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长天（一）——乐魔猎手

绯夜突然恶作剧地想，不知道这种人柔情是什么样子。也许只是对妻儿柔情吧。现在也是无聊，不如我来逗一逗。悄悄捏个诀，变了个小毛虫用手指弹过去。

那毛虫乖巧地爬上白荆的衣领，又沿着垂落的发丝攀上白荆的鬓发。

绯夜偷偷瞥去，白荆还没有发现呢，那虫子在他发间自在散步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还没等绯夜在心里笑够，白荆已经面无表情地钳住虫子，往火里一扔，只见一点黑黑的火焰升起，很快化为灰烬。然后似有似无地朝绯夜这边瞟了一眼。

这家伙真没意思。绯夜想起翻过山就要到天界了，那时他的差事也到了尽头，该盘算下以后改干什么了。

叫绯夜的小子还有点意思，白荆心想，有时间找他比划一下。

绯夜值后半夜，一夜无事，听到结界外轻微的嚎叫，反倒回忆起魔月森林的日子。

他常常在夜间和师父出门，说是狩猎魔兽也好，练习法术也好。总是叫他感到兴奋异常。

他亲手捕获的第一头魔兽是头身长五尺的旋角羚羊，眼大如铃，吼声如牛，能在奔跑中喷出一丈火焰，头顶旋角能顶穿一人粗的大树。

绯夜勉强躲过几道火焰，翻身跳上羊背，奋力抓住旋角，锋利的旋角轻易割破他的手掌，鲜血淋漓。旋角羚羊虽然吃素，但是也不好惹，见绯夜上了在自己的背，几乎发了狂，拼命扭动庞大的身躯要将绯夜掀下来。

绯夜忍住手心剧痛，念起束缚咒，，又加了寒冰咒，减慢羚羊的速度，终于制住了它。

镇灵符就是那时候师父给他的，说收的灵越多越能增加绯夜的灵力。

他看见了师父眼里的怜惜。

当师父给他的双手上药的时候，绯夜看见他的眼眸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但是师父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是用手指轻柔地抹着伤药。那种清凉却微微刺痛的感觉仿佛还存留在手心里。等绷带也缠好后，师父的声音平淡如常：“明天晚上继续。”

他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第二天猎杀了一头黑鳞巨蛇，锐利的鳞片无情地划破了手掌的绷带，伤口裂得更厉害，掌心的血肉都翻了出来，以至于随后好些天拿不住筷子，每当他用泪光涟涟的眼睛望向师父时，师父便偏过头去，自然也没有停下每日必修课。

可是一当师父给自己上药，绯夜发现师父的手都带着颤抖。伤药抹了一遍又一遍，再轻柔而利索地包好绷带。

“以后再别这样受伤了。”这么一句话好像冬日的暖风拂过心头，让绯夜有点恼恨自己还是很笨，明明能很快击败那些魔兽，但是却花了几倍的精力，还挂了彩。师父击败魔兽反而是轻松之极。

“哇，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师父一样？看样子很难很难~”当第一千两百五十四次受伤后，绯夜沮丧地抱着脑袋含着眼泪看着师父，嘴角被一头尖刺野猪蹭破，连哭也哭不出来。

师父温暖的面容在迷蒙的晨光中似乎微微发光，“不会很久……”

多想无益，绯夜撇撇嘴，还是好好修行，就能早点摸到那把修罗刀。

第二天一早，小狐狸带着前去探路的两个人回来，原来是在前面迷路了。

九宁眉头紧蹙，心里盘算再回头绕路真的要浪费不少时间，白哲也需要尽早找个郎中医治。虽然随身带了伤药，毕竟不多。一时间，倒是踌躇起来。

绯夜不忍看那么美好娇弱的一张脸蛋变成涩口的苦瓜，就抖抖衣襟，自荐道：“不如公子稍等，让在下再去找条近点的路。”

“你来过这里？”

“没有，”绯夜看着九宁等人带着惊讶加鄙视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有些难受，“在下以前常常出门打猎，对探路有些办法。”

看不出呢，九宁再次打量着绯夜瘦小的身板，还打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且看他试试吧。

