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 上——刑人

黎诺知道了也只是笑。但是该嘱咐的还是不少。

“差不多就行了，你懂事点。”

黎诺虽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无中生有这样的事情他终归是不喜欢。

尤其是关于女人。

杨笑那天有些赌气，壮着胆跟他顶了句嘴，

“那我总不能说你去泡男去了。”

黎诺一瞬间的面无表情。

杨笑看在眼里，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碍于面子也实在不愿意道歉。

“……不就开句玩笑么，不能生气的啊。”

黎诺换了表情，

“我没生气。”

杨笑试探的瞅他。

“但是你最好摆明了自己的位置为好。”

黎诺这话讲的别有用意，杨笑听了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

“我怎么说也算是红城里跟你近的了吧！”

黎诺没回答，漠然的看了他一会。

最后杨笑被他的眼神折磨的浑身不自在，最后泄气的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当我放屁成吧！”

黎诺又一次轻声笑了出来。

“哪天会带你见见的。”他说。

“那个小男孩。”

那天南方的资料到手了以后，黎诺下午闲着没事，便到照相馆将那天晚上的照片洗了出来。速成，立等可取。

想来他的名字还真是特别。南方。倒也易于记忆。

这样想着，黎诺拿着杯咖啡坐在休息室里等。

十分钟后，店主拿着照片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景在哪里取的啊？太有感觉了简直……！”

黎诺看着那上面纷飞的血色玫瑰，有些得意的笑。

或许说了这是犯罪现场都没有人信吧。

店主似乎看出黎诺来头不小，有意和他套近乎，指着上面白色背影，又问了一句。

“这个人，他的正面肯定也不一般。我猜得对不对？”

黎诺笑，

“当然。”

然后拿了相机与照片，冲着店主点了点头，就走出门去。

等到了校门口，向门卫登了记，说找一个叫做“南方”的学生。

门卫一开始装蒜，说上课时间不允许进。

结果刚说完这句话，下课铃声就响了。

门卫立时面目尴尬的愣在那里，黎诺则觉得滑稽不已。

最后还是从车中取了某级干部的证件，然后在幅度很大的点头哈腰中大步走进了校园。

学生们穿着清一色的校服，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操场上顿时欢腾不已，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黎诺插着兜，微笑着看着他们，顿时觉得自己老了不少。

87年……这么说也没小自己多少的样子么。

他想要从这么多学生中找到一个那样显眼的人，貌似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

那个黑色头发，带着银色耳坠的人正舒展着手臂，一脸懒洋洋的表情，迎着太阳的光芒，就那么慢悠悠的踱了出来……

黎诺不自觉地笑。

而那个人也正好冲着这边看过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懵懂，还是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

黎诺以为他看见自己，于是冲他挥了挥手。

可是他却没有反应。仍然怔怔的望着一个地方，但貌似目标并不是自己。

黎诺有些无奈。这小子喜欢神游啊，还是眼睛太大了对不准焦距呢。

黎诺迈开步子走入人群当中，四周开始有小小的骚动。

大概距离他还有五十米的地方，他看见了自己。

黎诺打算再次相见的第一眼一定要给他一个帅气微笑，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出乎意料的，那个人在阳光下，居然也冲他微微的笑了。

黎诺不小的惊讶。

连微笑也在闪光的。

他走近他，微微低下头，与他平视。

“来找我的？”南方弯着嘴角问。

黎诺听了，想着该怎么回答。

半秒钟后，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哦。”

于是南方继续好看的笑。

“我记得你呢。”

黎诺又想了一下，似乎和这个人对话时总是要想一下才知道怎么回答。

“……那我叫什么名字？”

“黎诺么。”南方答。

“要叫前辈才好。”黎诺玩笑的提醒。

虽然他知道南方根本不可能叫的。

果然，他似乎都懒得回应这样无聊的问题，只是无所谓的，没听见一样的把目光转向别处。

黎诺笑了，他直起身，从身后拿出了一沓照片。

“我来给你送这个。”

南方的注意力很成功的被拉回来，他低着头，很好奇的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接着眼睛惊喜的张大。

“啊~”

黎诺挺喜欢看他惊讶时长大嘴巴的小表情。

而南方似乎真的对那些照片很感兴趣，拿在手里反复的观看，像是在观赏很珍爱的艺术品。

黎诺也不打扰他，站在旁边安静的等。

半响，南方抬起头，冲着黎诺笑，

“你真棒。”

黎诺受宠若惊。

“真的这么喜欢么？”

“嗯。”南方看着那些照片点头。

“那就好。”黎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会稀罕要呢。”

