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
四个人:融华,西子臻,玉泷白与当时尚且青涩的俊朗少年楝扶苏,合称为“燕次四公子”,无不是美貌如画,世间
难得。可是这四人中微妙的关系,却不得不成为日后令彼此生出嫌隙与牵绊的禁忌。
其实除了西子臻,当时暗恋融华的不止是泷白一个,也包括少将军楝扶苏。他那时已小有名气,加之四人除了泷白外
,皆是师从于护国大将蒙灼,故而,交集多了,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
分桃断袖,种种版本数之不尽,又千变万化。
有人说---玉泷白爱融华爱的死心塌地,撕破脸皮也要倒贴,总之,融美人在哪里,他也必是会出现在哪里;
有人说---玉泷白的确喜欢西子臻,可他爱的应该是西子臻,因为比起后来那些相识的情谊,他与西子臻的青梅竹马原
本就更加顺理成章;
又有人说---玉泷白爱的就是融华,可是融华喜欢的却是西子臻,泷白太柔弱,而四殿下西子臻是名正言顺的皇族血脉
,英俊噬骨的男子当然顶选他;
还有人说----融华爱的是玉泷白,但是同时爱着玉泷白的还有一个西子臻,因为泷白如何粘着融华,西子臻就是如何
粘着玉泷白……
等等等等,传言最盛时甚至连楝扶苏都被牵扯进去,被人嚼舌头嚼的无语。其实其余三人最清楚,当时的楝扶苏,早
已被他师傅蒙灼吃的死死的,毫无翻身余地。
那么,除了扶苏,其余的三个人,又是一段如何错综复杂的关系?答案是众说纷纭,而关键人物却始终未做出回应。
唯一能够回应的时候,已经是风雨四起,江河易主,改朝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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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臻靠在榻上失神的小,有些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挲着凤佩,顺着那刻痕的走势蜿蜒。闭上眼,指尖淡白,玉佩精美
的雕刻纹理在指端一点点绽放开来。他就像多年前从泷白手中初抢过它一样,不看,而只是凭着感觉慵懒却耐心的摩
挲。
一点一点,顺着那琼花痕,碧翠角,凤月勾,广陵弧……依依摩挲而去,极其仔细。然后,睁开眼。
视线中央的玉佩似当年光润剔透的模样,卧在手指间泛着脆泠泠的光华。然后,如当年一样,轻轻挪开捏着那一角的
手指,凤佩倏然坠落而下,他清冷的目光睨视着,在它即将跌进尘埃的霎那间飞快抽手,衣袖自半空中掠过一道优弧
,极地耀目。
罗袖掖地,张弛有力的五指间紧攥着那枚差点就香消玉殒的凤佩,流苏堪折,润玉无声。
然后,若有所思的望过去,倏然发现,任何人任何事,但凡沾了他玉泷白,但凡沾了他喜欢的,就必定无法被摧毁。
至少自己无法狠心摧毁。
于是,凤眸中闪烁的光芒倏然变得炙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蕴含其中,像呼之欲出的热潮,又像沉积多年的佳
酿。
修长的指挟剑而出,利落的白光刺目,割破寂静。一片簌簌风声之中,唯剑刃与空气摩擦发出的火花令人目眩神迷。
他举剑而下,犀利的剑锋在凤佩边缘如龙跃腾祥,姿态凌厉,玉石香屑四溅,片刻后,剑归于鞘,四海升平,万籁俱
静。再望那凤佩,除却边缘那一行静谧的小楷,其余别无二致。