九宁矜持地点了点头。

“速去速回。”白荆示意绯夜赶紧上路。

前方并不是无路，只是因为长年无人气，山间的树灵精怪肆意生长，又布了障眼法，若是不能破除，就只好留在原地了。

绯夜看着面前被藤蔓缠绕得毫无缝隙的山路，念出风刃咒。

不多时，绯夜就回来了。路虽然有了，但是并不好走。好在经过雾兽那一波骚扰后，一行人轻装上阵，倒也方便。

好不容易翻过玉山，绯夜望见面前辽阔的天界景象——一望无垠的田野，山麓，村庄，人家。青山绿水，郭外桃花，生机勃勃。

好像是个好地方呢，绯夜微笑。在经过马不停蹄的近一个月的奔波后，终于靠近了目的地，心情也轻松了些。山间的大风刮得他耳边头发乱飞，一双黑玉般的眸子却闪闪发光。不经意瞥见这一幕的九宁心里一跳，呆了呆。白荆咳了声，九宁回过神，继续上路。

上界是天帝治下，一路很是平安。

九宁心情大好，给白哲请了郎中，那条伤臂虽然不再好使，但是总比废掉强得多。

绯夜跟着也了解些人情风俗。

听师父说过三界分为下界，人界，上界。下界妖魔界鬼界，魔月森林就位于魔界，但是三界分界并不是很明显，时有某界的人前往异界。但是相对于长寿的上界天人和下界的妖魔鬼怪而言，寿命仅有几十年的脆弱凡人，生活是很不易的。一路上的见闻便验证了这一点。

上界有一帝五殿，分工各有不同。现在天帝，出身龙族，已在位五百年，威震四海。灵力之高令人咂舌，一把流星剑几可劈碎星辰。爱人是溟明将军，也是龙族，还有一子龙光，现任五殿之一。

真是显赫呢~绯夜听身边的仆役胡侃，耳朵都快磨出茧子啦。真的那么厉害么？不知道跟师父相比怎么样。他瞧着一路上遇见的天人，除了长相顺眼些，倒也与凡人没有太大不同。习惯什么也与人界差不多。

马车缓缓进了帝都。

苍穹之下，繁华如梦。

3.初入帝都（上）

到了帝都第二天，富贵公子九宁就带人觐见天帝去了。

绯夜自然是没有资格同去，不过这不妨碍他四处逛逛的好心情。这份差事做下来，钱袋也鼓了不少，叫他摆脱了为铜板发窘的境地。老听仆役们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看来所言非虚。同时对雇主九宁傲气满满的不佳印象大为改观，大方的雇主总是受欢迎的哈。

帝都的街道很宽，房屋鳞次栉比，在耀眼阳光的照映下，屋顶仿佛发着光，让绯夜想起巍峨美丽的玉山。

师父还不知道我来了帝都吧，他看上去一辈子都不想离开魔月森林呢。结界布下后，连传信的鸟儿都飞不进去。难道是要绝了我回去的念头吗？想到这，他又有点闷闷不乐。

绯夜在帝都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哪里热闹，便凑过去挤着看。

果然是大都城，连店铺也是多得多，从吃的糕点，菜肴，到身上穿的戴的用的，应有尽有。在一片琳琅满目的商品中，绯夜感到眼睛都快要花了。

逛了半日，眼光挑剔的绯夜什么也没有买，也舍不得进酒楼吃顿大餐。听人介绍有家名叫念锦记的糕饼铺做的糕饼非常好吃，绯夜找了一会儿，还真有这么一家铺子。

铺面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装修得很雅致干净。掌柜是个清秀的男人，别人都叫他折锦，店里的伙计全长得很——清秀。

绯夜看着陈列在柜台两旁的各式点心，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钱袋里的铜板还要留着做大用处。

“刚出炉的梨花酥！这是本店今天新出的点心，味道又甜又酥。客官尝一尝。”折锦笑着端出一盘开着粉白小花蕊的酥饼摆上柜台，挑了一块递给在旁边驻留半天睁大眼睛研究的绯夜。