南方没理他，只是把那些照片背着太阳举高，比在眼前，眯着眼睛细细的观摩，

“红花……多好啊……”

上课铃声响起。

黎诺冲他点点头。

“回去吧。上课了。”

南方抬起头看着他。

“你就是来送照片的么？”

黎诺听着这话好笑，反问，

“不然呢？”

南方朝他身后望了一眼，问：

“你有车么？”

黎诺点点头，

“有，”

接着他在南方说话之前补了一句，

“但是今天不能载你。”

南方的脸上一下子写满了失望。

黎诺笑着打击他，

“逃课可不好。”

“我本来也不乖呢。”南方不服气的白眼。

黎诺看看天色，回过头来，看着迟迟不愿意回教室的人，想了一下，开口，

“这样好不好，过两天我来接你玩。你放假了以后。”

南方偏着头看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砸了我们家店的人。”

黎诺愣了愣。

接着他拿过南方手里的照片扬了扬，

“凭这个行不行。”

南方哼了一声，抽手夺过了照片就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黎诺有些无语的笑笑，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车子从学校停车场驶出去，过了一个转角时，黎诺从车窗里看见了一个令他不可思议的身影。

——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从学校高高的栅栏上猛的跳下来，之后远远的冲着黎诺的车挑衅的挥了挥手，接着拎起包往远处跑开去。

而在黎诺惊讶的眼神中，他似乎很迫不及待的想要表达出什么。

你不过是把我带出这无聊地方的一种工具而已。实则你根本没可能阻挡的了我。

任何人都是如此。

03.红城是黎诺的地盘

都说沾满鲜血的双手很难再干净。麻木的心灵很难再明亮。

这话有人不信。

黎诺将那些照片存进电脑里，一张放大了作为封面，一张洗成照片的放在了自己的钱夹里。

杨笑打来电话，说东街有人闹事。

黎诺突然间变懒了，有些烦闷的按了按脑袋，

“东街不是有人么？让他们自己弄去。”

杨笑有些意外。

“对方是新人，不懂规矩，你看……”

“那就打电话叫警察好了。”

听出黎诺在敷衍人，杨笑也没说什么，应声便挂了电话。

黎诺和白道的人有许多交集，按理来说只要打个招呼就可以摆平小的事情。只是求别人，尤其是求警察，这绝对不是黎诺的办事风格。

结果黎诺那天还是通知了下属一批的人到东街去。杨笑料想到他不可能不管。东街当时正打的不可开交，黎诺的人一到，打头的人把闹事的人叫到一边去。勾着肩膀抽个根烟的工夫后，闹事的头就走回来，扔了烟头，粗鲁的啐了一口，骂了句“倒霉”，就叫着人走了。黎诺的兄弟去了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黎诺手下的人一般是个小头头都比较会做事，分寸拿捏的十分得当，这也是红城选人时最看重的一点。

事成后杨笑给他打了电话，跟他汇报下情况，然后就算完。

最近黎诺已经不怎么亲自动手了。并不是说他摆架子，而是有些厌烦了整天的打打杀杀，或者说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根本不需要亲自上场。

而他最近也是真的真的懒了许多。

有时候人会想要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并不是持续的，而是阶段性的。面具分很多种，有的可以随时摘下去，有的想要甩掉，就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连着血肉被狠狠撕下来，剧痛不已。

而在遇见南方以后，黎诺有时候便会迷惑到底哪个是真正的自己。

星期日那天他驱车去了南方的学校，捏准了放学的时间，然后将车子停在了门口，身子靠在车外面，有些懒洋洋的扶了扶眼镜。

今天他穿了一件休闲的紫色衬衫和紧身西裤，休闲皮鞋随意的点在水泥地上。

那天被红花碎片崩到的伤口有些深，都已经结了层血痂，很随意的横在眼睛下面。

他在想那个人看见自己时会是怎样的表情。而想起他时，居然有种并不是很想把自己在道上的样子展现给他的意愿。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黎诺看见校园里的台阶上跳下来一个人。

看到他的身影黎诺先是一愣，然后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表。

——离下课还有一会的时间。

南方一直低着头，慢慢悠悠的往门外走，到了门卫那里丢过去一张纸就揣着兜牛B哄哄的走了出来，抬眼变看见站在那里的黎诺。

而他似乎没打算跟他说什么，只是冲他扬了一下手里的外套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黎诺上前去，伸出手臂拦了一下，

“喂……”

南方看着似乎有点不耐烦，

“干吗？”