那蝇头小字,行风俊秀凛冽,却饱含着刻骨柔情。必定是持剑者以心镂刻下的字迹,堪堪只有两个字。
他捏着那块玉佩,嘴角终浮起一抹隐讳的笑靥,滋味不明。翌日,命人将那龙凤玉佩原封不动的送回玉府。据说玉泷
白后来捧着那玉佩发了一下午的呆,再后来,没有后来。
数日后,春游波澜湖,他怀里搂着两个倾色女子,姿态暧昧的在船坞中品酒携芳。美人娇羞如花,面若桃李,艳如云
霞。携着一斛女儿红送至他唇畔,他抚摸那女子纤细玲珑的腰肢,忽而情动,压着那身子压向软塌间,惹火的抚慰。
殷红的舌,像一丛跳跃的火苗烧的人挫骨扬灰。女子在他身下娇吟连连,目露醉色。而他纵使不停下手中轻佻到下流
的举止,那一双锐邪入鬓的凤眸,却始终冷淡的望着珠帘外隐约可见的画船。
船栏上一双人言笑晏晏,清暖的春风盈满香袖,给他们增添几分乘风欲去的迷离感,宛同颜羽坠尘,有种触目惊心的
美。
西子臻望着他们,眼神直直的锁定在那白衣男子身上,他手握洞箫温柔的望着身畔巧笑倩兮的青衣少年,一双眼灼灼
其华。继而,视线下游,定格在那二人的腰际,随风飞扬的墨色苏绦,徐徐然扬起三千尘华,莫名惊心。
在他们腰际悬垂的,却是那一双精美绝伦的龙凤佩。凤为阴,龙为阳,相亲相爱,从始至终。
他伏在女子香腻的身体里麻木的撞击,规律的动作,眼神却无法从那一双人身上撤离,尤其是那一双随风叮铃作响的
名鸾佩玉。
明明日光不激烈,却为何能刺的他眼生疼?呵,穷道是,多情总被,无情恼。无情却又,多情笑……
倘若你肯仔细的看一眼那细微的字迹,那该有多好。
46.『 困棋局 』
七月当头,流火遍地。气温转眼燥热起来,泷白披着一层薄衫卧在雕兰小筑的碧玉寒榻上,微风拂面,闷热稍稍散去
一些,贴身的衣料之间却仍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泷白叹口气,叫下人取了小银铲,自个儿跑到院落里的梅花树下,挖开岁暮时埋在泥里的几坛梅酒,拍了封泥,取出
酒器,兀自在凉亭中自斟自饮。
日子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他已呆了小半年,先前儿的种种不适也算到了头儿,现而今玉府的生意已是步入正轨,更
又恢复先前红火之势,泷白看在眼中也是颇有慰籍。
小亭里。梅花煮酒,香飘万里。泷白垂眸浅笑,指尖懒懒的挑着斛沿,馥郁的梅花香扑鼻而来,却让他忆起年末时分
,被西子臻邀去王府“做客”之事。
那时他心底尚存嫌隙,认定了此人是登徒子二世,加之身份的缘故,便对他无甚好感可言。可是不得不说,他对他的
动心,也是从那时起……
洋槐暖柳,蔽日卧鸦,那男子斜靠在窗棂旁慵然睨视的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沉醉,却又有几分清冷和寡淡。他立在树
下微微仰望,与他眼中的幽深相遇,便仿佛被一支利箭贯穿长空,直刺入肺腑间,闷顿的痛意,说不上缘由、
泷白擎着酒杯,陷入回忆中时,眼底不自觉的浮起一片氤氲,湿漉漉的眼神犹如迷途的羔羊一般,正是最令西子臻情
动的表情,可惜他不在。
垂眸,微微呷了口酒,甘醇的味道滑入口腔之中,他方才想起自珍馐堂归来,两人似乎已经许久不曾罩面。他自己自
然是忙于芙蕖苓的店面生意,那么,他呢?
幽幽一叹。
西子臻是风流轻佻,却不至于吃完了不肯认账,若是躲他,那岂止是不入流,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他玉泷白何至于落
得一帖膏药的地步?
