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茶醉花阴 下——追逐阳光

“你小姨干了大半辈子的活，现在歇个月把两个月都不行啊。”蒲爱东厉声斥道。

“我又不是那意思，要养在家里也能养啊，大姐一走，家里的事忙得我一头是包，小姨在，即使大姐在清溪街上住，小姨也可以坐在那教教我怎么做呀。”蒲志菊委屈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姨的个性，在家里她能坐得住么，要不你带致翰临瑶去庆源陪小姨，我在家？”蒲志蓉道。

“算了吧，兰丫头家我住不惯，住不上两天，别闹得姊妹打架。”蒲志菊嘟喃道。

“咦，怎么啦，我给你眼色了么？”这下蒲志兰不干了。

“虽然没给眼色，啰里啰嗦的话听着咯耳。”

“我说什么话啦，你倒给我说说明白……”蒲志兰一副不肯罢休的态势。

“好了好了，快走快走，吵死人了。”蒲爱东把拐杖在青石板上一顿，喝住姐妹俩。

这时，蘧临翰拉拉蒲志华的衣襟，提醒道：“嗨，别忘了带上那个。”

一旁的蓬建彬也附和道：“对对对，别忘了。”

“忘了什么呀？”蒲志华满脸不解。

“你写的诗歌集呀。”蓬建彬做了个鬼脸笑道。

“嗤，我还以为什么呢，”蒲志华撇撇嘴，平时胡乱写的些乡间俚词，到这两人嘴里怎么成了诗歌了，“放在街上那房子里了，等路过那停下车就是，反正大姐还要去那拿衣服呢。”

“什么诗歌集啊？”蒲爱东一听诗歌两个字，很是敏感，他这个蒲家岙乃至整个清溪乡都出了名的文人墨客也没出过一本书呢，一向不务正业的侄子还能出本诗歌集，岂有此理。

“别听他们瞎编乱造，哪有什么诗歌集，是平时想的一些咱们这的山歌歌词，我记在了一本本子里，他们听了非要拿去看看。”蒲志华不好意思地道。

“那先给我看看吧，等我看了下次来再带过去。”蒲爱东对蘧临翰摆出了长者威严。

“你这是以大欺小，是小蓬和阿翰先提出来的，当然先给他们看，再说了，我们正准备组织一场山歌比赛呢，看看小弟的作品，说不定能找些灵感。”蒲志兰跟蒲爱东顶嘴道。

“什么山歌比赛？”蒲爱东更是好奇。

蘧临翰便把路上想到的跟家里人说了一遍，说回去就准备行动，开始筹划。

“好事啊，”蒲山一听来劲了，“有年龄限制么？”

“我们的想法是不设年龄限制，主要就是扩大咱们乡在外的影响，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蘧临翰道。

“那我第一个在你这报名了。”蒲山一句话，把大家全给逗乐了。

“你个死老头，跟年轻人瞎掺合啥，就不怕一张嘴晕倒在台上啊。”范保珍笑道。

“唱歌哪会晕啊，”蒲山乐呵呵地道，“要不到时咱老夫妻一同登台，对对当年的老情歌。”

“对你个老鬼，你那张老脸不要我还要呢。”范保珍笑骂道。

蘧临翰看着这情景，心里很是开心，便问蒲爱东道：“大伯，这活动一搞，应该会有不少人主动报名吧？”

“那当然，山歌比吃饭还重要呢，年轻人虽然淡薄了点，但三四十以上的人随便拣就能选出个宋祖英李谷一来。”蒲爱东笑道。

“哇，这就好，有人参加就好办多了。”蘧临翰意气风发，势在必得。

回去的路上，蒲志蓉带着两个小的坐在副驾，那蒲致翰倒是挺乖，蒲瑶临却调皮得很，在前面瞎摸乱掰，不得安生，小手拉着手刹不放，没办法，在清溪街上暂停的那会儿，只有另行安排座位了。从新家拿齐了东西，蒲志蓉带着蒲临瑶坐在后排，蒲志华抱着蒲致翰坐在副驾，没想到蒲致翰不喜欢自个老爸，又哭又闹，没办法，还得再停车。