这个孩子犹豫的样子好像小猫！折锦不由得轻笑。

梨花淡淡的香味，金黄色的酥皮包着又软又糯的陷儿，绯夜咬了一小口，仿佛初放梨花般香甜的味道立刻充裕口腔，让他怀念起魔月森林梦幻般的春天。

“掌柜，帮我包两斤！”他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袋。

“好的，稍等！”

“掌柜，跟你打听一下，你知道哪里有好的兵器铺吗？我刚才找了半天都没有找着。”

“兵器铺啊……”折锦一边麻利地称了点心，一边回答，“以前东街有一家，但是后来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好像是老家出了事。回老家去了吧。”

“……谢谢。”原来还是没有，绯夜勉强扯出个笑容，失望地付了钱。

怀里多了美味的梨花酥，却突然没有那么强烈的食欲了。难道是因为没有找到兵器铺？绯夜觉得不完全是，也许只是很疲惫吧。他一路心不在焉地走着，一边胡思乱想。

“让开！让开！”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伴着散乱的呼声传到耳畔。绯夜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一条手指粗细的马鞭就抽了过来。他迅速偏过脑袋，一手抓住鞭子，生生把疾驰的骏马逼停。

怀里的点心却没能逃脱厄运，已经陈尸一地。

我的铜板加一日三餐啊！绯夜心痛得怒气直冲小脸。

骏马被勒得四蹄原地乱点，马上是个年轻的玄衣男人，面庞英气逼人，可是说话却很是桀骜：“让开！没长眼睛么？”

“就算我没长眼睛，阁下长了眼睛，好好走路就是。也用不着一鞭子抽过来吧。”若是真的被抽了，还不是白白抽了，难道要还一鞭子回去？绯夜免费奉送一个白眼。

“伶牙俐齿得很，哼，还没有谁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那人再次扬起马鞭。

我很放肆吗？我不过是为了讨个公道！绯夜暗地催动束缚咒，男人本想接着呵斥，忽然感觉周身无法动弹，心口更是难受。

“你使了什么法术？”男人惊讶发问。

“你应该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了邪？你今天应该拜拜神再出门的！不过——”绯夜拉长声音，“我看你是活该！”咧出一个坏笑，再次冲那人翻了个白眼。

不管他，一个时辰后束缚咒自行解脱，也给他一个教训。不过今天我出门真不顺，是不是该查查黄历什么的？绯夜蹦蹦跳跳，跟没事人似的去找吃的。全然不顾那男子在身后大喊大叫，气得发狂的模样。

点心没了。绯夜只好去买了两个肉包子啃，哎，又花了五个铜板。帝都的消费水平真不低啊！他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摸钱袋了，好像每摸一次就瘪一次呢。

回到九宁等人下榻的迎宾馆，大人物们已经觐见完毕。晚上还有天帝的招待晚宴。

“你怎么一副被欠了钱的样子？”有人见到绯夜郁闷的模样便有意打趣他。

“别说了，今天出门不顺，衰人衰事！”绯夜找了杯凉茶一口咽下，真霉，连茶水我都舍不得在街上买~

白荆瞧着他好似一只焉茄子，也觉得好笑，就安慰了一句：“今晚的夜宴，公子说你也可以去看看。”

“只是看看么？我还没有吃晚饭……”绯夜眨眨眼睛，可怜兮兮地问。

“……”

白荆额角的筋跳了一下，无语。

“自然是有饭的。”“难得见到天帝呢……”旁人叽叽喳喳地给他解释。

这下，绯夜放心了——还好在街上吃得不多。

去天帝的招待晚宴的另一个好处就是，绯夜终于有身较为正式的衣裳出场了。瞧瞧师父在包裹里放的衣裳——除了短打，还是短打！为了低调，基本都是灰色，棕色，就连能够耍酷的黑色也没有！

师父啊，您老人家真的是很低调啊！

狐族的侍卫统一装上了雪青色的袍子，袖口和下摆绣上象征狐族的蓝绿色狐火，一条三指宽的玄色腰带，一双黑色厚底靴。

待他束好头发，便有仆役啧啧称赞：“看不出绯夜这小子也是一表人才~”“瞧那小腰，比女人的还细溜。”

绯夜脸一红，开始结巴地反驳：“说，说什么哪……”

“害羞了，男孩子……”