那便不是了。倘若不是,便铁定为了大殿下的事。比起前面那猜测,这一点就更令泷白心悸。
风云未变,但,看这架势,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泷白对宫斗从来就没有半分兴趣可言,只是因了西子臻,
他才不得不正视、可是到如今他却发现事实正好相反。
倘若当初不是为了保全自己,他也不必落的今天这个无权无势的地步,即使成了挂名的空壳王爷,他却扔抵死不愿屈
服于帝王淫威之下。那么,究竟是谁在顾虑着谁,还是彼此之间,相互顾虑……
泷白轻叹口气。
酒意酣然,却无丝毫困倦之意。这便是清醒与迷失的差距,心若站的正,那么横竖都可以高枕无忧,可是心若顾虑万
千,即使灌下千杯烈酒,怕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泷白不想承认,可事实上他的心,确实有些动摇。是为了那即将到来的裂变,还是因为融华眼中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他已不知。
龙凤佩,一生一世一双人,越是简单的愿望,却是再难达成。他想的头痛欲裂,每每要接触到核心的记忆,却总是会
感觉心中强烈的抵触情绪。他在怕,可是怕什么?有什么好怕。
那两块玉佩,一个在融华手中,一个早在相遇之初便间接的给了西子臻。他那时并不知道这小小的物件上还寄托着何
等重要的情愫,也就更不知道其中隐含了何等沉重的秘密。
秘密,令他心悸,惶恐,到如今,辗转反侧,难入眠。
泷白疲倦的阖上眼,感觉时光像流水一般的滑过去,在耳畔悄无声息,静的让人不安。廊子里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正看到月白长衫的男子跌跌撞撞跑上前,最后双膝一软,竟是颓然的跌坐在他眼前。
泷白一怔,那清瘦苍白的男子已经双目滚泪,望着他喃喃道:“大哥,出事了……”
捏在指端的酒斛咣当一声跌在地上,打了个转儿,顺着台阶滚落下去。泷白捏着榻沿的五指泛起苍白的骨节,连日来
的不安仿佛在一夕之间得到了验证。
“大哥怎么了?”倏然起身,动作是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迅速。泷白的声线有些颤抖,夹带着说不出的薄寒。
玉抚宁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抬起脸,喃喃道:“造假香的事泄漏了风声,大哥今早儿方一出门就被寺卿大人扣了,
入了牢房后一直没消息……”
“什么?”泷白面色一沉。芙蕖苓一事原本已经落幕,现而今却被人扒了出来,旧事重提,矛头却未指向自己,而是
拿了玉良修开刀,这显然是在杀鸡儆猴!泷白料定了玉良修是一招废棋,先头儿软禁了他就是想要保他一命,可这不
争气的东西竟然自己跑去送死?!
泷白心底一寒,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不敢怠慢,上前一把揪了玉抚宁的衣领喝道:“谁?谁让大哥出门的!”
“没人放他出去、”玉抚宁脸色惨白,话音里带着颓然,“你早下了话,如今玉府你当家,谁还敢忤逆一二?若不是
融寺卿下了帖子,大哥怎会出门去?岂料这竟然是个套子,大哥方一出门,就被衙门里的人扣了押走,丁管家派了人
去活动,叫我来知会你……”
“知会?现在知会顶个什么用!”泷白冷然道,“起来,回你房里呆着一步也不准出门,这事你就不必插手了,我自
有主意。”
“我……”玉抚宁惶然的起身,张了张口,被泷白一记眼刀冷然扫过,只觉骨头都在打颤,颓然的垂下脑袋,踉跄着
站到一边。
泷白甩袖,大踏步出门。下纳在门口备好了马车,泷白掀了幔帘钻进去:“去驸马府,快!”车夫应了一声,长鞭一
挥,马车风驰电掣而去。
泷白坐在车内,一双眸浮起凛冽的寒光: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当初他拉了西子臻入股并不仅仅是为了撑住玉府,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西子臻贵为皇亲国戚,倘若真出了什么差池,他也还能顶一阵子。
如今该来的还真就来了!他心中却是悔愧万分,当初的负气之举实在自私,如今玉良修出了事,第一个要牵连的是玉
府,可是幕后直指的却是他玉泷白和西子臻。当初的一念之差,造成今日难堪的局面,他悔不当初实不该拉西子臻下
水,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将枪口指向他的人,竟然是融华。
寺卿大人……好一个大理寺卿,整日驸马驸马的叫,他差一点就忘记了那人官拜三品,手中捏着一干人等生杀大权,
