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表!”
娄贝看着那竹精各条竹枝吸雨之后更加粗长,不由胆战心惊,连呼吸都快忘了。
谁知那道士憋笑之声传来:“当真?你喜欢水,那都给你好了。”复又念咒。
娄贝只见那竹精枝条越加粗壮,越变越粗。而竹精终于觉察不对劲儿,立时喝道:“你这阴险的道士,想淹死我么?
”说着便念个脱字,竹条顿时缩回他身上。没等娄贝回过神来,却见那竹精大叫一声,身子涨了一倍有余,趴在地上
不能动弹。
墙角苍芒一闪,那道士露出头来:“你想脱身,却忘了收回之后那些水都涌向你本体,岂不胀死你?”说罢呵呵一笑
,只随意一拉,便见缠在他身上的枝条纷纷落地。原本纤长的竹条宛如一根根柱子一般,摔在地上再难动弹。
道士行过立在竹精身前,面色凝重:“我看你也是竹子有灵,又在这道观中耳濡目染之故才习得一点半点的道法,可
惜心术不正妄图人命,这就由不得我留你了!”言罢却立身为正,口中道,“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若
有凶神恶煞鬼来临,地头凶神恶煞走不停。天清清,地灵灵,弟子奉三茅祖师之号,何神不讨何鬼不惊?急奉祖师茅
山令,扫除鬼邪万妖精!急奉太上老君令,驱魔斩妖不留情!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敕——”
娄贝只觉得眼前光华四射,忍不住闭上眼睛。待得闪光过后,地上空余数根藤条竹叶,不复见那竹精了。
道士擦擦脸,伸手一招:“散!”雨水顿时停住,云开月明。
娄贝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抬眼看着那道士。
道士行过来看他一眼:“给你灵符却不用,好去怪谁?罢了,你我有缘,再救你一次便是。”说着上前,伸手往他身
上一抚,“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
—”
娄贝只觉得浑身一阵畅快,体内仿佛有甚么与之相应,浑身顿时暖洋洋的,通体舒泰,并着衣裳都干了。
那道士却挑眉看他一眼:“诶?”
娄贝惊道:“甚么?”
那道士微微皱眉:“我给你用净身神咒,可你体内并未有那妖精留下的瘴气,倒像是你自身有甚么元神护体……”这
就笑道,“看我糊涂了,若你真有甚么元神护体,那妖精还能近你身不成?”
娄贝也不听懂这些,但终归是他救了自己,这就忙的起身做躬欲谢。那道士却摆摆手:“也没甚么,只求娄公子一事
。”
“恩公请说!”娄贝连忙侧耳而立。
那道士打量一下四周:“这屋子我是没本事复原了,还望明日公子于观主面前多多担待。”
娄贝哭笑不得,却也坦然:“这是自然,只不知我该如何谢过道长?”
那道士看他一眼,轻轻一捏左耳,似是抚那一点红痣。随即放下手来拉拉袖子,上前一步贴近娄贝面孔:“你且看清
楚贫道模样,也免得随便一个甚么小妖精的都能变化模样迷你心智,可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娄贝顿时面红耳赤缩身不敢看他,那道士朗声一笑,拱手退后:“有缘再见,无量寿福。”说罢转身而去。
娄贝看他走出几步方大声道:“还未请教道长法号——”
“——贫道法号常平。”
常平……娄贝默念一遍,抬头时,那道士早已不见踪影,倒是外间万安还好好儿睡着,浑然不觉。娄贝不觉想笑,却
见万安床头那一道灵符隐隐散出苍色光华,淡淡一圈围住床榻。
娄贝不觉看得呆了,随即一笑,过去将万安推开一点儿,自个儿也睡下了。
第二日拂晓,娄贝便与万安告辞离开,坐船沿江而去。回头望着半山间林荫郁郁,不由有些呆了,也分不清究竟是幻
是真了。
第三章
“太平长生万年过,不见当年枝头花。散尽繁华谁人见——”常平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树枝上,嘴里咬着一片树叶。
一阵风过,带来阵阵异香。
常平闭着眼睛伸个懒腰:“来啦?”
风旋起袭过树林,于树干上割开道道裂痕。常平心中默念金光神咒,但见一道苍色光华笼住周身。那风于光壁外弹开
,丝毫伤不到他。
风过后,地底突地窜出无数藤萝,卷着树干往上袭向常平。彼时所倚之树干也突地树叶合拢,宛如钳子一般抓向常平
。常平似乎反应不及,还没来得及动弹就叫那树枝抓住,先前那苍色光壁不知为何向内一缩,贴着他身子附住,宛如
贴身衣料一般。那藤萝顺势裹住常平周身,宛如五花大绑一般。
常平咬着那片叶子,口里笑笑:“行了行了,抓住了,出来吧,青络。”
“哈哈哈哈——”只听一阵娇笑,藤萝上立着个青衫女子。身段窈窕,粉面朱唇。一双凤目湖光潋滟一般的望过来,
“还不抓住你这小道士?”