黎诺觉得无语。看来他是把那天的约定全部忘掉了。

于是他重新开头，

“今天有时间么？我请客。”

南方听了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笑了，

“你说那天啊，我倒是还没当真呢。”

黎诺顿时猜出他的潜台词：你在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想着都觉得好笑。

他转身替他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车吧，当做拍照的酬劳好了。”

南方定定的看着那辆宾利，想了一会，走过去身子一歪坐了进去。

黎诺换的新车，开起来不是很顺手。阳光暖暖的照进来，南方坐在副驾上晃悠着快要睡着。

黎诺回过头来看他，对着他的毫无防备笑。

作为一个黑道头头的儿子，他的警惕性居然这么差么。

的确差了些教育。他想。

“去哪呢。”旁边的人突然间开口。

黎诺想了一下，

“今天陪你玩，你说好了。”

南方揉了揉脑袋，顿了顿，开口，

“云锁桥的景很好。你带相机了么？”

“嗯。随身带着。”黎诺答。

南方没在说话。

黎诺看出他今天心情有些不好，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南方突然间问，

“你经常这样带着别人出来玩么？”

黎诺一愣。

“还好。只是空闲的时间并不固定。”

“也是……你们干这个的都这样。”南方笑的随意。

黎诺突然间觉得像是被抓住了一样，不过从一开始也没什么可瞒的。

“你知道我是干吗的？”

“听说过。”

“呵呵。”

接着便是一路无语。

云锁桥在A市的南边，是一个荒废了的公园留下的，但是现在却也作为一个独立的景区存在，只是比起这里人们似乎更乐意去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休闲。

黎诺也不过是去过那么一次而已。因为地界偏僻，也没有什么机会。

下了车，一股凉风扑面吹过来，一瞬间窒了息。

南方闪身避了一下，甩了甩头发，径直往前走。

黎诺从车中取了单反，背在肩上跟了过去。

南方身上穿着宽大的校服，被风吹过了才知道原来也是有些单薄的。

他背对着黎诺，独自一人一步一步的走在荒地上，头发被吹得微微的飞散起来。

黎诺拿起相机，没有开闪光灯，对准了那个有些孤单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南方回头看了一眼，

“取景到前面去，这里没什么好拍的。”

黎诺看了一眼屏幕里的人，没回答。

这里是风似乎很不安分，也许是因为空地的缘故，杂草没过了膝盖，一片荒凉枯萎，与市中好似两个季节。

天是白色的，阳光微微的透过云端照射过来，被折射过后温和却没有温暖。

黎诺拍了几张照片，转过身来望向一个方向。

南方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安静的站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黎诺抬起腿，跨过草丛，走到他身边。

“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

南方没有看他，说话时的样子突然安静的出奇。

“我被劫到这里过。十四岁那年。在这里差点没了一条腿。”

黎诺眉头一皱。

一般人会对这样的事情心存很大的阴影。只是眼前这个人似乎对于一切都有着很大的承受能力。

“你想听吗？”南方突然间回过头来，冲他微微的笑。

黎诺想了想，点点头。

“你讲。”

“我那时候很野，很自以为是，以为有个厉害的爸爸很风光，但是那时候我并不是很懂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做事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南方说着，

“后来一个人到这里来写生，被他的仇家带到云锁桥下绑了一天一夜。我才知道我爸爸是因为什么那么风光的。”

“他们跟我爸要三百万。”

他接着说，

“我听见电话里我妈哭的不行，哆哆嗦嗦的说多少都给，我爸却喝她闭嘴。”

“那一瞬间我发誓坚决不让他救。是死是活我认了。那天我运气也好，呵呵……”

“我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美工刀偷偷的割绳子，他们觉得我柔弱，没防备，我后来丢开绳子就跑，他们过来追，我就把刀子胡乱撇过去，扎瞎了一个人的眼睛。他们火了就要撕我票，一棍子打到腿上，我一下子就瘫在地上，然后警车到了……”

黎诺听了笑。

“我知道你不信。”南方却没有过多的反驳，“如果再有第二次我肯定没有今天。”

黎诺说，“我不是不信，这样的圈子里，活下来的什么事都可能经历过。”

“呵呵……后来我被警察救回去，送医院，醒来以后我爸狠狠给我一巴掌。骂我丧门星。”南方指指自己的右耳朵，“现在这个都不是很好使。”

黎诺听了没做声，只是移过视线，慢慢的看向前方。

那是被亲人抛弃的感觉，怎么会不痛。

“其实我真的挺恨的。”

南方说着，突然间笑了，“不过你算是帮了我一个忙。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也就不会再怕失去更多。患得患失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