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张脸么?
「安德鲁少爷。」年逾四十的侍卫长奎恩,轻轻走到了他的旁边。
奎恩是安德鲁的心腹,经常帮他的胡作非为收拾烂摊子,所以安德鲁有什么事情,都不会隐瞒他的侍卫长。
「怎么了,奎恩?你似乎不高兴?」
「我觉得这事欠妥。」奎恩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位使者先生来历不明,目的又相当古怪,您别什么都听他的。」
「他提供线索,我抓来那两个混蛋,教训一顿之后把人给他……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在利用您。」
「利用?」安德鲁的目光骤然锐利,「怎么说?」
「他行事诡秘,身分不明,甚至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但是反观您抓回来的那二位——就算您不高兴我也得说,那二人
虽然衣着普通,气质却是无法掩饰的高贵。如果这位使者要走了他们之后,做出一些不太妙的事情……少爷,到时候
帮使者先生背黑锅的人,可就是您了。」
「这……」安德鲁事先根本没有想得如此深入,现在听侍卫长一分析,顿时怔住了,「怎么可能会这样……」
「当然,我只是在分析『可能性』而已。」侍卫长又叹了口气,「之前许多百姓都在集市上目睹了您和他们起冲突,
如果他们真有个万一,别人前来追查,必然会最先查到您头上。」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仅不能把他们交给那位使者,甚至不能动他们一根毫毛……?」安德鲁不高兴了,「怎么能这
样便宜他们!?」
「正是这样,安德鲁少爷,为了不招惹多余的祸事……」侍卫长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请您为了巴尔克家,多多考
虑一些吧。」
「奎恩,我一向敬重你,你的建议我可以考虑。」安德鲁皱起眉头,「但是,你让我怎样去跟使者交代?我都答应了
。」
「那位使者之前自称是邻国塔尔格的贵族,说那位叫埃里恩的金发男子是他秘密抓捕的要犯……这些毕竟只是都是他
的一面之词。埃里恩的身分,还有另一位男子的身分,甚至使者自己的身分,我认为都有很多疑点。」
侍卫长神情严肃地说,「所以少爷您也暂时不要放人,待我去查清楚后再做决定。」
「……你去查吧。」安德鲁犹豫了一阵,最终答应了侍卫长的要求,「可是这么大一个国家,成千上万的人,你打算
去哪里查?」
「贝斯佩雷拉有一位名人,年轻时为王室服务,在王都颇有名气,我和他有过一些交情。他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有着过目不忘的超群本领,人们盛赞他丰富的知识和无穷的智慧堪比大贤者。」
侍卫长微微一笑,「十年前他辞去国家图书馆馆长一职之后,一直隐居在约克镇,开了一家专为人们排忧解难的酒吧
……我想这件事,送封加急信去请他帮忙分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你是说那个叫……巴兰榭的?」安德鲁隐约记得,自己儿时听过不少这个人的事迹。
「没错,正是大名鼎鼎的巴兰榭博士……」
「啊嚏——!」遥远的约克镇,那家叫「万事屋」的酒吧里,正在吧台前擦拭杯子的巴兰榭博士忽然狠狠地打了一个
喷嚏。
刺激来得太猛,手上的杯子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稳稳落在了纳尔逊宽大的手掌中。
「谁、谁在说我坏话呢?」巴兰榭博士用力地揉着鼻子,直到鼻头泛起可爱的红色。
「或许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又有人在怀念着博士您曾经的丰功伟绩吧。」
趴在长椅上悠闲看书的美少年安东尼抬起头来,坏心眼地眨了几下眼睛。
「如果他们发现,博士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糊涂老头,一定会幻想破灭的……」
被博士恶狠狠的目光一扫,安东尼立刻改口道:「啊,当然,现在的博士也很可爱啦……」
「你说晚了!」
一截干面包朝着安东尼飞过去,很准地砸在他光洁的前额。
「嗷!痛!」
「不知道埃里恩现在过得怎么样了……」纳尔逊望着窗外,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自从埃里恩被蓝胡子公爵带进城堡之后,几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虽说「为民除害」是这群人的宗旨,但埃里恩毕
竟是他们相处了大半年的同伴,不可能毫不关心。
「之前倒是有回过一次信,但最近就再也没有动静了,真是让人担心啊。」
「他该不会……已经被那个凶恶的蓝胡子先哔——再哔——了吧……?」
「哈?你确定不是他把蓝胡子先哔——再哔——?」
「你们不用替他担心。」博士摸了摸自己蓬松的胡子,「他最近和蓝胡子公爵一道出门远行了。」
「博士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博士昂首挺胸。
「说到这个……」安东尼撇撇嘴,问道,「埃里恩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告诉我们了吧?」
「哈……等你们下次有机会见到他,自己问清楚不就行了。」
「切,博士你是摆明了不想说嘛。」安东尼翻了个白眼,「算了,反正早晚会知道。」
第八章
这个特殊的夜晚,埃里恩和修兰特在牢房里共度。
被人抓走之后,阴错阳差地到达了本次旅行的目的地,是他们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但就现在这种守备森严密不透风的
情况来看,想要向外界通风报信,告知兄长们自己被困的事实,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到底该如何出去呢?
