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被两边的壁灯照得通亮,墙壁上是雕琢精美的画卷,从场景可以判断描绘的正是玫瑰战争时的场景,栩栩如生的恢弘场面让人仿佛穿越了时光,重新回到了烦乱的战争时代。这座皇家的城堡里,处处是几乎刺伤眼睛的奢华,金碧辉煌,每一处摆设都像经过了精确的计算,让人产生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如同女王陛下的召见,完全不真切。
穿梭在富丽堂皇的漫长长廊,脚步落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又经过了一道道门,这才到达了会面地点。守卫的大门上是宝石镶嵌的皇家徽章,恢弘大气,精美绝伦,让人立刻生出敬畏之心。带领着夏尔特的内侍官请他稍后片刻,便亲自进去通报,片刻之后,这扇门才向着夏尔特敞开。
大门敞开的那一刻,情绪是说不清的复杂。除了紧张,更多的是疑惑,他实在想不到女王召见他的原因。认真整理了衣着,夏尔特才挺直脊背走进去,相比于外面更为奢华的装饰,好像每一个地方都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让人有一瞬间的眩晕。纯正金色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位贵妇人,仪态端庄、高雅威严,夏尔特立刻就认出她正是这个国家的象征,尊贵无比的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立刻致礼,夏尔特离得很远便向女王俯下身。
“请坐,坎贝尔律师。”点了点头,夏尔特选择距离女王远近适中的位置,尽量坦然地迎接女王审视的目光,脸上始终带着礼貌性的微笑。
“知道我想见你的原因吗?”虽然微笑着,语气也很柔和,但不怒自威的风范已经显露无疑。这是主宰这个日不落帝国数十载的伟大女性。对上女王探究性的目光,夏尔特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让伦敦陷入恐慌的连环凶杀案到如今还是没能找到凶手,我想坎贝尔律师应该对这件案子有了不少了解。”女王用一种瞧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看着他:“听闻律师先生曾经为犯罪嫌疑人罗杰尔辩护,后来也被牵扯入狱。”
猜不透女王真实的意图,夏尔特只是照实回答:“是的,我以私人的身份参与了调查,但并未有所收获。”
“案子悬而未决,凶手随时可能再作案,我与首相大人商讨之后决定成立一个由各方面专家组成的调查组。坎贝尔律师对案子颇有见解,我希望你加入这个调查组,早日查出真相。”容颜不再年轻,女王身上更多的是历经了岁月而展现出现的智慧与气质,尊贵的威严。
“很抱歉陛下,我不能答应。”沉默了一段时间,夏尔特拒绝了女王的请求。
“能说明原因吗?律师先生。”没有因为这干脆的拒绝而恼火,女王显然对他拒绝的理由比较感兴趣。
“我曾经作为罗杰尔先生的辩护律师,跟这个案子有所牵扯,参与调查恐怕不能秉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还请陛下谅解,我并非好的人选。”
“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会?这也许对你未来的律师生涯大有帮助。”
“谢谢女王陛下厚爱。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任命。”夏尔特婉转拒绝,他从来没想卷入宫廷这一个大漩涡,他的麻烦已经够多,没必要再去招惹。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能勉强了。虽然遗憾,还是高兴见到了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起身再次向女王致礼之后,夏尔特就随着刚才带他进来的内侍官向外走,当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几乎为不可闻的,“真是很像。”
夏尔特用余光一瞟身后,发现女王正端起了茶杯在喝茶,看来是他的错觉。他从未和女王有所牵绊,女王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重新回答舞会大厅时,舞会依然进行着,夏尔特刚想找个地方休息,就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
“坎贝尔律师?”见他回头,带着面具的女子笑道。
“你是?”夏尔特可不认为自己认识这宴会上的名媛淑女。
“不记得了吗?”仔细打量了女子身上的服饰和面具,夏尔特这才反应过来:“你是刚才邀舞的那位小姐。”
摘下面具的女子深棕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衬托得双肩更为雪白,礼服凸显出了她标致的身材,金色绸带在细腰上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不同于宴会上的其他淑女,她的眼睛里是灵动的光芒,略带野性的性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艾玛小姐。”夏尔特微微一笑。
细眉因惊喜而向上一挑,精致的妆容让她的笑容更带风情,“律师先生认识我?”