常平看她一眼:“哦,几日不见就修成如此模样,看来真是有下功夫。”
“那是自然,总不能老输给你!不过还得谢谢你,按你说的法子练一练,当真比往日要快得多。”青络咯咯笑着走近
几步,“反倒是你,最近忙着跟这儿杀我的好朋友。我该怎么谢你?”
“嗯,都说是好朋友了,自然该替他们超度了了事。”常平面色如常,“还是说,你也想我给你超度了去?”
“少耍嘴皮子了。”青络掩口一笑,“别忘了我可早就认识你,你有甚么毛病的当我不晓得?”
“哦,倒要请教。”
“你法术固然精妙,可惜不能持久。昨日到今晨,你总计除了三十几个,法力也该完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大意到连气
息都不隐匿的就躺在这儿。”
常平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三十几个啊……难怪如此疲倦。也罢,且让贫道稍微休息一会儿,有事儿再说。”说着
竟当真合上眼睛放缓呼吸。
青络哼了一声:“你这小道士好没道理!都叫我捉住了,竟敢看不起我么?”
常平舔着那叶子慢悠悠道:“你说抓住了就真的抓住了?”
青络皱眉一愣,低头却见一枚长剑搁在自个儿颈子上,不觉退了一步瞪大眼睛。
“哦,不要乱动,这剑可利。”常平的声儿便在耳后了。
青络瞪大眼睛看去,前方藤萝树枝所困住的不过是一片叶子罢了,这就跺脚道:“你耍诈!”
常平微微一笑:“谁定的规矩不可耍诈?”
青络咬着嘴唇:“我又叫你抓住了,杀了我吧。”
常平耸耸肩:“早就说了你这藤萝精身上没有血腥气,肯定是老老实实修炼,没胆子干那有违天地之理的事儿。我若
杀你,岂不是造孽?”说着放下剑来,“再说了,你跟我这么久就不嫌累的?不若回去好生修炼,说不定再过个几百
年的能上天做个自在散仙。”
青络转过身来哼了一声:“谁稀罕呢?做神仙很有趣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么多人都想当神仙,大约是有趣的吧。”常平将剑一抖,缠回腰间,便又是腰带模样了。
青络歪头打量他:“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人吧?”
常平挑眉看看她,青络轻托下颚:“你身上的味道……不像人。以前只是隐隐约约觉着的,这两天怎么闻着更不对劲
儿了……”
常平哈哈一笑,退开一步:“大概每日除妖,妖气更重吧。”这就转过身去,“是甚么像甚么的原也不打紧,自个儿
心里明白也就是了。”
青络跟上一步:“你要去找昨天晚上那个书生?”
常平飞身下树:“他面相本是上佳,奈何有劫难。我既然遇着他了,便是有缘,总不好见死不救。”
“老实说,那个书生看来倒是很好吃的样子……”
常平猛的转过身来看着她,青络唬了一跳,忙的住口。常平看她一眼:“他元神所带灵秀之气想必你也感觉到了,我
若是没看错,约莫是甚么厉害神仙下凡的吧。你若是想积德,不若去助他一臂之力。”
青络拉拉袖子:“不稀罕。”说着笑呵呵过来拉着常平的手,“我倒是想和你一道修行。”
常平收回自个儿手来:“我也不算修行,别耽误你修行的正事儿。”说着便往前行。
青络耸耸肩跟上去:“那书生今儿还是坐船吧,曲江前头儿那一段的妖怪,可不容易对付啊。你小心妖怪没打着,自
个儿摔河里吃河泥!”说着便咯咯的笑起来。
常平提步飞身而行:“横竖没见过,权作开开眼界。若真摔下河去,就当洁身沐浴了吧。”
“诶,那个书生叫甚么?”青络掩口一笑,化做一道青影也跟了上去。
“忘了。”
“谁信呢?”
“不信算了,谁叫你问我?”
“常平,总有一日我修为超过你,你等着瞧!”
“哦,当真期待。”
船行悠悠,扁舟一叶。流水潺潺,两岸青山。巍巍倒影,碧波横斜。
娄贝立在船头,风过带来几点浪潮,淡淡发凉。伸手抹了一下耳际,望着水中自个儿倒影,突然发觉今日有些魂不守
舍。
莫非昨夜太过惊惶,今日精神不济?
娄贝叹口气,昨夜……当真是一言难尽。早上起来,万安浑然不知,见得茅屋模样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娄贝只说无
事,匆匆走了。万幸那观主一听常平法号,便不多言,只说有缘。常平……娄贝不知怎的,眼前又出现那道士姿态来
。
万安拿着衣服出来给娄贝披上,口里轻轻道:“公子今日不温书了?那便入仓歇息吧。”
娄贝捏着衣角:“万安……你可见着那道士耳朵上有一点红痣?”
万安张张嘴:“红痣?”
娄贝缓缓颔首:“嗯,左耳上,红红一点,叫人过目难忘。”
“我还当真没看清……”万安想了想,“那红痣有何不妥?”