埃里恩在百无聊赖中产生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其中包括用自身魅力勾引(或者说色诱?)看守这类没有可行性的
方法,被修兰特不高兴地瞪了几眼。
「我知道你很爱我。」埃里恩笑嘻嘻地说,「所以,为了你牺牲自己,我可是很甘愿的。」
「谁很爱你?」修兰特回避开那专注的目光,不自然地说,「少胡说八道……」
每次看到修兰特为这种事情不悦,埃里恩就莫名其妙地觉得愉快。或许是喜好使然,埃里恩偏偏喜欢欺负逗弄他,直
到他再也无力反抗为止。
真是不折不扣的恶趣味啊……埃里恩一点也没有罪恶感地拨弄着修兰特的长发。
地牢的感觉并不好。现在已经接近秋天,天气时不时变冷,特别是下了几场大雨之后,穿着外套在野外行走都会止不
住打寒颤。
埃里恩十三岁离家,和自己的剑术导师生活在一起。比起宠爱他的哥哥们来说,身为奥尔费希大陆第一骑士的寒兹拉
古老师,对待他的方式就严苛了许多。
埃里恩在严格的教育下长大,渐渐培养出强韧的承受能力和意志力,如同野生的黑豹和圈养的名犬,他跟大多养尊处
优的贵族子弟们呈现出完全相反的特质。
十八岁那年他选择浪迹天涯,在各个地区、各个国家进行旅行式修行,做过各种各样的职业,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旅
行的每一天都能给他带来不同的收获,也让他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迅速地吸收着想要的东西。
自从大半年以前停留在巴兰榭博士的万事屋,后来又跟随蓝胡子来到了易斯那普家之后,继续旅行的想法很神奇地消
失了。
埃里恩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是因为身边没什么能让他在乎。
大哥二哥和导师都太让人放心,也离他太远。除此之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和点缀。对于一个毫不犹豫
就能舍弃富贵荣华和身分地位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但如今,他第一次萌生出要长期停留的念头。他想留下来,留在这个叫修兰特的男人身边。或许是因为几年的漂泊太
过疲累,又或许是产生了特殊的感情……总之,他不想再离开。
入秋夜寒,牢内潮湿。修兰特长年生活在古堡内很少外出,身体不如他好,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但包裹
都被抓他们的人给收走了,埃里恩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不用这样。」修兰特立刻按住他的手臂,皱着眉说,「受点冷没什么。」
「当然不行。」
受到再三推拒,埃里恩索性将修兰特拉进怀里,用外套将整个人牢牢地包裹住。
「埃里恩……」
「既然你不愿意接受,我就只有采取这种方式了。」埃里恩微笑着低下头,下巴在那头柔软的棕发间来回磨蹭。
「现在,还冷吗?」
修兰特没有答话,也没有挣扎,白皙的脸已经红了一大片。还好整张脸都埋在埃里恩的肩头,不至于让对方发现。只
是他却忽略了,在如此贴近的距离下,耳朵发红是很容易被看见的。
维持着紧紧相拥的姿态,温暖的感觉逐渐在四肢蔓延开,就算天气再寒冷,条件再恶劣,两个人也都体会不到了。
「你说,我们能出去么?」
「既然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来处置我们,就表示还有很大希望……」埃里恩安抚着怀里的人,「修兰特,你怕么?」
「没什么好怕的……」传来的声音轻得跟蚊子一样。
「安心,虽然我虽然被人说是楣星,却从未真正害过任何一个喜欢我的人。」
「等等……你说谁喜欢你?」
「你。」
「……」
「难道不是?」埃里恩厚颜无耻地笑起来,「修兰特,你贵为公爵,就算他们要动手,也不敢随便碰你。」
「可是……」怀中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宁愿和你一起受苦。」
这样的话听得埃里恩心花怒放。他情不自禁地捧起修兰特的脸,用力在那苍白的脸颊上亲了几口。
「喂,你在干什么……」
「亲你啊。」
「埃里恩……!」
「嗯?」
「你放开我……!」
牢房内传来极其暧昧的呻吟,伴随着衣物摩擦和湿漉漉的亲吻声,听在地牢守卫的耳朵里,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精神
折磨……
「他、他们在干什么……?」守卫甲脸红心跳地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询问守卫乙。
「亲、亲热吧……」守卫乙同样脸红心跳地回答。
「可是这不是……地牢么?」
「可是他们不都是……男人么?」
两个人面面相觎了半天,无言以对。
「埃里恩……啊啊……」
又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呻吟传入耳朵,音色沙哑诱人,尾音微妙上扬。即使守卫们同样身为男人,也有点不受控制的…
…
「上帝啊!你带我走吧……」
守卫甲撞了几下墙,守卫乙提来一桶冷水。
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两个囚犯在这种环境下也能兴奋得起来啊!?