“深入苏格兰贫民窟为患病的工人诊治的美女医师,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接过递过来的酒杯,“那一段时间你可是很多人的崇拜对象。”
“这么说来我还是名人?”不同于其他女士的拘谨,艾玛的声音很爽朗,让人立刻生出几分好感。两人顺着巨大的喷泉绕了个圈走到旋转的楼梯旁,举行舞会的是二楼的宴会厅,从铺着深蓝地毯的旋绕台阶往下看,是一样灯火通明的一楼厅堂。
“这是当然。”说着话,余光却瞥到了人群中飘忽的身影,夏尔特不由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跟女士说话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是礼貌,先生。”他们站的位置是侍者经常经过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也非常之多。但相比于里面的宴会厅,却更令人放松。
“听说律师先生刚才和普利斯公爵发生了不愉快?”轻抿了杯中的酒,艾玛注视着他的脸。
这种地方流言传播总是快得超乎想象,夏尔特倚在楼梯栏杆上,刚想回话就看到一个身形诡异的男子。他本来以为只是侍者,但男子走到艾玛身后时,却突然掏出了一把尖刀。
“小心!”夏尔特连忙将艾玛推到一旁,飞腿踢掉那把尖刀。但随着尖刀飞出的同时,女子惊惶的尖叫声也在身后响起。夏尔特一回头,就见到艾玛如同滚筒一样从旋转的台阶快速滚落,蓬松的裙子卷成了一团,随着一声重重的撞击,脑袋撞在了栏杆上。
看到这一幕的夏尔特愣在了那里,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眼前的状况。他为了让她躲开袭击将她推开,怎么会失手让她摔了下去?
宴会厅的人群都被尖叫声惊动了,人们开始朝着楼梯的方向围拢了过来,音乐声也停了下来。嘈杂的喧闹声中往下看,夏尔特清楚地看到撞在栏杆上的女子脑后溢出了一大片鲜红。他反应过来想找寻那个袭击的男子身影,但拥挤的人群再也没办法搜寻他的踪迹。一抹苦笑展开在嘴边,夏尔特知道,恐怕已经没有办法说清楚。
Chapter19
“谁能说明这是怎么回事?”威严的男声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不少,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高大的首相大人立刻将目光对准了夏尔特。这时受伤的女子已经被人们七手八脚搀扶起,请来了医生。
“坎贝尔先生能详细叙述一下刚才的状况吗?”威灵顿走到夏尔特身边,众多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他身上,对上首相锐利的目光,夏尔特并未怯弱,“刚才有个男人想要袭击艾玛小姐。”
“所以你为了救她不得已将她推下了楼?”冷毅的眉毛皱了起来:“那么袭击艾玛小姐的人现在在哪里?”
“等艾玛小姐醒来一切自然就清楚了。”知道百口莫辩,夏尔特也只能这么说。他的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了杂乱的议论声,几乎所有的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更有人冷笑,一时间纷杂的声响几乎要淹没宴会厅。感受到人群中追随着他的目光,夏尔特朝着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一切等艾玛小姐醒了之后再做决断。”威灵顿挥了挥手示意人群散去,然后对夏尔特说道:“我想坎贝尔律师不介意留下等艾玛小姐吧?”
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夏尔特也只能点头。这次宴会来了好几位的皇家医师,急救就直接由他们着手。艾玛也算他们的同僚,现在却身受重伤,其他的人也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夏尔特靠在墙壁上,旁边的几个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还没宣判就已经被定了罪。几名皇家医师匆忙赶过来的时候,格纳的身影也在其中,见到他的时候眼光很复杂。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抢救,艾玛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但还是昏睡着没有醒过来。她从滚下楼梯的时候撞到了栏杆,头部的伤势比预想的严重得多。一场欢乐热闹的舞会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倒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深夜时分,宾客们都已经离去,夏尔特还是站在病房门口等着,如果艾玛不醒来,就没有人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也反反复复回想过当时的场景,但是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被他推到一边的艾玛会摔下楼。按照她所站的位置,离台阶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怎么会如此凑巧?而那个袭击的男人,又是什么身份?
杂乱的思绪绞着夏尔特的脑袋,让他无法冷静下来。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穿着医师服的男人迈步走到他面前,直到两人的距离缩短得近在咫尺才停住,“离开他身边。”一开口,说的竟是这句话。
夏尔特不为所动:“你什么意思?”
“就算你再怎么假装和他划清界限,也会露出痕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香烟,却没有点燃,格纳靠在他身旁的墙壁上,“如果你再和他有牵扯,最后也会像罗杰尔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政治斗争远比你想象的残酷。”
“这些事情我自己自有判断。”夏尔特冷笑:“我要是那么容易死,就不会活到现在。”
两人都沉默着,这个时候突然病房里传来了叫声:“艾玛小姐醒了。”
“感觉怎么样?”一进门就看到了另外一位医师站在病床前端详着刚醒来的人,头上缠着纱布的病人显然精神状态并不好,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对于医师的问题似乎充耳不闻。
格纳看了眼身旁的夏尔特,挑了挑眉之后径直走向了病床。俯下身之后,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艾玛小姐,能听到我说话吗?”