他是宰相独子,更是帝王的权臣,即使成了驸马爷,也不过是为他原本就炫目的荣耀锦上添花,殊不知真正令人畏惧
的,还是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低调。
伤人的犬不吠。这个道理,泷白从来都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他对融华的对立,来的如此快意……
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恍然忆起那日陪他游湖时他说过的话,他说你大可不必像防贼一般的防我,因为我若要动手,势
必会事先知会于你,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知道,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余地,他还有选择的余地么?泷白苦笑着摇头,如果有的话,他只想插上一双翅膀飞离此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马车晃了一晃,稳稳停下,车夫下纳掀开幔帘:“少爷,到了。”泷白躬身走下马车,朝下纳摆了摆手:“你先行回
去,不必等我。”下纳沉默了一下,终究是默然。
泷白抬眼望着那高深的门第,忽然觉得心里空旷无垠,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剥离身躯,可是看不见摸不着,只徒有一
层怅惘。
金灿灿的匾额上刻着三个大字:“驸马府”。深红的大门悄然打开,青衣小婢立在门口似是早有准备的等候,见了泷
白遂了然一笑,侧身让道:“玉公子,请。”
泷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脚,迈步进门。
多少年后,每当想起这一幕,他总觉胸腔中一股悲怆之意难以平复,似怅惘,似遗憾,似痛惜,更似是无助。肩膀上
扛着的,说伟大一点是玉家,说自私一点,只是他的幸福。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入豪门,恩情断。
前尘往事,因果纠缠,多少痴痴流连的衷情,多少离散不羁的惘然,终究要化成一道无以言复的伤疤,就那样赤-裸的
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良药得以疗治,唯独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舔舐缺口,缺口,是心脏上再也不能恢复的圆…
…
七月盛夏,光年蹉跎。宅院内碧落流泉,头顶一抹长云横亘,泷白脚步滞留了一下,只见那雪衣墨发的男子依旧是不
染尘埃的模样,立在荷池边望着一群红鲤,静无生息。
心弦被一双无形的手撩拨了一下,震荡开的涟漪是说不出的顿痛,令人窒息。
泷白立在台阶上怔怔的看过去,忽然觉得那背影明艳到可以刺穿他所有的美好,刺目的绝美,令人扼腕含伤。那优雅
美丽的男子,就在此时慢慢转身,对他漾开一抹惊艳的笑意,柔声道:“你来了。”
语气恬淡安详,唇角的弧度美好到令人不忍心拒绝,那一双闪烁迷离的凤眸宛如璀璨的星辰,温柔的深度,让人一脚
踏进去,便难以恢复自如。
泷白隐在袖中的五指渐渐凝紧,掌心攥的生疼。他不想输,不想就这么认输,可是那是一条人命,他无法见死不救。
即使,他们从未有过任何感情可言……
“过来。”融华立在池边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万道柔光,清华旖旎,摄人魂魄。
泷白脚步沉重的上前,每走一步都如坠千斤。临近最后几步之时,那一双手毫无预警的张开来,将他环住,轻轻一扯
,他脚步匆促的跌了过去,跌进他怀里。
扑鼻是淡淡的梨花香,美轮美奂的如同梦魇。
“放手。”他挣扎,出乎意料,融华轻松的放开了他,倒是令他怔住。两人站的极近,他直直的望着那一张惊世骇俗
的美颜,双眼中潋滟如水的温柔和淡定,让他心寒。
“你撒谎。”泷白冷然道,语气却忍不住的颓然。他相信他,他竟然相信他?以为他的承诺可以当真,直到今天谎言
被现实击碎的溃不成军,他们都撕开了彼此的伪装,针锋相对。
“我没有。”融华柔声说,伸手轻轻握起他的手腕,不轻不重的摩挲,没有暧昧和戏谑的成分,是纯粹的温柔,却更
令泷白心生遗恨。
甩开束缚,他倒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冷然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