“让三姐抱着他坐在前面怎么样？”蘧临翰道。

“没用，兰丫头粗手粗脚的，没有哪个小孩喜欢她，还是让小蓬试试。”蒲志蓉道。

“有长得这么文静秀气的大老粗么，不温柔就不温柔，什么叫粗手粗脚。”蒲志兰不满地道。

“好好好，不叫粗手粗脚，叫毛手毛脚，”蒲志蓉无奈地道，“小蓬，还是你坐前面去试试。”

蓬建彬跟蒲志华换了个位置，说来也怪，那蒲致翰却不哭不闹了，把蓬建彬给美得心里冒泡。

“哎哟，你们爷俩可能前世是冤家呀，怎么坐在一起都跟仇人相见似的。”蘧临翰取笑道。

“开你的车，废什么话。”蒲志华心里很是窝火。

“大姐，这两个小东西，到底谁大谁小啊，怎么有时你们说致翰是哥哥，有时又说是弟弟，我都搞糊涂了。”蓬建彬问蒲志蓉。

“谁也不知道，”蒲志蓉苦笑道，“上次阿翰的妈妈蓝院长特意问过抢救我弟媳妇的医生，有的医生说是致翰大，有的护士说致翰小，可能那时注意力全聚在这两个家伙的妈妈身上，都没在意。”

“管谁大谁小，让致翰喊临瑶为姐姐，让临瑶叫致翰哥哥，都大，多好。”蒲志兰很有创意地道。

“这不乱了套么。”蒲志蓉好笑地说。

怕她们等下说着说着就会说到不高兴的事上去，蘧临翰插嘴道：“没想到太公他老人家对山歌还有那么大的兴致，小时候可听过他老人家唱呢，那时一点也不像九十多岁的人。”

“现在唱也一点都不像一百多岁的人。”蒲志华瓮声道。

“以前去家里，一直都很喜欢跟太公亲近，心里最怵的就是大伯了，老板着脸，还有爷爷，也不太敢亲近。”蘧临翰笑道。

“大家都一样吧，”蒲志蓉低声笑道，“大伯最威严了，谁见谁怕，不过阿华跟爷爷一直很亲的，他老人家有时也会开开玩笑。”

“是么，不可想象。”蘧临翰很好奇。

蒲志蓉想了想道：“还是阿华读高二的时候吧，那时候特爱臭美，一天站在镜子前臭显摆，对爷爷说，啧啧，镜子里那帅得没边的年轻小伙是谁呀，长大了那还得了。爷爷说，孙子。阿华就说，嗨，老头，你怎么骂人呢。爷爷故意板着脸说，骂的就是孙子。”

蒲志蓉一说完，蒲志华羞得满脸通红，蘧临翰蓬建彬笑得很是猖狂。

“没想到爷爷也有这一面，”蘧临翰转头看了看蒲志华，讥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想到某些同志一向很自恋啊。”

“谁说不是，旁人都看不下去。”蒲志兰也紧跟着踩一脚。

第八十六章

蓝千雅知道蒲志华蘧临翰送寿料的同时会接蒲志蓉和几个小鬼过来，便叫大家晚上都去她那吃饭，说是外面酒店的菜对小孩子脾胃不好。

“两个大的怎么没接来呀？”蓝千雅没见着蒲绥之和蒲衎之，便问蘧临翰。

“爷爷怕小孩子乱说话，让他们二姨父带到范家村玩了，阿翰他们去时他们没在家。”蒲志蓉道。

“你蘧伯伯跟我说了，他们读书的事好办，都跟学校打了招呼的，要是让他们过来读书得趁早，这都快开学了呀。”

“哎呀，真是的，瞧我这记性，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蘧临翰拍了拍脑袋道。

“算了吧，就让他们在乡下读，到庆源来，还得要人照顾。”蒲志蓉不好意思地道。

“城里条件比乡下好多了，我跟家里人说吧，正好趁这机会，咱家在庆源买套房。”蒲志华对蒲志蓉道。

“就是，”蘧临翰接着说，“下半年蒲绥之读初一，蒲衎之读小学一年级，正好不用中途转学，明天我跟阿华再跑一趟，把他们都接过来。”