真是一群呱噪的家伙，绯夜不无恶意地想，玩笑居然开到大爷头上来了，你们还没看过被我抓住的魔兽的下场吧。

这时，远处传来一句：“时候不早了，一堆人围在一起干嘛？公子要去赴宴，你们就偷着摸鱼了！”

绯夜一看，原来给他解围的是白哲，便上前行了礼。

“绯夜小弟不必多礼。”白哲笑着忙止住他，“这些天我一直惦记着在玉山你救了公子和我的恩情，不知什么时候才还得起。”

“白总管客气了。举手之劳，换了谁都会去做……”绯夜的脸又烧起来了。

“不知绯夜小弟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学得，真叫人大开眼界啊！”

绯夜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恭维，一时吃不消，我是该继续谦虚还是该顺着他再把自己夸一顿呢。不太喜欢那么复杂的一套说辞呢。

“只是雕虫小技，让总管见笑了。”

“救人之恩白某还是要报的。如果有我能做的，绯夜小弟不妨说来听听，不然我内心也会不安。”

真的会不安么？绯夜认真想想，如今任务完成，他也没有想跟着九宁等人回狐族，上界很有趣，待上一段时间也是不错的。

“那么有件事，还请白总管帮忙。”

白哲略为一惊，好小子，打蛇顺棍上啊，你睡觉我得准备个枕头才成，当下正色道：“只要是我白某能办到的，绯夜小弟只管说。”

“就是帮我在帝都找份差事。”

白荆略一思索，便说：“我回头跟公子说说，这事还地听公子的发话。公子就算是应了，你也应该知道在这帝都可不是人人都能找份大差事的。”言下之意是到时差事小的话你可不要反过来抱怨。

绯夜乖乖点头。不过混口饭吃，只要有铜板就成。

夜幕降临，绯夜见到了传说已久的帝宫。

4.初入帝都（下）

帝宫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白玉为阶，黄金为柱，翡翠雕窗，琉璃盖瓦。檐下软烟罗，廊边青玉灯。

衣香鬓影之间，身着华丽宫装的宫人轻声交谈，高大俊挺的侍卫佩剑而立。

天帝的招待晚宴设在位于帝宫偏殿的花厅，宫人提着一盏盏明黄色的宫灯盈盈前行，绯夜跟在九宁身后，好奇地打量四周。

原来宫殿是这样子，跟以前看过的任何屋子都不同，与师父和他住的小屋更是云泥之别。住在这里一定很舒服吧，不知道师父喜不喜欢。若是能跟师父住在这里，就不用为总是会被倾盆大雨打得漏水的屋顶发愁了。

九宁差点被绯夜踩到脚后跟，扔给那个眼睛乱瞟的家伙一记鄙视的眼刀：瞧你那眼神！整一个乡下土包子！

果然只是看看！

入席的只有九宁，白荆不在，白哲也只是规矩待在九宁身后，更别谈充当侍卫的绯夜了。

天帝儒雅而威严，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容易让人亲近。眉眼清晰的脸，在宫灯照耀之下好似沐浴月光。头带紫金玳瑁冠，身着黑色锦袍，宽大的衣袖边缀着暗银色的龙纹。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优雅地握住盛满醇香美酒的琥珀夜光杯，几乎看不出他是武将出身。

天帝和他的爱人均出自龙族。师父说过龙族虽然是上古神族，但是经过数千年的征战不休，早已人丁不旺。

据说龙族善水，不知什么时候能看到这位天帝在战场上的英姿。

虽然只是招待宴，但是天帝不苟言笑，气氛也活跃不起来。九宁倒是一本正经寒暄来寒暄去，让绯夜看得很无聊。

真没意思，绯夜盯着华丽的藻井出神，早知道就不来了~师父一个人在家会做饭吗？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绯夜做的饭。绯夜是个爱做饭又喜欢玩点新花样的好孩子。比如惊天地泣鬼神的全虫宴……当师父看到那一桌华丽丽的饭菜时，脸色比饭菜更精彩~人家花了好大的心血去捉的虫子呢，连最讨厌的沼泽也翻了一遍……烹饪更是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来琢磨怎么做才更好吃，更对师父胃口~师父别走啊，您好歹吃一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