涣散的眼光渐渐清明,躺在病床上的人伸出手摸着缠绕在头上的纱布,意识似乎这才有些清醒:“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从楼梯上摔下去受伤了。”格纳注视着她尚且迷茫的眼,“你还记得意外发生当时的情景吗?”
“当时的情景?”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秀美的眉毛,脸色也更加不好,“我只记得当时我和坎贝尔先生在交谈,后来他突然把我推开,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那你有看到一个袭击你们的陌生男子吗?”
躺着的人努力回想着,停顿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太过突然,我没有注意。”
夏尔特注视她分外苍白的脸和盈满了痛楚的双眼,只是沉默。
“坎贝尔先生。”对面的男子冷毅的脸庞上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现在的情况不明,可以请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伦敦配合调查吗?”
“我了解。”夏尔特表情淡然,形势的凶险程度比他想象中已经缓和了不少。
“您的律师执照这段时间要暂时吊销,在事情查清楚之后,您才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男子把面前的文件转给夏尔特,“如果您同意的话,就在这上面签个名。”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夏尔特还接受了询问,一夜神经紧绷又没有休息,疲惫很快就显现出来。从暂时的审问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本来是欢乐的舞会,却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
“不去看看她吗?”安德烈拍了拍已经在阳台站了快整个晚上的人。那人只是淡淡一笑:“现在已经没事了。”
“如果只是要结果,你怎么会等到现在?”
“那你呢?”库珀侧脸看现在和他一起靠在栏杆上的男人,“你又是为了什么留下来?”
“夏尔特一见过女王就出事了,意外发生得那么凑巧,受伤醒来的艾玛又不记得了当时的情景,你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现在事情变故的概率非常之高。”
安德烈抿了一口端在手上的酒,望着远处已经出现了光芒的天边,“像艾玛这么聪明的人,我到现在还很难相信她会出事。无论是身手还是智谋,她都不在你我之下。”
柔黑的发丝被迎面而来的清风吹起,儒雅的面容上不带任何的情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相信艾玛的人品,她绝对不会去污蔑别人,也不会帮着女王做事。”
“我也很愿意相信这只是一次意外。”安德烈目光悠远。
“公爵大人,请等一会。”在即将上马车之前,身后传来了叫唤声。安德烈一回头,看到的竟然是女王的内侍官。
“女王想请公爵到觐见厅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陛下有说是什么事情吗?”安德烈蹙眉,冷峻的面容几分隐忧:“上午上议院有一场重要会议,我恐怕不能缺席。”
陪伴了女王数十年的内侍官即使面对着位高权重的贵族时,表现也是不卑不亢:“陛下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请公爵务必到达。”
“明白了。”安德烈转头对已经进到车里的库珀说道:“会议我会迟到一些,请向议长大人说一声。”马车疾驰而过的同时,公爵也在内侍官的带领下向着温莎城堡觐见厅的方向走去。
“不知陛下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在大厅里等待了许久,姗姗来迟的女王却没有开口的迹象。
“破解连环凶杀案不仅是民众的心愿,也是警局的责任,所以必须成立调查组尽快调查清楚。”女王显然没有因为昨天的意外而受到影响,依旧是精神奕奕。
安德烈一时无法理解女王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
“由你带领调查组直到查出真相。”女王微笑着:“我与首相商讨过,都认为你是这个调查组最合适的领袖,我想在你的带领下,配合几位经验丰富的警官,真相一定能够早日水落石出。”突然想起了曾经的得力助手,女王颇为感伤:“说来时间过得真快,你父亲都去世那么多年了。如果他在世,恐怕现在也没有这么烦恼,他是个伟大的内阁首领。”
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女王似乎话也多了起来:“真没想到杀害公爵的竟然是那个眉清目秀的乐师,当时的他可是几乎整个宫廷的焦点,甚至外宾到来的时候,都提出希望见到他的演奏,真是惋惜。”
“我想父亲如果知道陛下如此惦念着他,应该会很欣慰。”安德烈显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谈,毕竟那些往事隐藏着太多的东西。
女王感叹了一句:“昨天见到那个年轻的律师时,我立刻就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乐师,虽然他的样貌过了那么多年我现在也记不大清了……”
安德烈猛然抬头,正对上女王别有深意的眼神,一时间,似乎空气都凝固了。
“夏尔特,夏尔特!”一连叫了几声都不见回应,西蒙直接推开了房间的门。可是宽敞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户旁飘动着白色的窗帘。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在吗?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踪影了?”疑惑的西蒙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之后才发现栏杆上带着几个脚印。
在舞会之后的几天里,安德烈都没有来找过夏尔特,有些事情想要和他商量的夏尔特在等待无果的情况下就自行到了普利斯堡。虽然进到城堡里里费了一番功夫,但与心中的期待相比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