“这弄得多麻烦呀。”蒲志蓉过意不去地道。

“为了小孩子的前途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致翰临瑶也干脆放在庆源读幼儿园，志蓉你就留在庆源吧，带着四个小孩子，平时有空在超市里帮帮媛媛她们。”经过蒲志华住院的那段日子，蓝千雅对蒲志蓉的为人很是喜欢，也很心疼她的婚姻遭遇，时常向蒲志华过问蒲志蓉的事。

“对对对，蓝姨可能是现在年纪大了，特别喜欢小孩子，有这两小鬼在身边陪着，多开心。”蘧媛媛也跟着说。

“呵，你这丫头，我年纪好大么？”蓝千雅不服老地质问蘧媛媛。

“别听她胡说，妈哪会显老啊，走到外面，人家都说你是我姐呢。”蘧临翰嘴巴甜甜地拍着马屁。

“少跟我油嘴滑舌的，明天把小孩子接过来，就这两天功夫了，赶紧把他们读书的事张罗好。”

“好好好，明天我们就去，”蘧临翰呵呵笑道，“爸呢，怎么又不归巢呀？”

蓝千雅白了一眼儿子：“他是一只秃鹫，独来独往惯了，根本就没巢这个概念。”

“帅气的老爸怎么跟秃鹫那种难看的东西扯上边呢，不说有丹顶鹤那么优雅，至少也是只雄鹰吧。”

“少在这扯蛋，有事想找他？”蓝千雅狠狠敲了儿子一暴栗。

“想给他拉政绩，帮他捞些政治资本。”

“有事跟他打电话说，别有事没事去政府找他，这种特殊氛围下，影响更不好。”

“这个自然，到现在他办公室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呢。”

“三姐不是说了么，那事让她跟蘧伯伯说吧，她更方便些。”蒲志华提醒道。

“我想两头夹击，更容易办成。”蘧临翰笑道。

“你把咱爸当土匪围剿么，还两头夹击呢。什么好事呀？”蘧媛媛好奇地问。

“嘿嘿，好玩的事，先不告诉你。”蘧临翰卖关子道。

“不会又在打超市的主意吧，我可告诉你，好歹我也是超市的蘧副总，你要敢偷偷卖了超市，我拿刀杀了你。”蘧媛媛恨恨地道。

“想哪里去了，超市可是我的立足之本，正想尽设法做大做强呢，吃饱了撑着卖它干嘛。”

“你不是有过先例么，怎么的也得给你打针预防针。”

“阿翰跟志兰他们想组织一场山歌比赛活动，借机会做做超市的广告，扩大下影响。”蒲志蓉实情相告。

“这是好事呀，”蘧媛媛神情一振，“幸亏告诉了我，市委宣传部有我同学，市电视台也有我同学，我跟他们联系一下，到时肯定要用得着他们。”

“真的么，这敢情好啊，”蘧临翰也很意外，“没想到你人脉挺广的呀，到处有枝枝蔓蔓的。”

“废话，好歹本姑娘也是名校毕业的，多少有点人力资源。”蘧媛媛杏眼圆瞪，很不高兴地道。

“行了行了，以和为贵，两个老总彼此间可不能闹意见啊。”蓝千雅打圆场道。

第二天一大早，蘧临翰蒲志华带蒲志蓉和两个小家伙去医院陪芦仙萍之后，就直接回了蒲家岙，去接蒲绥之蒲衎之。来之前跟蒲爱东打了电话，等他俩到了家时，蒲绥之蒲衎之也早已准备好了，蒲志菊也把饭菜准备好了。

“都去市里了，身边没个小鬼闹，多没意思呀。”蒲来福叹气道。

“爷爷，别舍不得，放假我就把他们都送过来，读书还是城里条件好点。”蘧临翰见蒲来福满是不舍，便安慰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小芦她年纪也大了，还经得起折腾啊，城里条件好，什么也方便，也正好让蓉丫头过过城里生活，薛伟东以前在城里买了房都没让她过过一天城里的日子呢。”蒲山对儿子道。