「够了,真足够了……」
守卫乙冲完冷水,忍不住踢了几脚牢门,示意那二人收敛。结果没安静多一会儿,之前的戏码就再度上演……
为什么!为什么奎恩大人不允许他们对这两个家伙动手!?
守卫甲泪流满面地拿出麻绳,打算上吊自杀。
「快来道雷……把那两人劈死吧!」
第二天上午,侍卫长奎恩前来巡狱。
奎恩两鬓可见斑白,身体却非常强壮,年轻时候的本领非但未退化,反而随着年纪的增长日渐精进。
守卫甲相当仰慕这位统领,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
「那两个人,没什么动静吧?」不出所料,奎恩第一个问题就是冲着那两位特殊的犯人去的。
「……没有。」
事实上昨晚的「动静」非常大,但那显然和奎恩所指的「动静」存在偏差。守卫甲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很好。」奎恩满意地点点头,朝最深处的牢房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负责给犯人送饭的某士兵衣衫不整、跄跄踉踉地跑出来,差点撞在了守卫甲的身上。
「喂!你怎么了?」守卫甲不高兴地拉住那个士兵。
「他……他……」士兵指了指最里间牢房的位置,居然竟然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他?」
「他是禽兽!」
守卫甲和侍卫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之人哀怨地控诉完,一路东倒西歪地跑走。
「……搞、搞什么?」守卫甲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住手啊……不要啊……」正在这时,那间牢房里又传出了一个男人的惊叫声。
「你这个禽兽……」
—阵意味不明的响动之后,守卫甲和侍卫长又看见守卫乙从那里冲了出来……
和上一位的衣衫不整相比,这一位几乎是衣不蔽体。
「你……他……」守卫甲惊愕了。
「他是禽兽!」守卫乙丢下和上一位一模一样的控诉,流着泪掩面奔走,连牢门都顾不上关。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绝对不能在奎恩大人面前丢脸!
守卫甲怒气冲冲地冲进去,用力一砸门,接着,傻眼了。
只见埃里恩神情愉悦地坐在一堆衣服上,对旁边的人说:「这下子,晚上睡觉可就暖和多了。」
「……」
转身望着奎恩变幻莫测的表情,守卫甲默默地摸出腰间的绳子,随时准备悬梁自尽。
好在奎恩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二人身上,并没有追究他们被犯人玩弄导致擅离职守的问题。
「哟,来了位大人物。」
埃里恩对人的记忆力和判断力依然如此明晰,很快辨认出奎恩的身分和其他人不同。
「看样子,你们过得还不错。」奎恩面无表情地说。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除了晚上会冷以外……」埃里恩微笑着扬起一件刚从守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不过,这个
问题刚刚得到解决。」
「被关进牢里,你也如此有心情搞怪。」奎恩冷冷地笑了笑,「很好,很了不起。」
「什么时候放我们走?」修兰特也抱起双臂,冷冷地回望他。
「我有说过要放你们走?」
「这样吗?」修兰特毫不客气地反击道,「看来您的主人,似乎没有意愿要好好过日子呢。」
「什么意思?」奎恩收起冷笑,严肃地问。
「说明白点,就是……」埃里恩伸出手,指了指,「你们可以对不起我,但却万万不能对不起修兰特。」
奎恩阴晴不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停在了修兰特的身上。对奎恩来说,修兰特给他的感觉从最初起就是特别的,
这个面容俊美举止优雅教养良好的青年,隐约让他觉得熟悉,但具体是哪里熟悉,又完全说不上来。
「你是什么人?」他问。
青年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安静而淡漠,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当他用那双美丽的冰蓝色眼眸逼视着你的时
候,又会觉得他充满了贵族特有的骄傲——尊贵,荣耀,不容侵犯,甚至魄力十足。
只听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修兰特·易斯那普。」
「易斯那普……公爵?」
「是的。」
听到易斯那普这个姓氏,奎恩吃惊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他正色道:「你别想骗我。」
「我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