娄贝一笑:“我也说不清,只觉得那红痣……十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万安呵呵一笑:“只怕不是那红痣眼熟,我看公子与那道长十分投契。夫人早说了,公子是得遇贵人相助的,莫非那
位道长就是有缘人?”
“甚么有缘?”娄贝不知为何面上微微一红,“他不过就是个稍微有些法术的道士罢了……我渴了,你替我斟茶吧。
”
万安呵呵一笑,转身入仓了。娄贝转头凭栏远眺,看着青山依依,不觉有些发愣。
万安端着茶出来,正待递给娄贝,谁想船身却猛地一晃,他足下不稳这就摔倒在地,手上热茶全撒了。娄贝身子一晃
,忙的抓紧栏杆勉强立住,口中只道:“船家船家?”
船夫从船头爬起来,皱着眉头道:“怪事怪事,在这儿走船十几年,从不知这附近有暗礁啊。”
不等娄贝回话,便见船身四周水流有异。团团围住船身而旋,原本清澈见底的江水不知何时变得浑浊不堪,平静无波
的水面隐隐浪潮迭起。不一刻便掀起惊涛骇浪,直往船头袭来。一声巨响,船身左摇右摆。船夫吓得面无人色,抱着
脑袋伏在船头浑身发抖。娄贝脚下一滑,顿时摔了,船身一斜,眼看就要掉下船去。万安伸手死命抓着娄贝裤脚,生
怕他摔了下去。
娄贝只觉着瞬间天旋地转,两眼发昏,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中尽是隆隆之声,半个身子都落到船外,若非裤脚叫
万安拉住,只怕已然落入水中。船身上下颠簸,万安死都不敢撒手,但歪斜之间,娄贝身子渐渐往下滑去,眼看就要
落入水中。万安死命揪着他裤脚,只听得刺啦一声,娄贝的裤脚竟然自拉扯处断了,这就嗖的一声往船下滑去!噗通
一声落入水中!
娄贝紧闭两眼心中叫苦,自个儿不识水性,今日偏生遇着这风凉,当真是命丧于此?鼻中不通,胸口憋气痛得难受,
一不留情呛进几口水去,眼耳口鼻无一处不受罪。脑中恍惚间不由想到之前母亲不愿他上京,不觉心内一叹。罢了罢
了,都是命也……
谁知水下两股浪涌左右交缠,竟是抓住娄贝往上升起。一托出水面,娄贝猛的咳嗽数声,才发觉自个儿竟是悬空飘着
,这就忍不住瞪大眼睛,口唇轻颤。
滔天浪中一股水花涌起,上头稳稳立着个模样古怪之人。但见通身红红绿绿不晓得是些甚么,满脸凶恶之相。两条眉
毛又短又粗,两眼宛如铜铃瞪起,鼻子冲天翘起,耳朵又尖又长耸立着,一张血盆大口如斗,下颚全是红色虬髯,脖
颈间挂着白森森几挂链子,一时倒也看不清是甚么。娄贝只觉得那人面色惨白,偏生口唇似血,煞是吓人。这就不由
蜷起身子,浑身打抖。
那怪模样之人哈哈大笑,只一招手,娄贝便觉得像给甚么拉住一般直直往那人所在之地飞去。待得停在那人身前,娄
贝才看清他身上红红绿绿的全是腐肉、水草之类,那脖颈间挂的全是白森森的骨头。周身一股臭气,娄贝又惊又惧忍
不住干呕起来。
“我乃曲江大神!尔等好大胆子,过我水境,尽然半分恭敬也无?!”那曲江大神横眉立目,恶狠狠一摆手。
那船夫在船头连连磕头:“大神饶命!大神饶命!”
曲江大神哼了一声:“尔等每日靠送人渡江为生,竟然不记得孝敬本大神?当真可恼!如今还敢求饶?本神便要将尔
等吞落腹中,好生反省去吧!”说着只管一指,那小船便叫风浪掀翻,船夫与万安都落入水中。两人上下挣扎,呼号
求饶,那曲江大神只管仰天大笑,娄贝目瞪口呆,连打抖都吓得忘记了。
那曲江大神只管哈哈笑着,转头看了一眼娄贝,鼻子嗅得一嗅,突然眼放绿光,伸手一抓将娄贝揪过来:“你是何人
!”
娄贝牙齿上下打架:“娄……娄……”
“甚么娄?”那曲江大神没有耐性,一把捏住娄贝的脸,沿着他脖子上下一闻,啧啧道,“本大神吃了这么多人,倒
是没见过像你这样儿香的!”
娄贝心道不好,正待分辨,谁知水中扑腾的船夫大喊道:“既然大神喜欢这个书生,那就吃了他,放过小人吧!”
娄贝大吃一惊,转头望向水中船夫。船夫见他看来,面上露出愧色,却一咬牙又道:“这位公子,能叫神仙吃了,也
是你的造化,你且安心去吧——”
万安抱着半块船板大骂:“你这黑心肠的小人!”
那曲江大神仰天大笑:“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个个人模人样,现在还不是丢人现眼?!第一个便吃了你!”说着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