“唉，这么说也是，”蒲来福喃喃道，“就是去清溪钓鱼时没人帮我提鱼篓了。”

“叫继旺跟着你呀，他不是喜欢缠着你老么。”范国庆笑道。

“咱家继旺要是也能去城里读书就好了。”蒲志菊很是羡慕地道。

“继旺要明年才能读一年级吧，明年我再把他也弄过去。”蘧临翰挠挠头道。

“也没那必要，只要花心思，乡下一样能出人才，小姨子蒲桂生蒲晓舟慕明亮不都是咱们乡下受的教育么，不也读出了头。”范国庆不赞同地道。

“就是，照你这么说，乡下学校就没有读书的人了。这是因为阿翰顾着你大姐可怜，让她在超市帮帮忙，你要有能耐，把自己也弄到市里去，自然就能让儿子在城里念书了。”蒲爱东训斥蒲志菊道。

“不弄就不弄，干嘛扯上我，当年是你们不让我念书，我要读了书，跟兰丫头一样做个城里人还不是轻而易举。”蒲志菊不满地嚷嚷。

“哟嗨，当年是谁一听说不读书高兴得要死啊，现在来埋怨我们了。”蒲来福老脸一绷，骂道。蒲志菊见爷爷脸色不善，赶紧闭了嘴。

“阿翰啊，过了中秋秋茶就要大量采摘了，阿华可能要回来炒茶，你那时有空没有，一起过来怎么样，不是说双桥的分店也要张罗么。”蒲山对蘧临翰道。

“好的，到时我也会一起回来的。”蘧临翰道。

“小姨要是住得习惯，让她也一直呆到那时候跟你一起回来吧，多养段时间总有好处。”蒲爱东对蒲志华道。

“那还有一个多月呢，野狐坡的茶园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忙，我哪顾得来呀。”蒲志菊诉苦了。

“这倒也是，你先顾自己那边的事吧，我还能动，也就几个人的饭菜，难不到我。”蒲山点点头道。

“你老人家说笑话，一百多岁的人自己做饭，我还不被人骂死啊，再说，猪啊鸡的也要管呢，”蒲志菊抖了抖身上的围裙道，“算了，那边的事还是叫国庆请人吧，我在这看着。”

“有大姐三姐在，小姨应该没事的，我就不过去了，留在家里吧，二姐二姐夫跑来跑去够累的。”蒲志华道。

“阿华说得没错，反正早点的茶也可以采摘了，也可以开始炒秋茶了。”范国庆赶紧附和道。

瞧着蘧临翰一脸的失意，蒲志菊对蒲志华道：“别听你姐夫的，早着呢，茶园里还都是硬茬茬的夏茶老叶呢，你去吧去吧，我也就发发牢骚，家里能有多少事呀，小姨干了几十年的活，我总不至于一个月也干不了啊。”

“你二姐说得对，正好趁这段时间看看房子，有合适的看中了就买吧，听兰丫头说现在房价都在上涨呢。”蒲爱东道。

“华啊，要买不要买得太高了，我们老人家要去看看你们，太高了不愿爬。”蒲来福嘱咐道。

见蒲志华还想再说什么，蒲志菊嗓子顿时提高了八度：“叫你不要担心就不要担心，我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照顾几个老人还能出问题呀，‘孝亲睦邻’奖我是吹出来的呀，走吧走吧，买房子的事重要。”

蒲志华见二姐这么说，也就放心了，这才领着蒲绥之蒲衎之上了蘧临翰的车。

等车子一驶出视线，蒲志菊照着范国庆屁股就是狠命一脚，嘴里骂道：“死鬼，叫你乱说话，我弟弟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再要是出个意外，我把你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不会说话就当哑巴，少跟我添乱。”范国庆被踢得毫无脾气，只有嘿嘿地傻笑。

“哟嗨，你这个母夜叉，仗着在娘家就腰杆子粗了么，敢在长辈面前动手动脚，成何体统，”蒲爱东拐杖在地了一顿，训道，“把小范打到十八层地狱，你以为自己是阎罗王啊，再这么无礼数，小心我一拐杖把你打成哑巴。”