声音里的颤抖。他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翻查起了各种外卖电话，怀揣着忐忑不安等待着蒋宇浩的回答。

“铃铃铃……”蒋宇浩的手机此刻不识趣地响起。

“喂？什么？！恩……好好……怕了你了，那我来接你。”蒋宇浩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哎！小萧，今天不吃了。我老婆拉我陪她逛街，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听得出他口里的宠溺，这样的男人别说女人，连向来比较理智的萧秦叶，对于他本性中透露出的温柔都招架不住。

萧秦叶看着风风火火冲出办公室的蒋宇浩，原本意外获得的惊喜碎成了一片片。

唉……本来嘛！这男人早就名草有主，自己怎么老是和自己过不去，成天想着他呢！也许……是天天见面的关系，才让他明知不可能却放不下吧！

还好这工作只是临时的，以后离开看不见，可能就会淡忘了吧！？想到离开，萧秦叶的心难免抽痛了一下。

离开却也……舍不得……纠结地难受，出去走走吧！？

萧秦叶自嘲地想，抽回了漫不经心望着楼下打篮球的学生们的视线。

本来他也没什么事，只是为了能和蒋宇浩多呆些时间才留下。现在办公室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他便干脆拿了公文包和大衣走出了校门。

校门外不远处就是一条颇为繁华的商业街，各类小吃、小店密密麻麻的一家挨着一家。平时已是热闹得紧，在这特殊的节日里更是客繁流转，一波波的人潮好似回归海洋的鱼群般往来穿梭。

这样的氛围自然成了情侣们光顾的胜地。其中不乏穿着校服的一对对学生情侣。

也许是商家把这西方节日的氛围烘托地很应景，也许是想到刚才得知能与蒋宇浩共进晚餐的惊喜却突然落了空。看着一对对甜蜜黏腻的情侣与自己擦肩而过，萧秦叶的心里并不比刚才呆在办公室好多少，反而因为看到情侣们的出双入对而将自己内心的孤单衬托的更明显。

听着回荡在耳边盘旋不去的圣诞歌曲，萧秦叶觉得此刻的自己越发悲凉。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大男人的有什么好叽歪的！！萧秦叶边在心里咒骂自己，边焉头搭脑地随便瞎逛。

“萧老师！？”熟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瞬间将萧秦叶的伤春悲秋的心情打散了。

“杜飞阳？”喊出那男生姓名的同时，萧秦叶看见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迷茫。

身旁的情侣依然一对对的擦肩而过，此刻的杜飞阳和萧秦叶却无暇顾及了。那不停来回播放的圣诞歌曲，渐渐淡出了两人听觉的包围。

“你一个小孩放学不回家，在路上游荡什么！？”都快考试了，这孩子还这么不上心。也没见身边有什么女朋友，却在外面乱晃悠。萧秦叶看到杜飞阳松松垮垮的校服，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作为老师的责任又重大了几分。嘴里的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

“呵呵……我肚子饿……出来找吃的！”被批评的男孩尴尬地笑了笑，全然没了学校里的冷漠与高傲。

看着杜飞阳憨厚的笑容，萧秦叶无奈叹了口气：“你父母呢？周末不给你做饭？”

“不在！都出差了！”杜飞阳一副习以为常的口气。

“你很习惯他们出差？”

“恩！”

“走吧！我请你吃饭！”萧秦叶忽然觉得这孩子挺可怜，想起上次他出力气帮自己搬书。决定请他吃顿饭。

“哪儿吃！？肯德基？必胜客？”杜飞阳乐得屁颠屁颠。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一天到晚想下馆子，还吃这些不健康食品。”萧秦叶白他一眼继续道：“中餐！我来做，走！买菜去！”

“嘿！这么好！快走快走！”杜飞阳一点儿也不客气，自己迈开长腿先走了起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逛菜场，在西洋味浓厚的圣诞节体会了一把中国老百姓柴米油盐的家常小日子。

“这是什么？”

“鸡腿菇！你想吃！？”

“恩！没吃过！牛肉也要！”

“行！还想吃啥！？”

“鸡翅！要炸的！”

“不健康！红烧的行不？”

“行行！快点好吗！？”

“……饿死鬼投胎啊你！别……别推我啊喂！”

两人买了菜就回了萧秦叶在枫林高中的宿舍忙活起来。

枫林是私立高中，各种硬件配备都不错，连带着给老师们的待遇也很好，虽说是宿舍，却是一居室的小公寓，厨房和卫生间都是独立的。

这晚，萧秦叶心底酸酸的苦涩孤单，被杜飞阳风卷残云的雄伟吃相扫荡得几乎不见踪影。

两人吃到一半，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原本以为这雨下一会儿会停，没想到却越下越大，竟有倾盆瓢泼之势，还偶尔闪过几道惊雷。

小菜太过可口，杜飞阳吃的心满意足、意气风发，好不容易把眼光从一桌已空了的盘子中移到萧秦叶的脸上，却被萧秦叶的脸色吓了一跳。

惨白和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暗夜里乍见流星划过，在杜飞阳的心里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你……怎么了？”一改平时痞子气而嚣张的口气，杜飞阳小心翼翼地开口。

“啊？哦……你吃完了？”萧秦叶眼神有些涣散，明明在回应杜飞阳的话，却像敷衍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缓缓起身收拾了碗筷，眼神看着碗却又像什么也看不见似的飘忽不定。

杜飞阳看着这样的萧秦叶，心里有点堵。他的印象中，萧秦叶的眼神一直是坚定真诚且温柔的。像这种有些惶恐无助的神情他从未见过。

“走！我们放烟花去！”想起来自己书包里还有刚刚买的烟火，杜飞阳不由分说地拉了萧秦叶离开餐桌。

这样的表情，根本不该出现在他温暖柔和的脸上。杜飞阳如是想。

萧秦叶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要到了这样的雨夜，心底最深的恐惧、悲伤就会如洪水猛兽般涌出，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理智和坚强吞没、啃噬。

所以此刻，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黑暗仿佛爬满心底的一张蜘蛛网，逐渐将他的心智网住、收拢直到消失。

“嘶……”一丝光亮在眼中闪现，仿佛一朵白莲灯般点亮了他逐渐阴沉黯淡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